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令民
宋人袁褧在《楓窗小牘》中說:王安石變法不久,有人在大相國寺墻壁發(fā)現(xiàn)了一首詩:“終歲荒蕪湖浦焦,貧女戴笠落拓條。阿儂去家京洛遙,警心寇盜來攻剽。”開始,人們以為這首詩是丈夫外出,老婆在家感懷而作,直到蘇東坡的出現(xiàn)。蘇說,這是一首含詩:首一句,終歲,即十二月,為“青”字?;氖徏刺锷祥L草,為“苗”字。湖浦焦,為去水,為“法”字。三字合攏則為“青苗法”。第二句,貧女戴笠即“安”,落拓條即“石”,合二為一則為“安石”。第三句, 阿儂為吳方言,意為“吾”在此通“誤”,京洛是國都,于是借指為“國”,二者合則為“誤國”。第四句,“寇盜”皆民之賊也,換種說法即“賊民”,四句合起來正好是九個字“青苗法安石誤國賊民”。但就是這個群眾眼里“誤國賊民”的王安石交出的卻是一份不錯的經(jīng)濟(jì)答卷。
立國日起,趙宋王朝的財政就不給力。到仁宗時,朝廷每年虧空已達(dá)300萬貫。幾年后的英宗治平年間這一數(shù)字陡升至1570萬貫。以至于1067年英宗病逝時,朝廷甚至拿不出足夠的錢為他辦一場像樣的喪事。王安石上臺后,這一情況徹底扭轉(zhuǎn)。哲宗初年,擔(dān)任戶部尚書的李常一次向諸人透露皇上的家底,“今天下常平、免役、坊場積剩錢共五千六百余萬貫,京師米鹽錢及元豐庫封樁錢及千萬貫”。
即便如此,王安石依舊不受待見,到處都是嘲笑和譏諷的人。這樣的情況不獨(dú)宋代有,歷代都有。
今人對張居正的評價日益客觀,當(dāng)年明月更是說其為明代最偉大的政治家,沒有之一。但跟王安石一樣,之前的很多年,張居正幾乎就是奸臣的代名詞。明人沈德符在書中把他比作霍光、宇文。
張居正生活的時代,大明王朝已岌岌可危。他動用非常手段,大肆改革,使王朝出現(xiàn)了中興的跡象。僅從經(jīng)濟(jì)上說,萬歷五年帝國中央銀庫太倉庫收銀436萬兩,兵部管理的太仆寺(總后勤部)當(dāng)年的歲入銀兩也超過400萬兩,京師倉庫所存糧食足夠6年消費(fèi)。而在之前很多年,明王朝幾乎沒有儲備,各地常因為軍餉發(fā)不到位引起軍隊嘩變、巡撫被殺等惡性事件。數(shù)年之后,明王朝打贏了寧夏平叛、播州平叛、援朝抗倭三次大戰(zhàn)。你我都知道,打仗拼的是兵強(qiáng)馬壯,拼的是誰比誰更能燒錢。
按說,這樣一個人,不能說居功至偉,起碼生前死后風(fēng)風(fēng)光光??墒?,張居正死后半年,這位昔日的股肱之臣卻遭到清算。
為什么會這樣?恐怕還得從孔夫子的《論語》說起。書中,老先生無論好壞,對人的評價只有兩極——君子和小人。而君子和小人更多的是道德層面,而非事功層面的判斷,所以歷來的讀書人愛談氣節(jié),而恥于言利。孟子見梁惠王,梁惠王開口就說,老先生,不遠(yuǎn)千里而來,對我們國家有什么好處嗎?孟子的回答很忽悠,大王何必談好處,有仁義就啥都有了。
在這樣一種話語體系下,王朝需要的是司馬光這樣的人。所以與張居正同一時代,后來博得大名的海瑞在評價他時,說了一句振聾發(fā)聵的話:“工于謀國,拙于謀身”,可能這就是王安石和張居正們真正的悲哀吧。
(駱明摘自中國青年網(wǎng)圖/孫小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