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田
“嘚瑟”這個詞兒,南方人可能感到陌生,由于文字跟意思之間沒有什么聯(lián)系,所以我估計這個詞兒是少數(shù)民族的詞匯。“嘚瑟”是個貶義詞,意思是“好表現(xiàn)”“愛顯擺”,上躥下跳,比較鬧騰,比較張揚,急于表現(xiàn)自己,吸引大家的眼球,往往跟“不成熟”“淺薄”“浮躁”等概念相聯(lián)系。為了強化它的負面感情色彩,“嘚瑟”前面還會加上修飾詞,變成“窮嘚瑟”“瞎嘚瑟”。由于它生動形象,在普通話中還很難找到能準確對應的詞,所以,它很可能進入普通詞匯,成為人們的常用詞。
“嘚瑟”這種負面評價頗有殺傷力,足以讓許多初出茅廬的人聞而卻步。人們?yōu)榱恕俺练€(wěn)”和“老練”,不管肚子里有沒有貨,都裝得老成持重,不露聲色。這對平庸無能的人來說,是很有好處的,能夠藏拙,讓別人看不透自己。但對于有本事的人來說,就不大公平,讓他失去了展示才華的機會。本想展示一點本事,一想到馬上會被視為“嘚瑟”,頓時偃旗息鼓,做老氣橫秋狀。一個小的“嘚瑟”剛剛露頭就被拍回去了,也就不存在日后的大“嘚瑟”了。我以為有必要給“嘚瑟”正名,就算不把它弄成褒義詞,也應該歸入中性詞,讓想“嘚瑟”的人沒有太大的心理壓力,讓想出頭的人敢于破繭而出。
人類文明發(fā)展史,其實就是一部“不安分”的人的“嘚瑟”史。如果沒有倉頡等人“嘚瑟”,就沒有現(xiàn)在的漢字可用;蔡倫等人不“嘚瑟”,就沒有紙張;瓦特不“嘚瑟”出一臺蒸汽機,現(xiàn)代的工業(yè)社會就不存在。如果李白、杜甫都把寫的詩放在書箱子里秘不示人,曹雪芹的小說和齊白石的國畫,也是創(chuàng)作一張就燒掉一張,貝多芬創(chuàng)作了一支好曲子,也只是悄悄地在家里彈一下,僅供自娛,世界文藝寶庫中還能看見什么有分量的東西呢?人類如果沒有這千千萬萬的發(fā)明家、改革家、作家、詩人、畫家、音樂家不停地“嘚瑟”,我們至今可能還得坐在樹上過茹毛飲血的猿人生活。我們每日每時都在享用著喜歡“嘚瑟”的人創(chuàng)造出來的物質(zhì)文明和精神文明,卻總要笑話別人喜歡“嘚瑟”,這是不是有點忘恩負義?
人是需要“嘚瑟”的。不管智愚美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長處,善于揚長避短,就可以做出自己的貢獻。一個人哪方面有特長,到底是不是特長,是需要展示(也就是“瑟”)的。沒有環(huán)境的評價和激勵,特長會埋沒,時間久了,就“泯然眾人矣”。幼兒園孩子的一次唱歌表演,得到一朵小紅花的獎勵,這獎勵可能就激勵孩子增加了“嘚瑟”的勇氣。從這里開始“嘚瑟”,直到長大成為一個著名歌唱家,這中間需要無數(shù)次的“嘚瑟”。如果這個孩子從小就謙虛謹慎,唯唯諾諾,瞻前顧后,從不冒尖,終其一生,也只能是庸人一個。一個最了不起的作家,也是從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寫一篇一千多字的小稿子“嘚瑟”起來的,如果沒有這種“嘚瑟”的勇氣,也就沒有日后幾十萬字、上百萬字的鴻篇巨制。我不知道因為懼怕“嘚瑟”的指責扼殺了多少有才氣的孩子,但我想這一定不是一個小數(shù)目。
我之所以呼吁人們要敢于“嘚瑟”,就是想營造一種輿論環(huán)境,讓喜歡“嘚瑟”的人好過,讓總也沒有東西“嘚瑟”的人有點壓力。如果人人都爭著“嘚瑟”,這個世界是不是就更有生機、更有朝氣?
(摘自《檢察日報》 圖/子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