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翔
眺望時間的消逝
◆阿翔
通過一首詩眺望時間的消逝,并非出于懷舊,也不僅僅是一次性回顧,恐怕每一首詩完成后即成為消逝,誰也挽留不住,即使它們還在,卻已失去了當時寫作的沖動、構思、激情,你若想重溫,無非是剩下一片依稀的記憶。其實,用粗俗的比喻,時間是一把殺豬刀,它通過筆宰殺了一首詩,然后肢解,最終你得到的只是一堆骨頭。
眺望時間的消逝,我絕不敢輕易說:逝者如斯夫……有時候對我來說,寫作的時間有大部分被我丟棄掉了,也許是該丟棄掉的。因為詩人不會停留在過去,面對的還是不可知的未來,而未來在寫作上一過,就成為形而上的消逝。
很多年前,我記得有這么一句:“終于能夠按照內心寫作了/卻不能按照內心生活?!边@是詩人王家新的詩句,寫得很老實,仿佛順嘴說出的一個簡單道理,自由的內心和不自由的行為——這不是悖論,更不是矛盾。按照我的理解,寫作與生活本來是沒有一致的完美如斯,僅僅只是時間意義上的,你可以擁有強大無比的內心,促使你在寫作上自由,而現實與生活,反而使你感到“內心的自由”無比珍貴,不是嗎?如果你沒有內心的自由,即使你按照內心去生活了,也不意味著你擁有了寫作上的自由。眺望時間的消逝,也許不是時間的消逝,而是眺望著自己的“內心”。唯有如此,內心不會因為時間的消逝而變得枯萎。
很多時候,寫作時時刻刻貼近“中年秋天”——當青春期不再,你如何面對這一關?畢竟詩歌不可能靠青春期支撐,就好比你到了中年,你的寫作還停留在青春期,那不是返老還童,而是顯得可疑和虛假。我這樣說不是否定青春期,每個詩人是有自己的青春期,只是后面還有漫長的歲月。當然,“中年秋天”也不是一種情緒化,它回歸到“中年語言”,這本身是包括了觀察、認識、事后的追憶和回響、夢、沉思、接觸自然、旅行、責任、閱讀等等。讓所經歷的一切成為內在的經驗,使經驗性的材料凝聚起來,渾然一體??梢哉f,它與真理沒有什么關聯(lián),在通過詩歌眺望時間的消逝當中,真理是不存在的,更多的是謬論,不合情理的東西——使詩替自己的靈魂說話,替歷史說話。
這么說吧,在浮躁而焦慮的時代,為幸存的詩寫作而不回避自己的病情和現實的黑暗,當代詩才會完整地暴露缺陷。通過眺望時間的消逝,或許,時間上的過去絕不是水流去向的目的,而詩歌處于輾轉、衰老的消磨中,才能是內心緩慢的傾述,即使傾述有時在缺陷上不完整。
我不敢說詩為何物,亦不敢說掌握了詩藝的秘密。對我來說,我已經明了“詩人何為”,詩于我等于是到了“知天命”,可意會不可言說,一如詩是你的隱私,我絕不可貿然這樣問你:什么是隱私。而詩藝,在時間的消逝中,它依然是“日日新”的東西。那意思是說,木匠掌握了技藝,但是再好的技藝,如果不是用于自己的創(chuàng)造,它最多只是按圖索驥重復前人的經驗。最困難的恰恰就是對經驗的超越。這是由內向外的伸展,一個世界的自足性、豐富及不可捉摸的神秘,在你身外,然而卻是與你內在地相關的。
就我個人而言,我希望自己不斷提高一個標準,標準是自我的修煉層次。從隱私上而言,我無意也不想成為寫作的規(guī)范者。但是我希望在有限和尊重的少數朋友當中得到高質量的交流和有效性。比如,從2010年寫“擬詩記”的一個系列,2011年寫“劇場”的一個系列,2012年到2014年,寫“詩”的一個系列,到2015年寫“傳奇”和“計劃”的兩個系列,這幾個系列意圖很明顯,在寫作不斷更新中也使我從東一槍西一炮地單首詩脫離出來,也許朋友們會意識到,對于未來而言,它就是一個漫長而又踏踏實實的寫作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