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盛頓,阿靈頓國家公墓。
九十二歲的老約翰摘下了他的棒球帽。
關于1944年那場戰(zhàn)爭,他說:
“盟軍B-29轟炸機群
摧毀了捷克斯柯達兵工廠。
哦,你問納粹?他們當然要反擊”
炮彈擊中了多數戰(zhàn)機
可沒有一架在空中爆炸。
飛行員駕著受傷的戰(zhàn)機返回基地
他們既恐懼又疑惑
機械師發(fā)現了彈頭里的字條
那是捷克士兵寫給盟軍的——
“對不起,我們只能做這些了?!?/p>
“感謝上帝,被臨時征作士兵的捷克工人
站在我們這一邊
那些射向我們的炮彈
裝的全是沙土?!?/p>
現在,飛行員約翰老得已忘記了自己的姓氏
但對1944年這場戰(zhàn)事
卻一直記憶猶新
當然也包括那些從未見過的捷克人。
1971年12月7日。
那時你已如秋天的枯葉
來日不多。
米粥漸稀,你再無法接受大地的饋贈
只是出神地想著心事。
“還是不要通知他們了。
將來把我埋在東街的祖墳?!?/p>
你對姥姥囑咐道。
那個冬天的夜晚,寒冷,悽惶
死神徹夜在窗外巡邏。
班干部隊伍是班級工作開展的核心,將一個班級比喻成一列火車的話,班干部就是班級的“火車頭”。班干部的優(yōu)秀與否也是一個班能否讓學生當家作主的決定因素。因此,“火車頭”的選拔、培養(yǎng)就顯得尤為重要。在選拔班干部的過程中,通常會從以下三個途徑來選擇。
半夜你被疼痛弄醒
你就在往事中穿梭:
李氏家族李白妮的獨苗。遺腹子。
正定中學的學生。
游手好閑的公子哥。
小商販。偽保長。鄉(xiāng)紳。
地富反壞右分子,專政對象。
1973年12月8日
這一天你決定出門看看。
你撐起身體,打扮利索
黑襖,布鞋,紅暈落在消瘦的臉上
仿佛回光返照。
你手捂胃部,像平時一樣走出家門。
久違了!清新的空氣這么甜
久違了!水井、院落,小巷里的每戶人家
你早,老街坊。
吃了嗎?老伙計……
你一路招呼,竟不像最后的告別。
陽光出奇的暖
照透了灰色的枝條
你轉身看了一眼長長的東街——
民國三十二年
你的米店、雜貨鋪、大車店……
如今已不復存在。
你繼續(xù)向前走
樹上的鳥兒似乎為你伴唱
你靠在一棵老槐樹下
朝著田野望去——
民國三十六年
你的百余畝良田
幾十間房屋
如今也全沒了。
你又沿著小路走向大隊部
想起你曾經多少次被押來批斗
白天當眾揭發(fā)你的老長工
晚上又悄悄帶來玉米請求你的原諒。
這時你心中涌起一陣溫暖……
你走到祖輩留下的小樓前
1943年,曾被日軍當作憲兵司令部
“真結實??!
戰(zhàn)爭的炮火也沒能把它摧毀?!?/p>
你撫摸著斑駁的墻面
心中暗自贊嘆。
直到1952年充公
這幢小樓失去了傳奇色彩。
現在你坐在青石上稍事休息
你終于感覺累了。
河北平原的冬天,雪還未下
年關也未到
三個被你送走的兒女也未返鄉(xiāng)。
兒子在廣西,大女兒在石家莊
小女兒在青海。
你想起當初面對姥姥的哭泣
此時微微有點愧疚。
1944年,你把唯一的兒子送去北平讀書
1952年,你把大女兒送去省城工作
1954年你把小女兒送去省城讀書。
你對姥姥說:
“都送走!省得跟我們遭罪?!?/p>
所以你干農活掙工分時
你身邊沒有一個兒子
為你分擔一籮筐的重量。
所以你被批斗回家時
身邊沒有一個女兒為你
撣去身上的灰塵。
你還說“運動來了,不要讓他們和家里聯(lián)系”
在那個“劃清界線”的年代
你鐵石心腸,忍住了思念。
你坐在青石上喘息
街道的喇叭廣播著新聞
林彪的狼子野心
反革命篡黨奪權。
世道真亂啊!你在心里小聲說。
你原本還想看看
槐陽鎮(zhèn)上的祖墳——你最后的安居地
卻再也無法站起。
那是一道窄門,你最終沒有通過。
你的葬禮簡單,只有家族的親戚參加
只有兩個女兒前來奔喪。
河北元氏縣城關東街四合小院
一扇房門從此對你關閉。
大隊書記當眾宣布:
李德堃,從此摘去“地富反壞右分子”帽子。
這恥辱的記號伴隨你半生
對你來說,不知是喜還是憂?
你生于1914年,卒于1973年
享年五十九歲。死于胃癌。
你的死法成為家族中的一個傳奇
沒有拖累子女
沒有死于病榻
而是直接回歸了塵土。
是時,你的外孫女在青海
正在度過無憂無慮的童年。
讓我把高昂的頭低下——寫寫媽媽
寫一寫日?,嵥榈氖挛?。
國家太大,生死太無常
哲學和藝術又過于玄妙。
讓我寫寫暮年的媽媽
走在風中,腳步踉蹌
寫寫重男輕女、愛慕虛榮的媽媽
無神論者。剛硬如埃及法老
寫寫時光和媽媽:
樹葉一夜之間變綠
頭發(fā)一根一根變白。
怕死、愛財和失眠
如今又被疾病盜走了健康。
拒絕寫回憶錄的媽媽
二小姐。右派。地主成分。下放改造。
中年喪夫。晚年喪子
每一處傷疤都能足以使記憶崩潰……
媽媽,您愛我嗎?
為什么從未和我牽手,讓我攙扶?
媽媽,您不愛我嗎?
為什么又竭盡生命,讓我在塵世幸福?
我翻看風華正茂的媽媽
年輕,美貌,白裙飄揚
我看著眼前八十歲的媽媽
枯萎,膽怯,眼神害羞
在死神面前失去了優(yōu)勢。
【敘事性詩歌詩論】
我以為任何詩歌都可歸屬于敘事詩。一個瞬間,一段閃回,雖然可以自成一首小詩,但是它也承載了敘事的元素。大多敘事詩是宏大的、冗長的、帶有命運色彩的,我們可不可以把它寫成精短的,讓詩意更濃烈的敘事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