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麗君
先說理趣。用詩的語言去議論、去說明某種情理、道理或哲理,這類詩,古人謂之“理趣”詩。說理,要說得有趣,避免空泛、枯燥,且“理”和“趣”要自然膠合,渾然一體。構(gòu)成理趣詩一個明顯的審美特征,即言此而意彼,深入而淺出,理隱而趣顯,讀來輕松愉悅,耐人尋思,思有所得,進而產(chǎn)生某種精神上的快感,得到某種哲理的啟迪。
唐代王之渙的名詩《登鸛雀樓》:“白日依山盡,黃河入海流。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边@首詩意磅礴的寫景詩,末兩句形象地說明了要得到新的收獲,當須更加努力奮進的道理。白居易的“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道出事物的發(fā)展是不以人的意志為轉(zhuǎn)移的客觀規(guī)律,具有相互的辯證唯物主義思想。
須指出,理趣詩首先是詩,因而詩中的“理”,也是脫離不了形象思維的,亦即或寓理于形,或融理于景,或寄理于物,或置理于事——這“理”總是伴隨著形象的。像王之渙詩中的“理” 就是和“山”“水”“樓”等形象聯(lián)系在一起的。像陸游的“山重水復(fù)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中的“理”,就是和“山”“水”“柳”“花”“村”等形象聯(lián)系在一起的。否則,沒有形象,詩趣便無所依托,詩理便成說教,這是詩之大忌。
再說意趣。詩趣美固然是呈多元格局的,但說來說去,當以意趣為上。這是因為:“意猶帥也,無帥之兵,謂之烏合?!保ā督S詩話》)意趣,通常謂之意境。意,乃審美主體之意識,之情緒,之思想;境,乃審美客體之景觀,之物象,之畫面。主客化一,情景交融,便生意趣。詩有意趣,便有活力,便有精神,便有魂靈。反之,則如枯木死灰,如行尸走肉,毫無半點詩美可言。
“紅杏枝頭春意鬧”,就是因為詩人唰地一下子潑出一片盎然春意:紅杏怒放,芳香四溢,枝頭蜂蝶翩翩起舞,是活脫脫有聲有色,是真切切有情有趣。
意趣美之于詩,應(yīng)以“意”“趣”渾成,寓趣于意,從趣見意為上乘,不可偏趣舍“意”。否則,便走上極端,走上極端便失去詩美。唐人張打油有一首詠雪詩:“江山一籠統(tǒng),井上黑窟窿。黃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腫。”詩也有形象,也有趣,但因為無“情”無“意”終無審美價值,所以讀后只能讓人一笑了之。
杜牧有一首名詩《赤壁》末兩句云:“東風不與周郎便,銅雀春深鎖二喬。”宋人許彥周評道:“社稷存亡、生靈涂炭都不問,只恐捉了二喬,真是開玩笑。我們說老婆都被人掠走了,那江山不就完了嗎?還要詩人饒舌干什么?”還是杜牧高明。他于小風趣之中完成了大主題。比較而言,許氏就有點不怎么懂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