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明勝
《西游記》英譯本副文本解讀
朱明勝
“副文本”一詞最初是由法國文藝理論家杰拉德·熱奈特(Gérard Genette)于二十世紀七十年代在《廣義文本導論》①中提出。他后來又撰寫了《隱跡文本》《副文本:闡釋的門檻》,這三部作品的相繼問世標志著其“跨文本三部曲”②的完成。副文本作為現(xiàn)代文學評論領域中一個概念,是相對于文本而言,指文本外圍的外部文字。按照熱奈特的劃分,它包括作品的序、跋、標題、封套以及手記等13種副文本類型,后來又進一步把它細分為“周邊文本”和“外部文本”兩類。正、副標題、序、跋、注釋等屬于周邊文本,而采訪、書評、手記、告讀者則屬于外部文本。熱奈特從敘事學的角度把副文本因素歸納為文本的敘述框架,將其比喻成一道深入了解作品、進入作品的“門檻”,是通向文本的必經入口,是個過渡地帶。③文本周圍的旁注或者補充資料,在客觀上引導和調控著讀者對該作品的接受,影響著讀者對作品的心理預設。
在文學譯介與傳播過程中,譯本的副文本在介紹作品、促進譯本在目標語境中的傳播和接受起著極其重要的作用。有學者指出,譯者“對原作的理解與認識, 往往通過譯序或前言加以表達,連同譯作一起都是促進文學交流的重要因素”。④
通過對副文本進行分析研究,有助于發(fā)現(xiàn)譯本在生成時的文化動因、譯本在接受時的傳播語境以及所面對的不同受眾群體。本文以中國古典小說《西游記》英譯本的副文本為考察對象,對不同譯本的封面頁、獻辭、譯序、介紹以及跋、注釋等進行分析與解讀,進而就副文本在譯本的傳播與接受過程中所起的作用加以思考。
《西游記》的英譯有近一個世紀的歷史,有多個版本。海倫·海因斯翻譯的《佛教徒的天路歷程》由E.P.達頓公司出版社于1930年在英國倫敦出版發(fā)行。阿瑟·韋利的譯本Monkey經過多家出版社多次出版發(fā)行,其中最初由倫敦喬治艾倫與昂溫出版有限公司出版于1942年首次印刷,其中在1961年由英國著名的專注于出版文學、宗教和神話的等嚴肅書籍、政治、藝術和科學的企鵝出版社出版發(fā)行。李提摩太的新版譯本《猴王的神奇冒險》為塔托出版社出版社2012年7月12日出版。余國藩先出版了節(jié)譯本《猴子與和尚》以及全譯本都是由芝加哥大學出版社出版。詹納爾的縮譯本由商務印書館(香港)1994年出版發(fā)行。香港作為對外宣傳的窗口,該書以縮譯本在此發(fā)行出版,則可以極大地發(fā)揮對外傳播效果;全譯本Journey to the West是中國外文出版社1986年第一次印刷。大衛(wèi)·克爾狄恩翻譯的《孫猴子:西游記》,該書由香巴拉(Shambhala)出版公司于1992年在美國馬薩諸塞州的波士頓出版發(fā)行。這個出版社出版了許多涉及到宗教與哲學方面的書籍,譯者強調翻譯《西游記》的目的則顯而易見。
這六個版本的《西游記》分別位于中、英、美三國,并由專門從事人文學科的出版社出版,如:企鵝出版社;也有專門從事跨文化傳播的出版社,如:塔托出版社;也有從事學術研究的大學出版社,如:芝加哥大學出版社;有致力于中國文化外傳的專業(yè)出版社,如:外文出版社。各種不同的出版社,傳達了譯者不同的翻譯目的,也確定了譯者的目標讀者,給不同的受眾提供不同的選擇。
封面頁是最初呈現(xiàn)在讀者面前的部分,設計精美的封面能增強圖書內容的思想性和藝術性,擴大對圖書的宣傳,能傳達重要的信息以及突出強調所要表達的重點。在不同版本的封面頁上,各出版社所用的圖片也有所不同,顯示出各個出版社以及譯者對原作的理解、對譯文所表達內容側重點的差異。
在海倫·海斯的《西游記》英譯本中,封面頁的中下部寫著The Buddhist Pilgrim’s Progress(《佛教徒的天路歷程》),即該書的英語書名,封面上沒有標注出作者吳承恩和譯者的名字,上面只有唐三藏雙手合十的人物畫像并附有漢字“唐三藏”,右下角寫有The Wisdom of the East(“東方智慧”)。從右下角的文字中,我們可以看出譯者對《西游記》的重視程度,把該書所要表達的內容上升到能夠開啟“智慧”的高度。⑤
在阿瑟·韋利的譯本Monkey(《猴子》)書面頁上,寫有作者WU CH’ENG-EN,封面顯示猴子出世后,跪在地上,向空中的兩個天兵天將跪拜,突出了猴子這個角色。封面上用紅體字突出了作者Wu Ch’eng-en,并把英語譯名Monkey置于作者的名下,中央也突出強調該部小說是“企鵝出版社經典作品”⑥。
李提摩太的譯本The MONKEY KING’S Amazing Adventrues(《猴王的神奇冒險》)封面頁設計為猴子單腳著地、右手拿金箍棒、左手搭涼棚向遠處眺望的威武形象,該插圖由新加坡南洋藝術學院教師常懷延創(chuàng)作。書面右側有漢字《西游記》書名,右下側依次寫有作者、譯者以及作序者丹尼爾·凱恩。封面的背景上有漢字的草體和刻章,顯得古色古香,漢字和英語相互映襯,相得益彰,凸顯了《西游記》在“中國最著名的傳統(tǒng)小說”中的地位,彰顯出閱讀該書的重要意義。⑦
余國藩先生有兩個英譯本,一個是節(jié)譯本The Monkey and the Monk(《猴子與和尚》),另一個是全譯本。在節(jié)譯本中,其封面上是孫悟空一人在云頭雙手緊握金箍棒,雙眼凝視下方,作打斗狀,第二頁則為師徒四人行走在取經的路上的畫面⑧;全譯本The Journey to the West封面則是木吒護送師徒四人過河。封面頁上沒有署上作者吳承恩的名字,只寫有該書是由余國藩翻譯和編輯的,表明了譯者對該著作作者爭議所采取的嚴謹治學態(tài)度。⑨
詹納爾的譯本也有兩個,書名均為Journey to the West,一個由外文出版社于1993年出版的全譯本,封面是孫悟空跟天兵天將中的三大天王戰(zhàn)斗的場面,還有哮天犬在下面狂吠。封面頁上寫出了作者吳承恩和譯者詹納爾。⑩而節(jié)譯本是于1994年3月由商務印書館(香港)出版發(fā)行,書的封面是孫悟空牽著白龍馬,行走于樹林中。(11)
大衛(wèi)·克爾狄恩翻譯的Monkey: A Journey to the West (《孫猴子: 西游記》),封面上沒有寫出作者吳承恩的名字,圖片是假悟空翹著二郎腿在閱讀著長卷。
從以上可以看出,不同的譯本在封面頁上所選用的木刻版本也不同,顯示出了譯者對譯本側重點的差異。海倫·海斯把唐僧作為中心人物,則突出強調了該書所表達的智慧;把猴子置于中心地位,則強調了猴子的重要性;余國藩的譯本把師徒四人作為中心人物,則旨在盡量傳達和忠實于原文的內容。對于作者吳承恩的名字是否出現(xiàn)在封面頁上,也顯示了譯者對《西游記》原作者的考究和重視程度。譯者在借用或翻譯書名時,使用了押頭韻,即The Buddhist Pilgrim’s Progress和The Monkey and the Monk,使得書名顯示出形式美和音韻美。
作品中的獻辭通常是為了感激、鼓勵等原因寫上一段自己對所關愛之人的敬語。
大衛(wèi)·克爾狄恩的譯本上寫著:“為簡威廉·魏特林喜愛《猴王》而作?!焙喭の禾亓譃樽g者的朋友,兼小說評論家,又是兒童文學作家,對禪宗有深入研究,在此對他表示感謝和對譯者的幫助。
在余國藩的節(jié)譯本中,獻詞為“致小詹姆斯·米勒,邁克爾·默林,愛德華·瓦修列克,并紀念韋恩·布斯”,這幾個人分別是余國藩的同事和朋友,在此以表示對他們的關心和幫助的感謝。他們勸說余國藩翻譯縮略本以供普通讀者進行閱讀,才促成了節(jié)譯本的出現(xiàn)。在修訂過的全譯本中,譯者寫的是“致普里西拉及克里斯托弗”,以此來表示對妻子的支持和鼓勵,以及對兒子的疼愛。
在阿瑟·韋利的譯本中,他的獻詞為:“致貝麗兒與哈羅德?!焙笳邽轫f利的工作合作伙伴,而前者貝麗兒則是韋利生活上的終身朋友和伴侶,跟阿瑟·韋利有著親密的關系。
在詹納爾的譯本中,譯者感謝李榮熙先生廣博的知識,在翻譯過程的修改錯誤和解決問題。感謝外文社的員工,特別感謝黃晶瑩的耐心和關懷,她修改了其中的一些錯誤,并進行了訂正。
不同版本中,譯者通過對不同人物的獻詞研究,可以發(fā)現(xiàn)其感情、心路歷程以及在翻譯過程所涉及到的人物。
作為副文本的一個重要方面,“前言”與“介紹”讓讀者了解了書籍的基本內容、寫作背景、成書意圖、學術價值以及著作者的介紹等等,是真正通往文本的“門檻”,因此,對其研究就顯得極為重要。由作者或名人為譯本作序,說明翻譯該書的意圖,對其進行評介、推薦、或對有關問題進行闡述,提升了譯本的知名度,對于增加該書的發(fā)行量也發(fā)揮著重要作用。
在海倫·海因斯的《佛教徒的天路歷程》英譯本中,編者希冀這本書能成為中西方友好與相互了解的使者,把舊世界的思想和新世界的行動結合起來。其“介紹”部分主要包括小說的歷史意義、對作者吳承恩的生平、為官經歷及創(chuàng)作過程進行了簡要介紹,并指出小說中各個人物在現(xiàn)實生活中所指代的人物類型。譯者指出該書值得人們從文學和人性的角度來進行深思,是中國最早描寫“普通民眾”、甚至把社會底層人都引入到小說里的作品,作者希冀通過搞笑的故事讓普通大眾了解、接觸佛法。故事中的人物也各有象征意義,師傅玄奘代表了人內心所固有的、始終如一的原則、樂于奉獻的愛心。正如歷史上的玄奘一樣,書中的師傅也用畢生精力來尋求真經,不辭勞苦為大眾帶來佛法;豬八戒則代表了人類的感官享受和無法控制的欲望,經過悟空和唐僧的糾正后,修成了正果;白龍馬忠心耿耿,樂意毫無怨言地承受一切負擔;沙僧是每個人心中容易變化的表面,經過自控和堅持目標而達到極樂世界。這本書是一個富有幽默元素的精神寓言,書中使用了歷史上真實的人物玄奘和太宗皇帝,就極大增加了故事的真實性和可信度。(12)
大衛(wèi)·克爾狄恩的譯本《孫猴子: 西游記》在“編者前言”中指出,中國小說《西游記》其英譯本的書名為Journey to the West (His-yu-chi)或Monkey,該書一半是敘事詩,一半是社會諷刺作品,可能是東亞最流行的作品。這部小說被認為是生于16世紀的吳承恩所作,共一百回。為了適應不同的讀者,譯者對該書進行了濃縮。故事是講述一個調皮搗蛋的猴子,以及他在陪同師傅玄奘(一個真實的歷史人物)取經途中遇到妖魔鬼怪的故事。盡管該書被西方譯者描述為民間小說,但清代著名道士劉一明指出,《西游記》用到印度取經的主題來闡明《金剛經》和《妙法蓮華經》。該書使用煉金術的主題來講述《周易參同契》和《悟真篇》,用大唐和尚和他的弟子來闡述“河圖”和“洛書”以及《易經》的真實意思。劉一明說,《西游記》解釋了社會上最大的現(xiàn)實,詮釋了自然的輪回和人類社會所發(fā)生的事件。當提到學習“道”、自我修養(yǎng)、處理社會上一些事情的方法時,《西游記》就可以解釋這一切。讀者也會注意到故事的象征意義,里面的人物是分別代表了人類的普遍本性。玄奘代表了“凡夫俗子”、所有人共有的、迷糊的本質;豬八戒代表了人類無法控制的好色和貪吃,也代表了取經路上的活力和精力;沙僧形象不是太鮮明,有些中國的評論者認為他具有忠誠或全心全意的一面;猴子則概括了心猿的好動,其性格在取經之前可以用紀律馴服;一路上所遇到的妖魔鬼怪可以被看作是人心靈上的投射,一旦戰(zhàn)勝了誘惑,就達到了目標。實際上,整個行程可以被看作是在取經路上自我提升和品德積累過程的精神寓言,這部經典著作最特殊之處是它成功融合了宗教追求和冒險故事于一體。(13)
阿瑟·韋利的節(jié)譯本,使得猴子的故事在西方廣為人知,他的譯本于1943年在英國出版。但韋利的文本試圖強調文本的文學性,而不是精神方面,省略了原文中的敘述部分?!敖榻B”中簡單介紹了作者吳承恩的生平,指出了真實的玄奘取經故事被附上了神話色彩,增加了故事的趣味性。作者省去了書中的詩歌部分和一些章節(jié),該書具有荒謬的深刻性和荒誕美,它集民間文學、寓言、宗教、歷史、反抗官僚的諷刺和詩歌等各種因素于一體。故事中的官員為天上的圣人,諷刺對象與其說是官員,不如說是宗教。天上的官員等級是地上官員的復制品,天上的神就是地上統(tǒng)治者的再現(xiàn)。玄奘代表了普通人,在經歷人生中的困難時因急切而犯錯誤,猴子代表了天才人物的不安分和不穩(wěn)定性;豬八戒象征物質的貪欲、蠻力和一種令人討厭的耐心;沙僧則有更多的神秘性,但人物形象不甚鮮明。作者還論述了原作版本的選擇及胡適先生給原作所做的序。(14)
在余國藩節(jié)譯本的“前言”中,譯者介紹了故事的梗概,以及真實的史實,在這個從歷史上真實的故事轉換為小說的過程中有二個重要的因素:第一個特點是主人公的身世及其性格。在描述事件時,“天意”起著極其重要的作用,最終使唐朝皇帝得受到觀音的點化,讓玄奘來作為求經者;第二個主要特點是,在進行虛構過程中,出現(xiàn)了玄奘和尚帶著一個猴子來作為弟子,他的弟子是一個動物形象,來守護著師傅,同時他還具有超人的智慧和魔法。作為學者的譯者翻譯《西游記》時有兩個動因:一是改正阿瑟·韋利那個廣受歡迎并歪曲形象的節(jié)譯本;二是校正學者兼駐美大使胡適博士為這位英國譯者所作出的有重大影響的前言,指出了該評論不足的之處。在此胡適聲稱,“該書沒有儒釋道評論家的各種寓言解釋,它只是一部充滿幽默、諷刺、打趣、讓人消遣的小說”。譯者從學術的角度對胡適的觀點提出了質疑,他認為,該書中的宗教因素不僅對小說的構思和成書起著關鍵作用,還包括了這部小說中獨特的幽默、多余的話語、善意的諷刺和愉悅的消遣。(15)
在余國藩的全譯本中,譯者引用了老子《道德經》第四十一章中的“上士聞道,勤而行之;中士聞道,若存若亡;下士聞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為道?!焙湍岵傻拿浴罢Z言從未盡其義,僅僅凸顯某些有意味深厚的典型特征而已”。這就點明了對于《西游記》,不同的讀者有不同的理解和詮釋。該書除了是一部精心構思的喜劇和諷刺作品之外,里面還包含了嚴肅的寓言,中國宗教的三教合一等一些現(xiàn)象。譯者在“介紹”部分用豐富的知識,從歷史的角度來簡述中土和尚去印度取經的過程,并介紹了玄奘的身世,他是這些取經和尚中最著名的和受人尊敬的;譯者又對《西游記》的版本與作者進行了學術上的追溯,區(qū)分了楊志和與朱鼎臣版本的差異;在文本中,作者使用詩歌來作背景介紹故事的發(fā)展;評論者發(fā)現(xiàn)作者利用歷史上真實的取經和尚、虛構的猴子來表達一個寓言。該小說遠離塵世,通過神話、宗教來進行敘事;介紹了清代陳士斌在1696年為該書作序時通過煉丹術、陰陽、易經故事也對該小說進行了寓言式的詮釋。(16)
在詹納爾的全譯本中,譯者簡單介紹了《西游記》這部神話小說以及成書時間,并對該小說的梗概做了介紹。這個活潑生動的奇幻故事講述了三藏法師帶領他的三個徒弟西行求經路上的冒險故事。頭幾章講述了猴子的壯舉,以他大鬧天宮而結束;后面講述了三藏受唐王的差遣,前往西天取經的經歷。(17)
在詹納爾的節(jié)譯本中有詳細的“譯者介紹”,譯者先講述了該小說在中國被改編中多種形式,深受孩子們的歡迎。該書是十六世紀和十七世紀的小說中唯一一部深刻影響中國文化,并且一直到現(xiàn)在還非常受歡迎的小說。節(jié)譯本除了包含故事的主要情節(jié)之外,譯者還講述了真實的玄奘跟小說中的玄奘的差異以及各個版本的差異,小說中的猴子與印度神話中神猴哈努曼的聯(lián)系。這個故事通過多種藝術形式表現(xiàn)出來,并隨著不同時代的藝人加工發(fā)展而日臻完善。譯者猜測該書的作者可能是吳承恩,因為他曾經為官,熟悉官場生活,所以寫出了一些宮廷政治。關于作者身份還存在一個問題是,該作品好像經過無數的觀眾不斷地進行積累、發(fā)展并日趨使之完備的過程。吳承恩確定了一個固定的形式,以后沒有提升的空間或者沒有必要再進行修改。《西游記》是一部經過幾百年的發(fā)展,集體創(chuàng)作的一部小說,小說情節(jié)動人,引人入勝。小說中也許人們關注的不是三藏是否被救出,而是猴子這次的施救方法。“介紹”中還對各個人物形象進行了詳細的描述,其中猴子和豬八戒的對話是故事中的笑點,他們的對話充滿了樂趣,對于一些讀者來說,這些對話是小說的重點,符合人性的特點,讓該小說具有持久的魅力和吸引力。因其原型符號有各種解讀,該書所要表達的主旨一直備受爭議,始終沒有得到滿意的答案。難點之一就是,一個布道講法的故事是如何鼓勵一般民眾去相信一個在信仰上差異如此之大的佛教。小說中含有佛教,但并全是如此,正如16世紀的歐洲文學含有基督教,但卻沒有宗教意味一樣。里面還有強烈的道教元素,有些評論家認為這是該書的重要信息,該書提供了一條去尋找“道”的一個向導。小說中有許多道教的象征符號,如五行,通過把五行和修煉來達到形式或者隱喻永生的長生不老藥。該書還使用了象征手法,最好的方式就是學會欣賞書中的智慧、幽默和豐富的觀察和發(fā)現(xiàn)。該節(jié)譯本的原則是保留了整個故事情節(jié),去掉了故事中的詩歌和不能促進故事情節(jié)發(fā)展的詩詞,進行了最小化的改寫,盡量使讀者在閱讀過程中全面了解原著中的東西。(18)
在李提摩太的新版《猴王的神奇冒險》“介紹”中談到了譯者的一些信息,他于1868年作為英國浸禮會傳教士來到中國,與其他傳教士不同的是,當別人在反對中國當地民間故事像《西游記》中的神和英雄時,而他卻支持使用這些神靈和英雄,試圖找到東方神話小說中的宗教因素,尋求儒釋道和基督教之間所包含的精神挑戰(zhàn)和成長中的普遍信息。為該版本撰寫“介紹”的是麥考瑞大學中國研究中心主任丹尼爾·凱恩,他曾先后在北京大學中文系做訪問學者,于1996年做澳大利亞駐北京大使館的文化參贊。他憑借深厚的漢語功底以及對中國歷史的了解,介紹了玄奘取經的背景,小說《西游記》利用玄奘弟子辯機的《大唐西域記》和慧立所寫的傳記《大唐大慈恩寺三藏法師傳》里真實的歷史人物活動作為主線。故事的開始沒有講玄奘和尚,而講了猴子出世,接著講觀音尋找取經人,采取虛構的情節(jié)、奇妙的想象來構筑整個故事,以獨特的方式講述了玄奘的取經過程;一方面《西游記》是一部冒險、滑稽的故事;另一方面,它又是一個寓言,其中到印度朝圣比喻個人尋求啟蒙和教化。李提摩太也在小說中看到了基督教的主題,而這種解讀卻是其他人所沒有的。李提摩太所生活的知識環(huán)境要求所有的文學作品都要具有道德說教。對李提摩太來說,該書中的道德說教就是佛教徒戰(zhàn)勝外部的誘惑和內心的魔鬼來達到自我教化。他認為基督教跟中國的佛教、道教和儒家思想等這些教派有相通之處。他認為中國宗教,特別是大乘佛教的許多特征跟基督教有共通之處。李提摩太的態(tài)度可以在他的譯文中反映出來。他常把“玉帝”譯成“上帝”、道家的“天宮”和佛教的“極樂世界”譯成“天堂”“彌勒佛“譯成“彌賽亞”“傳令官”譯成“天使”。玉帝在天空能看到下界,認為玉帝有望遠鏡,十萬八千里被認為是電的速度?!昂喗椤敝羞€談到了阿瑟·韋利、海倫·海因斯、余國藩、詹納爾等譯者的譯本特點,還有其它的一些諸如戲劇、動畫片、電影、電視連續(xù)劇等其它隨著時代發(fā)展而展示出來的不同表現(xiàn)形式。李提摩太的譯本更像一個改述,可讀性比較強,接近原文,盡管有些地方刪減并做了總結,有其古雅和古怪之處,但卻增加了小說的魅力。(19)
不同版本譯作的“前言”或“介紹”中講解了《西游記》的故事情節(jié)及人物的象征意義,或故事情節(jié)與歷史的關系、或談論譯者及譯者所采取的翻譯方法、或從故事性引介,或從學術性論證,這些無不對讀者起著心理預設或者暗示的作用,引導著讀者進行閱讀。
“跋”在介紹書籍時起到了“游園的向導”的功能,《西游記》各譯本后面有著名學者所撰寫的“跋”,對圖書起到了引薦和推介的作用。書中的“跋”評價了該書的學術價值、審美價值或者思想意義,引導讀者如何進行閱讀,對著讀者施加了一定的影響。對內容上的評論具有很強的導讀作用,除了能宣傳該譯本的作用之外,還具有提高了讀者的認識水平和鑒賞能力。除了有幾種版本在封底有對《西游記》故事做簡單的介紹之外,在余國藩的全譯本和縮譯本以及大衛(wèi)·克爾狄恩的譯本后還專門有同行專家為譯本所寫的評論。
在余國藩教授的全譯本封底上有賓夕法尼亞州大學的主攻中國科學史與科學社會學系內森·席文、哈佛大學費正清中國研究中心的李惠儀以及范德堡大學藝術和科學學院亞洲研究中心的康若柏等三位研究中國科技史和煉丹術、文學史和宗教史的專家來進行評介,極大地增加了該書的學術性和專業(yè)性。他們三個分別從自身研究的方向出發(fā)對余先生的新譯本做出了中肯的評價。
在余國藩的縮譯本《猴王與和尚》的封底上,有美國漢學家、賓夕法尼亞大學亞洲及中東研究系教授、《逍遙游》和《道德經》的譯者梅維恒所寫的跋。他在評價該縮譯本時說,譯者精心挑選了三十一回組成該書,并包含了所有的主要人物,情節(jié)豐富,講述了玄奘在四個忠誠的弟子保護下一起去西天取經;《〈紐約時報〉書評》欄目上對縮略本評價說,“(該書是)我們這個時代人文翻譯和出版中的偉大事業(yè)之一?!保?0)
在大衛(wèi)·克爾狄恩的譯本封底評論中,《世界宗教》的作者、著名宗教研究專家休斯頓·史密斯的評價說,“大衛(wèi)·克爾狄恩出色的譯本具有《星球大戰(zhàn)》上的宇宙級功夫!中國最賣座、最精彩刺激的道德故事便擁有這一切。這本書極富魅力,讀起來讓人賞心悅目”;《走進空門》的作者、對禪宗頗有研究的學者威廉·魏特林評價說,“大衛(wèi)·克爾狄恩用詩一般的寓言準確地復述了中國古代的寓言故事。不安分但很聰明的猴子,在其他滑稽而又精力充沛的妖怪幫助下,帶領尋求自我的玄奘師傅,在佛道傳統(tǒng)中增加了洞察力。該書確實值得一讀!”(21)
在1994年由格魯夫出版社出版阿瑟·韋利的譯本封底上,《國家民族政壇雜志》曾評論道,“在西方文學作品中沒有像《猴王》那樣的作品。這部小說集流浪漢小說、神話故事、諷刺性寓言、米老鼠、大衛(wèi)·克洛科特的英雄故事,還有《天路歷程》中的信仰追求于一體,作者把這些元素有機地融入一個藝術整體”;美籍華裔作家和翻譯家郭鏡秋在《紐約時報》上評論道,“《西游記》應該是遠東歷史上最流行的故事,這部經典著作融合流浪小說、民族史詩、諷刺、寓言和歷史于一個歡樂的故事之中。故事講述了淘氣的猴子遭遇到大小精靈、各路神仙、半神半人、吃人魔鬼、怪物和仙女。阿瑟·韋利的譯本是第一部準確的英語譯本,給西方讀者提供了一部忠實于原著精神和意思的版本”;《泰晤士報》上的評論是,“人物的挑戰(zhàn)精神和活力使得阿瑟·韋利的譯本給大家提供了一部消遣作品”;《曼徹斯特衛(wèi)報》評價說,“該小說擁有極大的熱情、深刻的意義和常用的諺語,給讀者帶來極大的樂趣?!保?2)
在余國藩教授的全譯本中,在正文前面除了有長達九十六頁的“介紹”、后面有“索引”之外,在譯文后對每一回相關的背景知識、專有名詞、特殊表達法、明喻、暗喻和類比、生活細節(jié)都有詳細的注釋,對專業(yè)讀者的研讀起著極大的幫助作用。(23)
在《西游記》不同的英語版本研究中,尋求副文本的的基本特征,以便判定副文本信息在引導讀者的作用和功能。根據不同時期、文化、文類、譯者、譯作和同一譯作的不同版本來看,副文本的表現(xiàn)方式和方法在不斷變化。其次,副文本的語境作用由交流實例或者接受情境、語境特征而界定,比如譯者和受眾的性質、譯者的權威性和認真負責的程度、信息的語內力量等。最后譯者設計副文本是為了獲得理想讀者,讓他們根據提示最大限度地接近文本意義和創(chuàng)作意圖。在《西游記》不同譯本封面圖案的選擇、書前的獻辭、介紹的側重和書后跋的評價上,所有這些作為譯本的一個整體,都影響著讀者的閱讀和期待。譯者的觀點和利用副文本形式的動機密不可分,副文本為讀者提供了一種觀察譯本的視角,起到了一定的引導作用。
朱明勝 南通大學
注釋:
① Gerard Genette; Marie Maclean: Introduction to the Paratext, New Literary History, Vol.22.No.2. Probings: Art, Criticism, Genre (Spring, 1991), 261-272.
②Deng Jun A New Perspective of Literary Criticism, Jurnal LINGUA CULTURA Vol.3 No.1 Mei 2009: 79.
③參見金宏宇:《中國現(xiàn)代文學的副文本》, 《中國社會科學》2012年第6期第170-183頁。
④高方:《從翻譯批評看中國現(xiàn)代文學在法國的譯介與接受》, 《外語教學》2009年第1期第100頁。
⑤(12)Helen M. Hayes: The buddhist Pilgrim’s Progress, New York: E. P. Dutton and Company, Inc. 1930.
⑥(14)(22)Wu Ch’eng-ên. Monkey[M]. (Arthur Waley, trans.). London: Penguin Books, 1961.
⑦(19)Wu Cheng’en. The Monkey King’s Amazing Adventures. (Timothy Richard, trans.). Tokyo & Rutland, Vermont & Singapore: Tuttle Publishing, 2012.
⑧(15)(20)Anthony C. Yu (Editor and Translator). The Monkey and the Monk. Chicago: 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2006.
⑨(16)Anthony C. Yu (Editor, Translator). The Journey to the West (Vol.I). London: 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Ltd. 2012.
⑩(17)Wu Cheng’en. Journey to the West (Vol.I). (W.J. F. Jenner, trans). Beijing: Foreign Languages Press Co. Ltd, 2011.
(11)(13)Wu Cheng’en. Journey to the West. (W.J. F. Jenner, trans). Hong Kong: The Commercial Press (HK)Ltd. 1994.
(18)(21)Wu Ch’eng-en. Monkey: A Journey to the West. (David Kherdian, trans.). Boston & London: Shambhala Publications, Inc., 2005.
(23)楊振、許鈞:《從傅雷譯作中的注釋看譯者直接闡釋的必要性—以《傅雷譯文集》第三卷為例》,《外語教學》2009年第3期第82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