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曉波
我偏愛離小說的篇幅特別遠的詩歌。
我偏愛離散文的節(jié)奏特別遠的詩歌。
詩歌之所以成為詩歌,肯定是承擔了小說和散文不宜承擔的使命。在小說的情節(jié)不便施展,散文的鋪陳缺少空間的地方,詩歌的價值會加倍地凸顯。
長詩也有杰作,散文詩也曾流行,不過,在我的偏愛中,篇幅精短,有朗誦的語感,易于背誦和傳頌的小東西仍然是詩歌中的尤物。
詩歌,畢竟是詩與歌通婚之后的產(chǎn)物。
我偏愛離詩歌的標配比較遠的詩歌。
太像詩歌的詩歌,也容易令人生疑。
那些在經(jīng)典詩歌的肉身取下幾個細胞進行克隆繁殖的寫作,像一種還沒出生就已經(jīng)發(fā)生的死亡。
那些過度迷信個人的開創(chuàng)性,把詩學概念看得比詩意表達更重要的詩歌寫作,也是一種還沒出生就注定要發(fā)生的死亡。
與此同時,太注重詩句的音樂性,結果被韻律套上枷鎖的詩歌;或者太不注重詩句的音樂性,最終迷失于意象的叢林的詩歌,在本質(zhì)上離詩歌也都是遠的。
不斷讀到那樣的詩歌,總體看上去很美,每一個句子都極像詩句,讀完以后,卻記不住一句話,心底也攪不起一絲波紋。
有時讀完一個詩人的整本詩集,也找不出一個像閃電一樣直覺而耀眼的句子。
日常視野中,讓我們眼前一亮(或者說一暗)的,往往是詩人的風度而非詩歌。
自大、夸飾、放浪……
似乎,詩人的美德只是放棄分寸感,唾棄克制力。
見多了太像詩人的詩人后,我特別敬重樂于以平常心示人的詩人,謙遜、善良、專情、害羞,我愿意把這樣的人想象成好詩的桃花源。
那種能穿透人心與歲月的才華,也許正隱居在這樣的詩人體內(nèi)。
2016年6月2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