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憂傷的雨季(小說)

2016-09-22 10:08胡靜芝
翠苑 2016年4期
關(guān)鍵詞:大毛梅子志強

胡靜芝

梅子初到神馬墩采購站工作,時齡十八歲。

神馬墩是個地名,周邊住的都是些土墻泥瓦的農(nóng)戶人家。條件好點的人家墻壁粉上石灰,看起來寬敞明亮一些。條件差的人家連個窗戶也難以見著,低門窄戶。陰暗潮濕的屋子終年散發(fā)著一股霉味或腐臭氣息,不過這樣的人家在農(nóng)村很普遍,所以也沒人覺得寒磣。

邊上除了梅子他們這家采購站,還有一家屠宰店,再往前些便是神馬墩鄉(xiāng)政府和中學(xué),中學(xué)對過是衛(wèi)生院。盡管方圓幾里的人都管這里叫“街”,但在梅子的心里,它根本就不算街,真正的街在縣城,離這兒十來公里。

同事王惠比她大五歲,正和神馬墩中學(xué)的一名教師處對象,一到下班時間就跑得了無蹤影。另一名負責(zé)進貨的大叔家住農(nóng)村,土地承包到戶,家中總有忙不完的農(nóng)活要做,因此,早早晚晚的都在家里待著。這樣一來,梅子便成了這里的守門神。也正因為梅子在站里待的時間長,神馬墩的人沒有不認(rèn)識她的,似乎誰都樂意親近她。哪家的門口桃子熟了,或是地里挖紅芋了,第一個就會想到她。房后的那家名叫大毛的女孩一到天黑就主動趕過來陪她。梅子自然也不是那種不通情理的人,那年月,誰家的手頭都不寬裕,打瓶醬油買包把香煙總是賒欠的多付現(xiàn)的少,只要不是拖賴扯皮的人家,梅子都二話不說的記到賬簿上,待到月底結(jié)算時再跟他們追討。

梅子是個文靜比較內(nèi)向的女孩。工作之外除了看書,很少主動與人交流。她的思緒常常會隨著她閱覽的書籍游離于神馬墩之外的某個世界?!皠偺ど瞎ぷ鲘徫?,郵政局長就不得不去偏僻的烏拉普爾村供職?!逼┤绱藭r,梅子的神情就會隨著印度作家泰戈爾的描摹,心事重重的追隨著文中的主人翁郵政局長去了那座偏僻的不惹眼的普通村莊。跟著郵政局長那一聲“勒袒!”地叫喚,她的眼神忽地暗淡,變得憂傷起來,仿佛她就是那個被使喚的女孩,眼淚卻因此漫出眼眶。若是遇上大毛在此,她便會把自己當(dāng)成了那個倦怠,孤寂,憂傷的可憐家伙——她感覺他們不僅命運相似,心靈上也有著如此近似和相通的地方。如果她是他,那大毛豈不就是那個名叫“勒袒”的可憐女孩!思及至此,她便情不自禁地一聲“大毛!”叫喚著,大毛則因她的一聲突如其來的呼喚而猛一激靈,忙回應(yīng)她說:“梅子姐,我在呢。有事嗎?”這個比梅子遲出生一個月的小姑娘,小學(xué)畢業(yè)后便回村放牛。前不久,經(jīng)人介紹了一門婆家,男孩子是個手藝人。定親的那天,男方給她買了一塊手表,兩套半衣服,外加一斤紅色毛線。這會兒她正背靠著床頭用心編織著毛衣。她怎么知道眼前這個沉默寡言的梅子姑娘,心里在想些什么。梅子原想把心中的那份感傷表述給大毛聽,頓了頓,又不知從何說起,于是索性埋下頭去繼續(xù)看書。大毛知道梅子看書時不喜歡別人打攪,繼兒也就回過頭去悄聲織她的毛衣。偌大的房間,除了鋼針與鋼針地碰擦聲,書頁翻動的沙沙聲,便再也聽不到其他聲響。

站門前有塊荒場地,場地的北邊是條公路。公路兩側(cè)是一派綠茵盎然的廣袤田園,上面綴滿了星星點點的紫云英和金黃色的油菜花。時間過得真快,轉(zhuǎn)眼這已是梅子來神馬墩的第二個春天。

午后,一輛大貨車突然降臨在神馬墩采購站的門前。接著梅子便看到從車頭里一下跳出四個人來,一個個顯得臟兮兮黑乎乎的。其中一個目光炯炯有神的大男孩子還沖著她打著友好手勢,見梅子冷漠著面孔,沒啥反應(yīng),便知趣地聳聳雙肩,轉(zhuǎn)身輕快地躍到后車廂做起了搬運工。隨著那一個個黑色木箱搬下地后,梅子便知道他們原來是一群放蜂人。

“嗨,小姑娘,晚上別做飯,吃我們包的餃子好嗎?”還是那個大男孩,只不過這會兒大男孩已把自己收拾得干凈利落。頭發(fā)不僅洗過,似乎還抹了定型膠。高挑健美的體型,配上帶有二道杠的紅色運動服,腳穿深幫子白色力士鞋,像是來自校園操場上的一名中學(xué)生,一副青春飛揚,活力四射的樣子。男孩子邊說邊掏錢買了鹽、醬油和啤酒。他們把帳篷搭建在梅子的店對面,偌大一塊荒場猶如一張棋盤,上面擺放了幾十只油黑色的蜂箱。

梅子原以為大男孩只是虛情假意地說說而已。沒想到傍晚邊,大男孩還真的端來滿滿的一湯碗水餃,個個皮薄透明,大小均勻,上面撒上一層翡綠色的蔥花,熱氣騰騰的散發(fā)出一種誘人的美味。梅子原想拒絕,可是,她能管住自己不安份的味蕾,卻無法抗住男孩的一雙明亮、坦誠的眼神?!俺园?,小妹妹?!贝竽泻⒉辉俳兴」媚铮瑓s改口叫她小妹妹?!拔医辛种緩?。”大男孩主動報出姓名后便目光柔和地看著梅子,希望她也能把姓名告訴他?!敖形颐纷雍昧耍 泵纷舆@一次不再顯得漠然,而是落落大方地報上芳名。

梅子把水餃一分為二的給大毛一份。夜晚,倆人在一只15支光的燈泡底下邊吃邊聊。鄉(xiāng)村的夜晚黑得早,太陽一落山行人就漸次少了下來。平常這個時候,梅子跟大毛早就關(guān)門窩到床上織毛衣或看書了。然而今晚,她們的店門卻破例關(guān)的遲。對面的放蜂人仍舊在忙活著??粗鵁粲跋碌哪切┟β瞪碛?,梅子的心頭忽然涌起一種從未有過的安全跟充實感?!八麄兌际歉=ㄈ?。”大毛說,“林志強的舅舅是他們的組長,就是那個黑黑的,跟林志強長得很像的中年人?!毕挛纾竺膸讉€伙伴一直在放蜂人那里看熱鬧。鄉(xiāng)下的人不僅嘴巴長,耳朵也長。難得有一伙外鄉(xiāng)人進村,這份新聞豈能饒過。因此,大毛顯得格外興奮,像個來自前線的新聞記者,滔滔不絕地向梅子敘說著她的所見所聞。梅子雖然沒說什么,但卻饒有興趣地聽著。

這晚,梅子只顧聽大毛說話,竟忘了看書。那個遠在印度加爾各答的郵政局長和他的女傭此刻似乎也遠離了她的思緒,不再令她莫名的生傷。

自從門前來了放蜂人,梅子感覺自己的思維似乎也隨著那些小蜜蜂的“嗡嗡”鳴唱變得歡快活躍起來,心情一如春天晴朗的陽光,鮮麗而明朗,很少再為書本上的那些杜撰的故事無端傷神。

放蜂人初來的幾天,天氣真好!村頭邊,原野里,到處都盛開著迷人的花朵,空氣里散發(fā)出醉人的花香。大毛去山野里踏青,給梅子帶回了一些剛盛開的蘭草花和映山紅,梅子把它們放置在店堂前的柜臺旁,時而湊過鼻去聞一聞。偶爾有三兩只小蜜蜂振動著翅膀,“嗡嗡”地飛過來,繼而撲到花蕊上,每每這個時候,梅子便欣喜地湊上前去打量著它們。看著它們與花朵相擁親吻的幸福神態(tài),梅子的心里便會涌動著一種對春天說不出的美好與憧憬。

林志強的舅舅偶爾上店來買包香煙,閑聊時間或透露他們那里的一些民俗風(fēng)情。如看見梅子在剪清明標(biāo)子,他便說他們那里人做清明用鮮花祭奠,才不像你們這里用五彩紙做些花花鬧鬧的玩意兒。又說他們那里的墓地比起這里人家的房子,還要工整堅固。哪像你們這里隨處堆起一個土墩子,看起來很不雅觀,對亡人也不尊重等等。林志強的舅舅在說這些話的時候,臉上帶有極強的地方優(yōu)越感,這讓梅子心里很不舒服。心想:你們那里好,怎還跟流浪漢似的四處漂泊!這以后梅子便再也沒有心情搭理他們。

有一天,林志強又給梅子送來了水餃,并說是自己親手做的,讓梅子嘗嘗他的手藝如何。梅子說什么也不肯吃。因為她聽大毛說:“林志強講我們這里太窮了,住房條件和生活水平都比他們那兒差遠了!”所以她很來氣,不想在看不起自己家鄉(xiāng)的人面前跌份兒,欠他們?nèi)饲?,愈發(fā)令他們瞧不起。然而林志強又怎能知道這些!每當(dāng)他尋機與梅子搭話時,見到梅子一副拒人千里的樣子,便不由彷徨起來。

有一次,梅子來到場子邊上曬被子,林志強遠遠看見梅子在抖動著如幕布般的被面,便跑步上前,操著生硬的普通話搭訕說:“梅,你是不是要搭臺唱黃梅戲呀!”梅子佯裝沒聽見。林志強又說:“黃梅戲真好聽,我最愛聽黃梅戲了?!泵纷尤耘f裝作沒聽懂林志強在說什么,不聲不響地走開。梅子的冷漠表情,令林志強感到既無趣又尷尬,從此再也不敢主動與其搭訕。

三月天,是孩子的臉,說變就變。白天還是艷陽高照,暖風(fēng)拂面,夜晚忽然就烏云密布,雷鳴火閃。梅子住的房子是磚木結(jié)構(gòu),房型較高,窗戶開的較上,因此,光線顯得很暗。不過這樣的房子有一點好處,只要把門一關(guān)上,外面再大的風(fēng)聲雨聲和雷鳴聲都顯得微不足道。也就是說,這房子墻壁厚實,隔音好。據(jù)說這房子的材料還是新中國成立以后從當(dāng)?shù)氐囊粦魫喊缘刂骷也饋淼?。想必是房子年間久了,梅子一個人的時候,總感覺這房子哪里不對勁兒。有時候睡到夜半時分感覺像是有人在敲墻壁,每每這個時候,梅子都會將頭埋進被子里。有時候似乎還有一種不知名的鳥叫聲在瓦縫里響起。會不會是房子太陳而鬧鬼了呢?梅子把這種疑慮告訴大毛娘,大毛娘當(dāng)著梅子的面只會說:“別瞎想,不會的。”然而背地里卻煞有介事地跟人說:“也許是一些要死的人顯靈吧。人死后,老(死)人貨還不都到店里去置辦呀!陽間死個人陰間動靜在先呢!”大毛娘是個心腸較軟的女人,知道梅子心里后怕,便吩咐女兒晚上過來陪梅子睡。即便是這樣,梅子心里還是有一種驅(qū)之不去的困擾。不過,這種困擾自從放蜂人住到對面后竟自動消失。僅這一點,梅子覺得還是應(yīng)該感謝他們才是。不是他們,門前哪有這么熱鬧!遠遠近近來買蜂蜜的或是前來湊熱鬧的人像趕集市似的,還真有點鬧市的樣子。想不到林志強還會吹笛子,笛聲一響,附近的那些大姑娘小伙子都愛望這邊擁,包括大毛在內(nèi)。

臨睡之前,大毛還在絮叨說:林志強的大姑在臺灣,小姑嫁到香港,家里可有錢了!林志強家里的縫紉機,錄音機,以及林志強手上的金表什么的都是兩個姑姑給的。大毛說著,臉上露出不無羨慕的神色。這要是在三五年前,誰敢跟人提這個呀!現(xiàn)在不一樣了?,F(xiàn)在誰家要是有一門港臺親戚,那可是一件非常值得炫耀的事?。∩耨R墩的一戶人家,前不久就有一位從臺灣回來的親屬,消息驚動了方圓幾里路的人家,據(jù)說但凡到場的人都收到禮物了。也無怪乎林志強得意的!梅子心想。

梅子躺在床上,雖然看不到外面狂風(fēng)席卷著烏云的囂張氣勢,但透過窗戶的電閃雷鳴,和一陣高過一陣的風(fēng)暴擊打著樹枝發(fā)出的強勁有力的嚎叫聲,也能預(yù)感到這晚的勢頭不太尋常。大毛因為白天勞動有些累,早早就鉆進被窩睡去了。梅子睡不著,獨自睜大著眼睛想心事。她在想:家鄉(xiāng)的那條河流此刻是不是又泛濫成災(zāi)了呢!河水一上漲,就有人撐起竹排收起小費。有一年夏天,河水并不深,居然沒人敢赤腳下河。外面流傳起謠言:說上流有麻風(fēng)病人投水了,河水里流淌著麻風(fēng)病菌!有人也不管事情是真是假,就在河上支起了獨木橋,過橋費一次兩塊。梅子那會兒正在橋那邊讀高一,母親希望她休學(xué)提前找份工作好貼補家用,梅子不肯,為此,母親總愛拿周邊的那些沒考取大學(xué)而繼續(xù)復(fù)讀的人家孩子打比方:“你看看,那個老李家的丫頭復(fù)讀了兩年,年年都差三五分,還有上街頭老吳家的小子,從哪一年就考起,也沒見錄取一個學(xué)校!別到時書沒念成,把腦子都搞壞了!”母親說這話是有用意的。母親原指望她能考個中專,帶薪念個三兩年就能獲得一份工作干。誰知她中專沒錄取,卻考個普高,而三年普高念下去再應(yīng)考,可就有指望呢?梅子真是煩透了母親的絮叨。她感覺母親的眼里只有錢!哪一次買文具找母親要錢都不順當(dāng)。不想這一次又無端生出過橋費,梅子索性就此輟學(xué)。在家住閑了半年多,父親工作在外很少問家里的事,還以為是她成績跟不上,不想念了,于是便托人把她介紹到神馬墩采購站。

梅子現(xiàn)在不想家,只想奶奶,記得小時候,一聽到雷鳴聲她就會不顧一切地撲向奶奶的懷抱,而奶奶也總是放下手中的一切來呵護她。梅子常想,若不是身旁有奶奶照應(yīng)著,她的兒時生活一定很糟糕!

抑或是心靈太孤寂,她不知不覺地愛上看書。參加工作后有了收入,母親對她的態(tài)度大為改觀,經(jīng)濟上不再對她限制,于是,她便買些自己喜歡的書——國內(nèi)國外的。在她接觸的所有文學(xué)書籍中,唯有泰戈爾筆下的人物最能觸動她的心靈。她喜歡那個古老的國度,喜歡那個國度的女孩的善良跟乖巧,想象著她們走起路來腳鐲叮當(dāng)作響的樣子,揣想著那紗麗覆蓋下的一雙憂郁美麗的大眼睛該是多么的惹人憐愛!還有那個郵政局長——一個固執(zhí)自信且又不無詩人憂傷情懷的家伙!她常?;秀奔亦l(xiāng)的那條河流就是泰戈爾筆下的那條蓄滿女孩的笑聲與淚水的恒河,而神馬墩便是郵政局長供職的烏拉普爾村?,F(xiàn)實生活與遐想中的生活畫面交疊的出現(xiàn)眼前,令她時常沒來由地發(fā)出感傷。

大毛睡的早起的也早。大毛開門的時候,天才蒙蒙亮,四下靜悄悄的,連只鳥也不曾見著。大地死一般的寂靜。大毛開始惶恐起來,總感覺哪里不對勁兒。心里發(fā)憷,身體還直打哆嗦,仿佛有一股看不見的陰風(fēng)朝著她吹。定睛一看,不好了!對面的帳篷不見了!但見支撐帳篷的木料框架全都東倒西歪地躺倒在地。大毛慌了,趕緊轉(zhuǎn)身叫梅子。梅子姐,梅子姐,不好了!放蜂人的帳篷倒掉了,人也不見了。會不會是壓死在里面呢?梅子前半夜瞎想一氣,基本沒合眼皮,這會兒睡意正濃。梅子記得剛剛還跟奶奶偎在一起說著話兒,奶奶問她在外伙餐怎么樣,可吃得飽?梅子剛想說點什么,就聽見大毛扯著嗓門叫她。恍惚聽到大毛說誰死了?一個激靈驚醒,慌不迭地趿起拖鞋跑出門去。此刻天空依然昏暗暗的,似乎隨時都有雨水襲來。潮濕的空氣透著絲絲沁涼的寒意,遠遠近近的塘水明晃晃的觸人眼目,地面上除了倒掉的帳篷,還有一些連根拔起的大樹和橫倒在地的電線桿。被暴風(fēng)雨襲擊過的大地此刻是一派荒涼,沒有一絲人氣。放蜂人呢,放蜂人哪里去了?梅子問大毛,大毛問梅子,恐懼感像電流似地迅速襲擊著兩人的心靈。大毛原想回家,可是一想到回家非得經(jīng)過放蜂人的帳篷,她腿腳就顫抖得無力舉步。最后倆人不得不回到屋里將店門關(guān)緊,直至同事王惠前來敲門,她倆才慌不迭地把門打開。

王惠這一路走來也獲悉了不少駭人聽聞。李莊生產(chǎn)隊王二虎老婆昨晚去水塘邊牽牛遭遇雷擊死亡,大王生產(chǎn)隊的一戶人家房屋倒塌,五口人就死了三口。她們正說著這事,不想說曹操,曹操就到。大王生產(chǎn)隊派來了三名壯勞力,帶了兩輛板車。王惠忙引著其中兩個人去倉庫裝石灰,梅子也進柜臺忙起了別的買賣。過了會,李莊生產(chǎn)隊也派人過來置辦老人貨(亡人用的東西),一個上午梅子跟王惠忙得幾乎沒有一點閑暇跟抬頭的機會。若不是下午林志強過來買白糖給蜜蜂吃,梅子差點就把早上的一幕景象給忘了。

“梅,給我來兩袋白糖。”自從梅子對林志強表現(xiàn)愛答不理的態(tài)度后,林志強便自覺改變了以前嬉皮笑臉的做派,像換了一個人似的,緘默寡言,原本活潑愛笑的眼睛也呈現(xiàn)出一付郁郁寡歡的神情。然而令林志強沒想到的是,一向不茍言笑的梅子這一次卻一反常態(tài)地沖著他驚呼且傻笑。“林志強,你沒事?。俊薄皼]啊,好著呢?!绷种緩娝坪跤行┎贿m應(yīng)梅子的這種反常表情,顯得滿臉的詫異跟別扭。梅子仿佛也意識到這點,頓時平靜下來,不無關(guān)切地問道:“昨晚去了哪呀?”林志強沒說話,卻用手指向屠宰店旁的一間閑置的破屋子。正準(zhǔn)備扛起一袋白糖上肩,不想大毛這個時候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趕了過來,一驚一乍道:“林志強,昨晚的風(fēng)暴那么大,把帳篷都打倒了,你們是怎么逃出來的呀?”大毛操著生硬的普通腔,但由于語速過快,林志強根本聽不懂她說什么,但見他一張稚氣尚存的孩子臉和一雙天真明亮的眼神忽而轉(zhuǎn)向梅子,忽而又看向大毛,最后還是梅子代她翻譯,剛好梅子也想知道昨晚發(fā)生的情況?!罢嫦胫姥剑俊绷种緩娪幸赓u起關(guān)子沉吟半天?!罢f吧,說吧!”在大毛地催促下,林志強顯得很不情愿地扭捏著說道:“昨晚上多虧我半夜起來解手,發(fā)現(xiàn)勢頭不對,趕緊叫起醒他們撤離……若不然,這會兒我就不在這兒說話了,說不定早上閻王爺那里報到去啦!”林志強說著,有意瞥了梅子一眼,似有幾分眷戀不舍的樣子扛起袋子出門去,大毛也緊跟著而去。

連日來的雨水像斷了線的珠子,斷斷續(xù)續(xù)地落著,屋里屋外無處不是濕漉漉的。河溝、池塘、坑洼都蓄滿了雨水,一些開放正艷的花朵,經(jīng)不住暴風(fēng)雨的摧殘,紛紛告別枝頭,這樣的天氣對放蜂人是個致命的打擊!場上難得再見到他們?nèi)∶鄣拿β瞪碛?,但見他們隔三差五的到店里來為蜜蜂買糖。想必他們在這兒時間待不久了,帳篷毀了也沒見重新搭建,吃住都在邊上的一間門窗破敗的屋子里將就著。林志強過來買醬油、味精和鹽,卻很少見他們買魚肉蔬菜。梅子納悶:不吃蔬菜魚肉買醬油味精作何用?后來聽大毛說,他們多半就用醬油味精調(diào)水當(dāng)湯拌飯吃,已有好些日子沒見他們包餃子了。

自從遭遇那場風(fēng)暴之后,梅子不再對他們抱有成見,更多的則是同情。林志強有事沒事總愛在門前場上轉(zhuǎn)悠著,且眼睛不住地瞟向店里,若是被梅子瞧見也不退縮,怔怔地迎向梅子的目光見不著一絲笑意,也不說話,就像一個失去耍伴的孩子,一臉孤單落寞的樣子!梅子總感覺這張面容似曾相識,思索良久,才恍然記起是泰戈爾書里描摹的郵政局長的表情。

雨天,小蜜蜂們都縮在籠里不出來,全靠白糖當(dāng)家。看放蜂人給蜜蜂喂糖時一個個愁眉不展的樣子,梅子便在心里悄悄地替他們著急。那晚大毛出于好奇,用一枚繡花針偷偷拆開由他們采購站代收的其中一封從福建寄來的家書,一看地址就知道是放蜂人家屬寄來的。信上說:“家里今年遭受強臺風(fēng)和綿綿不斷的雨水影響,地里的麥子顆粒無收,就指望你寄錢回家供孩子讀書和生活了……信的末尾又說:“如果你再不寄錢回來,咱娘倆就出門乞討了!”信的內(nèi)容令梅子感到十分沉重,卻又有那么一點幸災(zāi)樂禍——原來他們的家鄉(xiāng)跟我們這里一樣窮呀!這一發(fā)現(xiàn)令梅子既欣慰又傷感!她讓大毛將信封重新粘好,不要將內(nèi)容泄露出去,免得外鄉(xiāng)人難堪!然而大毛卻一再強調(diào)林志強的家境殷實,才不是這樣的。

王惠在統(tǒng)計本月的營業(yè)額時不無得意地說:“老天下雨對我們來說未必是壞事,這個月的營業(yè)額明顯高過以往許多!”營業(yè)額上去了,就意味著有獎金拿!可是梅子卻怎么也高興不起來。她忘不了那場突如其來的風(fēng)暴帶來的死亡氣息,令她在其后的夜晚都不敢熄燈睡覺,更討厭這個濕漉漉的連陰天令每一個進店來的顧客都唉聲嘆氣,且還拖著一雙積滿泥水的雨靴,將地面弄得臟兮兮的,尤其令她痛苦的是,無論她怎么努力都不能走出那雙孤單落寞的眼神!

這場雨水持續(xù)下了半個多月仍不見放晴。其間母親過來給她送熱天的衣服,其中有一套新衣服是城里表姐送她的。褂子是那種淡青色素花,燕尾領(lǐng),腰身瘦削,按照當(dāng)時的鄉(xiāng)下人說法:很洋氣!褲子純白色的,微喇叭形,雖說是市面上流行的款式,但鄉(xiāng)村里卻很少見到人穿。梅子很喜歡。眼下天氣微涼,外套一件太陽色春裝正合適。只是這樣的穿著跟周邊的灰暗色調(diào)就顯得格格不入。來店的顧客都格外地大驚小怪,像沒見過人似的沖著梅子投來羨慕的眼神??溥@丫頭越來越好看,像個城里人!有些人家聽說兒子在大學(xué)里談了對象,想了解兒媳人長得怎樣,沒有可參照的,便拿梅子來詢問:“我問你,那伢有沒有梅子好看啊?”被問者自然不好作答,什么叫好看和不好看?這個問題跟老眼光舊腦筋的人無法說個清楚。當(dāng)然這些都是大毛告訴梅子的。

梅子的穿著無形中也影響著大毛的心情。都說愛美是人之天性!況且還是正值青春期的女孩??墒?,許了婆家的丫頭,娘家哪還有閑錢花她頭上!據(jù)大毛說,婆家也是尋常的農(nóng)戶人家,條件不太好。為了方便回家看奶奶,梅子買了輛女式輕便自行車,大毛也尋思著怎么開口跟婆家要,并委托媒人傳話過去,不想?yún)s遭到婆家人的回絕。婆家人說,大兒媳剛過門不久,若是幫大毛買了,大兒媳肯定也少不了,眼下那來閑錢添置這個!為此,大毛感覺很失面子,總跟梅子抱怨人生沒意思!并說,若有可能,她想退掉這門親事,逃得遠遠的。然而,那個時候幾乎還沒有外出打工者,她一個沒文化的小姑娘能逃到哪里去?

雨天給放蜂人造成的損失是不可估量的。但眼下這樣的天氣全國都一樣,似乎哪里都不適宜他們。這晚梅子正在等大毛到來就關(guān)門睡覺,不想林志強提了兩瓶蜂蜜走了進來,梅子給他錢他也不肯收,眼睛卻戀戀不舍地看著梅子,說他們的人在等車,車一到就要離開這里。“這么快就走啦?”梅子的眼神明顯地表現(xiàn)出不舍的成分。林志強沒說話,只是怔怔地迎著梅子的目光看去,繼而不慌不忙地從脖子上取出一塊玉佩,說是他奶奶的傳家寶,起避邪護身作用。他聽大毛說梅子膽子小,所以他想把它轉(zhuǎn)贈給她?!斑@怎么可以?”梅子顯得有些驚慌失措。她可不想平白無故收一個陌生男孩的東西。可是她又拗不過林志強的固執(zhí),正考慮怎么將到手的玉佩退還林志強,不料林志強這時卻吩咐她,別把他們晚上要走的消息告訴大毛,因為大毛說了他們走,她也要跟其走?!按竺惨銈?nèi)ジ蓡??”梅子不解地瞪大眼睛,不想林志強的臉突然紅了起來,說:“她說要嫁給我!”“怎么會這樣,大毛有婆家?!泵纷佑l(fā)覺得不可理喻?!八袥]有婆家我都沒那想法!我要回去繼續(xù)讀書,不想跟他們再這樣四處漂泊下去了。”看著林志強一雙明亮堅毅的眼神,梅子的精神也忽地跟著振作起來,她隨即從內(nèi)室取出那本泰戈爾文集,并將玉佩塞進書頁里,用一只大信封裝好遞給林志強,說:“這本書我已看過,送給你,希望它能陪你度過一個愉快的旅程!”“謝謝!”林志強非常欣喜地收下。梅子忽然感覺林志強的舉止比剛來的時候穩(wěn)重多了,笑容里也似乎多了一些大人的味道。

他們的車大約在下半夜走的。之前,梅子幾乎一直豎耳聆聽著場子上的動靜。一想到門前又將恢復(fù)到往日的空曠與清冷,她的心便跟著空洞且生痛起來。當(dāng)汽車真的啟動時,她竟然下意識地看了眼熟睡中的大毛,考慮要不要將她叫醒??墒?,叫醒她又能怎么樣?這時,她的腦際中又不自覺地浮現(xiàn)出郵政局長撇下女傭勒袒,獨自而去的一幕悲壯感傷的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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