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育棟
《論自愿為奴》是〔法〕艾蒂安·德·拉·波埃西(1530.11.1~1563.8.18)于大學三年級時撰寫的一篇文章,發(fā)表于1576年。拉·波埃西誕生于距佩里格不遠的薩爾拉小鎮(zhèn),其父是佩里高爾地方行政長官的副手,英年早逝。拉·波埃西10歲時成為孤兒,依靠他一個酷愛法律和古典文學的教士叔父完成了啟蒙教育。后來他進入奧爾良大學學習法律。讀大三時,18歲的他寫就了這篇論文。
在文章中,拉·波埃西感到十分奇怪:
為什么會有那么多人、那么多城鎮(zhèn)、那么多民族,有時候竟能夠忍受一個獨夫暴君的為所欲為?此暴君除了民眾給予他的權力,并無其他權力;此暴君并無能力危害眾人,除非民眾自愿忍受;此暴君并不能對眾人作惡,除非民眾更愿意忍受一切苦難,而不是選擇抗議。這實在是一件令人驚訝的事……億萬民眾,低著腦袋,戴著枷鎖,奴隸般地屈從,他們這樣做并非迫于某種強大的力量,而是因為他們?yōu)橐粋€人的名字而著魔,或者可以說他們由此被魔法鎮(zhèn)住了。然而他們本不應該恐懼此人,因為他不過是一人而已;當然他們也不必熱愛此人,因為他以非人和野蠻的方式對待眾人。
……無數(shù)人不僅唯命是從,而且奴顏婢膝;他們沒有被統(tǒng)治,而是被殘暴地虐待;他們沒有財產(chǎn),沒有父母,沒有兒女,甚至連他們的生命也不屬于自己……
然而,這名獨夫暴君,其實根本無需和他斗爭,甚至也無需對之防范自衛(wèi),只需一國民眾不再認可奴役,暴君就會自行瓦解。并不需要剝奪他的什么,而只需不再給予他任何什么。
所以作者分析道:
是人民自我奴化,自割脖子。他們可以選擇做臣民,也可以選擇做自由人;他們可以拒絕自由,戴上枷鎖,認同其不幸,或者繼續(xù)其不幸。
暴君愈是掠奪,其胃口愈大;暴君摧殘和毀滅的程度愈暴烈,民眾的貢獻也愈多,他們把暴君也喂得愈飽。暴君不斷強大,愈發(fā)有力來摧殘和毀滅一切。但如果民眾不再給暴君提供任何什么,民眾也不再對其唯命是從,那就無須與之斗爭,也不用進行打擊,暴君將一無所有,自行瓦解,就像一棵樹,如果其根部不再吸收到任何汁液和養(yǎng)分,其樹枝很快就會枯死。
作者認為,世界上最偉大的財富是自由:
自由是多么偉大和美妙的財富。一旦失去,一切災難接踵而至;而沒有自由,一切其他財富也都會因奴役而變質(zhì),完全喪失它們的價值和品味。
作者感到不解:
你們的主子也不過只有兩只眼睛、兩只手、一個身體,他并沒有比我們城鎮(zhèn)無數(shù)居民中最無用之人多出任何東西。他之所以比你們擁有更多,只是你們給他提供了條件,使他能夠摧殘你們。他從哪里獲得無數(shù)監(jiān)視你們的百眼神人,還不是你們當中的人嗎?他哪里會有那么多的手來痛打你們,他那么多手還不是來自你們……我并不是要你們和他發(fā)生沖撞,也不要你們?nèi)訐u他,而僅僅是不再支持他。于是你們就會看到,他就會像一個被抽去基石的巨人,因自身重量而轟然倒塌,粉身碎骨。
作者認為,自由就是天生的。不但人類,“一切動物都會眷戀它們的存在,都會感受到被奴役的痛苦,并追求自由;哪怕是那些生來就為人類服務的動物,就連它們也是在表達了反抗意愿之后才會屈服”。所以,要是生來自由的人為奴,“至少必須有兩個條件中一個:或者他們被迫為奴,或者他們被欺騙”。
當然,還有習慣為奴者:
在開始的時候,人們的確是出于不得已,被迫屈從,但以后就慢慢習慣了;至于后來出生的人,他們從來就沒有經(jīng)歷過自由,甚至也不知道自由是怎么回事,他們毫無遺憾地服從,自覺自愿地服從,而他們的父輩則是出于被迫才服從。所以,在枷鎖下出生的人,他們在奴役狀態(tài)中長大,受到的也是奴役教育,他們看不到以前發(fā)生的事情,他們滿足于生來就如此的生活;他們除了生來就擁有的,他們不會想到其他的權利,也不會想到其他的財富,他們甚至把自己的出生狀態(tài)視為他們的自然狀態(tài)……習慣就能讓我們喝下奴役這一苦澀的毒藥,而且并不令人惡心。
作者總結(jié)道,“人們自愿為奴的第一大原因,就是他們生來就是奴隸,他們在奴隸生活中長大。由此原因,自然就產(chǎn)生另一個原因:在暴君統(tǒng)治下,人們必然變得怯懦、軟弱?!倍氨┚齻兂种院阕鲆患拢翰粌H極力使人民習慣于服從和奴役,而且還習慣于對他們的崇拜”。
閱讀至此,不禁廢書而嘆,拉·波埃西只是在說法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