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時旸
到底哪種生活是我們想要的?以徹底崩塌為代價的誠實的生活,
還是接受“每個人都有秘密”的,灰色的生活
這是意大利版的《手機》,一個在密閉空間里的絕望故事,一次萬劫不復的人性試探。一張餐桌,七位好友,其中三對夫妻,還有一位單獨赴約的男人,大家吃飯聊天,有說有笑,直到有人提出既然大家都無法放下手機,那就一起玩?zhèn)€游戲——把手機都放在桌子上,從現(xiàn)在開始,無論任何人收到的電話和短信,都必須向所有人公開。這個念頭一起,其實已經撬開了潘多拉魔盒的一條縫隙。尷尬的是,似乎誰也不能拒絕,如果你拒絕,就說明你真的隱瞞著什么秘密,但如果參加這個游戲,幾乎每個人都清楚,一且堅固的東西終將分崩離析。
從電影本身來說,這部《完美陌生人》趨近于單一場景和密閉空間的設定,它像一場與我們更加相關、更加驚心動魄的審判,猶如《十二怒漢》中的陪審團,只不過這一次是我們自己審判自己,自己為自己定罪,自己為自己辯解,某種程度上說,它也是一場對密閉空間謀殺案的戲仿,只不過“死者”是人們之間的親密關系,這里沒有尸體,卻也遍布尸體,幾乎無一例外,最終,每個人都被“殺死”了。
《完美陌生人》中的七位好友各自隱藏的秘密都是那種戲劇性和現(xiàn)實感兼具的內容,幾乎每一個議題都足以引爆我們的日常生活。包括最爛俗的婚外情;最無解又無奈的婆媳關系;最狗血的——女人和從未見過面的網友的虛擬性游戲;讓人表情曖昧的——發(fā)現(xiàn)多年的朋友竟然是“深柜”……
所有人在進入這個游戲的同時,就都亂了陣腳,桌面上談笑風生,私下里無比倉皇。有人為了掩蓋自己和小姑娘的曖昧,與看似木訥的朋友交換了型號相同的手機想躲過一劫,沒想到,那位相識多年的老友是一直不敢暴露真實取向的gay,最終,一切更加萬劫不復。
《完美陌生人》有一種奇妙的引力,當所有人把手機放到桌子上的那一瞬間開始,觀眾就知道自己正在目睹一次生活崩塌的現(xiàn)場,但是我們都想看看,心理的潰堤到底能到達怎樣的程度。這本身也是一場“窺私”,電影故事內部設置的窺私游戲正在進行,銀幕外的觀眾也被卷入了一場同構的拷問。從這個角度上看,這電影很像那部著名的《游客》,它的代入感足以把觀眾也統(tǒng)統(tǒng)卷進漩渦。
相對于電影這種形式,《完美陌生人》可能更像話劇,一個固定場景,一兩次有限的轉場,就完成了一次看似玩笑但實則殘忍的解剖。燈光溫暖,氣氛松弛,但一次次響起的電話鈴聲利刃般劃破每個人的偽裝。為數(shù)不多的外景一直在描述當天晚上的一場月食,七個朋友聚在一起,都想看看那場壯觀又神秘的天文現(xiàn)象,明滅的月亮卻意外的在這個晚上,成為了這群人——乃至我們每個人生活的象征。他們站在陽臺上互相談論,“你看到幾個月亮?”“是不是兩個?”他們在說著這場天文奇觀,其實說的也是自己的生活。我們有幾重生活?一重還是兩重,抑或更多?那生活的褶皺之間,有多少真相,又有多少謊言?我們又為何要設置多重生活?只是為了掩蓋謊言,還是說,只有這樣才能讓生活不至于崩塌?
我們渴望自己的生活只有一重,也渴望和自己有親密關系的人的生活不設帷幔,但無奈的是,成年人的生活復雜而斑駁,如果我們真的對所有人彼此敞視一切,幾乎沒有人能承受那完全透明的重量。有時,只是因為透明的光芒過于刺眼,我們才設置了灰色的帷幔。這帷幔有時隱匿了污垢,但更多時候,它卻延續(xù)了生活,因為人性中有些暗色的斑塊,一直存在,它無法被化解,只能被遮蔽。作為成年人,某種意義上說,我們每個人都是“病原體攜帶者”,絕大多數(shù)人只是一直努力不發(fā)病而已。所以,不要考驗人性。
電影的結尾,設置得耐人尋味——敘述了一次這七個人未曾開始那個游戲又是怎樣的結局,他們像往常一樣攜帶著秘密,重返各自的生活。有人繼續(xù)和小姑娘調情,有人和虛擬的男友玩著性游戲,有人繼續(xù)掩蓋自己的取向……到底哪種生活是我們想要的?以徹底崩塌為代價的誠實的生活,還是接受“每個人都有秘密”的、灰色的生活?
每個人都在不停地看手機,你們敢試試這個游戲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