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 昊

《他是龍》的空間敘事與主題闡釋

蘭 昊

電影《他是龍》劇照

《他是龍》這部影片講述了公爵女兒米拉與龍族后裔阿爾曼之間一段跨越種族的絕戀故事。米拉出生的土地曾經(jīng)被死亡陰影籠罩，為了保護一方土地的人民，他們不得不在特定的日子將等待出嫁的年輕女孩獻祭給惡龍。直到一位用愛戰(zhàn)勝了恐懼的斗龍士，為了救出心愛之人斬殺惡龍，將人民拯救出恐懼，隨著時間流逝，痛苦的記憶被逐漸淡忘，惡龍和斗龍士的故事已經(jīng)成為傳說，曾經(jīng)殘酷的儀式也變成了婚禮習(xí)俗。在米拉嫁給斗龍士之孫伊戈爾時，參加婚禮的人又一同唱起了“龍之歌”，不料沉睡的惡龍后裔被喚醒，殘暴地擄走了米拉。意想不到的事情還發(fā)生在荒無人煙、與世隔絕的龍島上，米拉同阿爾曼由剛開始的敵對，到后來經(jīng)過朝夕相處和坦誠相待互生情愫，彼此改變。阿爾曼最終戰(zhàn)勝了龍性，米拉也完全放下防備，坦誠面對阿爾曼和自己的心，兩人終成眷屬。影片從頭至尾都浸染著唯美的畫面和意境，讓觀眾賞心悅目。此外，還設(shè)置了兩個對立的敘事空間，即人的空間與龍的空間，運用了獨具匠心的空間敘事，以承載人物生存環(huán)境和性格構(gòu)成的隱喻，進而完成主題內(nèi)涵的闡釋?！皵⑹驴臻g是敘事話語的一個組成部分。所謂電影的敘事空間就是指由電影制作者創(chuàng)造或選定的、經(jīng)過處理的，用以承載所要敘述的故事或事件中的事物的活動場所或存在空間，它以活動影像和聲音的直觀形象再現(xiàn)來作用于觀眾的視覺和聽覺。”［1］本文試圖通過對影片并置對立的兩個敘事空間展開分析，進而發(fā)掘出蘊含在空間敘事中的主題內(nèi)涵。

一、 人的空間：束縛與溫情

米拉以及其他公國臣民所構(gòu)成的人的空間曾是一片被嚴寒冰封的大地，這里似乎只有雪花漫天的冬季，人們被包裹在厚重的長袍和帽子里，臉上很少見到笑容——“他們的眼睛，只看到淚水；他們的心臟，只感受到恐懼；他們的天空，死神的黑霧盤旋?！币簧荚诤洹⒒璋?、壓抑、恐懼的氛圍中度過。造成這一切的原因在開篇影片敘述者之口講出：“人們曾一度用他們最珍貴之物祭天?！彪m然時隔多年，死亡的陰影不再圍繞在他們周圍，可是其寒冷沉悶的氛圍延續(xù)下來，這一片由人建構(gòu)的空間卻是束縛人的個性發(fā)展之地，在影片中通過多方面展現(xiàn)出來。

首先從鏡頭語言上，就可看出端倪。導(dǎo)演在對人的空間場景進行描摹時，多用俯視的鏡頭和大場面多人物的遠景呈現(xiàn)，以示宏闊，鏡頭語言透露出個人消隱在群體之中，便是個性遭到泯滅的表現(xiàn)。在這種環(huán)境下生活的人，往往充滿了集體性、趨同性傾向。可是主人公米拉對個性、自由仍有著異于常人的追求，她的玩具大多為飛行類的，足見其對飛翔和自由的渴望，然而手里拿的飛機被姐姐打掉，玩具被父親以幼稚為名禁止再接觸。姐姐為即將出嫁的米拉梳理頭發(fā)時，那極長的發(fā)辮也象征著家長制對米拉的控制，就連婚姻之事，也是奉父母之命嫁給“應(yīng)該”嫁給的人，而不是“想要”嫁給的人。再來看人物造型，也處處展現(xiàn)出“裝在套子里的人”的形象。新婚是一個女人一生中的重要時刻，婚紗的選擇自然要煞費苦心，精挑細選。影片中新娘的婚紗充滿了傳統(tǒng)的俄羅斯風(fēng)情，整體呈莊重素雅的白色，然而頭部和身體卻被緊緊包裹在層層刺繡和珍珠的厚重白紗下，只有面部露出。人們的日常造型也為通身覆蓋的長袍、帽子、頭巾，嚴絲合縫地扣在身體上，暗示了傳統(tǒng)習(xí)俗對個人的規(guī)訓(xùn)與限制。最后從畫面游走在人的空間時的配樂和插曲來看，這一空間區(qū)域內(nèi)的配樂曲調(diào)華麗悲壯，氛圍沉重，插曲為多聲部合唱，歌詞晦暗不祥：“時間如湍急河水，誰也無法從中脫身，待嫁的姑娘等待著丈夫，如同等待死亡的時刻。她通身純白，仿佛穿著白色的斂衣，她注定死亡，婚禮的鐘聲響起。”暗示人物心理的灰暗和即將到來的不幸。

盡管人的世界有種種束縛，但人與人之間的溫情仍舊是令人依戀的東西，溫情與人性也是日后米拉幫助阿爾曼消解殘暴龍性的關(guān)鍵所在。在人的空間里，人們會彼此關(guān)心，相互祝福喜慶之事，共同承擔禍患與痛苦；人與人之間會通過握手、親吻等溫柔的肢體接觸和互稱姓名來表達善意；人們依靠自己的雙手勞動，創(chuàng)造衣食住行用，而不是通過掠奪與傷害。人的空間對于米拉來說，是一個集束縛與溫情的結(jié)合體，既是她想要擺脫的束縛的溯源地，也是她渴求溫情的發(fā)生地，這也是之所以米拉與長輩頻頻發(fā)生矛盾，婚禮時并無喜悅之色，被抓走后卻費盡心思想要從龍島逃出，回歸人的世界的原因。

二、 龍的空間：自由與恐懼

阿爾曼以及其他龍族生活的島嶼是一片封閉的區(qū)域，與世隔絕，四周海水遍布，籠罩層層濃霧，除非有人以真心的愛做導(dǎo)航才可以到達。這一條件的限定，似乎暗示了這座孤島所隱藏的愛之內(nèi)核，為日后米拉和阿爾曼之間跨越種族絕戀的滋生埋下伏筆。米拉為沒有名字的龍的附身所取的“阿爾曼”，本身就具有異域風(fēng)情，頗有神秘色彩，點明了龍的空間特征：帶有原始野性色彩的、能夠與自然親密接觸的、生命得到充分自由成長的土地。最為重要的是，“阿爾曼”意為“夢想”，與阿爾曼的結(jié)合就是與飛翔和自由的夢想的實現(xiàn)。

有關(guān)龍的空間的鏡頭，多為人物和風(fēng)景的近景特寫，人物的小動作都被細致捕捉，個性受到關(guān)注，并得到釋放和張揚。當米拉和阿爾曼無法進行肢體接觸，以免發(fā)生危險的時候，二人在浪漫唯美的煙花下互相拉了拉衣袖，這一傳神的鏡頭傳遞出兩人內(nèi)心細膩的感情變化。與人的空間中黑白灰等冷色調(diào)不同，龍的空間有了陽光的參與，逆光的拍攝手法也為米拉和阿爾曼的生活涂上了溫暖的色彩。在人物造型上，從被龍掠走的那一刻起，米拉的婚禮華服便從身上褪去，這是象征脫去繁重枷鎖的起點。一到龍島的洞穴中，米拉用石頭割斷了冗長的發(fā)辮，主動勇敢地邁出奔向自由的第一步。在龍島同阿爾曼的生活中，米拉的服飾明顯有了較多的肢體裸露，生命力得到了展現(xiàn)，整體風(fēng)格飄逸、舒適。色彩也向多元化轉(zhuǎn)變，有了飄逸的白色、熱情的紅色、夢幻的紫色和清新的綠色。阿爾曼更是赤裸上身，輪廓分明的肌肉和硬朗的身體線條暴露出他旺盛的生命活力。人物的動作在人的空間內(nèi)呈現(xiàn)出慢動作或靜止不動的狀態(tài)，而在龍的空間中則顯得活潑和動感：兩人在水邊追逐與打鬧的跳躍姿態(tài)，躺在沙灘上玩沙子的俏皮，共賞煙花的浪漫。影片在呈現(xiàn)龍的空間時背景音樂和插曲與之前的基調(diào)也截然不同，配樂的曲調(diào)或舒緩輕盈或輕快活潑，插曲由溫柔空靈的女聲演唱，歌詞深情堅定，“你目光如炬，我的心跳錯了節(jié)拍。愛需要勇氣，可我不怕。我愿就此長眠不起，我化為灰燼和塵埃，燃燒所有眼淚……我相信，我向殘暴的野獸敞開心懷。我知道，你不是敵人。伸展雙翼，讓所有渴望成為過往，勇敢地殺死我吧，就像最后一次?！毙苄軔刍鹨呀?jīng)在這兩個年輕的身體之內(nèi)燃燒。

然而，這里也絕非純粹的世外桃源，自由的環(huán)境下潛伏令人恐懼的危險，龍島的洞穴和懸崖都曾讓米拉或阿爾曼險些喪命。此外，阿爾曼體內(nèi)的龍性隨時可能破身而出，對米拉的生命造成威脅，這股邪惡的龍之力成為米拉恐懼的源泉。在龍的空間里，有風(fēng)，有飛翔，有自由，有愛情，有一切米拉曾經(jīng)夢想的東西，可是這里也有讓她產(chǎn)生夢魘的始作俑者——惡龍。這片矛盾之地存在米拉想要的東西，也存在著她害怕的東西。米拉千方百計想要逃脫龍島的緣由，除了她對溫情的家的渴求，還有她內(nèi)心對恐懼的排斥。

三、 跨越對立空間的極致追求

《他是龍》中的米拉相對于龍的空間屬于“外來者”，阿爾曼相對于人的空間也同樣作為“外來者”的形象出現(xiàn)，但影片的主題并不像是“外來者”電影中一邊倒的啟蒙，無論是有著現(xiàn)代文明背景的外來者來到閉塞、落后的傳統(tǒng)空間中的現(xiàn)代性啟蒙，還是一個不諳世事的外來者來到所謂文明的世界里，試圖用自己的真善美喚醒文明缺失的現(xiàn)代文明人”的真善美啟蒙，都并非這部影片的意旨所在。影片最終意在表現(xiàn)原本相互對立的兩個空間在互相啟蒙中進行去糟取精的融合，跨越空間的對立追求極致的人靈雙性合一。對立空間的融合集中體現(xiàn)在米拉和阿爾曼兩人的互動中，以前者向后者注入人性，后者向前者注入靈性為表征，二者在融合平衡中尋找到了極致的幸福。

米拉在阿爾曼身上的人性注入，通過賦予他人類的姓名、教他握手、為他解釋夢和鮮花的意義、互道晚安等表示友好、釋放善意、人與人之間發(fā)生重要聯(lián)結(jié)的人類行為來實現(xiàn)。與他人交往一無所知的阿爾曼在這一交融的過程中逐漸褪去體內(nèi)的洪荒獸性，變得更具溫柔細膩的人性，他會對著熟睡的米拉說晚安，也會精心準備一束花來表達愛意。在殘存的龍性毫無預(yù)警地襲來之時，為了避免傷害米拉，阿爾曼選擇犧牲自我，這是舍己為人的終極人性大愛。阿爾曼在米拉身上的靈性注入，通過為她提供新鮮的水果、用飄飛的花瓣和高飛的風(fēng)箏教她感受人類視不可及的風(fēng)等與自然親密接觸、充滿生命力和自由精神的龍族行為來實現(xiàn)。從出生起就被禁錮在各種“枷鎖”中的米拉在這一融合的過程中漸漸擺脫他人安排好的一切而獨立成長，最終戰(zhàn)勝了恐懼、虛偽、束縛，勇敢面對自我內(nèi)心的真實渴求，大聲對膽小卻又虛偽的指定未婚夫喊出：“我不能這樣做，我不愛你，我愛的是龍！”在人群的“千夫所指”下，她仍舊沒有退縮，果斷扔掉縛在船頭的繩索，深情召喚心愛的龍。這次到來的接受米拉賦予新生的龍，并沒有像人們擔心的那樣傷害人類的生命，他已然完成了人靈合一的艱難跨越。令人欣慰的是，在米拉勇于做自己的感召下，有人為她和阿爾曼的順利重逢奉獻一臂之力，有人為她找到真正的幸福而流下開心的眼淚，表明更多的人有擺脫束縛的意愿，對自由、自我、心之所向的愛情追求輻射到了更廣闊的范圍。

［1］黃德泉.論電影的敘事空間［J］.電影藝術(shù).2005（5）：18.

蘭 昊，男，黑龍江哈爾濱人，首都師范大學(xué)外國語學(xué)院博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