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 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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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語言接觸角度研究漢語中的日語借詞
○何 佳
摘 要:漢語中的日語借詞作為一種特殊的語言現(xiàn)象,是兩國在文化交流過程中語言接觸的必然結果。日語借詞作為長時間以來中日兩國跨文化交際的產(chǎn)物,對將來更深入的文化交流有著深刻的意義。新時期漢語中出現(xiàn)了日語借詞回流現(xiàn)象,這也象征著中日兩國的社會接觸和語言接觸朝著更加深入的方向發(fā)展。
關鍵詞:語言接觸 日語借詞 借詞回流
甲午戰(zhàn)爭之前,文化傳播是從中國到日本這樣單方向的傳播,漢語對日語產(chǎn)生了尤為重要的影響。漢光武帝建武中元二年(即公元57年),日本遣使者來中國,光武帝贈倭王“漢倭奴國王”金印,以此為契機漢字傳入日本。當時的日本是沒有文字的。日語的發(fā)音也跟漢語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按照時間順序,日語首先在南北朝時代直接借去了當時的漢語標準音“吳音”,主要傳承了中古漢語的特征;后來從中原地區(qū)借去的是“漢音”;最后鐮倉時代以后直至近代傳入日本的是“唐音”。因此很多日語詞匯的發(fā)音跟漢語發(fā)音有幾分相似。例如:椅子(いす)、饅頭(まんじゅう)、勉強(べんきょう)、帽子(ぼうし)……而正是因為漢語對于日語有如此決定性的作用與影響,兩種語言接觸過程中日語對漢語的影響往往被忽略。
明治維新以來,甲午戰(zhàn)爭之后,日本的有識之士開始積極學習、引進西方文化,在消化吸收的過程中出現(xiàn)了很多日本人用漢字造的新詞。國人以黃遵憲的《日本國志》,梁啟超主辦的《時務報》等為契機,積極推動了日語借詞融入漢語。[1]中國改革開放之后,日益發(fā)展的網(wǎng)絡媒體也進一步推動了日語借詞的發(fā)展與傳播。
《現(xiàn)代漢語大詞典》對借詞的釋義為:外來語,指從別的語言借來的詞語。分為譯音,譯音加表意成分,半譯音半譯義,從直接使用漢字的國家借入四類。其中最后一類以日語為主。日本自明治維新之后積極學習西方,在此期間產(chǎn)生了大量有關科技、先進思想的新詞,日語借用漢字的表意功能制造新的和制漢語。大部分以漢字的形式來書寫,或者賦予日語中原有的漢語借詞新的意義。中國開始學習西方科學技術時間在日本之后,當時有很多有識之士試圖用漢語來引進西方的先進詞匯,但最后發(fā)現(xiàn)沒有日語借詞實用方便。例如:evolution,嚴復先生翻譯成“天演”,過于復古和考究,最后流行起來的是日本人翻譯的“進化”。因此很多的日語詞匯在這個時候自然而然地進入漢語系統(tǒng),這就是日語借詞。郭伏良先生在《從人民網(wǎng)日本版看當代漢語中的日語借詞》中對漢語借詞的分類是比較嚴謹?shù)?,在這里可按日語借詞借用的形式將其分為五類:
1.音譯類。日語原詞沒有用漢字書寫,漢語將這類詞借入的時候用發(fā)音與日語詞相近的漢字表示。如:卡哇伊(かわいい)、榻榻米(たたみ)、歐巴桑(おばさん)等。漢語中的日語借詞還有大量的外來專有名詞。這種日語借詞的借用方式屬于音譯類,是外語學習和翻譯中的重要部分,因此也當格外引起注意。例如:達能(ダノン、フランスの食料品グループ)、比卡丘(ピカチュウ、日本の漫畫)、奧托(アルト、日本の鈴木自動車製の乗用車)、哆來A夢(ドラえもん)、阿西莫(アシも、日本の本田技研のロボットの名稱)等。
2.意譯類。日語原詞用漢字或假名書寫,借入時根據(jù)詞的意思適當用漢字表示。如:生魚片(刺身),便利店(コンビニ),校園節(jié)(祭り)等。
3.借形類。日語原詞用漢字書寫,借入時直接轉寫,有時將日語原詞中的漢字改為漢語漢字。這一類借詞值得注意的是,大多數(shù)人認為日語原詞中的漢字就是漢語中所指的漢字,其實不然。日本現(xiàn)使用的漢字大部分是漢語的漢字,但也有很多日本的“漢字”即日本造字,又稱國字。此類借詞最多,如:壽司(壽司)、自動販賣機(自動販売機)、短期大學(短期大學)、社會人(社會人)、寫真(寫真)、研修(研修)、便當(弁當)等。[2]
4.混合類。指不能歸入以上三種類型或者兼有其中兩種類型的日語借詞。如:卡拉OK(カラオケ)、金小姐(金さん)等。還有一種比較流行的日語原詞“的”的假名“の”如:我の生活等表達方式。
5.增加詞綴。日語原詞一般以漢字書寫,借入時依舊用漢字表示,作為詞綴使用。如月光族(~族)、開會中(~中)、超萌(超~)、口紅控(~控)等。
新時期日本綜合國力不斷提高,由從前單純的文化輸入國向文化輸出國轉型。尤其是在引進西方先進文化技術時,不再單純地用漢字表示,而是用假名,也就是日語中的“外來語”。日語借詞有一個鮮明的特點,很多日語借詞都是日本本土詞匯,因此日語原有詞匯中漢字與漢語中的漢字并非意義相同,不可等同而論。例如:“苦手”,兩種語言的表示方式都是同樣的漢字,日語原詞的意思是不擅長,漢語中卻可以用作表示難對付、棘手的人。
年輕人是新時期使用最新日語借詞的主要對象。日語借詞的使用從甲午戰(zhàn)爭以后逐漸變多。改革開放以來,隨著政治和經(jīng)濟的迅猛發(fā)展,人們對外來文化的渴望與需求逐漸增大,對于新事物的接受能力也明顯增強,因此新的日語借詞的使用場合也越來越多,逐漸形成了一種潮流。例如新時期一個使用頻率很高的日語借詞“卡哇伊”,現(xiàn)在很多小飾品店的店名里就嵌進了這樣的詞,它源于日語詞匯“かわいい”,年輕人是接受新事物比較快的一個年齡層,并且使用日語借詞給人一種時尚的感覺,因此很快就能成為一股時尚潮流。使用日語借詞較多的另一個對象就是中國在日留學生(加上就學生已近8萬人),由于中日兩國密切的經(jīng)濟來往,中國赴日留學的學生也越來越多,留學生對日語借詞融入漢語體系有著積極的推進作用。
媒體介紹日本相關社會現(xiàn)象的時候。如果日本原有詞匯中有漢字的表示方式,人們大多數(shù)情況下會將這種日本原有詞匯用漢語的漢字表示出來。2015年因中國人在日本搶購的現(xiàn)象,日本流行著一個新詞“爆買い”。相應地在中國國內媒體報道中,就直接用了“爆買”一詞,通過字面意思就能大概理解詞匯的意思,并且使用日語借詞更加直觀,有說服力。再比如“過勞死”,這個日本借詞源于20世紀80年代的日本,《京華時報》2006年6月16日報道寫道:“當日本人的過勞死現(xiàn)象頻頻出現(xiàn)在媒體上時,大家都覺得過勞死似乎離我們還十分遙遠?!比照Z借詞在很長一段時間的流行當中漸漸形成了一些新的詞匯,這些詞匯是以日語借詞的詞綴等方式產(chǎn)生的新的漢語詞匯。例如第二章所說的“~族”。日常生活中常常用到的有:工薪族、單身族、追星族、理性族、有車族等。“族”在無形之中滲入人們的生活中,成為了漢語中的一個詞素。
再比如說“男”“女”,新時期也受到了日語借詞的影響,變成了漢語的詞素,有了一些新的使用方法。如:
“金融危機下,兩個在網(wǎng)絡上頻繁出現(xiàn)的人群‘經(jīng)濟適用男’和‘清湯掛面女’開啟了一個愛情,生活,消費的實務時代?!?《“經(jīng)濟適用男”的購車推薦 新聞晚報,2009.8.12》
另有宅女、眼鏡男、外籍女、鳳凰男、孔雀女等。同時日語借詞在漢語中也有語法化的現(xiàn)象。例如用“中”用來表示時態(tài)。在街上經(jīng)常能看到“休息中”“營業(yè)中”“修理中”等。由此可見,日語借詞的使用仍然是外來詞研究中不可忽視的一個方面。
兩種語言接觸時文化傳播方向決定了借詞的方向。當兩種社會語言接觸呈現(xiàn)雙向交流的情況下,借詞也是雙向的。借詞有借出去又借回來的現(xiàn)象,再借回來的時候音義等方面都會發(fā)生一些變化。魏晉六朝以后,漢字用作日語的書寫工具,當時日語中有大量的漢語借詞。而明治維新之后,日本首先開始學習西方先進技術思想時創(chuàng)造了很多用漢字書寫的新詞,中國又將這些借詞重新借回去。因為同樣都是漢字,因此很多人并不知道哪些是借詞,哪些是固有詞匯。往返借用的詞匯主要有兩大類:
1.取自中國古典典籍,在日語中對本義稍加改變的詞。例如“封建”——《呂氏春秋·慎勢》記載:“王者之封建也,彌近彌大,彌遠彌小,海上有十里之諸侯?!边@時候封建是指帝王分封土地給諸侯,使其建立邦國。而現(xiàn)在漢語又將它作為日語借詞來用,就多了一層封建制度的社會形態(tài)或思想意識的意思。又如“經(jīng)濟”——《宋史·王安石傳論》:“以文章節(jié)行高一世,而尤以道德經(jīng)濟為己任。”這里經(jīng)濟的意思是經(jīng)世濟民?,F(xiàn)在作為日語借詞的主要意思是一定歷史時期的社會生產(chǎn)關系的總和。同樣的還有:思想、具體、節(jié)約、悲觀、資本、侵略、勞動、選舉、現(xiàn)象等。
2.利用漢字的造詞規(guī)律造的漢字詞。語素、構詞結構、構詞規(guī)則都模仿漢語,借回這類日語借詞的方式是保留漢字,將日語中的讀音換成漢語的發(fā)音,如:事件、工業(yè)、廣告、銀行、貨物、會長、改良、金額等。這樣的借詞回流現(xiàn)象正是反映了很長一段歷史以來中日兩民族的深入交流與緊密的語言接觸,有利于將來兩個國家進一步的交往與發(fā)展。
在我國新時期政治經(jīng)濟發(fā)展過程中,由于中日間廣泛的社會接觸和語言接觸,大量的日語借詞進入漢語系統(tǒng),對于兩國文化的進一步交流有一定的促進作用。同時也豐富了近現(xiàn)代漢語詞庫,推進了漢語詞匯的發(fā)展。漢語中的新詞匯大多數(shù)是日語借詞,也有一部分是日語借詞的回流,很多的漢語以借詞的方式先被借到日語中,隨著時代的變遷與發(fā)展再從日語中借回來。日語借詞對于研究新時期中日兩國的經(jīng)濟文化交流有著重要的意義。
注釋:
[1]梁啟超:《日本國志后序》,《飲冰室文集》,中華書局,1936年版,第97頁。
[2]郭伏良:《從人民網(wǎng)日本版看當代漢語中的日語借詞》,漢語學習,2002年版,第37頁。
參考文獻:
[1]薩丕爾.語言論(中譯本)[M].北京:商務印書館,1985:173.
[2]鈴木修次.日本漢語と中國―漢字文化圏の近代化[M].中央公論社,1981.
[3]郭伏良.從人民網(wǎng)日本版看當代漢語中的日語借詞[J].漢語學習,2002,(5).
[4]梁啟超.日本國志后序[A].飲冰室文集[C].北京:中華書局,1936.
[5]高名凱等.漢語外來詞詞典[M].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1984.
(何佳 南通大學文學院 226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