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馬里蘭大學(xué) 李 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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姥姥家的井水
美國馬里蘭大學(xué)李 玥
掩住牛羊圈的木柵門,再撒些碎米粒兒,給院子里散養(yǎng)著的雞鴨鵝群吃。晌午過后,姥姥會坐在自家的井邊,借著石沿兒緩溢出的流水,漂洗衣裳。童年里的我,此刻一定躲進哪棵葉茂枝繁的樹上,海棠、蘋果、山楂、甜杏,還有香梨?!鞍?,小芝麻牙,有福呀!”
秋季到來的時候,姥姥家園子里的瓜果啊,一樣的鮮美,一樣的甜!
鄉(xiāng)村油燈下的夜晚,光亮豌豆一點兒大。姥姥顫搖著瘦小的身體,用井水一遍遍地刷洗灶臺和爐膛里的故事。那是一個連紅薯都不生長的年代,還有遠(yuǎn)方貧瘠原鄉(xiāng)的土地。清冽的尖石,無法安撫襁褓內(nèi)的啼哭與饑餓。兩副竹擔(dān)、四只腳板,挑走的就是家呀!冰涼的鐵軌無涯,是四海的房基和屋瓦。爆沸的藥罐,箍桶般于火中碎裂,只留下姥姥瘦削的身影,戰(zhàn)栗于清冷的月光下。
前路盡頭泛起銀白的霜雪。黑油油的土地上,遍地是黃色的玉米及紅色的高粱。安寧的春日總是太短暫。紅紅火火的生產(chǎn)號子里,姥姥的第二口井,被一截倒塌的斷墻埋沒。
額頭上最深的疤痕,來自于一位退伍軍人。他無端暴怒時,曾用棍棒和鐵耙,要永久地封堵住一家人賴以活命的窄井。
姥姥用干癟的乳房,掙扎著哺養(yǎng)大每一位子女。到今天,她依然孤單地守著故鄉(xiāng)的那間茅草屋,和一片早已荒廢了的土地。聽舅舅在電話里講,姥姥還時常蹲坐在石臺邊,望著日漸枯竭的泉井流淚……
唉,姥姥的三口井水啊,流淌了近一個世紀(jì),卻都是一樣的苦澀、一樣的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