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 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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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果的詩

唐 果

無 人

當我的眼睛

被紗布蒙住的時候

我希望

鼻子替我觀看

當我的口鼻

被誰捂住的時候

我希望

耳朵替我呼吸

當我的耳朵

被開山炮震得失聰

我希望

所有的毛孔替我去聽

當我的牙齒

痛得不能咀嚼

嗓子紅腫

不能吞咽食物和水

我希望

它們通過十指

順利抵達腸胃

當我的雙腿

被現(xiàn)實捆住

我希望

長發(fā)帶著我飛行

當我想

親吻你額頭的時候

我希望你每天經(jīng)過的

那棵樹上的葉子

替我完成

臨別憂郁

我就要離開

這片黃色的土地了

可那些黃瓜怎么辦

還有蕃茄

蕃茄的潮紅

昨天傍晚方涌上臉頰

黃瓜身上的小刺

今日凌晨才沖破表皮

傷 口

你總能在你的身上

發(fā)現(xiàn)一些傷口

有的像小溪

有的像大河

有的像洞穴

但沒有一個傷口

大得過沙漠

有荊棘留下的

有的是因為

刀鋒的行走

有的來自于

舌頭的愛撫

但沒有一個傷口

是眼淚滴穿的

浮萍說

浮萍說，這條鯉魚嘴上至少叼著二十支煙

不信，你看這煙圈

一串接著一串，我只得停在岸邊當觀眾了

水波紋說，不不不，魚是個男作家

他在水里為文，尤其喜歡句號

山茅草說，這棵樹里至少住著十個柔弱的女人

不然，它的眼淚怎么淌個不停

過路的風說，不不不，

不過是一個失去魔力的巫婆

被囚禁在樹中，她從不絕望，不停地搖著她

呼救的小鈴鐺

一座山說，另一座山居然被誰鑿出臉面來

真替同類難過呀，一只奔跑的兔子說

挖掘機快開到你面前了

現(xiàn)在，喊天都沒有用，很快

你也將有一張擦滿胭脂水粉的臉蛋

新型會議

我坐在最后面

看不清屏幕上的人臉

隱隱約約

看到一只青蛙趴在藍色的屏幕上“呱呱呱”地叫

我喜歡聽青蛙叫

整個下午

瞌睡蟲成群飛過我的頭頂

襲擊了在第一排就坐的

西裝革履的紳士

你睡覺時，你是床的

你睡覺時，你是床的

你吃早餐時，你是饅頭和豆?jié){的

你步行時，你是馬路的

你坐上地鐵

你是火車司機的

你上班時，你是電腦的

你喝下午茶時，你是玻璃杯的

你吃晚飯時，你是大飯桌的

你飯后散步時

你是身邊那張喋喋不休的嘴唇的

你看電視時，你是肥皂劇的

你與人爭執(zhí)時，你是唾沫的

你準備哭泣時，你是眼淚的

你偷偷哭泣

你是酒精和馬桶的

論思想

思想在我的腦海中

有過那么一丁點嗎？

我表示懷疑。

有朋友抱怨，

說我缺乏思想，

我猜測，

他其實更想說的是，

一個執(zhí)著于情愛的女人，

哪里還有多余的空間，

去思考情愛之外的事情呢？

那我想上天，想入地，

算不算有思想呢？

我喜歡奇怪的東西，

比如海寶，

比如那些腦子里，

一天到晚不知道在想什么的

精神病患者。

暴雨持續(xù)了一個小時

它還在繼續(xù)。

它擊打洋鐵皮，

我在雨中奔跑。

我疑惑的是，此刻的雨水，

看起來比一個在暴雨中

奔跑的女人更有思想？

它們真的具有思想嗎？

需要思考嗎？

我被雨水淋得睜不開眼睛，

頭低垂，

像在贖罪，

因為我沒有思想？

可我哪顧得了那么多，

后備箱那把雨傘，

就是我此刻全部的思想，

我以最快的速度跑向它。

我要撐著它去參加葬禮。

刀 鋒

刀鋒溫柔的時候

是當它被收入刀鞘

獨自面對黑暗中

單薄鋒利內(nèi)心的時候

刀鋒害羞的時候

是它用后背去蹭白色的墻壁

粉末像大雪

簌簌飄落的時候

刀鋒調(diào)皮的時候

是當它被置于太陽底下

反射的銀光

掠過行人眼眉的時候

刀鋒愉快的時候

是它執(zhí)意斷水

流水卻與桃花合謀

流得更歡的時候

刀鋒害怕的時候

是當它斫石頭

石頭憤怒，爆出火花

它被崩出老遠的時候

刀鋒生氣的時候

它磨自己呀，磨自己呀

不停地磨，稍有松懈

鐵銹便來襲擊的時候

刀鋒哭泣的時候

是它去割青草

青草綠色的血液

順刀鋒流淌的時候

刀鋒絕望的時候

是它在棉花里棲身

卷起刀刃

像卷心菜收攏葉片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