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次亮相/曾麗霞 圖
遼寧◎藍格子
?
我來自這樣的秋天
首次亮相/曾麗霞圖
遼寧◎藍格子
從黑夜走來。一切寧靜,從清晨一滴未干的露珠開始。
而我所知道的一切悲傷,也源于它。
在低處,足夠謙卑。
卻也逃脫不掉死亡的宿命。
積攢了一夜的透明卻連一個完整的上午都不能安然度過。
上好的陽光對露珠來說,顯得過于殘忍。
什么時候,一種事物的美好對于另一些事物來說變成了一種強制的暴力?
我知道,另外的露珠,明天還會準時出現(xiàn)在我熟悉的每一片葉子上。
但很多次,我還是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成為了草尖上的一顆露珠。
再一不小心就會消失得不留一絲痕跡。
我站在草木中間,沒有說一句話。
這些草木,也沒有說話。
它還是準時來了。
穿過無數(shù)的星海、無數(shù)的長白山,也穿過我略顯單薄的身體。
人世如此遼闊。秋風到底說了些什么?
我們誰也沒有聽見。
我還是習慣閑時到海邊走走,看看自己的悲傷在大海面前是多么微不足道。
有時,我希望自己能變成一塊礁石,遇到再大的風浪也能巋然不動。
可太難了。畢竟,我愛遠山,勝過海。
空氣已經開始急劇收縮。
我坐在礁石上,看秋風薄涼。企圖掀起更大的波浪。
現(xiàn)在,我真地忍不住擔心,故鄉(xiāng)的山上,那些草木,還沒有做好準備,就會被一場大雪,掩埋。
火紅的花椒站在枝頭,比我見過的任何一次晚霞都要來得熱烈。
一顆顆小小的籽粒,香氣持久而深入。
你不知道,除了作為香料,花椒還可以治愈病痛。
母親說:“牙疼的時候,就咬住一?;ń罚苡??!?/p>
這樣的良方無需醫(yī)學實驗來證明。
于是,我總習慣離家時懷揣一把花椒。
陷落——在異鄉(xiāng)的深海,常常站在鏡外,對著鏡中的自己說話。
感到窒息和疼痛時就掏出一?;ń?。
雖然疼痛感依舊清晰可辨,可我還是愿意把一枚成熟的花椒粒,認真地,咬住不放。
此刻,一只鳥正經過我的頭頂。
我的目光,被它高飛的姿勢牽引。
當它滑過我身體的某個部分,我感到,自己也沿著它飛過的線條一起飛。
飛過一大片蔚藍色海洋,飛過茫茫戈壁,飛過南國溫柔的雨,飛過……
一想到這兒,我的內心,仿佛就有一列火車駛過。
它壓過我的時候,發(fā)出巨大的轟鳴聲。
在我的夢里,它總是在秋日黃昏。
站在一根電線上,掰開腳趾,緊緊抓牢。目不轉睛地看著風驅趕流云。
看炊煙飄遠——這時,它的羽毛,就被一次次煮成茶葉,故鄉(xiāng)的。
我想,那塊石頭周圍,野草大概已經沒及腳踝了吧!
現(xiàn)在,我多想回去看看它。
上一次回去,經過它的時候,留下幾片草葉,異鄉(xiāng)的。
隔著厚厚的鞋底,我的腳,還是清晰地感到它深陷泥土的疼痛。
回到夢里。我還坐在那塊石頭右邊。
頭頂?shù)拿恳黄~子都張開耳朵,聽——
可雨滴落的聲音越來越大,掩蓋了它布滿青苔的體表發(fā)出的沉默的呻吟聲。
我嘗盡各種方法感受一塊石頭的內心。
比如坐在它旁邊,或躺下,靠近它??杉幢氵@樣,我還是覺得不夠。
最后,我只好把自己站成一塊石頭的模樣。
在這之前,好像并沒有什么異常。
后來,天空變得越來越高,那棵樹,逐漸停止了向上生長的姿勢。
它枯瘦的枝丫,鳥兒已經不愿過多光顧。但它的根部,還深深地插在泥土里。
似乎沒有什么能將它挪移到別的什么地方。
是的,那些鳥曾經真的來過,在春天,在它枝繁葉茂的時候。
經過了整整一個夏天,沒有一只鳥,愿意再為它的蒼老停留。
“那些鳥兒,是從我體內飛出去的?!彼偸沁@樣想著。
可是,風抽打后的疤痕,還是一個挨著一個,在它皸裂的皮膚上排開。
更悲傷的時刻,就要來了——
時光的傷口結好痂,又潰爛。
現(xiàn)在,它真的已經打算,在冬天到來之前,將所有心事全部放下。
但當它看到一只大雁突然飛過,還是不自覺地抖動那最后一枚葉子。于是,最后那枚葉子開始以風速下降——形狀,與一只鳥羽毛有著驚人的相似之處。
只是它落下時,更輕。
似乎并沒有任何征兆,那些變黃的樹葉從生養(yǎng)它的枝干上掙脫。
落在我腳下??墒俏艺娴淖叩锰炝?,忽略了疼痛的響聲。
在路上,我能怎么辦呢?
還是要不停地向前。
而走著走著,才發(fā)現(xiàn)自己正在被那些后退的風景,遠遠地甩在后面。
有時,它們和我互為參證。仿佛走得越快,就離自己越遠。
現(xiàn)在,月亮終于還是升至頭頂。
穿過交錯的樹枝,白月光反復洗著地上的葉子。
碎銀子灑落一片——
快到達目的地的時候,我看到衣服上粘著一枚葉子。
我不知道,它是不是我在路上遇到的那一枚?
是,也或者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