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白
關(guān)鍵詞:諷刺
推薦指數(shù):★★★★
從美國上世紀60年代經(jīng)典搖滾樂的畫面和音樂開頭,如果你就此以為伍迪·艾倫這一次要利用自己的年邁和閱歷販賣一下廉價的“情懷”,那就太錯了。《六場危事》是六集的迷你短劇,可是這對于美國觀眾來說的制式,對于我們來說完全可以將之看成是一部電影,跟那些認為伍迪·艾倫是以向自己致敬的方式在吃老本的看法不同,我卻要恭喜這個老頭,他又一次回到了他自己的經(jīng)典場域之中,并且如魚得水……
情懷這玩意兒對于真正有此選項的人來說,甚至應(yīng)該是刻意回避的,因為盡管某個時期的自己充滿激情,那也是某種幼稚和天真之下的東西,比起張揚和恬不知恥的炫耀,更應(yīng)該做的是掩蓋。伍迪·艾倫當然有值得被惦念的情懷,但他沒有炫耀般地展示出來,大概對于這種生性靦腆的人來說,讓他做一次義無反顧且直截了當躺在成績單上自我陶醉的事比較困難吧。
雖然伍迪·艾倫沒有倚老賣老地販賣情懷,但卻在這部劇中反復(fù)地利用了自己過往的那些老梗,你說是致敬也行,說是他腦袋里就那么點橋段也可以,反正這些讓熟悉他的老觀眾會不斷地會心一笑。多慮癥、領(lǐng)養(yǎng)女兒、夜游癥、游輪和直升機的安全性、電視劇與電影的差異,等等,伍迪·艾倫就像是街邊無所事事的老爺爺,一邊抱怨著當下的種種怪事,一邊又吐露著一個人在一個大時代下的種種不安。
相比如火如荼的1960年代全球的大動蕩,一個中產(chǎn)階級家庭會有怎樣的所謂危機之事呢?人類說到底還是唯心的動物,一切取決于我們在心底怎么評估自己的生活,健康的、金錢的、品位的、社交的,這些關(guān)乎到我們生活質(zhì)量的環(huán)節(jié)往往沒有統(tǒng)一標準,指引我們的只有自己的內(nèi)心如何來想這一件事。而人類的從理性到瘋狂、從主義到魔怔、從激進到失控又是如何演繹的,伍迪·艾倫不動聲色地將這些嚴肅的社會哲學命題,用嘲諷解構(gòu)的方式一一再現(xiàn)。一個牙都不全了的老太太說要去裸體抗議,比這更荒誕的是想到裸體另一老太太則表示要先減肥……社會動蕩并非都是如此荒誕,但構(gòu)成歷史的細節(jié)卻完全可能就是如此造作和荒謬的。
伍迪·艾倫的嘲諷盡管刻薄,但卻很少有那種充滿惡意的,他經(jīng)常對自己下手,并且一針見血。比如在《六場危事》里,他自己扮演的老年作家,竟然一上來就被理發(fā)師嘲諷最新的一本小說令人犯困,對自己發(fā)型有著嚴格要求的他只能一邊為自己辯解“文學審美是很私人的事情”,一邊對于自己的作品令人犯困這件事表示無可奈何。
伍迪·艾倫最鋒利的嘲諷是針對那些喜歡自我陶醉同時又破綻百出的小知識分子,但這一點他已經(jīng)多年沒有染指了。在《六場危事》里,所謂的嘲諷也不再是重點,只是他自己常常忍不住而已。雖然伍迪·艾倫一開頭就說出來“拍電視劇比寫小說賺錢”這種安慰自己影迷的話,但我還是不喜歡他這種針對電視劇就做出一副白癡表情的方式。
《六場危事》里伍迪·艾倫有意放慢了節(jié)奏,在劇情上也以一種接近蒼白簡潔的形式表現(xiàn)出來,這雖然有益于電視觀眾進入劇情,但卻有點顯得隔靴撓癢,好像在年過八旬的伍迪·艾倫眼里,電視觀眾就都是白癡一樣。
在真正的喜劇高手那里,人類身上沒有什么是不值得嘲笑的,換言之,我們每個人身上都至少擁有一個被嘲諷的穴位存在,以此才能證明你是人類的一員。在伍迪·艾倫的幽默系統(tǒng)里,每一個比喻都是那么“冷門”,諸如進監(jiān)獄就猶如裸體或者參觀自由女神像,都成了一個時代對于生活本身的一種打量。
不管是在今年的新片《咖啡時光》中,還是在這部迷你短劇中,伍迪·艾倫的幽默盡管還在,但那些在段子和句式在今天看來已經(jīng)無法精準擊中人們的笑點了。這跟伍迪·艾倫的功力減弱可能關(guān)系也不大,他的刻薄和情緒也許還在,但年輕人汲取營養(yǎng)的方式和渠道變了,包括大家對于曖昧的理解和對于男女之情在發(fā)生發(fā)展時展示出來的模樣也變了,伍迪·艾倫自己盡管也不夠自信,但他只能如此地面對這個世界,這是一個創(chuàng)作者最大的悲哀。
或許我們從真正的藝術(shù)審美角度也可以這樣來理解,伍迪·艾倫的幽默和底蘊需要一點時間,要么是觀賞的時間不能像我們?nèi)缃襁@般匆匆,要么是一部作品在大眾的視野里停留的時間還要再久一點才會醞釀出人類可以理解的香氣。
伍迪·艾倫不是一等一的大師,但也不可替代。不提他那些巔峰之作或者神來之筆,就算是這部《六場危事》也在世界影壇難以找到與之類似的作品。盡管你也會覺得這種絮絮叨叨一驚一乍的風格已經(jīng)夠了,且大多數(shù)臺詞沒什么意思,但只要你耐得住寂寞細心品味,還會針對他的每一句臺詞都找到那么一點屬于前一個時代知識分子骨子里的幽默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