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江蘇·呂葦民

漁火南非（一）

文/江蘇·呂葦民

奧蘭治河畔人的婚俗

奧蘭治河（Orange River）是南非的一條重要河流，又稱橘河，它發(fā)源于萊索托高原上德拉肯斯山脈中的馬洛蒂山，向西流經(jīng)南非中部和南非與納米比亞的邊界后，經(jīng)亞力山大貝流入大西洋。奧蘭治河的高山源頭是無人居住的，與其接壤的高原被南索托人用作放牧。再往下游，有了一些灌溉段，其中最大的灌溉段在阿平頓和奧赫拉比斯瀑布之間，布胡山水壩（Boegoebergdam）和阿平頓的下游，這里生長有棉花、苜蓿、葡萄和海棗等，農(nóng)莊分布在該河流淡水供應(yīng)所能播及的地方。奧蘭治河一線的沿岸地區(qū)還比較閉塞，沒有重要的集鎮(zhèn)，人們基本還過著原始生活。

奧蘭治河流域圖

由于地處閉塞，那里至今還盛行著許多原始習俗——最突出的恐怕就是少女們的露體習俗。她們在出嫁之前，上身始終是袒露著的，自己既不避諱，也從沒人笑話她們。在個別地區(qū)，每年8月間，少女們會把自己打扮一新——精心梳理好發(fā)型，穿著五顏六色的裙子，趕去參加一年一度的“蘆葦節(jié)”——少女們一手持著蘆稈，一手卷一片葦葉，邊吹邊跳著優(yōu)美的舞蹈，慶祝自己的成人儀式。少男們亦可乘此機遇去物色自己心目中的情人，叫作“蘆笛伴侶”。

少女們在年少時，人人都得用刀片在腹部和后背的皮膚上劃出一道道口子，而后用大量竹簽插入傷口，拼成各種圖案，作為圖騰，用以吸引未來的伴侶。

姑娘在出嫁時，要用紅赫石、奶油脂、香草和樹脂合成一種香料，并親手把它們涂抹在自己的身上，表示新娘有極強的生命力和生殖力。出嫁的當天，到了丈夫家，她們還得在婚禮現(xiàn)場當眾由娘家人在她的胳膊、乳房和肚皮上涂抹上取自新娘家奶牛身上的奶油脂，表示新郎家的人已經(jīng)完全接納了這位新娘。

男女結(jié)婚的當天，更有一項考驗雙方勇敢和智慧程度的內(nèi)容：在一條寬約5～8米的河床上，水下暗藏著一條條兇險的鱷魚，新郎、新娘必須自己設(shè)法從大河上渡過。嗣后，兩人要進行釣魚比賽，讓雙方的親友一睹他們的釣魚絕技。

一次難忘的婚禮

在南非工作期間，一天休假，我跟幾個同伴在野外釣魚釣得正歡時，手機鈴聲驟起。我一看號碼，原來是當?shù)氐暮糜疡R爾佐尼先生打來的電話：“葦小姐，明天是我妹妹馬尼娜艾結(jié)婚的日子，我特地邀請你、楊根宏，還有桂樹榮幾個中國好友前去參加，請你順便通知一下其他幾位中國朋友。按照當?shù)氐幕樗祝槎Y的當天，新人雙方親友務(wù)必于早上5時前趕到奧蘭治河河畔北碼元，參加新人的結(jié)婚慶典。”

“好的，好的，我們一定準點到達。”我沒再說一句半句的客套話，就爽快地答應(yīng)了。因為早在一周前，馬爾佐尼就已經(jīng)通知過我們幾個了，大家都在同一個“連隊”工作，而且已經(jīng)有好幾年的時間了，彼此之間親如手足。

次日一早，我們幾個早早起床，洗好臉，喝了杯牛奶，吃了點糕點，稍加打扮一下，就乘坐楊根宏的客貨兩用敞篷車出發(fā)了。大約4時40分左右，東方才露出魚肚白，新人雙方的家人和親友均已提前到達奧蘭治河河畔的北碼元，站立在各自預(yù)先準備好的幾輛彩車旁。彩車上掛滿了各種竹竿、繩索、釣竿、釣鉤、弓箭、鏢槍、魚護等釣魚、獵獸的用具，處處充滿異國情調(diào)。主婚人是奧蘭治族部落的一位酋長，名叫扎瓦爾西，大約50多歲。他手舉一根竹竿，竹竿上掛著一張魚網(wǎng)，大聲地喊著：“婚禮慶典序幕開始，雙方的家人和親朋好友開始聯(lián)歡！”

人們紛紛站立在各自彩車前面的草地上， 手拉著手，一邊跳著釣魚、捕魚、網(wǎng)魚、射箭、捕獵操形的舞蹈，一邊縱情歌唱美好生活。

“現(xiàn)在我宣布，新人跨越鱷魚河！”酋長扎瓦爾西大聲地宣布。

我抬頭向左前方一條寬約8米的河流上一看，哇？河流雖然算不上多么寬闊，但水中卻潛伏著無數(shù)條令人膽戰(zhàn)心驚的鱷魚。一對新人，在如此的河流上競渡，又該如何渡過？想著想著，我不由得打了個寒戰(zhàn)，為他們擔心起來。

站在我身旁的一位酋長的助手，見我一臉狐疑，便安慰我：“我們這個民族的祖先原來是游牧民族，一年四季靠捕魚、打獵、摘野果為生，為生計所迫，孩子家從年少時起便練就了一身本領(lǐng)，凡水中游的、岸上跑的、空中飛的，總會手到擒來；對各種復(fù)雜的情況，他們自有妙招，你就一百個放心吧！當然，也偶有失手者，便成了兇魔（鱷魚）的美餐，可那畢竟是微之甚微啊。我們這個民族，是一個勇敢的民族，敢于獻身的民族……”他說完，向我伸出捏緊的拳頭，我信任地使勁兒向他點點頭，我們兩個都會心地笑了，表示相互信任和理解。

扎瓦爾西酋長站在高處，用力一揮手，再次宣布：“跨越開始！首先由新郎跨越河流?！睂掗煹暮用嫔弦粺o船只，二無橋梁，新郎也不許使用弓箭、飛刀之類的射殺武器，怎么辦？只見他一手握著竹篙，一手朝河中央扔去幾塊試探河水深淺的石塊。說時遲那時快，乘水中的鱷魚還沒反應(yīng)過來，他手舉竹竿，朝河中央一撐，一個老鷹展翅，騰空而起，一躍而過。

他的精彩表演博得了親朋好友們的一片掌聲。

“下面，由新娘越河表演！”酋長再次宣布指令。只見新娘從容不迫地拿來一根繩索，左手握牢繩尾，張開右臂 ，將繩頭嘩嘩地舞出個篩狀弧圈，突然右手一松繩頭，“呼”一聲風響，繩索掛牢在對岸的那棵高大的棕櫚樹椏上，她從河灘上助跑了幾步，突然猛拉繩索，在人們還未反應(yīng)過來之際，她身體如銀燕一般輕巧，早已乘著慣性，飛越過河面，穩(wěn)穩(wěn)地落在對岸的草地上了。

參加婚禮慶典的親朋發(fā)出了一片贊許的吶喊，河岸上沸騰起來了，喜慶婚典達到了高潮。

我為新人當“裁判”

親友們坐上各自的彩車，繞過面前的鱷魚河，來到一條長500多米、寬15米左右的河流旁。

酋長再次宣布：“下面，由一對新人進行釣魚比賽，其他親友也可執(zhí)竿陪釣。”最后他說，“為使競賽達到公開、公平、公正的目的，大家推舉出兩名現(xiàn)場裁判，一正一副，為一對新人的成績作最后評定，決出冠亞軍名次?！?/p>

也不知是大家早有準備，還是親友對大家的情況有所了解，酋長的話音剛落，馬上就有人提議：“我推薦葦小姐、扎瓦爾雁兩人為正、副裁判。”

酋長問：“還有誰提名？”

見沒人提出異議，酋長又征得新人的同意。最后酋長一錘定音：“葦小姐為正裁判，扎瓦爾雁為副裁判，就這樣決定，大家鼓掌通過！”

頓時，河岸上響起了一片掌聲和歡呼聲。

我和扎瓦爾雁交換了一下意見，最后由我宣布新人釣魚競賽規(guī)則。我立在一塊巨石上，大聲宣布：“競賽時間定為兩小時，最后以單尾數(shù)量的多少和總重量的高低決定出兩項冠軍名次，如兩項頭籌均為一人獲得者，則為總冠軍；現(xiàn)在，各人做好垂釣前的一切準備工作?！?/p>

接著，一對新人從彩車上取下釣竿、釣鉤、釣線、魚餌、魚護，來到各自釣位，做著最后的配餌、和餌、調(diào)試等準備環(huán)節(jié)。新郎用的是4.5米釣竿、大號伊勢尼魚鉤，掛素餌；新娘用的是3.6米釣竿、小號自制魚鉤，餌料為雞肉泥拌煮過的玉米粉。新郎的釣位是有底石、多沙子的河底，新娘的釣位則在有水草的彎道處。

最后我問：“一對新人準備好了沒有？”

“新娘準備完畢！”新娘首先發(fā)言。新郎也跟著發(fā)言：“新郎準備完畢！”

“好，現(xiàn)在正好是8時整，”我大聲宣布，“新人釣魚競賽開始！”話音剛落，一對新人便忙著甩竿下鉤了。

趁著他們等魚上鉤的間隙，我這才有機會抬起頭，欣賞那變幻無窮的天空，那云朵一會兒變成漁翁，一會兒變成白兔；一群南飛的火烈鳥伸長腿腳和頭頸，從我們的頭頂上空掠過；河對岸有十幾只鹿羚和四五只狒狒正趴在河邊上飲水，小心翼翼地注視著左右的動靜。親友當中那些愛好釣魚的釣迷，也有不少人舉著魚竿，或蹲或立地守在河邊，專等魚兒上鉤；那些沒有垂釣的親友則三三兩兩蹲在旁邊，看著他人垂釣。

正當我出神地欣賞著周圍的這些美景時，突然有人大聲喊了起來：“唷，新娘！好兆頭，好兆頭！”

我向新娘那邊望去，只見她一手高舉起魚竿，另一手正捉著上鉤的魚。我一高興，快步走過去一看，是條非洲大鯽，怕是有半斤多重！我邊看邊鼓勵她說：“這里地勢高，初春的氣溫低，特別是早晨，氣溫更低，魚兒靠近水草枯葉過夜是正?，F(xiàn)象；再一個你選用的餌料是雞肉泥加玉米粉，而且又蒸煮過，這種以葷腥為主的配料適合開春后鯽魚的口味；而且你選用的魚鉤為自制小號，于情于理皆宜，所以先發(fā)制人，開了個好頭，馬尼娜艾新娘，我祝賀你！”

新郎佐尼士凡見新娘首中大鯽，既為她高興，又為自己擔憂。我為他總結(jié)了幾條經(jīng)驗，走過去對他說：“你選擇有石塊的沙底河灘是對的，我建議你改用小號魚鉤，餌料以葷為主。因為這時的鯽魚餓了一冬，急需補充能量，它們多喜歡葷腥餌料，而且由于鯽魚吃口小，大鉤很難進食，所以還是選用小鉤為好，新郎，你說是嗎？”

“是，是是?！彼馕业慕ㄗh，不住地點頭稱是，同時立馬調(diào)鉤換餌。過不多久，新娘又有魚兒上鉤了。5分鐘后，新郎也開始上魚。我見他那眉飛色舞的樣子，奪冠的氣勢漸漲。之后，一對新人交替上魚不斷。就在雙方爭奪冠軍大戰(zhàn)難解難分之際，新娘那邊的竿梢突然一個下墜，彎成了一張大弓。河畔看熱鬧的親友呼叫聲四起，都在為新娘加油吶喊助威。我趕過去一看，大魚正拖著魚線向深水區(qū)游去，結(jié)果新娘操之過急，與大魚形成拔河之勢，情急之下她用力揮竿，結(jié)果斷線跑魚……一時間，嘆息聲四起，大家都在為新娘感到遺憾。她并沒氣餒，而是立即換線，綁了枚中號魚鉤，又挪了個窩子，繼續(xù)垂釣，結(jié)果一連釣上來七八條中等體型的鯽魚。

我走過去看看新郎，再翻翻魚護。他竟然不聲不響地釣了不下二十條魚了。我捏緊拳頭夸獎著：“啊，小伙子，你真行哪！”他笑笑，回敬我一個深深的點頭。

正當我表揚新郎的時刻，東邊又傳來了一陣吶喊聲，我知道，新娘那邊又有好消息了。趕過去一看，果然沒猜錯——新娘正在遛魚，她一會兒向左，一會兒向右地跟大魚周旋著，漫長的幾個回合過后，那條大物終于靠近了灘邊，露出原形。我一看，居然是條巨骨舌魚（非洲人多稱其為異耳魚），身長大約70多厘米。副裁判高興地說著：“這可是今年以來，這條河流上有人釣獲的最大的一條巨骨舌魚呀！”新郎聽到新娘釣獲了一條大巨骨舌魚，也為新娘高興著，丟下釣竿趕了過來，他彎腰拿起搭鉤，朝還在掙扎的大魚鰭邊一鉤，一對新人合力一提，將魚提到草地上了，它張牙舞爪地蹦著跳著，成了大家欣賞的玩物。

酋長扎瓦爾西看了看時間：“9點58分，離競賽規(guī)定的時間還剩2分鐘了?！彼髑笠粚π氯说囊庖姡骸澳銈兛?，是收竿呢？還是再釣？”

新人對視了一下，都笑著說：“那就算了吧！”

“垂釣比賽到此結(jié)束！”扎瓦爾西酋長揮了揮手，大聲宣布：“現(xiàn)在，請兩位裁判當場清點他們的魚獲，宣布冠亞軍名次！”

兩位新人背來各人的魚護，我和副裁判當著眾人的面，倒出里面的魚，認真地清點數(shù)量，再挑出他們各自釣獲的最大魚獲，過秤稱重。最后，在征得酋長的意見后，我鄭重地宣布：“新郎——單尾數(shù)量46條，單尾最重45斤；新娘——單尾數(shù)量43條，單尾最重63斤。最終，新娘取得單尾重量的冠軍，新郎取得單尾數(shù)量的冠軍，雙方平分秋色！”

比賽結(jié)果剛一宣布，河岸上便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和高興的喝彩聲，眾親友圍住一對新人，拉起了手，載歌載舞起來，久久不愿離去。

最后，在酋長的一再催促下，大家才依依不舍地登上彩車。車子開動了，向著新郎的住所而去。一路上，說笑聲、歌唱聲此起彼伏。

難忘的酒宴盛會

按照當?shù)赝林思业幕樗?，新人的婚宴于當?時在新郎家舉行。在南非的奧蘭治族，姑娘長到成人時就可以物色心上人了，再經(jīng)過家人認可，便成了終身情侶，然后再征得部族酋長的同意，并在一張樹葉上用火針刺上幾個符號后，便結(jié)成了“法定婚姻”。至于向政府領(lǐng)取《結(jié)婚證》，還沒被部族的大多數(shù)人所接受，他們注重的仍然是事實婚姻。

婚禮慶典設(shè)在新郎家的一片廣場上。開始后，新人雙方家人和親友均圍坐在桌邊。酋長扎瓦爾西站在臺前大聲宣布了新人婚禮慶典的開始。新娘按照當?shù)亓曀走M行了赤膊抹脂儀式，之后新人又分別作了競技表演。

在親友們的掌聲平息之后，酋長這才宣布：“晚宴正式開始！”廣場上，這邊花紅酒綠，猜拳敬酒，那邊手舞足蹈，歌聲四起。南非土著人喝酒敬酒也是十分“瘋狂”的，完全不管你是男是女，酒量如何。我被好客的新娘和她的親友們灌得身體搖晃，在場的人也都一醉方休，一直鬧到東方泛白，酒宴方才結(jié)束。

在南非，我感受到了奧蘭治族人原汁原味的酒宴，終身難忘。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