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賈平凹
女人與陶瓶
◎ 賈平凹
在我的書房,除了書,還堆放著大大小小百十多個古陶瓶罐。許多人問我為什么愛這類東西,我說或許是因為“瓶”與“平”諧音吧。具體什么原因,還真是說不上來,只能說“以意相會”了。
一日,有甲骨文專家和我談起我這姓名里的三字,說賈字上半部的“西”來源于陶瓶的象形,下半部的“貝”則是古時的貨幣——古人的錢是壓在炕席底下的,出門則裝進陶瓶子頂于頭上。
原來我愛陶瓶的秉性是與生俱來的!環(huán)顧書房,可惜的是沒有很多的錢,瓶里罐里都是空著的。
2001年的秋天,我得知陜西省富平縣有一個專燒制陶罐的陶藝村,便鼓動一些朋友去那里游玩。一位女性友人嚷著她也愛陶,而且陶藝村三字中也有一個字與她的名相同,她覺得應該去,也就一起去了。
在陶藝村,我們每人都親自制作了一件陶器。當然,做得最好的是我。我做的是一個瓶,燒好了后,我把它帶了回來。
事后,我為去陶藝村的每個朋友畫像,也為自己畫了一幅很像的畫。這幅畫沒有題名為“為××造像”,而是“女人與陶瓶”。我想,這是因為陶瓶賜予了我靈感,給予了我專注時的生動圖像。
我想,女人與陶瓶是有許多聯(lián)系的:女人如賈寶玉所說,是水做的,那么陶瓶就是泥做的。女人是美麗的,陶瓶卻是粗陋的,當女人在做陶瓶時,陶瓶給女人以大氣,女人給陶瓶以高貴。
此番陶藝村采風給我印象最深的是女性友人在做陶瓶時的神情,她雖然做得并不好,但專注。
她做陶瓶并不是為了裝錢幣,而是要把她的憧憬裝進去,但由于太想做好,反而在泥坯拉動時使瓶形變歪了。大家都在笑她,我沒有笑。當丑陋的瓶形漸漸在她的手中完成時,我覺得那丑陋的瓶子有了靈魂,他們在瞬間對應、融合了。
后來,女性朋友來取這幅畫時帶給了我一束晚菊。
我戲謔著說:“為什么不送一束玫瑰或勿忘我呢?”
她說:“晚菊是半老徐娘??!”
于是,我將菊花插進了自己制作的那只陶瓶里,說:“陶瓶不厭徐娘老,猶有容光照紫霞?!?/p>
她淺淺地笑了,容顏里滿是少女的開懷與欣喜。
(心香一瓣 摘自《甘肅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