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 文
你的浪漫讓我心跳
艾文
凌晨就做了一個剖腹產(chǎn)手術。手術是院長親自安排的,我沒法拒絕。手術也沒啥特別之處,只是產(chǎn)婦家人看好了孩子生辰。無奈,我只好深更半夜起床到手術室。
這也不是啥稀奇的事,這幾年,要求在農(nóng)歷正月的初一和十五剖腹產(chǎn)手術的孕婦越來越多,即便不在正月里,人們也樂于把剖腹產(chǎn)手術安排在每月的初一或十五。不知是天王老爺?shù)脑S諾,還是智者發(fā)現(xiàn)并總結(jié)的規(guī)律,一句流傳俗語“初一的娘娘,十五的官”讓我黑白不分,神經(jīng)錯亂。
手術很順利。新生兒幾聲啼哭,喚來其家人燦爛的笑容。
我真誠地分享了他們的快樂,但我很快就調(diào)整了情緒,回到醫(yī)辦室,按慣例填寫手術記錄,寫明醫(yī)囑,忠告值班醫(yī)生、護士,接續(xù)要完成的工作以及必須注意的事項。
我時常想這樣的問題,究竟孕育新生命的母親是機器,還是我這個常年用手術刀劃開產(chǎn)婦的肚皮,小心翼翼地把嬰兒托出母體的醫(yī)生是機器?思來想去,于我而言無非是生命真誠地面對了生命。
回到值班室,脫掉衛(wèi)生服,和衣躺在床上,又如以往一樣輾轉(zhuǎn)反側(cè)難以入睡。但我必須安心地躺在那里,等待困意傳到渾身上下的每一個細胞,即便不能酣睡,悠忽間失去意識,了卻失眠后的焦慮,也不至于新的一天精神萎靡不振。
大學畢業(yè)后我就在這家醫(yī)院婦產(chǎn)科工作,多少嬰兒從我手里托出母體,我已經(jīng)記不清楚了,多少個深夜爬起來做剖腹產(chǎn)手術,我也記不清了,但我知道,我是用每天的疲憊不堪維系著專家的榮譽和尊嚴。正如誰肚子痛誰知道一樣。
每次洗漱,我都能從鏡子里清晰看到下垂的眼袋,爬上眼角的皺紋,日漸松弛的臉頰。有一回竟然感到,四十好幾而不知用心經(jīng)營的女人,過不多久就會容顏退卻,人老珠黃。我一遍一遍不厭其煩地設計,青春不再時怎么把未來生活過得有滋有味。與此同時也不止一次感到,我的思想和精神越來越困頓,越來越灰暗。
樓道里的聲音漸漸嘈雜起來,我的神經(jīng)又一次被喚醒,這意味著新的一天即將開始。我沒有立即起床。閉著眼睛想了想,我還是睡了一會兒。這就夠了,否則我真的不知道會在怎樣狀態(tài)下開始一天的工作和生活。
今天我要完成一個子宮肌瘤切除手術。患者子宮內(nèi)膜增厚,月經(jīng)失調(diào)有半年之久并嚴重失血,藥物治療和介入治療已經(jīng)沒有實質(zhì)作用?;颊呒覍僖笪?chuàng)手術,這與我的想法一致,只是病灶位于子宮后壁,手術難度相對較大,最擔心的是子宮后壁與曲腸粘連,如果粘連,電灼止血時需格外小心。手術不會在短時間內(nèi)完成。
起床、洗漱、吃飯。來到醫(yī)辦室,同事們早已等候在那里。我詳盡說明了一天的科室工作安排。集體查床后做了幾個醫(yī)囑,我就直接去手術室做術前準備。
手術還比較順利,比我預想的簡單些。盡管如此,手術結(jié)束時已是中午十二點多了。
回到醫(yī)辦室,我覺得身心疲憊,特別是酸痛的頸椎,讓我心緒煩躁,只想坐下來閉上眼睛,什么也不再看,什么也去不想。
人們在追求幸福,我是渴望幸福。我總在問自己,我的幸福是什么?竟找不出確切的答案。有一天忽然悟出,幸福其實很簡單,神智不被冗事纏繞,思維不受物欲羈絆,一時的意愿得到滿足,安逸的感覺充斥身心,就是幸福。幸福也許是這樣的,睡意萌生時隨便躺在什么地方就甜美地睡去,睜開眼時困意皆無,激情四射,能思想,敢暢想。
從手術室出來昂首靜坐已經(jīng)成了我的習慣,這個時候同事們一般不會打擾我。感覺略微舒服后,我看了同事們幾眼,突然感到她們的表情有些異樣,這讓我莫名其妙。護士長指了指洗手池說,“主任,有人給你送花!看,新艷,漂亮!我們擔心這花打蔫,就把它放在洗手池里養(yǎng)上了。”一個老護士附和著調(diào)侃,“今天是情人節(jié),哪個大哥惦著你呢!”
一陣哄笑。
的確,洗手池里放著一大束紫色郁金香。
有生以來還是第一次有人給我送花。我頓時覺得臉上發(fā)燙。
“誰送的?”我環(huán)視四周想問個究竟。護士長站起來說,“是花店派人送來的,那上面好像有留言!”我徑直走過去,捧起那束郁金香,仔細端詳?;ㄊ虚g插著一個粉色留言牌,我的名字下面工整地寫著兩行字,“愛你,到永遠!/愛你,戀你的人”。
我很喜歡郁金香,尤其是紫色的郁金香,其內(nèi)斂的氣質(zhì)總給人典雅、華貴的感覺,而用粉色蠟光紙圍裹起來,又讓人覺得溫情洋溢,愛意彌散。
花真的漂亮,我深受感動??墒牵菒畚覒傥业娜耸钦l?一時間我又墜入云里霧里。
“主任,還有啥忠告嗎?我們得吃飯去啦!”護士長柔情似水地問。我隨便揮了揮手說,“沒了,按慣例就行。”護士長詭異地說,“哪位大哥送的花呀?我們嫉妒,羨慕……”
是呀,哪位大哥送的花呀?
當我回過神的時候,同事們已經(jīng)散去。也好,省卻一時尷尬。
懷著興奮與疑惑,我找了個黑色塑料袋罩住那束花,抱回值班室,放到辦公桌上。轉(zhuǎn)身想走時又覺得有些不妥,重新拾起放入了文件柜。
在食堂里簡單吃了點飯我就回到了值班室。本想中午睡會兒,可躺在床上困意皆無,滿腦子郁金香,尤其那言辭曖昧的留言牌,總在眼前晃動,讓我想入非非。
毫無異議,給我送花的人定是滿懷真誠,但送花給我情由何在?
大學期間向我深表愛意的人,而今已天各一方。那次同學聚會,從尷尬、枯澀的對白中感到,我們之間已是心如隔岸。事實上,深陷于工作家庭生活的我,愛情已如荒漠中的一株草,生根了也意味著行將永久埋沒。至于工作中與同事接觸,社會上你來我往,頂多是個人心意的理性表達,并無情感宣泄。
給我送花的人肯定不是患者家屬。自從到婦產(chǎn)科工作以來,也曾接受過一些患者家屬的饋贈,但從來沒有送花的。
我百思不得其解。
默然間,我作了一個大膽的判斷,花一定是何暢送的,否則我沒法做出合理的解釋,也匹配不出理想的答案。
何暢是我們院長兩年前從另外一家醫(yī)院高薪聘來的,他在腦神經(jīng)外科方面造詣很深,由此一些患者慕名來我們院就醫(yī)治療。我與何暢個人交往并不深,有人通過我找何暢就醫(yī),同樣也有產(chǎn)婦或婦科病患者通過何暢找我就醫(yī),因為工作上的事或受人請托才有些接觸,但一見面我就感到他的內(nèi)斂與干練,而且骨子里所透出的男人味讓人揮之不去。
一次接觸算是我對何暢有了更為深刻的認識。以往我找他都是在醫(yī)辦室,而那次是在腦外科主任值班室。
在我們醫(yī)院,主任值班室算是個人空間,也是我們這些專家級別醫(yī)師享受的特殊待遇。
何暢的值班室的用品沒有特別之處,但墻上錯落有致地掛著人物攝影作品讓我著實驚訝。作品中的人物都是年輕貌美女子,入鏡的多為頭像或半身像,只有幾幅全身照。每幅照片似乎都以黑白融合虛實相柔的手段記錄了人物的發(fā)式流派與瞬間情態(tài),明明暗暗中讓你發(fā)現(xiàn)人性的本質(zhì)與意義,生命的珍貴與向往,生活的美好與存在;每個人都有各自的故事,而每個人的情懷都充斥著割舍與無奈。我猜測,何暢一直致力于黑白藝術攝影研究,墻上黑白藝術照都是何暢的作品,而且作品中的人物都是接受過他治療的患者。
何暢見我一幅一幅地凝視他的作品,便以作品中的人物為話題,逐一介紹了這些人的病例及治療過程。我的猜測也得到了印證。何暢告訴我,這些攝影有的是在患者手術前拍的,也有的是患者痊愈之后拍的,但無論啥時候拍的都有一個共同目的,就是對美好生命的熱愛,掛在墻上是為不斷提醒自己,治病救人應該竭盡全力給生命以尊嚴。何暢也告訴我,他之所以把照片處理成黑白是基于對腦部CT片的長期研究,只有一些東西失去色彩和背景時才會凸顯美好,同樣,一個人放棄了利欲才能釋放的個人智慧,也只有這樣才能實現(xiàn)自我,找到自我。
那天我在何暢的辦公室待了很長時間,直到有人打電話我才回去。臨走時何暢說,如果愿意他也給我拍幅全身照,只有那樣才能留下完美形象。我推脫著告訴他,我自己都找不到感覺了,你還能找到什么靈感,藝術是需要靈感的,如果有時間我們能在一起喝點酒跳兩步就足夠了。
天隨人愿,沒過多久院長就操持了一個飯局。
聚餐的人是院長欽定的?!肮ぷ饕氖菄乐敿氈?,生活隨心所欲些更好,適時適度地喝點小酒能給心理減壓,這也是一個交流的機會,埋在心底的表達出來,掩飾不住的說出來,桌上就沒必要謹言慎行了,盡興了才放松”。院長的話顯然是聚會的行動綱領。
院長宣布聚餐結(jié)束時,我已經(jīng)暈暈乎乎,渾身潮熱。
就在大家起身要離開時,有人提議去歌廳,幾個醉醺醺的人不約而同地表示贊成。
到了歌廳才發(fā)現(xiàn),幾個人蔫溜了,包括院長。
何暢安排我們坐下,叫了個服務生,拍著他的肩膀沖大家說,“唱哪首歌跟他說好了!”
幾個人晃蕩著圍向點歌臺,時間不大,音樂響起,有人開唱了。
歌廳里與其說聽人唱歌,不如說是看人唱歌,真正的享受是唱自己喜歡的歌,所以每次到歌廳,不管誰唱,只要是會的我都跟著唱。
何暢點了一首鄭鈞的《灰姑娘》。那歌我喜歡。聽到悠揚的葫蘆絲伴奏曲,我即刻身心舒展、自由,甚至失去自我而暢想。何暢略帶沙啞的嗓音,把歌中每句歌詞唱得攝人魂魄。我不由自主拾起話筒跟唱,如醉如癡地表達了我對歌詞大意的理解,曲終樂盡時眼里溢出了淚花。
大家都鼓掌叫好,我不知道他們稱贊的是何暢還是我。
何暢從茶幾上拾起一枚塑料花舉到我面前,極其認真地對我說,“唱得很投入,唱出了真情真意,給你獻枝花!”我沖他笑了笑說,“要獻也是獻真的呀;我沒給你搗亂吧?”他說,“花是假的,心意是真的!和你跳個舞吧!”
我點點頭,隨他走進舞池。
論相貌何暢絕對不是那種儀表堂堂的人,他臉上的任何一個器官都談不上出色,所以無法用標致來描述他的形象,但他臉上的器官分布協(xié)調(diào),寬闊的眉宇間閃爍出聰慧與大氣,盡管濃密的頭發(fā)中夾雜少量灰絲,但發(fā)質(zhì)柔軟光鮮,讓人感覺精力充沛。他身材并不高大,但勻稱挺拔而富有彈性,自然流露出活力與堅韌。而且我判斷,他在某種程度上一定屬于自戀的人,他頭型看起來是隨意的,但細看每一綹頭發(fā)都安置得理所當然,他的衣服款式質(zhì)地顏色,讓人感到別有情致而不張揚,腳上的那雙淺橙色翻毛休閑鞋恰到好處地襯托出他的優(yōu)雅。我想,這也許就是男人應有的灑脫和與眾不同。
他的舞跳得極為地道,注重動作細節(jié)和樂律巧妙結(jié)合。與他跳舞肢體舒展,身隨意動。一曲終了,我興猶未盡,鼓著勇氣怯怯地說,“還能再跳一曲嗎?”他深情地看了看我說,“當然可以,只要你愿意!”
樂聲再起時,我竟不由自主的把一只手遞給他,另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伴隨悠揚的樂曲錯步轉(zhuǎn)身,無意中我們離開了舞池的中央。隨若即若離的舞步,我的身體不由自主地一次又一次貼近他,同時感覺靈魂出鞘,一次又一次融入他的身軀與心境。
他也曾拉手示意,要我把身體貼近他并悄聲對我說,“你形象氣質(zhì)好,人也爽朗,我喜歡你這樣的女人!”他的話讓我費解,可直到整曲結(jié)束,他也沒再繼續(xù)那個話題。
跳完那個曲子,他松開我的手,溫和地問我,“想唱哪首歌?我給你點。”他的神情紳士儒雅而不失熱烈,我欣賞也樂于接受。
我沒心理準備,隨口來了句,“那就《潮濕的心》吧!”他愣了下說,“好吧,我去點,下一首就是你的,女士優(yōu)先!”
音樂響起,歌手甘萍出現(xiàn)在投影幕上。我突然覺得選那首歌似乎有些不合適,歌詞所表達的苦悶與哀怨容易讓人生發(fā)聯(lián)想,進而質(zhì)疑我的情感生活。我胡亂地把歌唱完,坐到茶桌前吃爆米花,看醉漢們歇斯底里唱歌。
一幫大男人和一幫中年婦女折騰了半夜,直到酒意稍退才有人張羅要回家。臨走時,何暢握著話筒走到舞池中間,語氣低沉地說,“《窗外》是最后一首歌,我點的,唱給在座的各位女士?!?/p>
何暢再次展示了過人的音樂天賦。整首歌節(jié)奏清晰,眉宇間洋溢著活力與灑脫,磁性十足的歌聲讓人激揚亢奮。朦朧的燈光下他把深情的目光一次次傳遞給我,聽得出來,也看得出來,這首歌是唱給我的。
走出酒店大門,大家握手道別,他拍拍我的肩膀說,“以后我們多聯(lián)系,個人有事別忘了給我打個電話!”
何暢成了我心中理想男人的形象。更可怕的是,有幾回我居然拿丈夫和他比,覺得無論形象還是氣質(zhì),特別是那難以名狀的男人味,都是我丈夫永久的缺欠。我十分清楚這種心理的潛在危險,但依然難以控制一種怪異的沖動,希望他能打電話給我。
我不能確定送花的人一定是何暢,但憑女人的直覺,我接觸的人中能給我送花的只有何暢。他浪漫而且能有恰當?shù)谋磉_方式。
很想給何暢打個電話,可沒有合適的話題,同時也覺得自己好笑,能問花是他送的嗎!情人節(jié)里大家都很敏感,我不能自討沒趣,或者說沒事找事。
下午上班后,我到醫(yī)辦室轉(zhuǎn)了一圈,和主治醫(yī)生們簡單交流了幾位患者的治療方案,大部分時間待在病房和主任值班室。坦白地說,我真怕有人問送花的人到底是誰。女人對這樣的事敏感而好奇,我不能給他們機會,否則會有故事不脛而走。
該下班時給丈夫打了個電話,說今晚要去看看我媽,順便和女兒聊聊天,晚飯也在那兒吃。
去我媽家是臨時動意。那花有失名分,我不能帶回家給丈夫看,丟掉它太可惜,把它放到我媽那里養(yǎng)幾天,估計不會引來非議。再者說來,這也是我人生又一個第一次,彌足珍貴,多些觀賞時間也多些紀念。
下班時間到了,我還在和一個患者家屬聊天,詳細解釋他妻子多發(fā)性子宮肌瘤的病理成因。其實,我也是想故意晚走會兒,免得穿行在眾目睽睽之下。
我媽家住的小區(qū)離醫(yī)院很近,出了醫(yī)院大門坐兩站公交車就到,可我不想坐車。我抱著那束花慢慢朝我媽家走去。半路上有個垃圾箱,我靈機一動,從塑料袋中撤出那束花,把塑料袋隨手塞進垃圾箱里,借著路邊微弱的燈光,我仔細整理好每朵變形了的花,不時舉起來聞聞,淡淡的花香讓人感到十分愜意。我邊走邊問自己,知道“愛我戀我的人”是誰真的重要嗎?直覺告訴我,這事無論誰都會在意,我也不例外。
走在街上的人也許都懷著許多感動,愛我戀我的人在這特別的日子送花給我,著實讓我自信和幸福。
當我把一大束郁金香舉到我媽眼前時,她異常興奮,激動地說,“真漂亮,在哪兒買的?”我說不是買的,是別人送的。她有些詫異,神神道道地說,“是送的!誰送的?”我早有心理準備,不加思索地說,“一個患者家屬,他生了大個兒子很高興,所以送花給我?!蔽夷赣H是個地地道道的家庭婦女,聽別人說話不在乎邏輯關系,唬弄她容易得很?!捌辆头胚@兒養(yǎng)著,留著你天天看吧!”說著,把那束花遞給了她。
吃過晚飯,和女兒聊了會兒,我就下樓打個車回家了。
每當想起女兒,我的心就隱隱作痛,且愧疚萬分。最近老她是和我丈夫過不去,由過去撇嘴甩臉子,發(fā)展到現(xiàn)在的頂嘴對抗,時不時也表露出對我的一些不滿。有段時間,每當我丈夫醉醺醺回家,女兒就摔門進自己的房間,一但我丈夫高聲粗氣地在客廳說話,她就出來歇斯底里地又喊又鬧,似乎她的忍耐已經(jīng)到了極限。我丈夫也不止一次質(zhì)問她,“你是我的親閨女嗎?怎么這樣沒大沒小的!”女兒回答往往很直接,“我懷疑你不是我的親爹!誰的爸爸像你一樣,除了喝酒還是喝酒,喝得連個人模樣都沒有!”“每次看見你這樣我都惡心透頂,我媽也真沒血性,和你這樣的人混日子?!辈还馊绱耍畠旱膶W習興趣日漸低迷,里出外進心是不由。我知道她已進入青春期,但她叛逆到不盡情理的程度也是我想象不到的。我承認,在她身上我用心不足,溝通交流得少,她對我的拒絕心理越來越明顯。而我丈夫每日神龍見首不見尾,對他,我心里都有了一些陌生感,何況女兒呢?好在女兒從小在姥姥家長大,和我母親感情深厚,我只好把她送回姥姥家,用我媽的老臉溫暖她那叛逆的心。有什么辦法呢,只能出此下策。但無論如何這是我內(nèi)心的痛。
開門進屋發(fā)現(xiàn),丈夫正坐在沙發(fā)上看整點新聞。這可是少有的新鮮事。自從他到機關工作,一天兩次應酬,哪天能清醒著回家,都燒高香求來似的。我一邊換鞋一邊諷刺他,“今兒,月兒從西往東走啊,還是領導開恩把你放了?看這意思沒去伺候局兒呀!”他嬉笑著說,“今兒日子特殊,沒任務,明天的月兒也許還往西走!”
我張羅著給他做飯,他說在外面吃了一碗面,晚飯已經(jīng)解決了。
我去臥室換衣服,他也跟了進來,神神秘秘地問,“今天心情好嗎?”
他話一出口,我的心立刻慌亂起來,緊張得差點把衣架拽倒。心想,這不會是審我吧?我沒正面回答他,順口說了句,“你哪天不喝酒,我哪天心情就好!”他哈哈一笑,“僅此而已?”我確定他話里有話,但從表情看,他并非借題發(fā)揮。我玩顧左右而言他,笑著說“今天沒喝酒,是不是神經(jīng)有些不正常??!”他沒回答我,舉出一枚巧克力說,“那束郁金香是委托花店小伙計送去的,我想給你個驚喜,可這巧克力我得親自送進你的嘴里!”
原來如此。天哪,我這半天和一晚上的糾結(jié)到底值不值呀!
我回手給了他一巴掌,沖他一笑說,“神經(jīng)錯亂了吧?你!老夫老妻還玩浪漫,咋想起過洋節(jié)來啦!”
他將一塊巧克力送進我嘴里,滿含深情地說“在商言商在職言職,我冗于公務而淡卻了你和孩子的感受。我知道,在你和孩子身上我有失責任與溫情,原諒我,官身不由己!任世界滄桑,我愛你,戀你,到永遠!”說完他張開雙臂將我擁進懷里。
我大腦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