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魏 斌
超越血緣的相逢
◆ 魏 斌
14年前的2002年,四川萬源市一名年輕女子因毒殺侄子鋃鐺入獄,留下一名四個月大的男嬰無人照料。正當(dāng)辦案民警面對嗷嗷待哺的孩子束手無策之時,看守所民警陳維平將孩子抱回了家,和妻子一起精心照顧。這一照顧,就是14年!5000多個日日夜夜, 對于收入微薄卻要養(yǎng)活全家五口人的陳維平來說,其中酸甜苦辣,無法想象。
2002年11月下旬的一天,39歲的陳維平被領(lǐng)導(dǎo)的一個緊急電話從家中叫到了單位。所長李雙海為難地指著被一名民警抱著的嬰兒對他說:“維平,你和愛人能不能幫忙照看這個娃兒一段時間?”被裹在襁褓中的娃兒不知是因為餓了還是病了,臉憋得通紅,正哇哇大哭,抱著他的年輕刑警急得滿頭大汗。
“娃兒太熱了,不能裹得太嚴(yán)實?!庇袃蓚€孩子的陳維平是個經(jīng)驗豐富的奶爸,他一把接過孩子,解開襁褓,把娃兒抱在懷里輕輕拍著。說也奇怪,剛才還哭個不停的孩子,在他的懷里很快止住了哭聲。陳維平吹了個口哨逗孩子,孩子竟沖他笑了起來,小手還緊緊地攥住了他的大拇指,陳維平心里不由一動。向李所長詢問孩子的身世后,陳維平才得知男嬰是剛被收監(jiān)的女囚王紅的兒子,出生僅四個月——
2002年11月13日上午,萬源市曾家鄉(xiāng)覃家壩村發(fā)生一起殺人案:24歲的王紅因與堂兄一家發(fā)生口角,一氣之下,竟在堂兄兩個兒子的飯菜中投下毒鼠強(qiáng),結(jié)果造成了兩個孩子一死一重傷的慘案。案發(fā)后,萬源市公安局迅速偵破此案,將王紅抓獲。當(dāng)時王紅有兩個兒子,大兒子兩歲,小兒子只有四個月。王紅的丈夫在小兒子未出生時因病去世,王紅的父親和公公婆婆也都不在人世了,其母雖然健在,但已70多歲了,身體衰弱。經(jīng)民警做工作,王紅的母親同意將大外孫留下?lián)狃B(yǎng),但小外孫無論如何也不愿接受,親友們也都對這個孩子避之唯恐不及。無奈,警方只好將王紅和小兒子一塊收監(jiān)。誰知被收監(jiān)后,王紅先是患上了乳腺炎無法哺乳,繼而又出現(xiàn)了產(chǎn)后抑郁癥,整天對著兒子發(fā)呆。眼見四個多月的孩子,體重只有6斤,身高還不到60厘米,瘦得像一只小老鼠,看管民警只好將孩子抱出監(jiān)舍照顧。但照顧四個月大的嬰兒談何容易?才幾天工夫,輪流照顧的民警就叫苦不迭。孩子也焦躁不安,已有24小時不吃不喝。民警向李所長匯報情況后,李所長第一個想到了讓陳維平來幫忙。
陳維平出生農(nóng)家,19歲便在萬源市公安局看守所當(dāng)獄警,妻子杜克群比他大1歲,沒有工作,在家照顧著兒女,夫妻倆感情很好。陳維平聽了所長的請求,再看著這個第一次見面就沖自己發(fā)笑的嬰兒,覺得自己跟孩子很有眼緣,便一口答應(yīng)下來??紤]到孩子實在太小,李所長說暫時還是讓孩子住看守所,方便隨時與母親見面。當(dāng)天下午,陳維平將事情告訴妻子,讓她買來了奶瓶、奶粉和尿布,夫婦倆在辦公室搭了個小床,給孩子沖奶、喂奶,又悉心哄他睡覺。白天陳維平要工作,杜克群就把孩子抱到王紅面前,手把手教她怎么哄孩子。
一個星期后,麻煩又來了。王紅的抑郁癥發(fā)作,屢屢撞墻自殘,甚至翻供拒不承認(rèn)此前罪行。看守所的領(lǐng)導(dǎo)見此,不敢再讓孩子呆在她身邊,商量決定把孩子送到福利院去撫養(yǎng)。得知孩子要被送走,陳維平心里很難受,他把孩子遞給妻子,讓她再多抱一會。杜克群接過孩子,心一下子就軟了,她流著淚說:“媽媽有罪,娃兒無辜,送去福利院以后就是孤兒了!”妻子的這番話說到了陳維平心坎上,他對妻子說:“要不,咱們先把孩子抱回家養(yǎng)著吧?就當(dāng)咱們多了個幺兒!”
就這樣,陳維平夫婦達(dá)成了一致,將孩子抱回了家。當(dāng)時夫婦倆已有兩個孩子,兒子陳建14歲,女兒陳程13歲,都在萬源中學(xué)讀書。兄妹倆對這個小弟弟的到來感到意外。陳維平認(rèn)真地給他們講了孩子的身世,并叮囑他們:“以后他就是我們家的一份子,帶好他不僅是我們的責(zé)任,也是做哥哥姐姐的責(zé)任?!标惤ê完惓虘z惜這個小弟弟,下了晚自習(xí),總是爭著幫母親給弟弟喂奶、換尿布,兄妹倆都變得懂事起來。
那年的冬天特別冷,家里又沒暖氣,孩子患上感冒又誘發(fā)了肺炎,陳維平和杜克群抱著孩子在醫(yī)院打吊針,累得筋疲力盡。病愈后,怕孩子再受冷生病,夫婦倆睡覺時輪流把孩子抱在懷里睡。熬過了最難熬的兩三個月,孩子的身體漸漸恢復(fù)了正常,還能翻身玩耍了。過春節(jié)時,陳維平夫妻給孩子稱體重,“14斤!”兩人欣慰地叫了起來,驚嘆“小老鼠”變成了“胖阿福”。
過完春節(jié),領(lǐng)導(dǎo)找到陳維平說王紅的認(rèn)罪態(tài)度反復(fù)無常,她想對孩子的事情做個交代。于是,陳維平抱著孩子跟著辦案民警進(jìn)了審訊室。見兒子長胖了,臉蛋也紅撲撲的,王紅終于露出了難得的笑容。她對陳維平說:“我這輩子最好的時間都要在監(jiān)獄里度過了,但孩子的路還很長。我想把他交給你和嫂子撫養(yǎng),直到他考上大學(xué)。如果你們答應(yīng),我就認(rèn)罪服法不再翻供?!绷攘葦?shù)語,不僅牽涉到案件的進(jìn)展,更表達(dá)了對陳維平夫婦的“托孤”重任。陳維平沉默片刻,說道:“既然你如此信任,我們會盡最大努力。”在王紅的懇請下,陳維平對她寫下了承諾書,向她保證一定將孩子撫養(yǎng)至上大學(xué)。捧著這紙承諾,王紅如釋重負(fù)。
那天回家后,陳維平給孩子取了個小名叫“瞥兒”。自打他第一次見到孩子,只是匆匆一瞥,卻已感覺與他有著特別的緣分。如今孩子母親“托孤”,更讓他感到心里沉甸甸的。夜里,他和妻子聊了很久,聊到了目前面臨的困難,也憧憬了三個孩子的未來。夫婦倆商量,不管多少苦難,都要讓每個孩子能健康成長,順利地讀上大學(xué)。
三個孩子一起養(yǎng),開銷陡然增大,當(dāng)年陳維平的工資是1092元,而來自農(nóng)村的杜克群又沒正式工作,該如何維持這個家的基本生計?陳維平家住的是一棟在自家宅基地上蓋的小樓,夫婦倆便將二樓的三間屋子租給附近學(xué)校的學(xué)生,每個月家里能多收入200元。杜克群原先在自家小院里養(yǎng)兩頭豬,賣一頭,吃一頭。自從多了個兒子后,她又多養(yǎng)了一頭豬,每天咬牙又起早貪黑地喂豬、做家務(wù)、照顧孩子,賣豬的錢都用來給瞥兒買奶粉和輔食。
即便如此,日子還是過得緊巴巴的。無奈之下,陳維平下班后,還到街頭擺攤幫人修自行車。李所長看夫婦倆如此艱難,便幫助杜克群在自家附近開了家雜貨小店。小店開張后,杜克群天天抱著瞥兒打理小店,邊賣貨邊哄孩子。柜臺上,奶粉、米糊、紙尿片堆了一大堆。不知情的人還問她:“這娃是你兒子還是孫子?”杜克群堅定地回答:“這是我們家的幺娃兒!”
2003年6月,王紅因故意殺人罪,被四川達(dá)州市中級人民法院判處死緩,被送入達(dá)州監(jiān)獄服刑(5年后被減刑為無期徒刑)。臨行前,王紅知道陳維平夫婦對孩子照顧得無微不至, 給他們寫了一封簡短的信表示感謝。也許是不想讓兒子知道母親是個罪犯,此后,她再無只字片言寄來。
而陳維平夫婦撫養(yǎng)瞥兒的事情,讓親朋好友都無法理解,說孩子還沒出生就死了父親,不吉利;母親又是殺人犯,晦氣。對于這些議論,夫婦倆一笑而過。全家人約定,誰也不能說瞥兒的身世,誰也不能提他媽媽的事,如果以后一定要說出真相來,那就等到瞥兒有足夠心理承受能力之時再告知吧?!暗狡硟鹤x完大學(xué)后再說吧?!睂τ陉惥S平的這句“約定”,全家一致表示同意。
2003年7月4日,瞥兒一周歲了,陳維平給他取了學(xué)名叫陳天良。那月,夫婦倆合力在自家小院里種下了一棵一米多高的桂花樹做紀(jì)念,他們想讓小樹見證孩子的成長,也希望桂花悠長的香味,能驅(qū)走那些流言蜚語。小小的瞥兒在桂花樹下蹣跚學(xué)步,學(xué)會了叫“爸爸”“媽媽”,也學(xué)會了唱童謠。一點一滴的成長,都傾注了陳維平和妻子無盡的心血。
轉(zhuǎn)眼瞥兒3歲了,上幼兒園前,戶口問題讓陳維平焦頭爛額。瞥兒到陳家后,因為不符合收養(yǎng)政策,陳維平跑了幾趟民政部門,一直辦不了收養(yǎng)手續(xù),這意味著瞥兒是黑戶,無法上陳維平單位對口的機(jī)關(guān)幼兒園。而私立幼兒園要價太高,陳維平夫妻實在負(fù)擔(dān)不起。這時,一名遠(yuǎn)房親戚開辦了一所寄宿幼兒園,他承諾將瞥兒接去寄宿。陳維平試探性地問瞥兒:“如果送你去一個很遠(yuǎn)的地方上幼兒園,爸爸媽媽每周去接你,你愿意嗎?”瞥兒的回答非常堅決:“不,我要每天都看見爸爸媽媽!”聽到這話,夫婦倆都舍不得送孩子去寄宿了。最后,陳維平咬牙找同事借了兩萬元,讓孩子上了附近的私立幼兒園。為了還債,陳維平業(yè)余除了幫人修自行車,周末還上山挖草藥換些錢。艱辛的生活讓陳維平夫婦看起來都比實際年齡要蒼老得多。尤其是杜克群,不僅頭發(fā)花白,還患上了胃潰瘍,常常疼得全身濕透,靠自己熬中藥治療才支撐了下來。
瞥兒5歲時,戶口問題還是沒能得到解決。陳維平一趟趟去找各個相關(guān)部門的領(lǐng)導(dǎo),跑民政局,跑王紅老家的鄉(xiāng)政府、村委會、派出所,卻屢遭拒絕。最后,萬源市公安局局長與民政部門做了溝通,為陳維平開了綠燈,特事特辦,為陳維平夫妻和瞥兒辦理了收養(yǎng)手續(xù)。有了收養(yǎng)手續(xù),瞥兒順利落戶陳家。
2008年9月1日,瞥兒上小學(xué)一年級了。那天,瞥兒放學(xué)后,陳維平將戶口簿上剛剛添上陳天良名字的那一頁拿給他看,一家人都?xì)g欣不已。杜克群做了一桌好菜,全家人坐在小院的桂花樹下慶賀。孩子們都不知道,就在上戶口前夕,陳維平為了弄清瞥兒真實的生日,費盡了周折。當(dāng)年由于王紅精神狀態(tài)恍惚,記不清兒子的生日,瞥兒的外婆也說不準(zhǔn)。陳維平不甘心,落戶前專門跑了一趟王紅的老家,找了當(dāng)年的接生醫(yī)生,又從孩子出生的鄉(xiāng)鎮(zhèn)醫(yī)院找到了瞥兒的出生證明,終于查到了瞥兒的生日:2002 年7月4日,農(nóng)歷馬年五月二十四日。
在樹下吃晚飯的時候,瞥兒跑前跑后給媽媽搬凳子,給爸爸拿酒杯,給哥哥姐姐端飯,忙得不亦樂乎。這是陳維平最陶醉的時候,他讓瞥兒牢記自己的出生日期,并承諾每年都會為他過生日。他指著桂花樹對瞥兒說:“兒子,記住,桂花樹就是咱家的親情樹。以后你長大了,不管你走多遠(yuǎn),這棵樹都?xì)g迎你回家?!逼硟赫f:“每天放學(xué)回家時,我只要聞到桂花香就能找到咱們家!以后等我長大了,我把你們背在我背上去摘桂花!”孩子天真的言語,讓陳維平夫妻百感交集。
此后,瞥兒每年的生日,都是全家人的“大日子”。陳維平夫婦買來雞鴨魚肉,弄一桌子菜歡慶。陳維平一定會提前為瞥兒準(zhǔn)備禮物,有時是自制的木頭手槍,有時是手工鐵皮車,他像魔法師一樣帶給瞥兒驚喜。除此,陳維平每次去外面赴喜宴等,必會帶上瞥兒同去,這待遇讓他的哥哥姐姐們自嘆不如,姐姐陳程有時還會偷偷掐一把瞥兒的小臉,以表示“妒忌”。
瞥兒8歲時,有一次半夜發(fā)燒,凌晨兩點突然說想吃枇杷。陳維平想起看守所的院子里有一棵枇杷樹,他立馬起床穿好衣服,騎著自行車到單位的院子里給瞥兒摘枇杷。他爬到枇杷樹杈上,摘了滿滿一包枇杷果,下樹時還把腳崴了。等他一瘸一拐回來時,瞥兒已經(jīng)睡著了。當(dāng)瞥兒早上醒來看到枇杷后,驚喜不已,他邊吃邊說:“真甜??!爸爸真好!”
上四年級時,瞥兒變得淘氣頑皮,經(jīng)常放學(xué)后和同學(xué)跑到河里野泳,但他卻不識水性。這讓陳維平擔(dān)心不已,三番五次禁止他私自下河。瞥兒嘴上答應(yīng)不去,卻還是偷偷跑去。有一次,正在河里學(xué)著游泳的瞥兒被陳維平逮住了。陳維平氣惱得在兒子光光的屁股上打了幾巴掌,吼道:“你個子小,下了水不容易被人看見。萬一被淹在水里,我們?nèi)以撛趺崔k?”
這是陳維平第一次動手打兒子,也是12年來唯一的一次打兒子,瞥兒眼泛淚花,幾天都不理他。事后,陳維平覺得后悔,花了三天時間給瞥兒做了個精美的彈弓,向兒子賠禮。之后,陳維平反省自己:既然瞥兒如此喜歡游泳,不如尊重他的興趣愛好。之后,他在萬源市體育場辦了月票,經(jīng)常帶兒子去鍛煉。從此,瞥兒再也沒去游過“野泳”,個子也長高不少,他對爸爸說,以后要成為一個游泳健將。
瞥兒10歲時,哥哥陳建從成都一所大學(xué)畢業(yè),應(yīng)聘進(jìn)入萬源市城管部門工作。拿到工資的第一個月,他給瞥兒買了一個300元的遙控飛機(jī);而姐姐陳程從成都的一所財經(jīng)學(xué)院畢業(yè)后,已在成都一家證券所工作。她工作后,給弟弟買了一套柯南漫畫書全集。這個禮物讓瞥兒歡喜不已,將這套書反反復(fù)復(fù)看了不下十遍,還給姐姐寫了一封信,說自己長大想當(dāng)柯南那樣的辦案警察。每逢寒暑假,陳建便帶著瞥兒去成都找陳程玩,兄弟姐妹之間的感情親密無間。
2014年8月,瞥兒考入重點初中萬源中學(xué),陳維平全家都欣慰不已。8月14日下午,杜克群在雜貨店拿了一大堆零食,想獎勵瞥兒一番。哪知等到晚上8點,去同學(xué)家玩耍的瞥兒一直沒有回家。陳維平著急不已,騎著自行車去找,一連找了幾家,同學(xué)們都說沒看到瞥兒。直到夜里10點,陳維平才找到了坐在河邊哭泣的瞥兒。當(dāng)陳維平問瞥兒為什么不回家時,瞥兒激動地問他:“我是誰?我媽媽是誰?”陳維平懵了,仔細(xì)詢問后,才了解到事情的原委——
原來,當(dāng)天瞥兒從同學(xué)家返回,路過家附近的小河時,看見有個老奶奶手里端著一盆衣服搖搖晃晃地走著去河邊洗。瞥兒趕緊跑過去拉住老奶奶的手說:“奶奶,這個石階不太安全,你不要在這里洗東西了……”隨后,瞥兒將老奶奶攙扶送回了家。他小小的舉動引來了附近居民的圍觀,有人說:“這娃兒真懂事,聽說他是被警察撫養(yǎng)大的,親媽還在坐牢!”“是的,這孩子的媽媽是殺人犯!”……聽著這些話,瞥兒的眼淚一下子涌了出來。其實,在這之前,瞥兒也聽到過類似的議論,但每次詢問,陳維平都斬釘截鐵地對他說:“你是爸爸媽媽親生的!”小小的他總是深信不疑。但這一次,他卻感覺別人說的都是真的。他邊走邊流淚,最后坐在河邊大聲哭了起來……
“爸爸,你不要再騙我了,我馬上就是初中生了,已經(jīng)是大孩子了!”看著瞥兒執(zhí)意尋求答案的眼神,陳維平沉默了。一個月前,他接到了王紅老家村支書的電話,說王紅的老母親已經(jīng)80多歲,病重臥床不起,病榻上的老人很想看一眼瞥兒。接到這個電話,陳維平內(nèi)心糾結(jié),他考慮如果帶孩子回去見老人,該如何對瞥兒解釋他們的關(guān)系??粗硟罕纫郧案用舾卸铝?,而且執(zhí)意追問身世,陳維平覺得一直隱瞞和阻斷孩子的血緣親情不是辦法,他決定帶他回老家去見老人一面。
2014年8月15日早晨7點出發(fā),陳維平帶著瞥兒坐了一個多小時的長途車,來到了距離萬源市城區(qū)50多公里外的覃家壩村。見到瞥兒,外婆艱難地從床上起身,抓著他的手老淚縱橫:“孩子,我是你親外婆啊,這是你親哥哥,叫黃歡?!闭f話間,一旁的黃歡拉住了瞥兒的手。外婆又對瞥兒說:“等我走后,你們兄弟要互相照應(yīng)……”
外婆的話,讓瞥兒明白,別人的議論是真的,眼前的人就是他的親外婆,他真的有個坐牢的媽媽。此情此景,讓他想轉(zhuǎn)身逃走,但當(dāng)他回頭看到陳維平慈祥的目光時,又站住了。陳維平握著他的手說:“孩子,這是你的外婆和哥哥,而我還是你的親爸爸,這一點永遠(yuǎn)都不會改變?!痹陉惥S平的循循善誘下,瞥兒一點點地獲知了自己的身世。
“你已經(jīng)是個男子漢了,男子漢的胸懷要寬容博大。無論是我和你媽媽,哥哥、姐姐,還是你坐牢的親媽、鄉(xiāng)下的外婆、哥哥,都是你的親人。我們就像院子里的那棵桂花樹一樣,每一個樹枝都連著樹干,抱在一起時便組成了一棵親情樹……”陳維平對兒子說道。
陳維平陪著瞥兒在外婆家住了兩天,瞥兒和哥哥也從生疏到逐漸開始交流。臨走時,瞥兒叮囑外婆,讓她注意身體,說以后還會來看她。路上,瞥兒還是有點擔(dān)憂地對陳維平說:“爸爸,如果我以后調(diào)皮犯錯,你和媽媽會不會不要我了?”一句話,讓陳維平哽咽了,他摟著兒子說:“我們永遠(yuǎn)愛你,你也永遠(yuǎn)是我們最疼愛的孩子。”
為消除兒子心中的陰影,陳維平專程請假帶兒子去了一趟重慶大足旅行。在大足,除了與兒子聊天談心,陳維平還送給他一塊大足石刻,上面寫著:“愿陽光照亮你的前路?!迸踔@份禮物,瞥兒若有所思地笑了。
回家之后,瞥兒仿佛一下子長大了。陳維平患有風(fēng)濕,瞥兒做完功課總要為他捶捶腿,還為他打洗腳水。而杜克群犯胃病,經(jīng)常在家煎藥,瞥兒看得多了,竟也學(xué)會了煎藥。每次杜克群配藥回來,他都搶著為媽媽煎藥,還提醒媽媽按時喝藥,到了周末,瞥兒便纏著爸爸上山去為媽媽采藥治病。
14年來,孩子茁壯成長,如今已是一名在當(dāng)?shù)刂攸c中學(xué)就讀的初二年級學(xué)生。14年間,瞥兒與陳維平一家建立了深厚的感情。采訪時,陳維平說到瞥兒時滿是自豪,他說瞥兒除了游泳,還有繪畫天賦。小學(xué)六年級時,瞥兒的繪畫作品《小小的家》曾獲得全國少兒書畫大賽銀獎。陳維平將瞥兒的作品給筆者看:只見一座綠意盎然的小院子里,一棵枝繁葉茂的桂花樹上,開出一朵朵黃色的小花,樹下一家五口圍著桌子,每個人臉上都掛著笑容。畫上,有瞥兒寫的一首幼稚的小詩:親情樹上盛開著小花,任憑風(fēng)吹雨打,它們相依相偎……
采訪結(jié)束時,陳維平說:“這些年,我牢記對孩子母親的承諾,再苦再難我們也會將孩子撫養(yǎng)成人,讓他上大學(xué),直至找工作、成家。如果有一天王紅提前出獄了,要與兒子相認(rèn),我們會尊重孩子的選擇?!?/p>
當(dāng)筆者在寫稿期間,點擊進(jìn)入陳維平的QQ空間查看時,發(fā)現(xiàn)他的空間里寫有這樣一句話:
“有一種愛,厚烈如酒。那是超越了血緣的相逢?!?/p>
(主人公陳維平與杜克群夫婦及兒女均為真名,其余人名作適當(dāng)技術(shù)處理)
發(fā)稿編輯/姬鴻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