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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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傳吉:思想與文字兼美的批評家
○劉波
十多年前,初讀胡傳吉的文字,那種與眾不同的從容大氣,很快就讓我產生了信任感。她總在那個性化的文字里亮出自己獨特的見解,不管是長篇論文,還是短篇書評,甚至是十余年來每月為《南方都市報》(閱讀周刊)所寫的“期刊觀察”,我讀之極少失望。胡傳吉一直堅守于當代文學的批評現(xiàn)場,但她更多時候是在閱讀古代典籍與現(xiàn)代經典,專注學問。就憑她這些年持續(xù)不斷地向內轉向后轉,那種穩(wěn)健和隱隱的發(fā)力,就足以讓她在批評實踐中激活自己的潛力,并保持批評的尊嚴和品格。
胡傳吉本科所學并非文學,而是歷史學,這大概能解釋她何以如此理性。歷史學是一門非常嚴謹?shù)膶W科,我不知道胡傳吉在大學四年從歷史學中獲得了什么,對此,我也沒有向她求解。然而,從其轉向文學研究之后所寫的文章里,或多或少能看出她歷史學的功底,層次清晰,論證嚴謹?;蛟S當年所學都早已內化成了她的思維方式,內斂、節(jié)制,卻又不乏銳利的鋒芒。這鋒芒并非她刻意所為,而是從常識出發(fā)的求真意志,讓她只能順著尋找真理的大道去判斷價值,去穿透文學最隱秘部分。由歷史到文學,對胡傳吉來說是否是一種必然?歷史想象力和文學想象力,它們如何能統(tǒng)一到一個人身上?我們常說,文史哲不分家,而它們之間的沖突和悖論,又有多少人領悟了其中奧秘?
胡傳吉由歷史學到文學,不是跨入了一個陷阱,而是變得更開闊了,這在于她看得淡定?!皬囊环N表達系統(tǒng),跳至另一種表達系統(tǒng),筆涉批評,純屬誤打誤撞之舉,或者說,它更像是謀生及求學之余的意外之獲?!边@種轉換,在她看來是很現(xiàn)實的,且不用為其找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更無須遮遮掩掩,我們需要的只是認清自己?!暗搅爽F(xiàn)代,文史哲分離,各自的敘事及修辭手法變得大不一樣,但如果能放下門戶之見,大致可發(fā)現(xiàn),游學于不同學問,即使學才淺陋,知識難通,但亦能略曉個中趣味?!敝链?,我們似可理解胡傳吉的文學轉向了,她未談打通之境界,只是在悠游于文史哲之間,也能獲得不同的樂趣。從個人角度觀之,胡傳吉是將文史哲的森嚴壁壘打破了,然后自由翱翔于那片廣闊的天空,到了這一層次,甚至思維的轉換都不再是被動之舉,而是一種自然的人生分享。她似看透了什么,越發(fā)放松了,這是一種大視野的流露?!拔膶W的魅力,歸根到底,要回到文字的魅力這里來。文字的本質功能,離不開描述與表達,從這個層面看,論說與創(chuàng)作,不存在誰依附誰的問題,只不過,兩者的思維及表達方式有別。文藝創(chuàng)作的迷人之處,可能一目了然,合大眾趣味,但批評及論說的迷人之處,可能勞心耗神些,讀寫者要越過許多枯燥嚴肅之辭,得拐彎抹角甚至是大費周章,方有可能來個恍然大悟。論說與創(chuàng)作之間,不必分高下。述與作之間,無須決勝負。”①胡傳吉將過去那些人為設置的障礙打破了,這樣她就自然地找到了寫作的通道,最終回歸到文字的魅力上。凝練干凈的文字,幾乎承載了文學的全部意義、美感和價值,我們的創(chuàng)作和批評,在能指上始于文字,在所指上同樣也終于文字,這些由此能體現(xiàn)一個多彩的文學世界。
明曉了胡傳吉為文的這些想法,才可理解她從事批評和研究的視角、方向與趣味。在她的批評詞典里,下結論并不重要,她的很多文章,都是“志不在結論,而在思考”。②文學的諸多問題恰如我們的人生,有時是無法在世俗層面上解決的,而不少人生留給我們的,只有困惑和疑難。如其所言:“有些問題,只適合設問,不適合回答。”③唯此覺悟,我們才可明白文學世界里的多少大喜大悲是沒有答案的,這又何嘗不是批評的魅力所在呢?批評是自由的,而胡傳吉秉持的正是自由主義精神,這是她的立場,也是其出發(fā)點。清楚了批評的目的,她才不會拘囿于創(chuàng)作和批評“誰依附誰”之問,文學批評同樣也是一種創(chuàng)造,且是一種人性的文學創(chuàng)造?!耙粋€批評家,第一先得承認一切人性的存在,接受一切靈性活動的可能,所有人類最可貴的自由,然后才有完成一個批評家的使命的機會?!雹芎鷤骷窃谧非笕诵院妥杂傻耐局?,真正將批評置于富有想象力的空間,所以,其文章才會在那些千篇一律的文字里顯得獨樹一幟。她在《小說評論》雜志開的“精神生活”專欄,就是融合文史哲作精神思考的結晶,十二篇文章,每一篇都可謂匠心獨運,提出了很多非常重要但又被我們長久忽視的問題,它們不僅是文學的,更是人生的,她由批評的形式將其引出來,以啟發(fā)更多的人思考。
胡傳吉不是像我們慣常所言打通了文史哲的界限,而是以她自己的方式,打破了其壁壘森嚴的格局,這樣,她才放得下那些不必要的顧慮和束縛,去更深入和寬廣地理解文學。但這并不代表胡傳吉越過了學術規(guī)范,無論從哪個方向來看,只要對其稍作了解,都會發(fā)現(xiàn),她是非常講求規(guī)范的,這甚至成為了她做批評和研究的一種倫理。這可能得歸功于當年歷史專業(yè)的學習,但在這規(guī)范的背后,一種文學上的理想主義精神還是促使她解放自己的思維,放飛自己的想象,在文字世界里打開內心的窗口,賦予批評一種情懷,給予文字一種創(chuàng)造之美。
正是有了這樣的自我要求,胡傳吉幾乎不寫那種四平八穩(wěn)的批評文字。她的出其不意總能給人驚喜:原來可以將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糅合得如此生動,又那樣不落俗套。但凡讀過胡傳吉批評文章的人,可能都會有一個印象,那就是她文字里無處不在的古意。的確,除了當年的滬上才子胡河清,現(xiàn)在少有人那么寫批評文章了。當我們覺得那種古意的方式在當代青年批評家身上快要失傳時,胡傳吉卻用她的文字為批評的古典傳承挽回了一份尊嚴。她這種古意的批評,并非是要走復古之路,而是要回到一種批評的雅致上來。傳統(tǒng)的價值被太多的搞怪之論消解掉了,我們浸淫在一種偽現(xiàn)代里不可自拔,既喪失了優(yōu)雅的風度,又缺少了簡潔的質地,這也是我們從那些批評文章里感受不到情懷和美感的原因。
有了通透的古典情懷,胡傳吉在批評中才不作偏激之論,這是需要胸襟的,又要有獨立立場,唯此方可獲得大視野?!白x她的文章,有一種語言氣勢,那是從一個義理的高度發(fā)出的聲音,所以,她很容易看出一個作家的長處與局限。對于他們的長處,她不作俗論,而是盡可能用新的審視角度,看明其中的微妙和曲折;對于他們的局限,她也不發(fā)惡聲,而是以寬諒之心體會作家的難處,并發(fā)出自己善意的提醒。”⑤在《中國小說的情與罪》這部評論集里,我發(fā)現(xiàn)了很多從古典角度提出的人文命題,這在現(xiàn)當代文學批評中確不多見。這些主題在更寬泛的文學架構里有著相當?shù)木耋w量,她如何去把握?直面是最好的方式。也就是說,她并不回避那些待解的難題,因為既然是針對文學的闡釋,問題意識當是題中應有之義,它是批評家切入作家及其文本內部的利刃,怎樣有效地對接修辭,當變得更為迫切。
之所以說胡傳吉的批評文字不落俗套,乃因她創(chuàng)立了自己的古典批評體系,且在方法上參透了傳統(tǒng)文史哲的智慧。對于多數(shù)綜合性批評文章,她都由一個古典意象或傳統(tǒng)命題進入,然后站在了一個高度上,將博大的傳統(tǒng)作為參照,再論述那些能代表中國文學本質的經驗,這樣就自然有了說服力。在《訴苦新傳統(tǒng)與怨恨情結》一文里,她從女子纏足這一問題引出訴苦和怨恨主題,正是立足于歷史的發(fā)現(xiàn),她由古代至現(xiàn)當代的一路小說例證分析,最終落腳在嚴密的實證上,它聯(lián)于人生的常態(tài),卻又從中找到了那些在社會變遷里逐漸消失的倫理,以此對應和見證精神演變的歷程。“情愛激情”本是現(xiàn)代社會的產物,胡傳吉對其進行解析時,同樣以《西游記》《聊齋志異》《封神榜》乃至《詩經》里的《關雎》作為例證,盡力找到它與傳統(tǒng)之間的聯(lián)系。這種從古典向現(xiàn)代的過渡,一度成為了胡傳吉文學批評的主要路徑,成為了她新的方法論。其精神自覺源于她對本質性問題的歷史追溯,希望能為當下的思考找到理論原點。因此,她的講述不在于要給我們提供多少資訊信息,而是出示她思考問題的方法,我們從她的批評文章中收獲的,除了閱讀文字的快感外,更多還是促使自己反思的啟示。
當然,胡傳吉所鐘愛的古典,就像她論析現(xiàn)當代文學作品時一定要向傳統(tǒng)追根溯源,其實也是為她的當下批評服務,其旨歸還是在于論證其現(xiàn)代性。這種訴求符合其批評的邏輯:既然要找到現(xiàn)實依據,縱向與橫向的溯源就是其必然的選擇。對于古典,我覺得和胡傳吉所持有的現(xiàn)代意識,二者并不沖突。古典可能是她在批評中所追求的一種個人趣味,畢竟,自20世紀80年代以來,中國當代文學批評基本上都是以西方理論與批評方法作為學習的對象,到了新世紀,很多人也意識到了這一局限,那么,返歸傳統(tǒng)尋求本土性,就變得順理成章。胡傳吉以古典重新激活現(xiàn)代性的批評方式,也是其試圖建立自己綜合批評的一種響應,即讓批評有足夠的底氣,讓批評的意義顯得更為豐饒,一切技術都內化在對自由精神和現(xiàn)代意識的把握中。
在古典和現(xiàn)代的雙重視野里,胡傳吉的批評之路走得比很多人要遠,以至于遠到她的文字具有了唯一性,且不可復制,這樣的批評注定了是原創(chuàng)性的。我并不是說她背負著多大的使命感,她就是在自己不斷的閱讀、感知和思考中,拒絕簡化那些讓我們困惑的人生和文學難題,“小說,尤其是長篇小說日益得勢,在某種程度上說明,俗世更趨復雜,人們需要更多的詞語來表達這個世界”。⑥俗世日趨復雜,文學也相應地變得復雜,面對這樣的現(xiàn)實,批評到底何為?與那些熱衷于概括總結和下定論的批評相比,胡傳吉走了一條相反的路。她提出了大命題,但她更愿意將其分解,盡力還原問題的本質,有時甚至就是還原人生的苦難和悲劇。她既求更為寬大的心靈跋涉,也從不忽略那些看起來微不足道的細節(jié),這樣,她的文字才會不斷地給我們帶來精彩與亮色,這也是其批評真正富有智慧的體現(xiàn)。
批評的原創(chuàng)性,更多時候可能不在于批評方法和技藝,而是在于批評的獨立精神與創(chuàng)造性思想。思想,這是胡傳吉精神世界里的一個關鍵詞,甚至是其批評的核心。在《自由主義文學理想的終結(1945.08~1949.10)》⑦這本專著里,胡傳吉對現(xiàn)代文學史上最后五年自由主義文學的生存狀態(tài)和精神流向作了詳盡分析,除了史料根據外,她運用了大量思想史甚至是政治哲學的研究辦法,對作家隨著政治意識形態(tài)的轉向而做出的微妙選擇,對文學自由精神的逐漸喪失,均作了人性探討和深入挖掘。自由主義文學理想的終結,雖是一個預設的結論,但她并沒有過多地糾纏于怎樣去論證這個結論,而是以大量作家作品的例證分析,來引出這一問題的復雜性和多樣性,甚至以作家的個體性回應那令人困惑的“自由理想”。這本專著透出了濃郁的思想史色彩,胡傳吉對文學精神的現(xiàn)代演變有著令人信服的思考。可惜的是,這部重要的文學思想史論著,至今還沒能在大陸出版。
胡傳吉對思想的關注,很大程度上源于她的自由心性。她本能地拒絕那些平庸的知識羅列和宏大敘事,因為那是沒有挑戰(zhàn)性的,至少是沒有想象和原創(chuàng)的挑戰(zhàn)性。而如何體現(xiàn)一個人文學者的思考,要在批評與研究中滲透自己的靈魂思索,這樣才具有立體感,而不是平面化和單一化的呈現(xiàn)。也就是說,胡傳吉的思想性并非普泛意義上的,而是有她獨特趣味的思想性,這和她的個人原創(chuàng)性是一體的。作為少數(shù)清醒者,她發(fā)現(xiàn)的大都是文學所面臨的困境,這種憂患意識與其思想性寫作不無關系。在關于新城市文學的討論中,一些青年批評家都抱有很高的期待,認為這是未來中國文學的方向,但胡傳吉對其保持了審慎的樂觀。她認為在新道德的背景下,中國城市小說因作家主體和所處的人文環(huán)境等原因,缺乏一種超越之感?!俺鞘行≌f的困境在于自我與世界的隔絕。自我主義者能看到自己的日常生活,卻看不到他人的日常生活,能看到一點點當下,但看不到歷史,能看到黑幕,但看不到人心的左右為難,自我主義者的見識短淺。為什么人文理想遙遙不可及,根本原因在于自我幽閉。”而如何走出自我幽閉,對于習慣了鄉(xiāng)土書寫的中國作家來說,城市經驗缺少傳統(tǒng),把握起來仍然顯得艱難。胡傳吉所持有的批判態(tài)度,并非要將興起不久的中國城市文學完全否定,她在審慎判斷的同時,仍然肯定了幾位作家:“就表現(xiàn)城市經驗而言,林白、薛憶溈、魏微的小說極具個性,無論是向內還是向外,他們都有自己獨特的精神發(fā)現(xiàn),這些精神發(fā)現(xiàn)的靈感,許多來自城市,而不單是鄉(xiāng)土。”⑧城市文學雖處困境,但胡傳吉并未想當然地給開藥,當然,她也無法給作家們指明方向,她所能做的,只是將自己所理解的困境呈現(xiàn)出來,以供作家和研究者思考,能從她的分析中獲得一些思想和方法上的啟迪。
為新興的城市文學唱贊歌,這并不難,難在要面對并揭示當下城市文學的真實處境。胡傳吉愿意挑戰(zhàn)這個難度,她的梳理不僅是在縱向上與更多作家對話,而且是在橫向上和自我對話,看自我能否超越于俗世的經驗刻度。這種對自我的審判,其實是一種更具深度的人文關懷,這是胡傳吉的多數(shù)批評寫作都繞不開的思想資源,甚至成為了她精神生活的一部分。從經驗到超驗,是文學從物質層面到精神層面的飛躍,它如能聯(lián)于我們個人的思考,外可向世界,內可通靈魂,我們即在更寬廣的人生空間里感受個體的差異性,對文學給予更具超越性的審美。當個人的超越之感投射在文學理解上時,它才會真正對應批評的專業(yè)精神,這要求批評家不能僅停留在作品的表面,而應深入內核,有時甚至還要延宕出去,以獲取更寬大的人生和文學理解空間。胡傳吉很多時候就是帶著超越之意來認知文學的,她雖然常作否定之言,但并不是為了破壞,那種批判意識針對的是更普遍的現(xiàn)象和更普適的命題,這種史論當然也就更具說服力:“文學為什么需要想象力、創(chuàng)造力、感性力量,就是因為它面向的,不僅僅是社會性的人,更是精神與靈魂的人,它不僅要描述現(xiàn)實世界里的是非、對錯、善惡、美丑,更要想象精神與靈魂世界里不斷往上的超越精神,這種超越性的想象,幫助我們辨別現(xiàn)世中不確定的自我評價?!边@種關于文學超越性的思考,其實就可看作是胡傳吉平時對文學的基本理解,而究竟是什么促使她思考這些大的文學命題?我覺得還是其內在的人文建設性和追問精神,這并非被動之舉,而是一種學術自覺。就像她給自己設定的對話:“沒有超越,何來解脫?文學之超越的現(xiàn)代意義何在?就在于文學能發(fā)現(xiàn)人之站立、人之孤獨的處境?!边@從信仰角度出發(fā)的自問自答,不僅針對的是她曾論述的那些作家作品,像鐵凝、麥家、遲子建、東西、林白、薛憶溈、王十月、魏微等;而且也指涉她自己最為日常的文學理解,比如對《紅樓夢》入心的現(xiàn)代解讀。至此,我能體會到她何以有感而發(fā):“文學的超越之境,離不開本心的修煉。”⑨這是一種結論嗎?我覺得是她洞察并還原了作家寫作時的根本出發(fā)點。這被遺忘了的初衷,很多作家已感悟不到,且渾然不覺,當走了很遠,才發(fā)現(xiàn)在前行的路上早已背離了初心。胡傳吉在自己的寫作里,其實是想尋回一種批評的理想之境,所以,她遍尋本真,直白其心,以更開放的姿態(tài)來與文學和人生對話。
由此,她才會不遺余力地闡釋“力”“羞感”“同情”“性饒舌”等我們并不太關注的文學關鍵詞,才會冒險走向每一個人“心靈的暗處”,看他的“自責、自罪與贖罪”,以便拷問自我,驗證他者:“因為心靈暗處,最靠近問罪。心靈最暗的地方,其實離良心就最近,罪惡現(xiàn)身之處,也就是拷問良心之處。心靈的暗處,有人類的不幸、罪惡以及無法解決的問題?!雹饷鎸ΜF(xiàn)代社會的喧囂,她也談到了希望:“網絡雖亂象并生,但故事繁盛,小說有生機?!?這些由人生而文學的發(fā)聲,最后還是要回到對人生的審視中,胡傳吉通過分析作家作品來印證普遍的生活創(chuàng)傷,同時她也不時地自我修正,并讓這種修正成為批評的創(chuàng)造。
或許,這一切思考皆由思想追問而來,只有追問得深,胡傳吉才格外看重自己進入文學的方式與角度。她處處帶著反省和審視的論述,不僅是要作基本的判斷,而且在呈現(xiàn)文學的復雜性和豐富性。哪怕胡傳吉在談論思想的時候,仍然有纏繞之感,但這并不影響其明晰的指向。那些混沌的表達,卻還是有著隱秘的內在邏輯。她試圖去溯源我們的精神難題,但最后留下的,不是結論,還有可能是更大的困惑。她時刻警惕那些人云亦云和自我重復,但她愿意去做一個詞語的發(fā)現(xiàn)者,并借助歷史和哲學來闡釋它們,賦予它們新的意義與價值,這是胡傳吉至今仍在從事批評的動力,也是胡傳吉持有的寫作信念。
胡傳吉的文學批評,不拘于門戶之見、專業(yè)之限,既有思想之趣,又有文字之美。在古典與現(xiàn)代之間,開辟了獨特而極具原創(chuàng)性的文學思想史研究之路。她那些富含思想的文史創(chuàng)見,對理解中國文學的現(xiàn)代性有深刻的啟發(fā)。胡傳吉是少見的兼具批評與研究之長的學者,但遺憾的是,主流的文學批評及學術評價體系,似乎還沒有找到辨認胡傳吉之文學思想史研究的合適方式。以我對胡傳吉的了解,可能遠離鬧市、自甘“邊緣”才是這位學者的精神所向。但我的初衷與判斷不變:胡傳吉是新世紀以來中國批評界不可忽視的重要批評家。
注釋:
①③胡傳吉:《對文字的某種理解》,《南方文壇》2011年第5期。
②胡傳吉:《美的受難》,《南方文壇》2011年第5期。
④李健吾:《〈邊城〉——沈從文先生作》,《李健吾創(chuàng)作評論選集》,人民文學出版社1984年版,第443頁。
⑤謝有順:《批評如何立心——讀胡傳吉的文學批評所想到的》,《南方文壇》2011年第5期。
⑥胡傳吉:《小說的不忍之心》,《中國小說的情與罪》,臺灣秀威資訊科技股份有限公司2011年版,第3頁。
⑦胡傳吉:《自由主義文學理想的終結》,臺灣秀威資訊科技股份有限公司2012年版。
⑧胡傳吉:《新道德下的城市小說困境》,《當代作家評論》2014年第3期。
⑨胡傳吉:《關于文學的超越》,《中國小說的情與罪》,臺灣秀威資訊科技股份有限公司2011年版,第257頁。
⑩胡傳吉:《心靈暗處的自罪》,《小說評論》2010年第5期。
?胡傳吉:《借勢網絡,故事證心》,《小說評論》2010年第6期。
(作者單位:三峽大學文學與傳媒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