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徽◎武稚
老家
安徽◎武稚
一
此生,它只練習(xí)一種姿勢。并且它不允許它的天空出現(xiàn)傾斜。墻的命不由自主,漸漸地,墻不把這當(dāng)作一回事;漸漸地,墻就比誰都站得更長更久。
墻要面對不緊不慢的雨水,墻還要面對不緊不慢的時光,不緊不慢,可能就是一些事物的精氣所在。
風(fēng)起墻外,墻穩(wěn)穩(wěn)地立著,墻用一堵墻的形式,完成對你一生的包容與摯愛。
一堵好墻,總是自信從容、彰顯個性,一堵好墻要不沖動、不動搖、不掛淚水、不陳倉暗渡。一堵好墻,不能毀在煙火中,幾堵斷墻幾面殘壁,像是偷梁換柱,那是墻一生的恥辱。一堵好墻應(yīng)該毀在炸藥中。有一堵好墻靠著是多么地重要,它能讓人軒昂,也能讓人沉睡半生。
墻對覬覦者,保持一生的冷靜。墻在年輕的時候也曾心跳得厲害,它也暗暗贊嘆翻墻入室者的勇敢。
二
老家的墻,被霧氣阻斷了。
老家的墻立在水邊,它默默地埋頭飲水,它有足夠多的影子做伴。
老家的墻已經(jīng)長滿了皺紋,它有腐朽的門窗,它有帶木栓子的門,它獨(dú)抱幽靜。
老家的墻說著土話,老家的墻過著漫不經(jīng)心的日子。誰也吹不倒它,老家的墻沒有了鋒芒,但有硬度。
老家墻里的燈火,還溫著昨日的余香;老家墻里的炭火,還時不時嗆得我淚流滿面。
孤單時,聽墻說一夜的情話,老家的墻還藏著那么多的好夢。老家的墻也總是會和糧食一同醒來,不論風(fēng)雪怎樣地擲在墻上。
這么多年,夢翻過墻頭,越來越遠(yuǎn)了。老家的墻成了虛構(gòu),虛構(gòu)的墻,有了痛覺。
誰能打開老街的陰暗?誰能把禁錮層層打通?
老街已經(jīng)很老了,老街還在使用。
老街總是讓人誤入歧途,老街又總是能把細(xì)碎光景搓成一條條出路。有人到這里是為了尋找祖先的名號,有人到這里是為了卸下一身的繁蕪。老街不僅私吞掉月亮,老街還私吞掉馬蹄、鐵釘、銀票、當(dāng)鋪。老街、流水、人群總是向著同一方向,它們似有同一出水口。老街由黑白凸凹主宰,老街的月亮重若磐石,老街能側(cè)身擠過所有的災(zāi)難。
老街瘦骨嶙峋,老街以為自己會日漸斷氣,老街卻活出了另外一副尊榮,歷史是怎樣的一副面孔,這中間需要慢慢地等。
老街活成了民間版本,它被臨摹得越來越寬。
老瓦從低處走向高處,又從高處走向低處,老瓦還在踏實地行走。
一塊高過一塊,一塊低過一塊,每一塊都至關(guān)重要,每一塊都有光榮的夢想。
面對四面八方的來風(fēng),老瓦不予回應(yīng),老瓦把信任看得比命還重。一生與世無爭啊,一生把浮躁都蓋了起來,一生沒有鋒芒,一生只鐘情自己的脊梁。
曾幾何時,老瓦在驚悚中簌簌落地,老瓦變形了。比老瓦還要變形的,是日子的變形。老瓦在下山。老瓦最終還是停留在自己的坡度上。如今的老瓦在暮色中打撈,它想把逝去的歲月喊回人間。
老瓦不死,老瓦如篆,老瓦成為一種高貴的誘惑。
老瓦沒有新的內(nèi)容,老瓦是我永遠(yuǎn)也寫不出的詩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