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影片《金剛》具有浪漫化的敘事特征，它是在具有浪漫元素的浪漫化視聽語言中得以形成的。數(shù)字特效對視覺奇景和浪漫場景的構(gòu)造起到了重要的作用，它服務于傳統(tǒng)的好萊塢敘事規(guī)則，使得影片具有極強的故事性和浪漫風格。邊緣愛情由不符合倫理的畸態(tài)轉(zhuǎn)為可被普遍接受的常態(tài)，是因為敘事對“限制”的適度突破以及浪漫化視聽語言所形成的“合法性”道德認同，邊緣愛情由此在浪漫敘事中找到了解放的途徑。

[關(guān)鍵詞] 彼得·杰克遜；《金剛》；浪漫敘事；邊緣愛情

隨著時間的推移，2005年上映的電影《金剛》已經(jīng)被奉為經(jīng)典之作。這不僅僅是因為影片讓人震撼的視覺奇觀，更重要的還在于影片的浪漫敘事使得大猩猩和人類的邊緣愛情實現(xiàn)了解放，《金剛》由此成為一部感人至深的經(jīng)典浪漫電影?？墒亲鳛橐徊亢萌R塢電影，該片為何取得了如此之高的藝術(shù)成就呢？本文將從該片的敘事元素和視聽語言入手，以期探尋其藝術(shù)價值構(gòu)成的機制。

一、浪漫元素與浪漫敘事

浪漫是人類的情感和意識對客觀世界進行加工而顯現(xiàn)出來的主觀反映，它的概念相對于純粹反映世界真實的“現(xiàn)實”而言，其內(nèi)涵依據(jù)于審美歷史經(jīng)驗的積累。隨著浪漫主義的發(fā)展，其題材的擴張、主題的深化、形式的創(chuàng)新、材料的積累，使得“浪漫”這一詞所囊括的情感元素在大量的藝術(shù)作品中得以更新、疊加，以至于具有更加廣義的概念。因此，常與浪漫故事相結(jié)合的，諸如神秘、探險，甚至恐怖等元素，也加盟到浪漫主義的隊列，比如吸血鬼、偵探、幽靈等?！督饎偂匪尸F(xiàn)的浪漫化敘事特征，便是在這樣的浪漫元素中加以發(fā)揮的。

影片《金剛》在開始便為我們展現(xiàn)了古老的地圖、神秘的小島、未知的海域……這些元素已經(jīng)深深地積淀在了人類有關(guān)浪漫的原型記憶中，刺激著人們好奇的欲望。影片的前40分鐘是對故事的基本信息進行交代，能讓觀眾在這40分鐘內(nèi)看下去并不感到乏味，敘事技巧尤為重要。美國電影，或者說好萊塢電影，幾乎完全是“古典模式”（classical paradigm）[1]的故事組織方式，具有高度成熟的敘事慣例?！督饎偂返墓适麻_頭是用平行蒙太奇鏡頭講述的：女主角安妮失業(yè)，導演卡爾拍電影缺少女演員。這兩個危機是好萊塢編劇中最常用的敘事技巧：“干擾事件”[2]28。在影片進行了十分鐘之后，兩人相遇并準備進行合作，但兩人的談判并非一拍即合，其中波折，可以看作是編劇故意地“插上一腳”[2]39。這些手法一直擔當著敘事的主體部分。浪漫元素就被賦予在這些事件之中，成為內(nèi)容細節(jié)，如地圖的出現(xiàn)、神秘島的傳言，并且出現(xiàn)的次數(shù)越來越多。其實，青春靚麗的女主人公本來就具有強烈的浪漫色彩。[3]一方面，以她與作家的愛情故事為中心，在船上拍攝浪漫的愛情片，海面上的云霞之美極度沖擊著觀眾的視覺，強加以唯美浪漫的情調(diào)；另一方面，航海危機不斷加深，導演卡爾的謊言浮出表面，航船已逐漸駛?cè)胛粗暮Ｓ?。兩者一急一緩的?jié)奏吊足了觀眾的胃口。關(guān)于骷髏島的傳說，終于在一個風雨交加的夜里得以證實：巨大的圍墻、石頭上的圖騰、波濤洶涌的巨浪、船上閃爍的燈光……災難性的典型場景產(chǎn)生敘事的小高潮。為營造恐怖駭人的氛圍，導演用抽格鏡頭來展現(xiàn)他們登入骷髏島后看見的滿地尸骨，之后在船員們與野蠻人的戰(zhàn)斗中使足了蒙太奇雜耍，蘆葦項鏈、小骷髏吊墜等極具象征性的細節(jié)物品被突出、放大。故事的主要任務是探險，在女主角安妮前后被野蠻人和大猩猩奪走的過程中，故事的任務又加上了營救。只是憑著這簡單的敘事動力，一場視覺奇觀便有了充分展現(xiàn)的時空條件。

敘事的又一高潮是發(fā)生在安妮被大猩猩擄掠后，船員的命運和安妮的命運分領(lǐng)兩條線索以交叉蒙太奇的手法敘述。在安妮的一方，不可能出現(xiàn)的事情發(fā)生了：安妮把大猩猩逗樂。柏格森在《笑》一書中提出了一個精辟的論斷：“在真正是屬于人的范圍以外無所謂滑稽。”[4]動物是不會笑的，通常人笑動物是因為動物具有類似于人的因素，可在影片中卻是大猩猩被安妮表演的歌舞喜劇逗樂?？赡軐а菀沧⒁獾搅藙游镞肿齑笮Φ墓之悾皇亲尨笮尚杀憩F(xiàn)出了呼呼喘氣的樣子。安妮反抗猩猩的嘲笑，朝猩猩大發(fā)脾氣，具有戲劇性的一幕開始了：猩猩脾氣暴躁，狂摔石頭，卻不對安妮進行傷害。隨著電影里柔和的背景音樂的響起，溫暖的陽光照在猩猩的身上，垂頭喪氣的猩猩眼睛像人一樣徘徊張望，鏡頭不斷地切換在安妮的面部特寫上：淚眼盈盈，充滿了憐惜和同情。這樣抑郁傷感的場面，不正蒙著一層厚厚的唯美浪漫色彩嗎？在之后的段落里，這只猩猩的表現(xiàn)便與人完全一樣，就像一個被巫師施了魔法的王子，而此時的美女，也已經(jīng)變成了披著人類外皮的猩猩，伙伴們把她拉上船，她呼天搶地拼命掙扎，大聲叫喊著：“不！不！”看看猩猩和美女被拉開時的汪汪淚眼，再看看那個一心只想抱住攝像機，然后又想抓捕猩猩的導演卡爾，我們已經(jīng)分不清誰是野獸、誰是人。人格的大轉(zhuǎn)換，人物之間的換心不換皮，使得美女與野獸的情感成為可能，甚至比正常人的情感更浪漫，更令人潸然淚下。

影片之后的段落是大猩猩被抓回紐約，大猩猩與安妮在冰面上跳“華爾茲”，一起在帝國大廈看美麗的日出……這都是影片為營造傳統(tǒng)的甜蜜型浪漫風格的重要敘事段落。最后，大猩猩被飛機打落，美女回到“男主角”的懷抱中，敘事已經(jīng)接近尾聲，但令人潸然淚下的不是兩人的擁抱，而是金剛死去時的眼神。

縱觀全片，小島探險、營救安妮、抓捕金剛是影片敘事的三大段落，浪漫元素在寬闊的敘事空間中得以鋪展，具有浪漫風格的視聽語言組織著故事表述的方式，浪漫化的敘事機制得以形成。敘事的主要線索并不復雜，但因為其強大的視覺效果和小波折、小段落的穿插設(shè)計，使得影片變得情趣盎然，節(jié)奏緊湊，好萊塢電影強大的敘事功力可見一斑。

二、限制的突破與邊緣愛情的解放

限制，是人物在塑造自身形象，從銀幕走向觀眾內(nèi)心的重要課題。仔細觀察女主人公安妮和大猩猩金剛兩個角色，我們便會發(fā)現(xiàn)對其的內(nèi)心把握和性格創(chuàng)作是很有難度的：首先，影片給予了女主角可以發(fā)揮的基礎(chǔ)形象，卻又設(shè)定了難以突破的限制。安妮和猩猩在物種上有巨大差別，他們之間不僅交流有限，而且不能產(chǎn)生過分的身體接觸。其次，對于大猩猩來說，它不僅不會說話，叫聲亦沙啞難聽。龐大的體型使得它與安妮的交流存在著相當大的障礙。要把如此兇猛猙獰的野獸變得可愛，是一件十分困難的事情。因此，人物如何來突破這些限制，是影片人物形象能否被成功塑造的關(guān)鍵。

安妮對大猩猩表現(xiàn)出理解與關(guān)愛，是從大猩猩看她表演節(jié)目的時候開始的。大猩猩生氣亂扔石頭的時候，鏡頭不斷地轉(zhuǎn)向安妮，大猩猩和安妮之間形成了一種無形的對話。安妮的表情頂多是被嚇得一聳一聳，但卻顯得相對鎮(zhèn)靜，而且在用眼睛說話。用眼睛說話，是演員的一種上乘表演。那么大猩猩何以表現(xiàn)孤獨？當它摔完石頭，正猛拍胸脯耀武揚威之后，山上滑下的一塊大石頭摔在它頭上，大猩猩狠狠地受了一記重擊。被石頭撞擊后，它的自尊似乎受了傷害，再也不耍脾氣了，只是搖了搖腦袋。這與它剛才不可一世的氣勢形成了巨大的反差。這是一個長達18秒的大猩猩面部特寫：柔美的音樂響起，大猩猩的眼中充滿了孤獨、無奈；它淚光盈盈的眼睛四處張望，就像是一只挨凍的小狗。現(xiàn)實中的大猩猩是很難做出這樣的動作的，但有了電腦特效就是另一回事了。電腦特效不僅能虛擬出惟妙惟肖的人物，更能輔助演員的表演，譬如化妝、光線、淚痕，甚至讓不到位的表情重新被塑造得有模有樣。可見，特效對于“限制”來講，是一次輕而易舉的突破。

但無論特效怎么做，情節(jié)和動作絕不能超越觀眾的接受程度。大猩猩和安妮的接觸在影片中有這樣幾種表現(xiàn)方式：（1）安妮被緊緊地握在大猩猩的手上；（2）安妮輕輕地站或坐在大猩猩的手上；（3）安妮輕輕撫摸大猩猩的鼻子。這三種方式也恰是安妮與大猩猩情感發(fā)展的三個階段：安妮從被施暴，到心甘情愿地受到大猩猩的保護，再到安妮主動地尋找大猩猩的保護。他們之間絕對不會出現(xiàn)接吻之類的行為，因為大猩猩終究是大猩猩，這種視覺圖景不符合產(chǎn)生快感的內(nèi)在心理機制，即“欲望的觀看”不能實現(xiàn)，甚至還可能引起觀眾的惡心感。所以，他們最親密的行為也只不過是輕輕觸碰。導演用高超的手段，在前兩種接觸方式上下足了工夫，用二者不同的互動表現(xiàn)出情感的變化與發(fā)展，成為突破限制的有力表達。

限制就像一把枷鎖，既有圍困的作用，又有自我保護的作用。保護的作用體現(xiàn)于，限制的突破是需要把握“度”的，如果安妮與大猩猩產(chǎn)生了接吻等過分親昵的行為，反而會引起觀眾的反感，但如果是適度的突破，就會牢牢地把握住可能的條件進行一次強有力的視聽表現(xiàn)。通過視聽語言的浪漫化來渲染內(nèi)容，在適度的突破中漸進地制造曖昧感，以至于發(fā)展為驚天動地的愛情，是實現(xiàn)所謂道德“合法性”的主要語法。

在道德的行為中，康德認為那些“出乎義務”的行為才具有“道德性”，而“合乎義務”的行為只具備“合法性”?！昂戏ㄐ浴笔窃诩兇饩哂械赖略瓌t的“道德性”與人類的行為本質(zhì)“自愛”妥協(xié)而成的。[5]人獸戀并不符合“道德律”，但“愛是自由的”這一命題卻在大眾的“德性價值”中由“道德律”先天規(guī)定。[6]38這是出于人類“自愛”的“自私”，“這種自私要么是自愛的，即對自己本身超出一切之上地關(guān)愛的自私（Philautia）”[6]100，因此是“一個敬重的對象”[6]101，是值得肯定的，具有“合乎義務”的“合法性”。而在大眾的思維中并未嚴格區(qū)分出“合法性”與“道德性”，只區(qū)分出了“符合道德”和“違背道德”兩種倫理概念，因此人獸戀只要表現(xiàn)出“合法性”，就是道德的，可以欣然接受的乃至支持的。因此，無論現(xiàn)實中的人獸戀是怎樣的，觀眾在電影中看到的已經(jīng)被定性為浪漫的、美好的、“合法的”。面對《金剛》這部電影，捧著爆米花的觀眾只會產(chǎn)生一種邏輯：因為這樣的愛情是美好的，所以是正義的。

因此，《金剛》通過浪漫敘事完成了我們對于人獸戀的倫理認同、價值認同?？梢哉f，電影的這種功能，不僅改變著我們的認知，更潛移默化地改變著我們的意識形態(tài)，甚至改變了我們真實的世界。就邊緣愛情題材的電影來講，男同性戀如《暹羅之戀》《斷背山》，女同性戀如《阿黛爾的生活》《罪孽天使》，三人戀如《天使的性》，兄妹戀如《青澀禁果》，甚至人鬼戀如《人鬼情未了》，都在某種程度上通過獨具個性的敘事手段和視聽語言渲染與彰顯著愛情的本真與自由，在建立自身道德形態(tài)“合法性”的同時實現(xiàn)了傳統(tǒng)理解上的“畸形戀”或曰“邊緣愛情”的解放。

三、結(jié) 語

綜上所述，影片《金剛》的浪漫風格，是在具有傳統(tǒng)心理積淀的浪漫元素、精心設(shè)計的浪漫化視聽語言等審美對象中得以呈現(xiàn)的。邊緣愛情由不符合倫理的畸態(tài)轉(zhuǎn)為可被普遍接受的常態(tài)，是因為人物表演和視聽效果對“限制”的適度突破以及浪漫化的敘事語言所產(chǎn)生的“合法性”的道德認同。作為一部好萊塢工業(yè)電影，《金剛》的成功絕不僅僅只是因為其奇幻唯美的數(shù)字特效，也不僅在于該片在造型、營銷、資金等方面的巨大優(yōu)勢。目前，中國還沒有能與《金剛》相媲美的奇幻浪漫電影，更不用說像《指環(huán)王》一樣蕩氣回腸的奇幻系列大作了。

《金剛》本身的所反映出來的問題及其對中國電影的借鑒意義，

還需要我們更進一步地去研究和發(fā)現(xi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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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張望（1993— ），男，重慶人，西南大學文學院現(xiàn)當代文學專業(yè)2015級在讀碩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與中外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