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小龍
白白的羊群
一朵一朵的云團
被綠色牧草修剪得更白了
白得讓人心跳,讓人癡迷
哈達和雪蓮花次第盛開
歌聲滑過藍色天際
白,成為草原上一種不能觸碰的標記
唯一可以撫摸它們的
是陽光,以及被露水洗過的青草
干凈而透明的風
羊群點亮了大地
我便是站在季節(jié)之外
把情緒高高舉在手里的那個牧羊人
啃食干草的馬匹
干草很淺。一匹馬在山坡上吃草
像在啃食一個金黃的饅頭
陽光把它烙成皮畫
遇到火便會燃燒
影子將黃昏緩緩地扯向枯萎
風在遠處拉響沉雷
春天正臨近草原。它分明聽見了
但它繼續(xù)低著頭
用眼神和牙齒
擠著干草體內(nèi)最后的水分
青草月光
我種的青草是寂寞的影子
在變成干草以前,患上了叫作自閉癥的病
苦苦抵抗著疾風、暴雨
在夜色下的達茂旗草原,青草獨自寫詩
意境冰涼,像堅韌的礫石
只有熟諳大地的羊群,才可以走進去
月光如紙。草原鋪開藍色的空
露珠在青草尖上晶瑩
我不由自主地想起懸掛天邊的故土、鄉(xiāng)親
馬頭琴
一張陽光煅燒過的臉,紅撲撲的傷
棱角分明。拉琴的手
像一條枯枝牽引著白色哈達或者炊煙
來回奔跑
無限延伸的韻律,像群馬馳騁在草尖上
嘶鳴。起伏著,遙相呼應
戛然而止,雪崩的暴動全軍覆沒
心事歸于平靜的遼闊
流水在他臉上復墾表情
琴板上暮色翻新
背后看不清楚,像更多的懸念
很快,從我的聽覺深處長出一片掌聲
哈達楚魯花
循著歷史,追溯大風吹落塵沙的根源
達爾罕和茂名安
這兩塊偌大的馬蹄鐵,從什么時候起
讓停歇的烽煙長出了茂盛青草
我曾想象活躍在邊塞的先祖
北狄、匈奴、鮮卑、突厥、柔然、回鶻
這些在草原上起伏奔跑的花朵
一邊在熄滅,一邊在萌生
把記憶刻入巖石
將大地、陽光以及狩獵的心得體會
膜拜與圖騰刻在石頭上
這種碑文,世代續(xù)寫,成為永恒
巖畫。這是永開不敗的花朵
古老的淚痕,風沙澆灌的一種植物
如果命名,它們只能命名為
哈達楚魯花
巴音敖包
春風滑過天空和大地?;^
干梗草的身軀。用淙淙雪水擦拭
野火燒過的痕跡
那些被水滋養(yǎng)的鳥聲,迅速紅潤起來
巴音敖包如濃縮的天空、渾圓的奶子
充滿母性
倒扣在人們仰望中
如果憋足丹田之氣,你會產(chǎn)生幻覺
在套馬桿上繚繞的破碎巾條
像男人發(fā)出的呼麥
讓你夜夜失眠
沒有人能給我合理的解釋
為什么,礫石在草叢里一直等待到今天
依然冰涼而堅硬,跟我一樣
在天底下沉默,無淚,無語,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