四川◎牧雨
零落的水只帶回風(fēng)聲
四川◎牧雨
為世界的沉靜造句,在白紙走下回聲。
1這里,是西南小村,霧氣體積龐大,隨幻想緩緩流動。
走出柴門的少年,從墻上,取下鐵環(huán)和書包,按日程,闖進陡峭的早晨。
出村的路,除了流浪的貓或狗,沒一人走過,單車零件發(fā)出的響動,超過了鈴聲。
苦心的人開始翻開講義,宣講塵埃的秘史和狙擊水滴的鳥。
最后講到巖石,無需太多氧氣,贍養(yǎng)肉身,羚羊、麋鹿可以隨意高懸,靜看沙場、云翳。
——他又睡著了,睡在父母留下的日子。
2從村小到李家祠的路,被植物和動物的氣味熏著,泛出溫暖的光。
一路上,他追了退休的葉子、嫩麻雀,再偷摘幺姑家的紅橘,被罵成短命的猴兒,
又跟著賣麥芽糖的,走很久,很遠……
最后,來到河邊,想起七月,與水牛一起洗澡:撐著邊沿,使勁擺動腿,把水花濺得老高,上岸時,嘴上除了泥,就是歡笑。
——快樂雖是貧窮,卻閃著樸素的光輝。
3這少年很累,頭發(fā)沾著汗水,臉有些花。
他爬上高大的樹,望著村外的路,發(fā)抖的樹葉失望落下,路上仍然不見一人走來。
課本在石上,被風(fēng)使勁翻著,他托住的樹枝,開始孤獨地彎曲。
他想下來,卻怎么也下不來了:守了一個秋,又守了半個冬的那樹柚子,香氣有的已經(jīng)滴下,有的穿過籬笆,飛到了隔壁。
——這是2015的冬至,零落的流水,只帶回風(fēng)聲。
1在山村,臨水而居。
得學(xué)會沐心,學(xué)會不停翻轉(zhuǎn)自我,用老式的單車?yán)^續(xù)旅程,在埡口,唱過時的情歌,悄然返回人間,成為雷同的配角。
鳥兒飛臨時,身體會有響動,適合把多重唱的植物,安排巴山夜雨,適合用修葺過多次的屋頂,安置心和夢。
或在瘦削的紙,策劃重生,抄下蒼翠、迷霧,鬢角、紅唇。
——按規(guī)矩,提取生活的利潤。
2在山村,狗尾巴草裝飾著日子。
臘梅香氣修長,堆放泥土之上,不涉及任何情色描述。
比嫁接老樹的桃花,自在、坦然(那些是躲在折扇的玄機);比好多妖艷的水,活得輕松(那些是被雕刻空中的寓意)。
我已經(jīng)學(xué)會像樹木諦聽天空,隨笛聲,走出崎嶇,擁有自己的姿態(tài)和靈性。
——不通過任何暗示,抵達懷抱。
3在山村,北風(fēng)拂衣,幻象漸次僵硬。銀杏被時代釋放,成為長壽的標(biāo)本,羊群繼續(xù)走向天堂,在塵世之外,與隱喻的草相遇。
相冊上的三月,早已被我摸舊,包括黃金時刻的細節(jié)和臺詞。
是時候,拋下擠眉弄眼的玫瑰,從雨里來,再從塵里去,抵達藏匿巖石的流聲。
——對此,你不要有意見。
1這是川南的石梯,上行或下行的艾蒿,不缺乏霧氣。
寂靜舊于對聯(lián),沉于風(fēng)水,只有不死的草,傲視勇敢的巖石,把吟哦,給予步行的天鵝。
蝙蝠嗅到天色的味道,從倫理與心的距離起飛,著陸腐殖質(zhì)的簫聲。
一群為領(lǐng)取保險的人,在努力清理田野,清理植物的骨頭和血,包括呼呼風(fēng)聲。
最后,把炊煙,熬成夜曲,安裝在曬場到門的距離。
2這是川南的水畔,蒼天是穹窿形的。
夭折的鳳凰掛在橫梁,風(fēng)干成人間的飾品,冰凍的淚水毫無知覺,亮度與舊詞中的疼痛相似。
病了半年的二叔,坐在村口,咳嗽聲驚飛了好幾只麻雀,二娘說,二叔這次哭了,哭得很厲害,他說好不了,讓二娘早做打算。
二娘也流淚了:先前壯得像牛,曾經(jīng)兇巴巴打過她的壞脾氣的男人,已經(jīng)老了,老了。像院門口的苦楝,遲遲疑疑地留在人間。
3這是川南的黃昏,井水因天空而深邃,山谷因夜色而理智。
蜘蛛在捕獲霧的晶體,烏鴉鐘情稀薄的紙,現(xiàn)身孤絕的詩成為悲情的傀儡。
放下報紙的人,手里僅存洼地,剛出生的魚,圍著夕陽,游來游去;
返回木門的人,開始坐著吃飯,用城里帶回的語氣,談?wù)撛茻熀蛙壽E。
包括農(nóng)耕時的道具:板車、風(fēng)車,和浸滿汗味的往事。
(牧雨原名李成剛,1964年出生。四川簡陽市周家鄉(xiāng)學(xué)校高級教師。作品散見《詩刊》《星星》《詩林》《散文詩》《揚子江》《四川文學(xué)》等報刊,出版詩集《被世界借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