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欣

小文隔壁搬來一家人，祖孫三代，長輩王大娘一看就是從農(nóng)村來的，穿著簡樸，一口不流利的普通話，她平時負(fù)責(zé)接送孫子球球上幼兒園，兒子兒媳忙著做小買賣，起早貪黑，很少在家。

一天早上，小文推開家門準(zhǔn)備上班，險些被一輛童車絆倒，她有點惱火，這一定是王大娘的孫子球球玩夠了，放在這兒的。孩子不懂事，難道大人也不懂事？她本想去敲一步之遙的王大娘家的門，可一想，還是算了吧，也許是無心之舉。她便將童車放在王大娘家的門口，然后上班去了。

下班回來，小文看到王大娘正領(lǐng)著球球在小區(qū)里玩耍，便主動上前搭話。王大娘特別愛聊天，盯著小文看了一會兒，然后說：“閨女，你長得可真俊啊，干啥工作的？”被王大娘這么一夸，弄得小文有些不好意思。當(dāng)王大娘聽小文說是一名編輯時，便用一種崇敬的目光看著她，然后接著問：“閨女，瞧你也快三十了吧？有男朋友了嗎？”

小文輕輕地?fù)u了搖頭，心想，再這么下去，祖宗八代都被問出來了。她跟王大娘敷衍了兩句，說還有事兒，便準(zhǔn)備上樓。在她轉(zhuǎn)身進樓道門的時候，還聽見王大娘嘴里叨咕著：“這么大的閨女，一個人……”后面的話，小文聽不清楚了?？蓻]想到，小文到了家門口，又看到童車擺在那里。她心里很不舒服，將童車又?jǐn)[回了王大娘家的門口，心想，這次王大娘上樓看到，應(yīng)該能自覺點了吧。

她住的這棟樓，一個樓層住著三戶人家。另一戶人家是一家三口，女主人劉姐四十多歲，平時少有來往。

這天，小文出門遇到劉姐下樓取報紙。劉姐在電梯里沖著小文說：“新搬來的這家人真是吵鬧，那小男孩在樓道里鬧出大動靜，家長也不管管。尤其是那個王大娘，總是慣著孫子……”小文聽了，點了點頭表示贊同。劉姐又說：“從農(nóng)村來的，就是不行，一點規(guī)矩也不講。”小文聽了這話，不知道該點頭還是搖頭，她總覺得背后說別人有點不妥，也就不再講話。

周末，小文在家趕稿子，突然聽到球球在樓道里玩著一個彈力球，上躥下跳，玩得不亦樂乎，非常吵鬧。嘈雜聲打斷了小文的思路，她真想沖出去叫球球安靜點。

這時，外面?zhèn)鱽碚f話聲，小文側(cè)耳一聽，是劉姐的聲音：“這么吵鬧讓人怎么休息，你們做家長的也不管教一下孩子！”

這時，傳來王大娘的聲音：“啊，真是對不住啊，天氣熱，孩子非要去外面玩，我怕他熱著，便讓他在樓道里玩玩，沒想到打擾你們休息了，你多擔(dān)待啊?！?/p>

王大娘一邊將球球哄進了屋里，一邊不住地向劉姐道歉……

從那以后，樓道里安靜了，球球沒有在樓道里玩耍了。

可那輛童車卻成了小文心中的一個結(jié)。童車天天擺在小文家門口，讓她心里堵得慌。

有天晚上八點多，小文正在家里趕稿子，劉姐敲響了房門。小文打開門后，劉姐說她忘帶家門鑰匙了，丈夫有應(yīng)酬要晚點回家，孩子上晚自習(xí)還沒回來，所以來小文家坐坐。

小文熱情地邀請劉姐進屋，然后兩人就聊起天來。劉姐說最近小區(qū)里別的樓有被盜的情況，要小文注意點。小文聽了，不由得緊張了一下。接著，劉姐又說起了隔壁的王大娘，她說：“你知道王大娘有多過分嗎？剛搬過來那會兒，竟將童車放在了我家門口的柜子旁?！?/p>

小文聽了有些吃驚，不禁說：“怎么會放在你家門口，要知道你們兩家中間隔著我家，離得遠(yuǎn)了點啊?！?/p>

劉姐接著說：“是啊，估計她以為樓道是公用的地方，誰都可以用唄。她放的第二天，我就敲了她家的門，要她把童車挪回去?！?/p>

原來是這樣。小文聽了，心里很不爽，怪不得現(xiàn)在童車放在我家門口。劉姐繼續(xù)說：“我看到她把童車放你家門口，這明顯是欺負(fù)人嘛！要知道她家是兩室一廳，怎么會沒個地方放童車，就是沒拿你當(dāng)回事?！?/p>

小文默默地點了點頭，不知道說啥好。后來，劉姐的丈夫回來了，她臨走的時候，在門口壓低聲音說：“馬善被人騎，人善被人欺。王大娘一定是看你一個姑娘家，沒個撐腰的，所以才有恃無恐地將童車放你家門口，你就直接告訴她，別把童車放你家門口。說實話，我看著都生氣?！?/p>

小文臉上有點僵，機械地點了點頭。她知道劉姐話語中有挑撥的意味，但這件事確實讓她有種被人欺負(fù)的感覺。

據(jù)小文的觀察，這輛童車應(yīng)該是一歲多的小孩騎的，童車有點破舊，鐵管部位已經(jīng)生銹，帆布磨得發(fā)白，根本就是個廢棄的。也就是說球球現(xiàn)在根本就用不上了，可為啥還不丟？估計是王大娘舍不得丟吧。

小文第二天下班后，看到童車依舊放在自家的門口，腦門一熱，將童車拎進了屋。她打算等天黑倒垃圾時，將童車一起扔到垃圾箱去。

沒過多久，王大娘去幼兒園接球球回來了。接著，樓道里響起了王大娘的聲音：“那輛童車哪去了？”

王大娘打開了家門后，并沒有進去，而是讓球球先進屋。然后，她又在樓道里轉(zhuǎn)了一圈，沒有發(fā)現(xiàn)童車，便徑直來到小文家門口敲門。小文正通過貓眼看外面的一切，王大娘一敲門，嚇了她一跳。

慌亂中，小文將童車放到了廚房，然后躡手躡腳地來到門前，把門打開兩拳寬的縫，問道：“王大娘，什么事?。俊?/p>

王大娘說：“你在家哦，門口放著的童車你看到了嗎？”

“沒有啊，我剛才回來就沒看到?！?/p>

“哦，那真是怪了，兩個小時之前我還看見呢，我出去遛了個彎，然后接球球回來，就不見了?！?/p>

小文問：“那輛童車球球不怎么騎了吧？”

王大娘說：“早就不騎了，這是他一歲多的時候騎的?！?/p>

“估計是被撿破爛的人給拿走了！”小文勸慰王大娘，“既然是不用的東西，丟就丟了吧！”

王大娘聽了，想說什么，但張了張嘴，欲言又止，最后她說：“也是，丟就丟了吧，也不是啥值錢的東西！”說完，回家去了。

小文在晚上十一點鐘的時候，拿著垃圾袋和童車匆忙下了樓。她特意去到另一棟樓的垃圾箱前，將破舊童車放了進去。

心里的結(jié)解除了，小文心里舒坦多了。

事情過去三四天，小文下班走在小區(qū)里，看到王大娘一個人在小區(qū)花壇的木椅上發(fā)呆，神情黯然。

小文忙過去問怎么回事。王大娘拉著小文的手，說：“閨女，我要回老家了，有點舍不得球球啊?！?/p>

小文有點吃驚：“那球球誰接送??？”

王大娘說：“球球媽說以后她接送，我覺得我的任務(wù)也完成了，可心里就是放不下球球。”

她一股腦地跟小文說著，像跟親人聊天一樣。小文忽然覺得王大娘其實人也挺好的，沒啥壞心眼。

這時，王大娘說：“閨女啊，有件事必須跟你說，我剛搬來時，聽說這個小區(qū)經(jīng)常失竊，而且小偷做案的時候鄰居一點動靜都沒聽到。小偷真是讓人防不勝防。我便將那輛童車放在劉姐家門口，讓那些小偷覺得這家里有人在，也就不敢去偷。但劉姐很反對，我就不好再放童車在她家門口了。我無意中得知你一個人住，白天也沒人在，我就將那輛童車放在你家門口?！?/p>

小文聽了，一時不知說什么好。

“后來，童車丟了，我跟兒子提起這事，兒子說我將童車放你家門口的做法很不妥，很不禮貌，會影響到你的生活。”王大娘說到這兒，認(rèn)真地對小文說，“大娘我是個直腸子，你可千萬別往心里去啊，我也是一片好心?！?/p>

小文聽完，用力地點了點頭，緊緊握住了王大娘的手，說：“大娘，我……謝謝你?！?/p>

不知不覺間，小文的眼眶竟?jié)駶櫫?。被挪動的童車，原來載的是滿滿的關(guān)愛。

（發(fā)稿編輯/黃素萍 插圖/劉建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