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曉莉
從長篇小說評獎看新世紀文學觀念的嬗變與調適
○管曉莉
新中國成立以來的文學發(fā)展及文學觀念的嬗變是由文學的外部關系和內部因素的交錯疊加促動演進的。十七年文學和“文革”時期的文學均具有突出的政治色彩,國家意識形態(tài)主導的政治話語鉗制著文學創(chuàng)作的走向和文學觀念的變化。在“服務論”的支配下,只有為政治意圖而明顯地設立的“征文活動”和為重大節(jié)慶日倡導的“創(chuàng)作獻禮”活動,而沒有為各種文體和創(chuàng)作設立的獎項。這一局面在文革結束后開始的新時期的文學發(fā)展中得到了明顯的改觀,出現了名目繁多的各種文學獎項。各種文學獎項的設立、退場、轉型,以及每一屆獲獎作品的微妙變化都傳達著、預示著文學觀念的發(fā)展與變化。這里以長篇小說獎項為例,分析進入21世紀以來,文學完全卸下文學“啟蒙”、“教化”的沉重責任的束縛,走入文學的自我本真,走向市場,走向社會,以輕盈的姿態(tài)來書寫多姿多彩的現實生活。
中國文學創(chuàng)作進入新時期后,開始沖破傳統(tǒng)的樊籬,直面人生,切入現實生活,各類作品的發(fā)表引發(fā)了一次次的轟動效應。在此背景下,1978年中國作協啟動了建國以來的首次全國性的“優(yōu)秀短篇小說評獎”活動以后,不同層次、不同機構、不同范圍的文學獎項陸續(xù)設立。在眾多的文學獎項的設立上,可以看到“官方獎”和“民間獎”兩個層面,各個層面上還有不同的種類。
“官方獎”主要是指由中國作家協會等官方機構主辦的各種文學獎。1981年,中國作協設立了長篇小說創(chuàng)作的專項獎“茅盾文學獎”,1991年中共中央宣傳部主辦設立了“五個一工程獎”,1993年新聞出版署主辦設立了“國家圖書獎”,2000年作協設立了“馮牧文學獎”(包括“青年批評家”“文學新人”“軍旅文學”),此外,2000年北京市文聯和老舍文藝基金會聯合主辦了“老舍文學獎”,這個獎項雖屬地方文聯舉辦,但因老舍先生特殊的地位和影響也可視為一項具有全國性影響的文學大獎。
在寬松的文化氛圍下,民間的各種形式的文學評獎活動也不斷出現,形成了一個相當活躍的“民間獎”陣營,與“官方獎”陣營交相輝映。
“民間獎”的評選活動,由期刊雜志、出版社主辦的獎項占有主要比例。如《小說月報》主辦的“百花獎”,《小說選刊》主辦的“《小說選刊》獎”,《十月》主辦的“《十月》文學獎”,《當代》主辦的“《當代》文學獎”,人民文學出版社的“人民文學獎”等等。這些獎項的評選目的相對較單純,多數是對自己刊物發(fā)表、出版的優(yōu)秀作品進行獎勵,獎勵方式也以精神鼓勵為主,即使有獎金數額也不大。
進入上世紀90年代以后,隨著市場化的不斷深入,文學創(chuàng)作的功利化趨向也逐漸加重,而文學評獎的機制方式也發(fā)生了變化。商業(yè)化的運作機制也滲透進了評獎程序。1994年,云南出版社的《大家》雜志社與云南紅河卷煙廠共同設立“大家·紅河文學獎”,獎金額高達10萬元人民幣,率先開啟了文學大獎的序幕,引起極大的關注。2003年《南方都市報》設立“華語文學傳媒大獎”,年度杰出成就獎金也是10萬元。
“民間獎”的出現,一定程度上也打破了“官方獎”一統(tǒng)天下的壟斷局面,加大了文學審美機制的多重發(fā)展路徑。雖然一些期刊雜志和出版社是在官方體制的制約下,但其評選原則及運作機制與“官方獎”有所不同。同時,“民間獎”純粹獨立的評選,也促動和加快了“官方獎”的自我反思和調整。兩種獎項堅持的評獎立場和原則以及評選結果引起的不同聲音所帶來的張力,又共同促動了文學觀念的發(fā)展與轉變。
無論是國家級文學獎還是地方性文學獎以及民間的各種文學獎,自創(chuàng)立起始就一直以長篇小說為重點,表現了對于長篇小說的關注,長篇小說的獲獎與否成為人們考察時代文學發(fā)展和窺探文學觀念變化的風向標。這是長篇小說形態(tài)學的價值所在,因為,長篇小說在反映社會生活的規(guī)模和容量功能上是其他中、短篇文體所無法比擬的。也正是如此,對“茅盾文學獎”的歷屆評選過程和結果的關注也是其他各種獎項無法企及的??梢哉f,“茅盾文學獎”是中國小說創(chuàng)作榮譽最高,影響最大,同時也是爭議最大的文學獎項。每一屆的評選結果幾乎都伴隨著不同的聲音,或褒揚,或貶斥,或質疑,在這磕磕絆絆中一路走來,從新時期文學之初來到了新世紀的文學場。從“茅盾文學獎”的評選歷程也可以窺探到文學觀念在不同階段的變化和調整。
“茅盾文學獎”的評選是由作協書記處聘請文藝界資深的作家、理論家、批評家和文學組織工作者組成評委會?!袄仙嵛膶W獎”雖是由北京市作協主辦,但聘請方式與作協相類似,同樣由作家、理論家、批評家和文學組織工作者組成評委會,這一評選機制具有明顯的主流意識形態(tài)傾向。也就是說“茅盾文學獎”和“老舍文學獎”設置策略基本類同,在行政意義上隸屬于國家文藝制度范疇,實質上并無任何差別。從當代文學史的走向觀察,這種權力機制仍然有操控文學發(fā)展的企圖和導向性。除了這兩個獎項的設立機構外,“茅盾文學獎”和“老舍文學獎”的組織實施與行政單位一樣,也有一套嚴密的綱領,作為其“有例可依,有章可循”的依據。作為規(guī)范評獎的《茅盾文學獎評獎辦法》(1991年,2003年重新修訂),基本上分為“指導思想、評選范圍、評選標準、評選機構、評獎程序、評獎紀律、評獎經費”等幾項內容。評獎條例在不斷修繕中一直堅持“力求做到公正、公開和透明”?!懊┒芪膶W獎”在“指導思想”一欄中明確規(guī)定:“茅盾文學獎評選工作,以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鄧小平理論和‘三個代表’重要思想為指針,堅持文藝為人民服務、為社會主義服務的方向,貫徹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的方針,弘揚主旋律、提倡多元化,堅持導向性、公正性、群眾性,注重鼓勵關注現實生活、體現時代精神的創(chuàng)作,推出具有深刻思想內容和豐厚審美意蘊的小說?!雹俣袄仙嵛膶W獎”的指導思想也明確規(guī)定了與“茅盾文學獎”相似的游戲規(guī)則。其評獎宗旨是:“全面貫徹黨的文藝方針,以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鄧小平理論和江澤民同志‘三個代表’的重要思想為指針,鼓勵作家樹立精品意識,關注現實生活,體現時代精神,遵循文藝‘為人民服務、為社會主義服務’的方向,推出具有深刻思想內容和豐富審美意蘊的文學作品。注意發(fā)現與鼓勵新秀。”②這在本質上就己經給這兩個獎規(guī)定了強大的官方性質:二獎均屬于國家“主旋律”的文藝評獎,獲獎作品與國家主流意識形態(tài)應該契合。
“茅盾文學獎”是弘揚時代“主旋律”的導引,是我國社會主義初級階段正統(tǒng)價值取向的風向標。但是在社會時代的改革和強大的“市場化”大潮中,茅盾文學獎也在努力做出調整和改變。從最初的現實主義一元化的堅持到堅守現實主義的同時又具有“開放包容”的姿態(tài);從注重文學的史詩性、經典性和文學的教化功能到以其為主同時吸納文學發(fā)展的新趨向,注重文學的個人化、世俗化和文學的娛樂功能。
上世紀80年代的“茅盾文學獎”的兩次評選幾乎沒有受到任何非議。當時,文學發(fā)展正處于改革文學階段,給人們帶來新異批評視角的大量西方現代的批評理論方法觀念還沒有被大量譯介進入中國,最為重要的是令人難以平復的“傷痕文學”和“反思文學”仍縈繞于懷。獲獎的《許茂和他的女兒們》《芙蓉鎮(zhèn)》《沉重的翅膀》《鐘鼓樓》等,恰恰契合了主流意識形態(tài)的要求,也迎合了當時閱讀者的審美趣味和心理需求。
文學發(fā)展經歷快速轉變的上世紀90年代“茅盾文學獎”的兩次評選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挑戰(zhàn)和質疑。1991年的第三屆的評選結果,人們頗有微詞,1997年的第四屆評選結果使人們對這一獎項的質疑達到了頂點。最具代表性的批評文章就是洪治綱1999年9月份發(fā)表在《當代作家評論》上的文章《無邊的質疑——關于歷屆“茅盾文學獎”的22個設問和一個設想》。③“茅盾文學獎”的權威性和影響力受到了相當嚴重的傷害。“茅盾文學獎”所代表的主流意識形態(tài)和審美原則與“市場化”下的廣大讀者的閱讀興趣和審美傾向,更主要的是專家、知識精英們的文學觀念和文學立場產生了嚴重的錯位和碰撞。
上世紀90年代中后期隨著傳播媒介、輿論參予方式、娛樂方式的多元化、多向度的發(fā)展,接受群體的目光日漸傾斜于影、視藝術及網絡數字化媒介等新藝術類型。一方面數字化媒介長于多媒體敘事的影像表意,多種媒體并用的隨緣演化形成視聽直觀的感性表達,這是視聽藝術媒介的表征優(yōu)勢。從社會生產方式上說,圖像(屏幕)化符號生產日漸成為現代消費社會的生產、消費結構的核心要素。標志性的視覺圖像符號消費正影響著公眾的消費心理,并且開始漸進式地影響著人們的消費習慣。這種接受的新思維在上世紀90年代中后期的文學發(fā)展中,使得人們對于“文字中心化”的接受習慣發(fā)生偏離。
與此同時,信息的日趨高度透明化,也使得民間文學創(chuàng)作擴大了自身的話語影響力。這種民間話語寫作的突出表現真正展開了個人化的歷史思索。比如余華《許三觀賣血記》對底層民眾的生存史的苦難敘事,比如莫言的《檀香刑》對現實歷史理解的自我反省,這種民間話語的強大,標志著在數字媒體日漸活躍的態(tài)勢之下,文學審美與消費之間的合理構成。在這期間,與之相對應,在官方主持的獲得第三屆、第四屆“茅盾文學獎”的作品中,除了《白鹿原》,其余幾部作品都根本無法代表上世紀90年代長篇小說的最高水準。這類寫作者的創(chuàng)作在觀念和寫法上比較傳統(tǒng)與保守,也沒有適當考慮自身作品題材的多樣化和藝術上的創(chuàng)新。需要注意的是,1989年后文藝思想界開展的思想清理,在某種思想傾向性的指導下,體制內和“老資格”的評委們對評獎更加抱有審慎的態(tài)度,所以在文藝批評界和普通大眾讀者群中口碑頗好、呼聲很高的余華們、莫言們落選自然在情理之中,反而是“主旋律”意識非常鮮明,而在藝術創(chuàng)新和文學性上比較普通的《騷動之秋》《都市風流》《戰(zhàn)爭和人》當選就不足為奇,質疑批評之聲鵲起也合情合理了。胡平就這樣評價過《騷動之秋》:“1989年至1994年之間,在長篇小說創(chuàng)作范圍里,正面反映改革現實的作品不多,質量好的更少,而弘揚主旋律、鼓勵貼近現實生活、體現時代精神的創(chuàng)作是評獎的指導原則,”④所以像《騷動之秋》能獲得“茅盾文學獎”實是不出人意外。傳統(tǒng)文學話語中注重文學作品經典的現實主義、歷史主義的敘事立場,要求作家保持與具有絕對話語權的話語者相同或相近的貴族氣派。這種話語規(guī)則的設定,自然也就成為了“茅盾文學獎”在上世紀90年代中后期屢遭詬病的深層根源。
進入新世紀之后的“茅盾文學獎”,在遭受質疑、權威動搖之后,反思、調適、調整,漸入佳境。逐步恢復了獎項的信譽,質疑批評之聲漸弱,獲獎作品令人期盼和矚目,特別是第八屆莫言的小說《蛙》獲獎,標示莫言的文學創(chuàng)作得到了具有權威性的“官方獎”的認同。有意味的是在“茅盾文學獎”對莫言創(chuàng)作認可之后,莫言獲得了國人期盼多年的“諾貝爾文學獎”。在了卻眾人的“諾獎情結”同時,也潛在地為“茅盾文學獎”增添了一抹亮色和信任。同樣作為官方獎項里面重要一種的“老舍文學獎”,在2002年的第二屆評選中,將優(yōu)秀長篇小說的桂冠加給寧肯的被稱為“網絡文學經典化”的“流浪漢小說”《蒙面之城》,從某種意義上說,可以看作是傳統(tǒng)的經典化的文學觀念向市場化、大眾化轉變的一個拐點,經典文學正一點點地接受網絡文學。
“茅盾文學獎”在新世紀的華麗轉身亮相,是諸多因素的結果。其中也可看出其堅守原則和觀念的轉變。另一方面,“民間獎”的不斷涌現,民間話語力量的迅速崛起,打破了“官方獎”壟斷的一統(tǒng)格局,其權威性受到質疑動搖。
新時期以來,文學在中國社會結構中的位置一直發(fā)生著巨大變化,也造成了文學評獎制度的格局隨之發(fā)生變革。比格爾在《文學體制與現代化》中把文學批判工作的展開,分為“體系內批判”與“自我批判”這兩個范疇。“體系內批判”要求將研究對象放置于體制內發(fā)生的環(huán)境。而“自我批判”則在體制之外著眼于體制自身的批判。⑤20世紀末和新世紀之初,“民間獎”群體性出現,尤其以“大家·紅河文學獎”和“華語文學傳媒大獎”為代表。2003年《南方都市報》設立了“華語文學傳媒大獎”?!叭A語文學傳媒大獎”堅持公正、獨立和創(chuàng)造的原則,堅持藝術質量和社會影響力并重,每年頒獎一次,設立者與組織者聲稱:“立志要為華語文學的發(fā)展找到新的出路。”
這個獎項的出現,改變了“茅盾文學獎”與“老舍文學獎”(包括“魯迅文學獎”)等官方性獎項壟斷文壇的一元化格局。其中重大的變化來源于這個獎項的評獎對象范圍日益擴大。獲獎對象在一段時間內,集中在正處于穩(wěn)健上升階段的“50后”作家、“60后”作家與正在漸起的“70后”甚至“80后”作家的這樣幾個代際寫作群體,表現出評獎本身的前所未有的彈性與廣泛性。從首屆關注韓少功(《暗示》)、莫言(《四十一炮》)開始,林白(《婦女閑聊錄》)、賈平凹(《秦腔》)、王安憶(《啟蒙時代》)、阿來(《空山》)、張翎(《金山》)、張煒(《你在高原》)、方方(《武昌城》)等,一些真正具有個人化、平民化色彩的“50后”作家寫作群體逐漸呈現。對于新、舊時代歷史與現實進行自我思索的“60后”作家蘇童的《河岸》、格非的《人面桃花》、北村的《我和上帝有個約》、麥家的《風聲》、畢飛宇的《推拿》、韓東的《扎根》、東西的《后悔錄》也得到認同,這兩個代際作家群體以其深厚的生活經驗,以自由者的身份游離于主流權力話語之外,參與了新世紀以后中國文學圖景的創(chuàng)建。而需要提出的是,表現了強大的平民化意識和迥異于上世紀五、六十年代作家的認知思維,具有獨立思考稟賦的“70后”“80后”作家,徐則臣(《午夜之門》)、盛可以(《水乳》)、李師江(《逍遙游》)、笛安(《西決》)、七堇年(《大地之燈》)也出現在獲獎的陣營中。他們的出現打破了由上世紀五、六十年代作家獨占文壇的事實性局面,彰顯了文學創(chuàng)作潛在的創(chuàng)作實力和活力?!叭A語文學傳媒大獎”聲名鵲起,所受到的關注,顯示了民間話語力量的強大崛起和新世紀情勢下的文學觀念的嬗變。
而由中國出版集團人民文學出版社主辦,《當代》雜志社承辦,新浪網等近百家媒體參與的“《當代》長篇小說年度獎”的設立和評選,更加說明了文學從官方走入民間的變化。
“《當代》長篇小說年度最佳獎”,在2004年至2008年頒發(fā)“讀者獎”和“專家獎”,評獎以“零獎金,全透明”為口號,由全國讀書媒體推薦產生入圍最佳,讀者網上投票決定讀者心中的年度最佳,由專家現場實名投票決定專家心中的年度最佳。2009年起取消兩獎制,只評選“年度最佳”,評委團也由單一的以評論家為主擴展為作家、評論家、出版方、讀者以及媒體。從其宗旨就明顯看出主辦方的傾向性,評獎宗旨之一就是“不為接受贈閱的專家選,只為花錢閱讀的讀者選”⑥,充分體現了“突出讀者地位,適應市場消費”的評獎意圖。在其生成的推薦名單方面,更是多方聽取聲音,采取“三排行,一信息”的方式產生候選名單。這個“三排行,一信息”指的是讀者推薦排行、專家推薦排行、市場銷售排行和出版信息。
“讀者推薦排行”在媒體提名的基礎上,在新浪網上公布候選作品名單,由讀者在網上投票。在為期20天的網上投票期間,廣大讀者積極參加,2004年的“《當代》長篇小說年度獎”的評選過程中,就有3292名熱心讀者行使了自己的民主權利,雖說,這個人數與數以億計的網民相比較非常少,但至少能夠有廣大讀者參與和表明自己喜好的地方?!皩<彝扑]排行”是選取文藝評論界久負盛名,既在文壇上擁有一定的地位,同時還有著一定的民間口碑的專家,由這七位專家現場投票,推選出優(yōu)秀長篇小說排行。“市場銷售排行”是依據開卷圖書市場研究所的“開卷圖書市場監(jiān)測系統(tǒng)”對各省店、市店、大書城和部分民營書店等共160家書店銷售情況的抽樣數據,這種數據可以一定程度上真實體現該部小說在當時的市場銷售數量?!俺霭嫘畔ⅰ笔怯沙霭姘l(fā)行單位提供包括國內所有刊物和出版社近期出版的主要長篇小說篇目,這樣,能夠讓讀者了解國內長篇小說最新出版情況。
2009年起,評獎又作了改革:一是改變了投票方式。由在場的所有來賓包括媒體記者、熱心讀者、評論家、作家和文學界出版界的各位朋友現場投票。二是改變候選篇目。這次的篇目,除了媒體推薦,還由各省(市)作家協會和各出版單位推薦。所有被推薦名單,都在投票單上。投票單上前二十部是推薦排名的前二十部的參考篇目。之所以叫參考篇目,不叫候選篇目,是鼓勵嘉賓在這些篇目以外,現場推薦。⑦把評獎的透明化進一步增強。應該說“《當代》長篇小說年度獎”,是“這個在文學圈內素來以嚴肅、權威形象出現的文學獎,第一次打破傳統(tǒng)文學評獎方式,引入電視選秀機制,在文學日益娛樂化的大潮之下,透露出嚴肅文學陣營在堅守與融合之間的嘗試”⑧。
從當代部分文學獎獲獎長篇小說中可以看出,歷屆“《當代》長篇小說年度獎”獲獎書目的最終評選結果,專家和讀者的選擇是越來越接近,由此可以得知,傳統(tǒng)文學觀念代表的專家們與廣大讀者的審美傾向是越來越接近了。到了2009年,評獎規(guī)則作了調整,取消了專家和讀者的分別評選,兩者結合起來確定最終結果,由此表明,至此,傳統(tǒng)文學與大眾文學的最終融合。特別是在這一年的評選過程中,出現了劉震云和莫言“PK”的情形,最終劉震云“獲勝”,更進一步說明,越接近表現大眾生活的、越接近讀者的作品,越來越受到專家和讀者的共同青睞,傳統(tǒng)文學觀念與新世紀文學觀念之間由部分相同達到了全部融合。
市場化經濟大潮沖擊下的“主旋律”文學如何發(fā)展,怎樣繼續(xù)堅守主流意識形態(tài)的審美原則,如何滿足廣大受眾日益變化的審美訴求,諸多嚴峻而迫切需要解決的現實問題擺在面前,迫使以“茅盾文學獎”為代表的“官方獎”乃至傳統(tǒng)文學做出思考和觀念的轉變。
一個我們不能不面對的事實,在現代化、市場化的社會環(huán)境中,文學的閱讀不再是人們的唯一精神慰藉,取而代之的是眾多的方式和渠道,文學的閱讀轉變?yōu)槿藗兩畹囊环N消遣方式,一種消費和休閑。文學作品等同于市場上滿足人們物質需要的商品。更有意味的是擁有話語權的“官方獎”的評選結果往往游離于廣大讀者(消費者)的期待,“導向和風向標”的作用造成了受眾的逆反,獲獎的作品反而大量滯銷。獎項的美好意圖與廣大受眾的訴求產生隔閡,其距離逐漸拉大。
隨著新世紀經濟體制和文化體制的轉型,文學獎項呈現出多元化和多樣化態(tài)勢,這既表明了社會對文學的關注程度和需要程度,也顯示出在市場經濟語境中文學“邊緣化”的處境。作為文學構成主體的長篇小說,在相當長的時間內,人們關注的是作者和作品,而讀者卻容易被忽視,出現的是,“我傳播什么,你就接受什么”,這就造成了受眾總是被動地接受傳播者想要提供的信息,傳統(tǒng)理論以作家作為傳播者中心的文化模式,只能把受眾群體置于從屬地位。但事實上,受眾從來都不是消極的、被動的客體,只是這個主體長期處于被壓抑的沉默狀態(tài)仿佛并不存在,以至于傳統(tǒng)的文學創(chuàng)作、文學批評即使限制了受眾群體的表達意愿,卻仍然可以把自己稱之為“大眾媒體”,這種情況在新世紀后發(fā)生了質的變化,隨著社會文化多元性語境時代的來臨,隨著數字技術的出現,造成了受眾群體選擇性的機率全面增加,傳統(tǒng)文學不再是主要的娛樂、認知方式。這種擠壓也使得當前的文學管理機構注意到調整自身的管理方式,被迫做出挽回文學優(yōu)勢的不同舉動,表現在文學獎項的設立中的事實是,文學諸多獎項中出現了不同的反應和側重,有宣傳和體現主流權力話語一個歷史時段精神導向的,有借重于一個時段文學思想潮流評價的,有關于部分文藝團體定期的常規(guī)工作展開的,同樣也有為一種商業(yè)價值張揚訴求的。在諸多的愿望和話語的表達中,可以看到,以“茅盾文學獎”“老舍文學獎”為主的“官方獎”的評獎活動仍在努力實現并繼續(xù)確立自己的話語權威位置,以期實現對大陸文學場域的控制。然而相對而言,市場意識形態(tài)話語的出現,裹挾了部分民間話語的商業(yè)立場,這也導致部分文學獎項對文學的裁決評判權力逐漸向市場、傳媒以及讀者受眾視野形成轉移。這種轉移的鮮明特征主要是通過作品的社會傳播界面、圖書市場銷售份額以及受眾聚焦話題的點擊率等硬性指標來實現。此類“市場化原則”在新世紀后真正成為內在影響各種文學獎項的設立及其評審機制主要質素。作家創(chuàng)作只要能高居暢銷書排行榜前列,就意味著作家的商業(yè)性成功,作品的價值也就隨之實現。
面對著“市場化原則”,無論是“官方獎”還是“民間獎”,新世紀以來的文學評獎及其評選結果都逐漸呈現出一種趨同性,這主要是指評選關注的作家作品的范圍、獲獎的作家作品,這種“趨同性”不是“同質化”。進入新世紀的莫言、賈平凹、阿來、畢飛宇、麥家等作家的創(chuàng)作都得到了同時期的“茅盾文學獎”“老舍文學獎”“華語文學傳媒獎”“當代·長篇小說年度獎”在評選過程中的青睞,而有些獲獎的作品在不同的獎項中不同,如麥家2007年以《風聲》入選“華語文學傳媒年度小說家大獎”,2008年他又以《暗算》榮膺“茅盾文學獎”。這些不同風格、不同題材、不同創(chuàng)作立場的作家及作品同時為各種不同標準、不同原則、不同層次的獎項所關注,也呈現出新世紀以來文學發(fā)展的變化和文學觀念的轉變,可以看到的是,文學自身的自我表達、平民化、世俗化以及文學娛樂化的功能,在各獎項堅守自己的立場和原則的基礎上被關注和強化,充分彰顯了新世紀以來文學觀念的調適。
(作者單位:白城師范學院文學院)
①范國英《茅盾文學獎的文學制度研究》[M],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9年版,第157頁。
②《第二屆老舍文學獎評獎辦法》[J],北京:《北京文學》,2002年第6期,第89頁。
③洪治綱《無邊的質疑——關于歷屆“茅盾文學獎”的22個設問和一個設想》[J],北京:《當代作家評論》,1999年第5期,第107-123頁。
④胡平《我所經歷的第四屆茅盾文學獎評獎》[J],北京:《小說評論》,1998年第1期,第8頁。
⑤[德]彼得·比格爾《先鋒派理論》[M],高建平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02年版,第87-94頁。
⑥《當代·長篇小說選刊》特色[J],《當代》,2004年第5期,第239頁。
⑦孔令燕《2010年〈當代〉長篇小說論壇紀實——開放的胸懷看小說》[J],《當代》,2011年第2期,第221頁。
⑧劉悠揚《劉震云和莫言首次被逼上“PK臺”》[N],《深圳商報》,2010年1月28日。
吉林省社會科學基金項目(2012B293);吉林省教育廳“十二五”社會科學研究項目(吉教科文合字[2012]第332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