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紀錄片《歸途列車》真實地紀錄了一個農民工家庭在經(jīng)濟全球化浪潮下的生活境況。《歸途列車》以其客觀性真實再現(xiàn)了農民工、留守兒童以及春運問題,因其深刻的人文關懷引發(fā)人們對當下農民工家庭的理性思考。
關鍵詞:《歸途列車》;人文關懷;農民工;留守兒童;春運
近年來,底層敘事成為文壇上的主題,文學視線下移,底層小說日漸多了起來。然而,“以語言作為媒介的底層文學創(chuàng)作和批評,自身存在一個悖論:即底層是‘沉默的大多數(shù),底層敘事并不是底層的自我言說,而是知識分子替底層代言。代言方式能否真正抵達底層生存的本質,能否真正傳達底層的心聲,則受到廣泛的質疑。因此,以語言作為媒介的底層寫作,與底層生存的真實似乎隔了一層[1]”。而以影像作為媒介的電影藝術,能夠通過沒有偏見、沒有情緒的鏡頭攝取底層人物的真實生存境況,成為底層敘事最適合的載體,既可克服為底層立言的知識分子的優(yōu)越感和俯視視角,又能克服底層自身不能言說的尷尬。
《歸途列車》是一部典型的現(xiàn)實題材紀錄片,是青年導演范立欣跟拍一個農民工家庭三年制作而成。影片反映了三個問題:農民工、春運和留守兒童。這三個問題從表面來看是互相獨立的,但實際上彼此是密切相關的。
一、從廣州到四川
——悖論性的空間呈現(xiàn)出我國農民工的生存現(xiàn)狀
在故事片當中,第一主角永遠是電影的空間,這個空間可能是對真實空間的呈現(xiàn)和記錄,也可能是使用高科技所建構的人造空間,無論哪一種,空間始終是電影的第一主角。張昌華一家是這部紀錄片的主人公,但空間是這部紀錄片的第一主角?!稓w途列車》通過空間的置換,把以張昌華為代表的農民工家庭,放在整個社會的大視角下加以審視。
影片的第一個空間是廣州:大批的人奔赴到這里打工,工廠內部,一些人不斷地背著包袱運貨,這些貨品從農民工手里制成,再出廠銷到國外;一些人坐在縫紉機旁制衣,機械式地重復著相同的動作。影片主人公張昌華夫婦十幾年前為了生計,留下一歲多的女兒,離開四川到廣州打工。
這幾組鏡頭交代了在全球化浪潮下,中國成為一個世界工廠,農民工大量出現(xiàn)的時代背景,為我們呈現(xiàn)了農民工簡單而繁重的工作環(huán)境。范立欣說:“我在電視臺工作的幾年中,到過國內的不少地方。城市和農村的強烈對比一直讓我難以釋懷。偏遠農村地區(qū)的貧窮讓人震驚。我開始關注農民工群體,這個群體為了中國的繁榮貢獻了最多,卻得到了最少。除了經(jīng)歷生活的種種困苦,他們還要忍受離家在外的孤獨,所以我決定來記錄這個特別群體的生活。農民工張昌華一家的故事只是在這個時代中眾多故事中的一個典型縮影。通過記錄這一家人的命運軌跡,我希望能夠表現(xiàn)出在國家追求經(jīng)濟發(fā)展時,這種巨大的變革對個體和社會產(chǎn)生的影響[2]?!币泼窦幽么笾螅读⑿腊l(fā)現(xiàn):“其實農民工問題不僅僅是中國的問題,而是一個全球化的問題。全球化之后,中國處在產(chǎn)業(yè)鏈和經(jīng)濟鏈的最末端,最末端其實就是這些在流水線上每天工作15小時、每個月工作29天的工人[3]?!?/p>
《歸途列車》中展現(xiàn)的四川鄉(xiāng)村山清水秀,寧靜祥和。城市人看到那樣的畫面,可能大多會疑問,為什么他們必須離開這么美的地方,去沿海城市擁擠、簡陋的環(huán)境里打工?!拔蚁M層^眾在這一刻發(fā)現(xiàn)自己是一個站著說話不腰疼的人?!狈读⑿勒f,“農村很漂亮,但是你不想想農村生活有多苦。當你坐在電影院里看這個農村很美,但你不會愿意生活在那個地方的。我希望觀眾有這樣一個自省的過程[4]?!狈读⑿勒峭ㄟ^空間的設置,使觀眾達到這樣一種自省的過程。大量的空鏡所表現(xiàn)的一幅幅美麗的場景,卻不是和主人公的生命、生存能夠發(fā)生直接關聯(lián)的。當畫面切入到張琴以瘦弱的身體割草、喂豬以及和姥姥、弟弟祖孫三人在地里掰玉米時,先前的美景瞬間變得讓人心酸。
空間的切換,使我們看到了一個現(xiàn)代化進程中悖論性的呈現(xiàn),這個悖論是進步也是落后?!稓w途列車》以這樣的空間負載了中國在急劇騰飛中,也攜帶著巨大的落后,負載了我們從個人的經(jīng)驗到對這個時代的一種宏觀思考。廣州工廠,是中國現(xiàn)代化過程中的一個坐標;回龍村,是當代中國鄉(xiāng)土社會的一個縮影。風景如畫的環(huán)境,并不在主人公的視野當中,他們辛苦勞作,對身處的環(huán)境毫無所感,這是一個值得人們反省的表達:一個美麗的自然景觀和生活在這塊土地上的人們不發(fā)生天然的審美鏈接。生活在這塊土地上的充滿了生命力的頑強的小人物的生活,遠比這個如畫如歌的四川更為具體,更為艱辛,也更為瑣碎。作品把主人公放置在這樣的空間中,他們的生存和空間之間的對比,就形成了一種非常有力的呈現(xiàn)方式。
二、理性與感性之間
——展現(xiàn)留守兒童的尷尬處境與選擇的無奈
紀錄片以客觀真實的特性被賦予關注社會現(xiàn)實、關注人類生存狀態(tài)的使命,在人道主義大行其道的今天,如何才能更好地體現(xiàn)其人文關懷的地位和作用、更能彰顯紀錄片本身的精神要義和文化要義值得探究?!稓w途列車》通過張昌華一家,來審視中國農民工這個群體,從而引發(fā)人們的思考,是一部充滿著人物故事、中國現(xiàn)狀的“人文紀錄片”。
“爸爸讀的書比你們還少,有的事情想得到也說不出來……盡量為自己的學習著想,將來能出人頭地?!?007年春節(jié)的年夜飯,張昌華勸導一對兒女。離家太久,連親情意義的溝通也顯得脆弱和笨拙。他們外出打工,是迫于生活的壓力,留下幼小的孩子,不能陪伴他們成長,也是大人心中的隱痛。他們生活的動力,就是孩子們。望子成龍、望女成鳳的心理在他們身上顯得更加急切,他們每次打電話都不忘問孩子們的學習成績。雖然精神上他們不能給予孩子們支持,但是物質上,他們希望能通過打工讓孩子們安心地學習。
但是,現(xiàn)實總是打破人們美好的愿景。女兒高中沒畢業(yè)就輟學了。張琴在爺爺墳前的自白讓我們看到了一個留守兒童的心理世界:因父母不在身邊,父愛和母愛的缺失讓她產(chǎn)生了逆反心理,對父母由愛轉為恨。青春期的叛逆讓她進一步背離了父母的希望:輟學外出打工。親情的缺失,使得這些留守兒童的內心變得讓人難以揣摩。城市的現(xiàn)代性刺激與家鄉(xiāng)農村的傳統(tǒng)生活方式形成鮮明的對比,一顆躁動不安的心在外界的刺激下變得叛逆不安,張琴選擇外出打工,去追求自己所謂的“自由”。然而,他們出去也只是成為繼父母之后的新一代打工者。
影片中張昌華夫婦苦勸女兒回家讀書,回家后,母親說打算留在家里照顧兒子讀書,這句話戳中了張琴心中的傷心處,因為父母以前說過好幾次要留在家照顧他們姐弟倆,結果一次次食言。她聽得多了,希望變成了失望,失望變成了埋在心底的對父母的怨恨,所以母親再次重復的這句話如點燃了火藥桶的導火索,引發(fā)了一場惡戰(zhàn)。張琴譏諷父母只是嘴上說說,又以一句不敬的“老子”激怒了父親,一場父女之戰(zhàn)在除夕夜展開了,父親指責女兒不敬,女兒指責父母從小對他們缺少關心,從來不陪在他們身邊,深藏已久的矛盾由此迸發(fā)。父親打女兒,是因為恨鐵不成鋼,女兒打父親,是因為怨恨。我們不能從傳統(tǒng)的倫理角度來批評女兒以下犯上、目無尊長,也不能因為父親打女兒而批評父親教育的方式不對。只是,外出打工造成了兩代人之間親情的隔膜。
《歸途列車》以強烈的人文關懷和現(xiàn)代意識,將自己的理性思索與真實的影像交織在一起,以強烈的批判精神,引領著人們理性的思考:在我國社會處于轉型時期,農村與城市的巨大差距,農民工外出打工對子女造成的心靈上的傷害。
三、農民工的艱難回家路——春運
春節(jié)是農民工最期盼也最辛苦的日子。春節(jié)前,他們結束了一年的辛苦勞作,準備買票回家。可是,每年的春運總是讓他們疲憊不堪。為了能順利回家,他們要提前排隊買票。春運期間“一票難求”,買票是辛苦的,甚至是痛苦的,但是一旦買到回家的車票,先前的一切,就都煙消云散了;因為他們的心終于有了著落,他們終于有了期盼,這期盼,源自幾天后與分隔一年的家人的重逢。當他們滿懷希望回家之后,與孩子們之間的隔膜卻無法彌補。兩代人之間本來應有的親情,因為父母長期在外而變得疏離。在經(jīng)濟日益發(fā)展的今天,GDP充斥著人們的生活,可是絕大多數(shù)人還沒有享受到GDP增長帶來的歡愉,他們還在為生計而奔波,背井離鄉(xiāng)。每年的春運,都讓背井離鄉(xiāng)的人們“又愛又恨”,什么時候回家才不會如此地麻煩?什么時候外出打工或者生活在底層的人才不會為回家買不著票而焦急和悲憤?什么時候我們的人民不再需要背井離鄉(xiāng),不再需幻化成城市人眼中的“農民工”?[5]
四、結語
農民工這一群體的形象被主流文化認為是沒文化、檔次低的,農民工的形象已經(jīng)被符號化。而范立欣則超越了主流定式,以理性的思考和強烈的人文關懷,帶給觀眾真實的震撼。他通過空間的選取,展現(xiàn)出人物的細節(jié)行動,讓觀眾能耐心地凝視著攝像機的終極目標。由此,《歸途列車》將真實的現(xiàn)實展現(xiàn)給觀眾,同時,人們得以對平時熟視無睹的現(xiàn)象重新加以審視。
《歸途列車》通過張昌華一家,透視這個農民工個體家庭的特征,折射出農民工這個社會階層和他們所處的時代色彩?!稓w途列車》以強烈的憂患意識和人道主義情感,展示了當下農民工的生存狀態(tài)、生活方式、價值觀念和道德理想。在大眾文化追求聲色娛樂消費的今天,《歸途列車》這類紀錄片,引領著人們關注底層人民、關注社會問題,引發(fā)人們對對生命、對社會的思考。
參考文獻:
[1]李永東.底層鏡像的詩意呈現(xiàn)——解讀賈樟柯的《三峽好人》[J].海南師范大學學報,2008,(04).
[2][3]http://baike.baidu.com/view/3046523.htm
[4]李宏宇.如果有得選,他們不會只在春節(jié)回家[J].南方周末,2010-01-28(E21).
[5]張歡.淺析人文社會紀錄片《歸途列車》“途歸何處”[J].今傳媒,2012,(08).
作者簡介:
鄭瑞娟,鄭州大學文學院,在讀碩士。研究方向: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