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三秋樹
退 出
◎ 三秋樹
清晨,我像往常一樣拎著從早市買來的新鮮蔬菜,滿懷喜悅地朝兒子曉樂家走去。可是,我沒能打開兒子的家門,敲門進(jìn)去之后才得知是兒媳巖巖換了門鎖。
晚上,曉樂將一把鑰匙交到我手上,說了一句:“別讓巖巖知道?!钡诙?,趁著他們上班之際,我將買來的錄音筆放在了他們的臥室。錄音筆告訴我,在我和老伴無微不至地照顧他們一家三口的日子里,巖巖居然快窒息了。
我瞬間就病倒了。我自認(rèn)里里外外是一把手,可到頭來在兒媳眼里竟是一個如此不得體、不懂事的人。
“還是老伴兒好啊!”老伴兒一邊輕輕拍著我的背一邊對我說,“有機(jī)會我跟他們說道說道。”接下來,老伴兒又說:“你是個有追求的女性,可如今連自己的退休生活都沒有了??纯茨愕哪切┩?,近的游遍中國,遠(yuǎn)的都環(huán)球了。就說隔壁劉大媽吧,以前有‘三高’,天天不是吃藥就是打針。最近,人家迷上了廣場舞,整天不是唱就是跳的,身體越來越好了。你從前是多新潮的一個人,可為了他們,就這么被別的老頭老太太給比下去了,我都替你憋屈得慌?!?/p>
老伴兒的話句句說在我心窩子上。世界那么大,難道我就不能出去走走?說走就走,我連招呼都不打,拉著老伴就奔壩上去了。
壩上歸來,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手機(jī)店,毫不心疼地買下了蘋果6,同時以50元的價格賣掉了我那來電如雷鳴的老人機(jī)——我確實還不曾有到用它的時候。從手機(jī)店出來后,我給曉樂打了一個電話,告訴他晚上我想去他家一趟。晚上,我跟他們匯報了我和老伴兒這七日的行蹤,還同他們分享了我用手機(jī)拍的照片。之后,我半開玩笑半認(rèn)真地對他們小兩口說:“我準(zhǔn)備從你們這個小家退出,重回我的晚年生活。這是我幸福晚年的第一個裝備,你們難道就不打算贊助我一下嗎?”我晃動著手里的蘋果6,微笑地看著他們。
巖巖率先反應(yīng)過來,說:“媽,你有沒有支付寶?我現(xiàn)在就給你轉(zhuǎn)三千塊。”就連小孫子都無比敞亮地將他的存錢罐拿了出來,援助我這個一心要奔向時尚大道的后進(jìn)“老青年”。
臨走時,看到門口鞋架上曉樂的臟襪子,我本能地拎起來就往衛(wèi)生間沖,剛走到一半,我停下腳步對兒媳說:“巖巖,好好管教你老公,讓他記得進(jìn)門第一件事把臭襪子洗掉。”巖巖得令,“聲色俱厲”地對曉樂說:“媽讓我通知你去洗你自己的臭襪子!”
我從兜里掏出了那把于我來說象征著主權(quán)、話語權(quán)、家長權(quán)等各種權(quán)力的鑰匙,把它悄悄地交到了曉樂手里。曉樂擁抱了一下我,我的眼睛一下子就濕了。我和他真正的告別是從這個擁抱開始的。我知道我的告別有些晚,但幸好還來得及。
“媽,你在哪兒?”我在麗江時收到兒子發(fā)來的微信。我迅速跟老伴兒拍了張合影發(fā)過去,并配圖片說明:“世界那么大,我和你爸想去看看。我?guī)е麕еX。你要記得提醒他帶著錢哦!”不幾日,巖巖在朋友圈轉(zhuǎn)發(fā)了我和老伴出游的組圖,標(biāo)題是:“我們老了后的楷模——我至親的公公婆婆。”
(摘自《婚姻與家庭·性情讀本》2015年第10期 圖/劉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