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東◎伍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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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疼痛
廣東◎伍永恒
夜未央。城市,就迫不及待地寬衣解帶。欲望揳入了燈紅酒綠。街道,只剩下色與空。
晝伏夜出的非常男女,把多余的青春,四處叫賣。
聲嘶力竭的流浪歌手,手握生活的雞肋,在歇斯底里地?fù)u滾吶喊。
退居郊外的大款們,買下了一地蟲鳴,還想買下明天的太陽,自西向東。
今夜,月亮是一碗難以端平的水。澆灑到的地方,叫幸福;澆灑不到的地方,叫疼痛。
當(dāng)我按亮房燈時,一只蟲子從窗外飛了進來。當(dāng)我關(guān)上房燈時,它卻飛出窗外去了。
燈光是個騙子。
屋外,太陽落山,明月高懸。對于夜的出爾反爾,天空,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此刻,時光正悄悄地滑過。它蘸走了我內(nèi)心一些夜色。時光是真實的。而我,是今夜唯一的謊話。
一間十二平方米的磚瓦房屋,住著我,和一條小小的蛀蟲。
每到深夜,我在寫詩,它在咬房梁。
彼此都在忙著各自的事情,有了一種心照不宣的默契。
我常常在想:假如有一天我交不起房租,被房東攆了出去,它便是替我報復(fù)房東的一個小小的秘密武器。
與一只狗狹路相逢,它對著我狂吠。我對著它歇斯底里地吆喝。
我從它裂開的嘴里看到了鋒利,它從我圓睜的眼里看到了怒火。
我心里在想:它是一條瘋狗;它心里也可能在想:他是一個壞蛋。
就這樣,彼此對峙著,誰也不讓誰。
后來,不知怎的,想到了狂犬病毒,我害怕了。正想轉(zhuǎn)身拔腿就跑時,它卻掉過頭,箭一樣消失了。它肯定在我身上,看到了一些比狂犬病毒,更可怕的東西。
電視畫面里,常常見到一些鴿子在城市的廣場上,悠閑地散步。也常常見到一些鴿子在大型集會的上空,翩翩起舞。
這時候,節(jié)目主持人總在解說:鴿子是自由、幸福、和平的象征。
昨天早上我在菜市場,看見幾只鴿子被關(guān)在一個鐵籠里。它們蓬頭垢面,表情呆滯,在等待著遭屠殺后,被清蒸或被紅燒的命運。
那一刻我在想:今后電視節(jié)目主持人在解說鴿子的象征義時,是不是該把這幾只鴿子,酌情刪去?
晚上下班回家,母親對我說:樓下的一家子今天搬走了,里里外外忙了整個下午。
我家樓下住著一家三口,一對年輕的夫婦帶著一個五六歲大的小孩。多年來,我們只聽到小孩的哭鬧,和他們開門關(guān)門的聲響。
偶爾上下樓碰見了,也只是禮貌地點點頭,彼此之間,誰也不知道誰姓甚名誰。
可他們搬走后,每次上樓下樓從他們門口經(jīng)過時,看到已更換的門鎖,我都不由自主地想著同一個問題:他們搬去哪了?仿佛他們是我失散多年的親人似的。
出門前,妻再三囑咐我:買那些長蟲子的,沒農(nóng)藥。
走遍了整個菜市場,摸摸白菜,揀揀黃瓜……那些青的、紅的、白的,都干干凈凈,不留一絲蟲子爬過的痕跡。
折騰了老半天。在最后一個菜攤,賣菜的大嬸不耐煩地沖著我說:你買菜還是買蟲子?
我一愣,臉火辣辣的,像給蟲子咬了一口,心,一直在隱隱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