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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開且落,不肯嫁東風(fēng)

2016-10-19 02:04◎子
傳奇故事(破繭成蝶) 2016年6期

◎子 非

芙蓉開且落,不肯嫁東風(fēng)

◎子 非

許多年后,劉克莊仍記得故里的明月青風(fēng),簫聲悠悠,還有枯藤老樹下帶著清露的芙蓉花,以及那個眉目盈盈,人比花嬌的姑娘……

彼年初見時,劉克莊一襲儒雅青衫,隨父兄拜訪世交石塘林氏。見父親和世伯言談?wù)龤g,劉克莊掩了書卷,隨意坐在廊橋水岸看漫山紅葉隨風(fēng)搖曳。忽而,見得三兩個著桃紅衣衫的少女撐著油紙傘,含笑走過水軒。

低眉行禮間,嬌柔婉轉(zhuǎn)的調(diào)子落入劉克莊耳畔,恰如流鶯繞耳,他一抬眼便望見了頭戴琉璃釵的林家小妹—林節(jié)。她回眸淺笑,宛若天邊霞光,點點沒入劉克莊的心頭。待他回過神來,伊人早已走遠(yuǎn),消失在迷蒙云煙間。像是沸水煮著新茶,相思的滋味拈了淡淡的清香,如絲如網(wǎng),讓人難以掙脫。

劉克莊歸家后向父親表明心意,慶幸的是,林父早有意于劉克莊,于是兩家很快為他們定下婚期。這對才子佳人的結(jié)合倒也應(yīng)了天作之合的美談。

劉克莊年少心動,炙熱又直白的情感早在初遇那日就全部交付于廊下?lián)蝹愕纳倥?。他把對她的思慕寄于流云新月,游走在鋪陳開來的宣紙間。而她春困半醒時,含羞側(cè)目間心頭驀然浮起的身影也正是彼時驚鴻一瞥的少年。瞻彼淇奧,綠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正應(yīng)和了閨閣女兒心儀的良人模樣。

夏日新荷初綻時,兩人聊著詩和前些日子林節(jié)貪看的話本。初夏日長,倦了便伴于清風(fēng)花雨間酣眠。游蜂與蝴蝶相逐于畫廊邊。待到夕陽落下,她從夢中醒來,新蟬吟唱著不知名的調(diào)子,數(shù)聲蛙鳴跟著唱和,忽然雨滴在荷葉上沙沙作響,這一切像一首悠揚又綿長的歌。

劉克莊執(zhí)一把竹傘,負(fù)手走過庭軒。微涼的指尖拂過她明媚的眼眸,撩開林節(jié)額上被風(fēng)吹亂的發(fā)。絲絲縷縷的紅暈爬上她耳畔,惹得她不由嬌嗔地噘起嘴來,復(fù)而又嬉笑著將頭埋進他清雅的長衫。

春有百花秋望月,夏有涼風(fēng)冬聽雪。兩人靜靜握著彼此的手,走過愛情的滄海桑田。然而,劉克莊終歸不是笑踏紅塵的風(fēng)流客,他是孤高自許的才子,潑墨成詩,志氣天縱。林節(jié)亦懂他,夫君有遠(yuǎn)志,寤寐思報國,她自然不能成為他前行的束縛。

那時,劉克莊調(diào)任靖安簿,她心下悵惘,只能在夜里將自己的綿綿深情放進為他整理的行囊。前路不知會有何種辛苦,但想來也不會比他不在身側(cè)的相思更苦。林節(jié)不是不通世情的女子,靖安山遙水遠(yuǎn),自然比不得故里繁華??伤膊皇且晃冻磷碛陲L(fēng)花雪月的女子,她深深愛著眼前的男子,愿一輩子與君相依相守。

劉克莊步入仕途,林節(jié)便主事家中,細(xì)細(xì)打理日?,嵤?,從不給他添一絲煩惱。他忙于公務(wù)時,她便靜靜靠在書案邊,伴于他身旁。偶爾興致來了,劉克莊便放下公務(wù),對著燭火執(zhí)著剪刀裁剪出花鳥蟲魚的模樣給她把玩。

變故來得很突然,劉克莊莫名被貶。貴胄出身,恩蔭入仕,若是不出意外,劉克莊縱使無法位極人臣,也定然能求得一世安穩(wěn)富足??上郧閯偭胰缢蛟S一開始踏上仕途便注定必然將被這個波詭云譎的朝堂孤立。

他恃才傲物,固然不被當(dāng)世所容。只是累得她跟著自己顛沛流離,他又如何能不愧疚?

林節(jié)是亭亭立于他心間的世外仙姝,如今幾番風(fēng)雨過,唯有她愿意跟著自己受盡人世苦楚。可這一切林節(jié)真的不在乎。劉克莊被黜免,她就陪著他節(jié)衣縮食,過著艱苦樸素的生活。

指導(dǎo)煙農(nóng)專業(yè)合作社選擇高效、低毒、低殘留的化學(xué)農(nóng)藥,按照劑量標(biāo)準(zhǔn)進行交替使用,例如菌核凈、代森錳鋅等。

嘉定十五年,劉克莊攜家眷遠(yuǎn)赴桂林。途中漓江風(fēng)浪滔天,柁折舟漩,危在旦夕。林節(jié)安然若素,只堅定不移地握著他的手。不想一番死里逃生后,他們的文書行囊又隨水漂失,陷入進退無路的窘迫境地。然而,自始至終,林節(jié)未曾有半句怨言。

江湖嶺海,行路萬里,昔年翩然如玉的郎君在江湖漂泊中老去。生不逢時,壯志難酬,他內(nèi)心的郁郁與落寞,她都清晰地知曉,于是只能更溫柔地予他陪伴與守望。

結(jié)發(fā)夫妻患難與共,大抵算是上天對他人生失意另一種程度的補償。

宋理宗即位后,劉克莊又因故調(diào)任建陽知縣。彼時林節(jié)積弱成疾,仍隨之同行,抵達建陽不久林節(jié)便復(fù)感風(fēng)痹。隆冬時節(jié),劉克莊握著她微涼的手,掩不住滿面酸楚,反倒是林節(jié)一而再地笑言勸慰他。

閩地偏遠(yuǎn),夏長多雨。她說,獨愛這柳庭風(fēng)靜,與世無憂的雅致。她又說,待明朝綠波春浪滿前坡,便于庭前高地建上竹樓??v是地偏人遠(yuǎn),空樂魚鳥,布衣相守的日子也可以很快活。

可惜幸福太濃,時光太淺。她等不及與他走到歲月的盡頭。多年來清寒困苦的日子耗盡她的身心,及至彌留,她也沒能見到竹樓完工。

猶記昔年濃情蜜意時,她與他共臥羅床,嘆息著話本里夫妻陌路的悲情故事。而今伊人逝去,寒蟬鳴泣,舊時風(fēng)煙草樹只叫人斷腸。兩個月后,劉克莊又因“落梅詩案”罷官故里,廢棄十年。

詩書無法訴盡這頹然灰白的人生,他的傷痛刻骨銘心。菱花鏡前遺落的青絲,半開的胭脂盒,斷裂的琴弦與木梳,里衣上密布著的青竹紋路……這些都見證過他與她的靜好歲月,又無時無刻不在吟唱著悲戚的離人調(diào)。

只嘆芳卿早逝,他越不過紅塵之隔。唯有醉倒在阡陌,入了夢才能與她癡癡相守。他踏著一地月光,沉默地走過舊時小路。望著庭前銹跡斑斑的銅鎖,像是塵封了記憶里那段溫情歲月。

此后經(jīng)年,他沉浮朝堂。淳祐六年,劉克莊終得理宗賞識,是以文名久著,史學(xué)尤精。后來,因他是蔭官入仕,帝王又特賜他同進士出身。

失意后得意本是大喜,可翻開書案上泛黃的古卷,雋秀的字跡歷歷在目,他唯有滿心的哀悼與痛苦。林節(jié)的早逝是鯁在他喉間的刺,縱是容顏老盡,肝腸寸斷,都無法釋懷。

后來,母親不忍見他傷懷,便做主為他續(xù)娶了陳氏,期許他移情,切莫哀毀太過??删壷蛔衷缫烟涂账男?,只剩下予于家國的錚錚鐵骨和追尋伊人而去的軀殼。

世間再無丹青客,一片傷心畫不出,甚至連籬下的黃花都忍不住嘲笑他苦苦追尋的虛幻夢影??傻降走€是林節(jié)太美好,以至于多年來他輾轉(zhuǎn)潮州、吉州、漳州、袁州,一刻都沒能忘卻記憶里那雙柔情似水的眸。及至后來,他官至工部尚書,升兼侍讀,以龍圖閣學(xué)士致仕,可謂晚年顯達。但他在《石塘感舊》中這樣說,“鬢邊雪膚眼中花,更閱人間幾歲華。丁未老人開七秩,尚攜雞黍到君家?!?/p>

過去莆田每逢年節(jié),女婿要抱雞挎面跟隨妻子往丈人家賀節(jié),如今年近古稀的他還牽念著年節(jié)賀歲,可妻子早就不在了……

南宋咸淳五年,新月皎皎,卻是一片凄凄冷寂。劉克莊無力地躺在床榻上,又是初荷新綻的時節(jié),他恍然瞧見那年廊橋下,有個眉目盈盈的姑娘撐著一把油紙傘悄然而過。這一生,他歡歌有過,悲戚有過,顯達有過,沉寂有過。到最后,所有的繁華喧囂都如煙散去,唯有錯落在舊時故里的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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