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余偉如 張乾元
“話語中國”及其建構(gòu)策略和評判標準
文/余偉如 張乾元
西方話語主導的“他者”中國,不但遮蔽了中國的“廬山真面目”,同時也將中國“破相”了,以至于“面目全非”的中國只能疲于奔命地“東拼西湊”,以展現(xiàn)自我的形象,卻仍舊被人反過來說三道四。如何用“話語中國”塑造彰顯中國形象,繪制呈現(xiàn)中國圖像,是我們得以在話語界“先聲奪人”的第一戰(zhàn)。
“話語中國”不過是中國的一種存在方式,是“由話語塑造的‘中國形象’,或者說,隱匿在話語中的‘中國圖像’”。“它所表征的是當代中國的意義世界,是標識中國‘身份自我’的文化符號?!笨梢姡霸捳Z中國”不是具有明確指涉的實體,而是在對中國進行敘事,用中國話語進行敘事時,必然顯現(xiàn)出來的是反映中國的話語集合、話語意旨和話語傾向?!霸捳Z中國”應切實反映中國當下的物質(zhì)和精神狀況,并真實反映此狀況的中國在世界中的位置和意義。最首要的還是要從中國道路、中國模式出發(fā)說清楚中國。理解“話語中國”,必須首先明確以下4種區(qū)分的意義:
1.有形與無形
中國道路、中國模式并非無中生有、無影無形,而是有跡可循的客觀存在。一些人非要說“沒有中國道路”,“沒有中國模式”,“中國模式言之尚早”,牽強附會地給中國戴上“非西方”“東方主義”等大帽子。他們這樣做、這樣說,結(jié)果只能是把中國逼上“形神俱滅”的絕路,使“話語中國”沒了立足之地、立身之本。中國模式具有毋庸置疑的確定性,不管你喜歡或者不喜歡,你見或者不見,它就在那里,不增也不減。中國模式具有自身獨特的確定不移的內(nèi)容、品格、性質(zhì)和特征,不能因為中國模式還需要發(fā)展、還不夠完美、他國無法復制,就否定它的客觀存在。中國奇跡正是中國模式的最佳例證。中國帶給世界的福音也越來越多,中國在國際社會的“實在性”已無法再被“虛無化”。所以,承認中國道路、中國模式的客觀實在性,是“話語中國”的基本前提。
2.真象與假象
中國道路、中國模式具有一個自在的客觀的真象,話語描述卻是主觀的,主觀與客觀難免不相符合,“話語中國”因此又多了一個人為的假象。當代國際受眾大都依賴于西方媒體了解中國,然而,西方社會本身已進入了由指涉物的消失所開啟的“模擬時代”。作為一種符號,話語的能指功能主導了所指功能,能指作為表象代替了本質(zhì),作為虛假代替了真實?!叭藗冊陔娨暽峡吹降牟⒉皇鞘裁船F(xiàn)實的、歷史的事件,而是一些經(jīng)過編碼的各式各樣的符號,是經(jīng)過編碼者所詮釋過的東西,其含義已為編碼者所強行規(guī)定?!敝袊鳛樗?,作為敘述對象,不再以自己的模樣示于人前,而是被人剪切修飾了一番。中國被假象化了,繼而與資本的邏輯相契合,假象中國在主導論述體制下,被生產(chǎn)和再生產(chǎn)不斷復制,以滿足人們對虛假之需要。其中表現(xiàn)尤為嚴重的是,片面的傳統(tǒng)中國對當今中國的遮蔽。例如,國外的大多數(shù)普通人,對中國的認知還聚焦于孔子、孫中山、毛澤東、李小龍等人物上,還停留在通過《紅高粱》《大紅燈籠高高掛》等“過時”的影視作品進行“窺視”的階段。所以,反映中國道路、中國模式的客觀真象,是“話語中國”的首要原則。
3.特殊與普遍
中國道路、中國模式固然有其普遍性,卻也更具特殊性。特殊性是中國之所以為中國的基石,唯有借用特殊性,才能闡釋中國在世界中的位置和意義。中國不是新自由主義大家庭中的一員,也不是東方主義大制作上的一環(huán),更不是“第三條道路”大熔爐里的一粟。中國有自己特有的理論與實踐,有自己特有的歷史與現(xiàn)實,有自己特有的經(jīng)濟與政治。“中國道路的特點不僅僅在于它已被證實的差異性”,“還在于它是全球積累的民主和社會主義成果集中的初步體現(xiàn)”。將中國道路、中國模式簡單歸類,用普遍性遮蔽特殊性,中國就失去了之所以作為中國的身份自我,就失去了自我認知以及被認知的媒介,就失去了在國際舞臺理直氣壯發(fā)聲的底蘊。只有從各種沒有深度的普遍性中把中國解放出來,中國才能“破繭成蝶”。所以,敘寫中國道路、中國模式的特殊性,是“話語中國”的主要內(nèi)容。
4.自我與他者
中國道路、中國模式在中國的認知中是作為“自我”呈現(xiàn)出來的,在他國的認知中則是作為“他者”呈現(xiàn)出來的,中國的“自我”與“他者”很難完全一致。有的美國學者會說,中國會走向“徹底的資本主義復辟”;有的日本學者會說,中國正處在“資本原始積累階段”。從海量的材料中,選取有利于自己的論據(jù),是非常正常和簡單的事情。在敘述過程中,論述者削剪“中國”,甚至自創(chuàng)“中國”之足,以適理論體系、論述框架和話語符號之履,則更加平常。中國大都在適合被論述的地方,在需要它出現(xiàn)的地方才得以出現(xiàn),由此形成了“他者”中國。這不過是將中國道路、中國模式虛無化、虛假化和一般化后的雜合,其實就是一團亂象。不能忘了,“話語中國”,中國話語最有權(quán)威。別人可以說,但說了未必“算話”。所以,以中國之“自我”審查“他者”中國,是“話語中國”的主攻方向。
澄清中國形象,界定中國道路,擺正中國位置,評估中國意義,將一個完整真實的中國呈現(xiàn)出來,是“話語中國”存在的價值。建構(gòu)“話語中國”,最終是要以科學的馬克思主義學術(shù)話語話中國。唯有如此,“中國”才能有清晰廣博的內(nèi)涵,并由此衍生出一個意義系統(tǒng),完成它的指涉使命,深刻真實地揭示出其所指的中國。
1.需要與可能:以需要促使可能
“話語中國”,中國很需要,這意味著話語自覺的生成。在國際受眾面前,中國要么無跡可循,要么假象一團;中國不是被普遍性所遮蔽,就是被“他者”所肢解。中國需要“話語中國”澄清話語中的中國,賦予“中國”以明確有力的內(nèi)涵。“話語中國”,世界也很需要,西方尤其需要。西方近代的發(fā)達,并不是因為它具有不同于中國(東方)的結(jié)構(gòu)性因素,而對中國(東方)的錯誤評估,必定會影響西方對自身的準確認知。但是,西方“已經(jīng)用這些假設(shè)禁錮了自己的思想,已經(jīng)無法做到從其他的角度去看待世界。它們習慣于用西方化的標準來衡量一個國家取得進步的程度”。西方需要“話語中國”充當一面鏡子,認識自我、定位自我,并打破它們已有的慣性思維和封閉的論述體制。需要是主觀的,主觀需要必然會促使客觀條件的產(chǎn)生,因為需要就是生產(chǎn)。只要有中國的地方,就有“話語中國”的立足之地。只要這些領(lǐng)域自覺認識到需要中國這個品牌,那么作為理論形態(tài)的“話語中國”,自然就會產(chǎn)生。
2.空間與時間:以空間換取時間
網(wǎng)絡(luò)社會所創(chuàng)生的“流動空間”重組了時間,出現(xiàn)了“無時間的時間”,“時間已失去時間性”。贏得空間,就能贏得主動權(quán);占據(jù)空間,就能占據(jù)主導權(quán)??臻g不僅指話語空間,同時也是指物理空間(包括虛擬空間)。物理空間深刻影響著人們的認知,現(xiàn)代傳媒也無不借用物理空間,制造和傳播著中國的形象。搶占和借用物理空間,實際上即意味著建構(gòu)話語空間。至于話語空間的開拓,則主要依賴于論述對象的擴充。政治中國、文化中國、經(jīng)濟中國都需要中國話語來呈現(xiàn),中國的現(xiàn)代性更是蘊藏著寶貴的話語資源。世界范圍內(nèi)的民族矛盾、文化沖突、社會轉(zhuǎn)型、經(jīng)濟危機、恐怖襲擊,同樣需要中國話語來描述,甚至給出解決方案。如果只是游于表象的膚淺之談,而缺乏具有深刻理論內(nèi)核的話語,那么這種嘗試只會表明,中國仍舊是話語小國的代名詞。
3.虛假與真實:以虛假促成真實
假的反面即是真,找到了假也就找到了真。在國際社會,假象中國稀松平常,什么中國沒有大國責任、中國沒有民主、中國欲稱霸世界、中國模式是西方模式,簡直不勝枚舉。生產(chǎn)假象中國,是西方主流媒體的癖好和職能,“媒體被大公司所壟斷,‘社會主義’一詞在整個媒體當中使用率較低,被正面使用則更少”。尋找各種“妖魔化”論述,然后加以否定和矯正,固然是建構(gòu)“話語中國”的捷徑,但難在將這些論述系統(tǒng)化,并加以理論化。通過否定性論述得到的“中國”,也不過是一張充滿裂痕的殘圖。如果能在這些假象論述中,發(fā)現(xiàn)其背后或許是后現(xiàn)代主義批判性敘事方式在作祟,亦或許是現(xiàn)代知識生產(chǎn)體制在作怪,又或者潛藏著作為一個存在者,注定要被論述亦即話語否定掉。這樣的哲學理念,以及其他各種根由,而不只是將其簡單地歸因于純粹的意識形態(tài)中傷,或者只是囿于對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刻板認知。那么,“話語中國”的建構(gòu)才能以發(fā)展的馬克思主義視野,真正找到理論藍圖,從而實現(xiàn)自身的理論化和體系化。
4.他塑與自塑:以他塑成就自塑
中國形象一直以來都由他塑主導,這是造成“亂象”中國的主要原因。質(zhì)疑否定他塑,是邁向自塑必須要走的一步。西方一直是他塑的操盤手和主力軍?,F(xiàn)在西方自以為是的優(yōu)越性已遭到懷疑,它以這種優(yōu)越性為基礎(chǔ),對“他者”進行的裁決,同樣遭到了質(zhì)疑。只是封閉自守的論述體制,因為慣性思維扼殺了自我更新的能力,使西方習慣于盲目地對其他論述表示拒斥,最終成就了其明知卻不能逃逸的論述“黑洞”。一些學者始終潛存著這樣的憂慮:一旦接近西方的論述“黑洞”,就一定會被吸進去。自塑也可能會異質(zhì),偏離初衷,變成他塑的同謀。因為他塑會讓自塑反對自身,但實際的結(jié)果卻是使自塑成為鞏固自身的助力。必須承認,中國學習西學還處在“潛隱外化”的階段,中國話語體系也還處在建設(shè)之中,“此時期固然有全面西化的外在表象”,“但這只是一個暫時的階段,中國本土的傳統(tǒng)會用一段時間充分與西學融合并復興,從而開出一種新的更有生命力的話語體系”?!霸捳Z中國”,中國自塑,是歷史賦予我們的使命。我們已經(jīng)站到了科學的門口,“必須提出這樣的要求:這里必須根絕一切猶豫;這里任何怯懦都無濟于事”。
建構(gòu)“話語中國”,一方面有“內(nèi)患”需除,另一方面有“外敵”要御。不能只求做到“言之有物”“言之有理”即可。更不能自說自話,置外面的聲音于不顧。必須遵循一些客觀的標準,促使其發(fā)揮實效。
1.“話語中國”能否洗好“中國底片”,這是一個價值尺度
中國形象之所以在國際受眾面前失真,主要是因為西式論述沒有洗好“中國底片”,或者說根本就沒有好好洗過?!爸袊灼笔侵袊恼嫦?、“本象”,還原其真實色彩,將一個未曾失真的中國呈現(xiàn)出來,這是“話語中國”存在的根本價值。有外國學者說得很中肯,“中國體制已經(jīng)由歷史證明了其合法性,走自己的道路,并且同發(fā)達資本主義國家完全不同,這給中國帶來了自豪感”?!霸捳Z中國”洗好“中國底片”,就是要堅守中國模式客觀存在的理念,發(fā)揚“三個自信”的精神,將中國的特殊從普遍中析出,真象從假象中析出,自我從他者中析出。如此一來,符號“中國”就不只是一個詞,不是概念和詞語的累積疊加,不是純粹的表象描述和亂象拼湊,而是一個意義集合,是中國屬性的薈萃。這些意義和屬性,因為“話語中國”的論述是明確清晰的,是得到普遍共識的。這樣“中國”就變成了擁有源頭的活水,具有了自我更新和衍生意義的能力。當“中國”在一段話語中出現(xiàn)時,中國人知道“中國”確實就是中國,他國人也能知道“中國”確實就是中國,并且都能在頭腦中展陳出超越話語之外的更多意義。
2.“話語中國”能否應對“他者”中國,這是一個工具尺度
“話語中國”具有一個最簡單、最直接的工具效用,就是要粉碎由西方話語主導構(gòu)建的“他者”中國的神話,為中國正名。名正則言順,言順則事成。西方一向自視甚高,并一直努力使自己“最西方”,以便用西化的程度判定他國的進步與落后,然后將尚未走西方道路的國家,限定在不同于自己的“他者”圈內(nèi),同時又認為這些國家注定“向西”而行,最終歸于世界文明的大道。如此行徑,不過是在掠取“他者之鏡”的工具效用,反觀自我。中國即在此列?!八摺敝袊冀K是“西方反思自己文化的參照系”,西方以此表征或者重構(gòu)自我文化,試圖走出自己無力逃離的文化困境。中國當然是西方的他者,然而此他者非彼“他者”,“他者”中國不是中國。
中國在世界上不會永遠是“他者”?!霸捳Z中國”能否應對“他者”中國,讓“中國”是中國,關(guān)鍵看能否講好“中國性”。西方的是非怎么能論中國的是非?“西方性”怎么能評判“中國性”?西方很西方,中國也很中國。中國有著不同于西方的現(xiàn)代性,“中國性”更不是對“西方性”趨同。眼下不是個“無聲勝有聲”的時代,“話語中國”要敢于跟“他者”中國“亮劍”,首先就要用“中國性”獲得的不可推翻的成就,對西方自以為是的優(yōu)越性發(fā)起挑戰(zhàn)。如果“話語中國”遲遲不能“亮劍”、亮出“中國性”,就根本不可能有機會將“他者”中國“斬于馬下”。
3.“話語中國”能否借力中國發(fā)展,這是一個效率尺度
“話語中國”能否借力中國發(fā)展,站在中國發(fā)展這個巨人的肩膀上發(fā)聲,決定了它所能發(fā)揮效用的限度。中國的發(fā)展優(yōu)勢必然會轉(zhuǎn)化為話語優(yōu)勢,然而二者之間自動對接、自行轉(zhuǎn)化的時代還沒有到來。中國發(fā)展是先行者,“話語中國”作為后來者,需要自覺地“借力更生”,實現(xiàn)自力更生。
一方面,“話語中國”需要借助中國發(fā)展提供硬實力的支撐。軟實力的根在硬實力那里?!霸捳Z中國”作為一種軟實力,如果沒有中國發(fā)展“冠名”,根本無力為中國“代言”。“話語中國”建構(gòu)依賴的學術(shù)共同體,“話語中國”傳播憑借的現(xiàn)代媒介,“話語中國”呈現(xiàn)需要沖破的權(quán)力壁壘,都離不開中國硬實力的支持。隨著硬實力的發(fā)展,中國將取美國而代之,在各方面居于壓倒性的主導地位?!霸捳Z中國”如果不能抓住機會,借好這股東風,什么時候才能一鳴驚人?另一方面,“話語中國”需要借助中國發(fā)展開拓話語空間。中國的在場就是“話語中國”的出場,中國在國際舞臺越是發(fā)聲,“話語中國”就越是具有話語空間。話語源自人的交往活動,也必然見之于人的交往活動。中國的發(fā)展推動了中國與世界的交往,中國開始更多地參與世界性問題的討論,為世界的發(fā)展給出自己的方案。中國同時擁有了更多承載話語的物理空間,將自己的聲音送向了無限廣闊的宇宙空間。
【作者單位:武漢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摘自《思想理論教育》2016年第2期;本文系國家社科基金重大項目“習近平總書記關(guān)于全面深化改革的方法論思想研究”(項目批準號:15ZDA003)、教育部新世紀優(yōu)秀人才支持計劃項目“中國學術(shù)話語的基本問題研究”(項目批準號:NCET-13-0433)階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