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韻香
傍晚時分,林天皓匆匆趕到醫(yī)院病房,卻發(fā)現(xiàn)妻子陳冬梅不見了!
四天前,已是高齡產(chǎn)婦的陳冬梅臨盆,不幸遭遇難產(chǎn)。經(jīng)搶救,大人有驚無險,孩子卻因臍帶繞頸時間過長,夭折了。滿心期盼著做母親的陳冬梅哪受得了這般打擊,整日精神恍惚,令人揪心。
剛才,林天皓見陳冬梅睡著了,便趕回公司簽了個合同。誰知,他再回來,就發(fā)現(xiàn)陳冬梅不見了!自從陳冬梅懷孕后,為了避免輻射,就一直沒用手機,如今更是聯(lián)系不上。萬一她受不了刺激,想不開怎么辦?林天皓越想越擔心。
林天皓東奔西走,幾乎將醫(yī)院這一片翻了個底朝天,也沒發(fā)現(xiàn)陳冬梅的影兒。眼看已過了半夜11點,林天皓愈發(fā)心焦,他正要報警,手機卻響了起來。
電話那端,傳來了陳冬梅焦急的聲音:“你快點回來,我有事要和你商量!”
林天皓又驚又喜,他飛快地趕回家中。一進門,他就看到陳冬梅強撐著虛弱的身子從臥室里走了出來。林天皓趕緊扶住她,陳冬梅突然開口問道:“天皓,你喜歡男孩還是女孩?”
林天皓說:“男孩女孩都一樣。不過,我更想要個女兒?!?/p>
陳冬梅這次生產(chǎn),誕下的恰好是個女嬰。林天皓注意到陳冬梅如釋重負般笑了,隨之說出的話著實嚇了他一大跳:“我也喜歡女兒??靵砜?,我把咱們的女兒抱回來了!”
陳冬梅將林天皓拽進臥室,林天皓當即驚愕得嘴巴大張,床上居然放著一個嬰兒!
愣怔了好半天,林天皓才醒過神。他從女嬰唇下的那顆黑痣認出來了,這個女嬰正是與陳冬梅同產(chǎn)房的另一個女人的孩子。那個女人的老公長得很有特點,一口齙牙,林天皓稱他“齙牙男”。
“冬梅,你怎么把別人的孩子抱回來了?”林天皓追問道。
“從今往后,她就是我們的女兒了?!标惗氛f,齙牙男是個重男輕女的主兒。那天,齙牙男的老婆剛生下女孩,他就捶胸頓足,埋怨不已。后來,他就張羅著想把小孩給賣了。今天下午,齙牙男接老婆女兒出院時,一邊收拾東西一邊嘟嘟囔囔,罵不知誰嘴欠,把女嬰患有先天性心臟病的事告訴了剛聯(lián)系妥的主家,人家不要了。沒轍,只能偷偷送到福利院去。
齙牙男的老婆似乎心智有點問題,沒鬧沒反駁,如同不關她的事兒。陳冬梅向大夫打聽,得知女嬰患的是法洛四聯(lián)癥,一種常見的先天性心臟畸形。對這種病不必太過擔心,長到5歲做下手術,大多數(shù)都能根治。
陳冬梅怕女嬰有危險,便緊隨齙牙男夫婦出了院。挨到天色黑透,齙牙男鬼鬼祟祟去了福利院,把孩子放在門口后溜之大吉。說來也真叫人疼惜,女嬰蹬著小腿哇哇哭,而陳冬梅一把她抱進懷里,她立馬安靜下來。眼睛都沒睜開呢,就知道抿著小嘴笑。
說著,陳冬梅俯身抱起女嬰,眼底不知不覺又流下了歡喜的淚:“天皓,我想求你件事?!?/p>
“什么事?”林天皓問。
“大周在派出所當戶籍警。他是你哥們兒,能不能請他給孩子落上戶?”陳冬梅說,“只要白紙黑字入了冊,她就是咱們的了,以后誰也別想再把她認走?!?/p>
這事,不太好辦。要知道,醫(yī)院有備案,孩子是夭折。就在林天皓悶頭思忖間,只聽“咚咚咚”的敲門聲響了。走出臥室湊近貓眼望出去,來人竟是齙牙男!
林天皓打開門,警覺地問道:“你來干什么?”
齙牙男“嘿嘿”笑道:“林老板,我家那丫頭片子被你媳婦撿回來了吧?你放心,誰撿是誰的,我不往回要。不過,我最近手頭有點緊,想和林老板討幾個錢花!”
林天皓一聽,立刻就斷定了,這是個局!齙牙男早就觀察到陳冬梅常常瞅著他的女兒發(fā)呆。于是,他故意當著她的面,說要把孩子送到福利院,借此引陳冬梅出面。陳冬梅太喜歡孩子了,自然會上當。接下來,齙牙男又尾隨找上門,并獅子大開口,訛詐索財。
齙牙男探頭往臥室里脧了一眼,搓著手說:“實不相瞞,孩子生完了,錢也花光了,我和老婆也該回老家了。你看,贊助點路費唄?!?/p>
林天皓冷哼一聲,直接回臥室抱出了女嬰:“請抱走吧,我可擔不起買賣嬰兒的罪名?!?/p>
“別上綱上線啊。我愿意送,你愿意養(yǎng),咋能叫買賣?”齙牙男訕訕接茬。
林天皓追問:“你為什么要送人?”
“還能為啥?為兒子唄。”齙牙男氣鼓鼓罵道,“都怪我老婆不中用,頭胎生丫頭片子,二胎還是,害得家里被罰慘了。都說事不過三,可第三胎一落地,照舊沒把。沒法子,只能送人。這不,躲出來小半年,又生了第四胎,奶奶的,還是丫頭片子!”
“你打算繼續(xù)生?”林天皓問道。齙牙男回得嘎嘣脆:“生。不見兒子,決不罷休。林老板,你就給我老婆點營養(yǎng)費吧,得讓她養(yǎng)好身子接著生啊?!?/p>
林天皓問道:“你想要多少?”
齙牙男觍臉開了價:“我也不貪,三萬五萬都行。嘿嘿,我打聽過了,您是老板,也不差這兩個子兒?!?/p>
林天皓聽罷,先將孩子交給齙牙男,隨后撥出了一個電話,是打給哥們兒大周的。齙牙男當場方寸大亂:“喂喂,別報警啊,好商量。兩萬行不?那就一萬五。你這人,真不講究?!被艁y說著,齙牙男掉轉屁股,奪門而出。
也許,這是最好的處理結果。林天皓暗暗琢磨。平心而論,孩子有病,他倒不怎么在意?,F(xiàn)在技術發(fā)達,像法洛四聯(lián)癥之類的病很容易醫(yī)治,關鍵是孩子的老爹齙牙男,一瞅便知不是省油的燈。等三五年后,孩子康復痊愈,陳冬梅也和她處出了感情,齙牙男又反悔來找茬,怎么辦?要錢事小,若非要把孩子認走,那等于要了陳冬梅的命!與其留下隱患,倒不如來個快刀斬亂麻,了結這段孽緣。
眼下,齙牙男逃之夭夭,林天皓正要松口氣,那顆心卻又“嗖”的一下子蹦到了嗓子眼里。他一不留神,妻子陳冬梅又不見了!
林天皓住的是二樓。窗戶四敞大開。顯然,陳冬梅是從窗口順下去的。雖說距離地面不算高,可她剛經(jīng)歷難產(chǎn),身體很虛,哪禁得起折騰?林天皓暗叫糟糕,也蹬上窗臺跳了出去。
凌晨2點的時候,林天皓的哥們兒大周和他在街上碰了頭。聽林天皓比比畫畫說完,大周問他知不知道齙牙男叫什么,住哪兒?因為陳冬梅十有八九是跟隨他去了。林天皓一個勁搖頭。兩人又風風火火趕往醫(yī)院,查找齙牙男和他老婆的個人信息。一通忙活,結果出來了。
住址和姓名全是隨口胡謅瞎編的,查無此人,且欠著幾百塊醫(yī)藥費沒繳!
稍加考慮,大周定下了查找范圍:城南。時下,城建改造基本完成,只剩城南還存有一片棚戶區(qū)。齙牙男因超生挨過罰,經(jīng)濟條件不好,又是躲出來生孩子的,應該會租住到便宜、僻靜的地兒。
一路疾駛,不一會兒,兩人開車到了城南??勺呓执锒盗藗€遍,也沒瞄見陳冬梅或者是齙牙男夫婦的影兒。林天皓急得不行,站上城郊街口放聲大喊起來:“冬梅,你在哪兒?冬梅——”
誰能相信,幾嗓子喊出去,黑黢黢的野地里還真就傳來了陳冬梅驚恐莫名的應答聲:“老公,我在這兒。都滾開啊,別圍著我!”
不好,陳冬梅遇上了麻煩!
循聲奔去,林天皓用強光手電筒晃見了一群流浪狗正圍著陳冬梅轉來繞去。而林天皓也看得真真切切,陳冬梅的懷里,正緊緊抱著個襁褓。
“冬梅,別怕,我來收拾這幫畜生!”林天皓快速彎腰,撿起半截磚頭砸向一只大狗。這時,大周也跟了上來,掄起警棍就打。那群流浪狗倒也算識相,撒開狗腿各自逃散。林天皓趕緊抱住了瑟瑟發(fā)抖的陳冬梅。
陳冬梅哽咽著說,自從在福利院門口抱起孩子,她就再也放不下了。聽齙牙男說只想要兒子,陳冬梅想到他定會再次遺棄這個可憐的小生命,就不管不顧地跳出窗,跟上了齙牙男。
躲在齙牙男租住的平房外,陳冬梅聽見他厚顏無恥地問房東,有沒有人要孩子?抵房租也成。因孩子患有心臟病,房東沒理他的茬。等房東睡下,齙牙男就帶上老婆孩子躡手躡腳開溜,賴掉了月租。
此后,陳冬梅始終偷偷跟著他們。她一直跟到了城郊,看到齙牙男把女嬰遺棄到了野狗出沒的河灘里。女嬰哇哇啼哭,可陳冬梅一抱她,她就不哭不鬧了。
“真的,天皓你看,她睡得多香甜?!标惗沸Φ脺I眼汪汪。
林天皓囁嚅:“可是——”
“可是什么?你就一百個放心吧。”大周說,“明兒個一早我就給你們出具撿拾棄嬰報案證明,發(fā)布尋親公告。60天內(nèi)要無人認領,按相關法律規(guī)定,你們就能收養(yǎng)她。哼,打死我都不信大齙牙那貨會良心發(fā)現(xiàn),回來找她?!?/p>
陳冬梅一聽,又將女嬰抱得更緊了。此刻,東方天際也漸漸露出了一抹魚肚白。
(責編:陳思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