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萍

她堪稱草芥：先是被丈夫掃地出門，又被另一個男人騙錢騙色，澆上汽油焚燒，全身75%燒傷，雙腿肌肉全部被燒毀，只剩下骨骼，前胸后背都被燒毀，手、脖子以及面部被毀容，造成六級傷殘。

這樣一個女人，要色沒色，要錢沒錢，所有人都避之不及，連她自己，都已對自己放棄了。就在她茍延殘喘之時，一個儒雅的教授級高級工程師出現(xiàn)了。他幫她做心理疏導(dǎo)，幫她做整容做生意，帶她一點點走出困境。

這個神秘的男人是誰呢？他如此幫她，是為了什么？廣東清遠，一段曠世奇緣徐徐上演——

毀容前的盧碧榮

廣州媽媽太坎坷，感情糾葛慘遭毀容

盧碧榮今年36歲，出生在廣東清遠市。3歲時，父母離異，她由外婆撫養(yǎng)，16歲時，父親也去世了。盡管學(xué)習(xí)成績很好，高中一畢業(yè)，18歲的盧碧榮來到廣州，成為一家外貿(mào)公司的銷售員。

盧碧榮不僅相貌俊俏，還踏實能干，追求她的男孩很多。2000年夏，盧碧榮認識了來自湖南的男孩李憲文。李憲文在清遠做生意，嘴巴很甜，讓從小缺乏關(guān)愛的盧碧榮感覺很溫暖。第二年，盧碧榮就嫁給了李憲文，先后生下一子一女。起初，李憲文對妻小還算體貼?？珊髞?，因為事業(yè)不順，生意難做，李憲文酗酒，性情大變，常拿妻小撒氣，盧碧榮稍有反抗便遭家暴。2008年，盧碧榮意外懷孕，李憲文卻外遇了。盧碧榮念及自己悲苦的童年，不希望孩子重蹈覆轍，選擇了隱忍。小女兒李玟出生后，想經(jīng)濟獨立的盧碧榮跟朋友學(xué)做生意，投資稀土礦賺了20多萬，她沒告訴丈夫。

2012年年初的一天，李玟在公路邊被車撞傷，送到醫(yī)院治療，肇事者拒絕賠償。李憲文對此不聞不問，盧碧榮又要照顧女兒，又要奔波索賠，實在支撐不住時，朋友介紹一個叫王俊的建材商給她認識了。王俊比盧碧榮大十歲，是清遠本地人，有朋友在交警隊工作。由他出面，李玟的事故很快解決。盧碧榮非常感激，專門請王俊吃了一次飯。

盧碧榮求人辦事的正常交往，被李憲文污蔑為“外面有了男人”。盧碧榮忍無可忍，提出了離婚。李憲文卻提出無賴要求，要她凈身出戶。盧碧榮果斷簽字離婚，帶著3個孩子暫時住到了娘家。2012年3月初的一天，王俊突然打電話給她，稱其前妻患了子宮癌，找她借3萬元錢。盧碧榮二話不說，借給了他。因為這次交往，兩人成了朋友。

母親在老家有塊地，盧碧榮想買下來蓋一幢房子，給三個孩子一個家。然而，母親怕女兒購買要不上價，就將地皮賣給了別人，母女之間有了嫌隙。而三個孩子稍微調(diào)皮，母親就大吼：“再不聽話，你們就滾?！崩^父對孩子更是聲色俱厲。王俊得知后，幫她在清遠市租了一套便宜的三居室。母子四人搬了出來。2012年10月的一天，王俊向盧碧榮表白：“咱們搭伙吧，我一定把你的孩子當成親生的?！北R碧榮確實需要一個可以依靠的肩膀，答應(yīng)了。兩人確定戀愛關(guān)系后，盧碧榮提出結(jié)婚，王俊說：“我前妻患了癌，剛做了手術(shù)，情緒不穩(wěn)，等她化療做完了，我們再安心辦婚禮?！边@番話，在盧碧榮看來，如此有情有義。王俊生意壓了資金，她還主動拿出5萬元錢，讓他給前妻支付了醫(yī)藥費。之后，盧碧榮拿出全部積蓄，做起了小商品零售生意。由于肯吃虧，加上朋友幫襯，很快紅火起來。她想盡快買套大房子給孩子們一個家。

王俊的生意不好做，她又多次拿錢出來帶他一起做生意。2013年春節(jié)前夕，盧碧榮一清算，發(fā)現(xiàn)王俊從自己這里拿走的錢已累計快三十萬。王俊說這些錢全虧空了，盧碧榮有點失落，但還是鼓勵他不要灰心，還帶他去見一些做地產(chǎn)的朋友建立人脈。

春節(jié)過后，王俊的前妻張潔的治療告一段落，在盧碧榮的督促下，婚事提上了日程。這時，張潔卻找到了盧碧榮。她離婚沒多久就患子宮癌，年少的兒子承受不了沒有家又失去母親的打擊，精神出了問題。她想與王俊復(fù)婚，給兒子一個家，帶他去治療。

身為母親，她的3個孩子都是被父親拋棄。如果有機會能讓孩子得到親生父愛，她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盧碧榮答應(yīng)考慮一下。怕王俊遷怒于自己，張潔懇求盧碧榮不要告訴王俊自己來找過她。

在張潔生命將盡的哀絕里，盧碧榮以不合適為由向王俊提出分手。當時，王俊又一次投資失敗，聽盧碧榮說要分手，當即譏諷：“見我生意失敗就想甩掉我了？你最近頻頻與一個男人見面，有別的男人了？”盧碧榮沒想到王俊如此狹隘自卑，不但懷疑自己，還玩跟蹤。盧碧榮堅決要分手，王俊卻糾纏不放。

2013年4月26日的深夜，王俊喝得爛醉回來，盧碧榮接電話跟對方多講了兩句，王俊搶過電話辱罵她。怕驚擾孩子，盧碧榮躲避到了別的房間里，王俊竟順手拿起客廳門后一個小汽油桶，將一整桶汽油潑到了盧碧榮身上，隨后點燃了打火機……

一瞬間，盧碧榮被點燃了。等她醒來時，已經(jīng)躺在了醫(yī)院的重癥監(jiān)護室里。她的雙腿肌肉被燒毀，只剩骨骼，面部脖頸毀容，全身75%燒傷。因為氣管被割開，她無法說話，王俊散播謠言說她是自殺，還阻止親友來看望。直到盧碧榮能開口說話了，她馬上向清遠市青塘派出所報警。然而，王俊已逃跑了。雖然縱火案過去多日，證據(jù)不復(fù)存在，但案情重大，警方隨即立案，四處追捕王俊。

經(jīng)過近4個月的治療，盧碧榮出院了，被鑒定為6級傷殘。出院后的第一件事，盧碧榮走進衛(wèi)生間，第一次在鏡子中看到自己。當那一張丑陋無比的面龐出現(xiàn)在眼前時，她慘叫一聲，嚎啕大哭起來。

康復(fù)中的盧碧榮

那是煉獄般的日子。每次換藥，揭下紗布就撕下一層血肉。氣溫稍高，全身就紅腫，流膿血。冷風(fēng)一吹，骨頭鉆心地疼。丑陋，讓盧碧榮只敢晝伏夜出，生意也關(guān)了門。那永無休止的痛，絕望，讓她整夜失眠，想死。2013年11月，她連續(xù)幾天失眠，極度混沌中，拿起修眉刀割破了手腕……幸虧10歲的大女兒放學(xué)回家發(fā)現(xiàn)了躺在血泊中的她。經(jīng)過搶救，盧碧榮撿回了一條命。從那以后，她走到哪里，5歲的小女兒都緊緊跟著，她上衛(wèi)生間時間長點，女兒也會去敲門：“媽媽，你好了嗎？”這個不諳世事的孩子，在殘酷的世界里，提前感知著死亡和恐懼。每每想到這，盧碧榮都淚流滿面：她沒有資格去死，即使再難熬，為了孩子她也要活下去。

生命最落魄時，一個儒雅志愿者來了

這時，清遠警方通知盧碧榮，半個月前，王俊在中山市出車禍身亡，經(jīng)查，他的賬戶上沒有一分錢。當初盧碧榮借錢給王俊，沒立任何字據(jù)。盧碧榮拿不出王俊將錢給了前妻的證據(jù)。王俊從盧碧榮這里拿走的50萬元打了水漂，她最后的希望落空了。李憲文知道盧碧榮的現(xiàn)狀，要求更改兒子的撫養(yǎng)權(quán)。盧碧榮含淚將兒子交給了前夫。春節(jié)過后，盧碧榮開始找工作。因為面目猙獰，很多工作不適合。于是，她拖著行動不便的右腿，送起了快遞。為了拿建房補助，盧碧榮拿著材料到市殘聯(lián)和婦聯(lián)求助。其間，她經(jīng)歷了其他請愿人士的白眼、驅(qū)趕，毆打。

2014年10月，盧碧榮拿到一塊宅基地和當?shù)卣o的3萬元補助，開始修建房屋了。沒錢，她就借，借不到，她就騙：“政府給我批了10萬元補助，房子建好就能拿到，到時候我還給你們。”連蒙帶騙，房子終于建了起來。因沒錢裝修，安裝好窗戶和門，她就帶女兒住了進去。當晚，孩子們睡下后，她坐在空蕩蕩的客廳里，結(jié)結(jié)實實大哭了一場。

2015年10月，盧碧榮接到了廣州一家公益組織的電話，對方幫她聯(lián)系到廣州一家整形美容醫(yī)院，可免費為她做整容手術(shù)。盧碧榮第二天就趕去了廣州。接待她的，是一名叫沈玉東的志愿者。

當時，盧碧榮在車上，沈玉東不小心撞到了她的右腿。見她疼得咧嘴，他認真查看著她的右腿，眼神充滿了憐惜：“疼嗎？”那悲憫的眼神，讓盧碧榮內(nèi)心一暖。到了整形醫(yī)院，沈玉東扶她下車，上下樓梯。做完檢查，他又一路扶著她回了賓館，帶她去吃晚飯。第二天在盧碧榮等待期間，沈玉東又趕過來，給她做術(shù)前心理疏導(dǎo)。正是這次，盧碧榮將自己的經(jīng)歷告訴了他。她足足講了三個小時，沈玉東聽得落淚：“你太不容易了?！北R碧榮苦笑著。她的人生，在大火點燃的那一刻已被毀了。生活對她來說，除了做母親的責(zé)任，已沒有任何意義。

那次手術(shù)沒做成。通過其他志愿者，盧碧榮了解到，沈玉東時年52歲，是廣東省一個科研機構(gòu)的教授級工程師，妻子是廣州一所藝術(shù)院校的領(lǐng)導(dǎo)。30歲時，沈玉東曾留學(xué)英國。他做了大量公益，自學(xué)心理學(xué)幫助求助者。盧碧榮是他的救助對象之一。

盧碧榮回清遠沒幾天，沈玉東就趕來看望她和孩子。參觀完房子，他再度掉淚：“這能住人嗎？”那天，他幫盧碧榮添置了一些生活用品。她去送快遞，他幫她一起送。兩個孩子放學(xué)回來，他又幫她們輔導(dǎo)作業(yè)。吃過晚飯，才趕火車回了廣州。

這次探望后，沈玉東幾乎每天都打電話對盧碧榮進行心理疏導(dǎo)。有一次，盧碧榮忍不住問他：“我的心理問題是不是還很大？”沈玉東非常坦率：“你的眼里充滿怨恨。”盧碧榮哭了，她憤憤地說：“為什么不恨？我的人生被毀了，變成了丑八怪，還成了騙朋友錢的騙子……”在盧碧榮的大哭聲中，沈玉東鄭重起誓：“阿榮，我一定會幫你?！睅滋旌?，沈玉東給盧碧榮發(fā)了幾個文檔：一份是兩個孩子的教育規(guī)劃書，一份是整容計劃書和生活管理計劃。他還打電話要她的月支出金額，以后他會按月打錢給她。盧碧榮接受了前兩項幫助，最后一項拒絕了。

一個月后，盧碧榮在沈玉東等愛心人士的幫助下，在廣州進行了一次軀干上的植皮手術(shù)。剛出院回到清遠，她又被人討債，還差點被打了。她情緒失控，不吃不喝將自己關(guān)了起來。盧碧榮的兩個女兒很害怕，悄悄給沈玉東打了電話。

當天，沈玉東趕到了清遠?？蛇@次，無論他怎么勸，盧碧榮就是不聽。放心不下，他只有在她家留宿了。這天晚上，安頓孩子們睡下，沈玉東又開始為盧碧榮做心理疏導(dǎo)，她怎么也不配合。接近11點，盧碧榮的情緒越來越煩躁，一再趕他去休息。

第二天一大早，沈玉東單位有事必須要趕回廣州，盧碧榮這個樣子他實在放心不下，兩人一個趕，一個堅決不肯走，僵持了起來。突然，盧碧榮狂躁起來：“好，你想說什么就說！我能把衣服脫了你再說嗎？”沈玉東一愣，沒等他反應(yīng)過來，盧碧榮已把衣服脫了下來。燈下，望著盧碧榮傷痕斑斑的上身，沈玉東驚呆了。原來，做完植皮手術(shù)后，新長出來的皮膚很嫩，不能摩擦，否則就滲血水，奇癢無比。沈玉東來之前，她為了減少痛苦，在家里一直光著上身。他來的這一天里，她一直穿著衣服，非常難受。加上幾天失眠、水米未進，她的情緒已接近崩潰的邊緣，這才不顧一切脫去了上衣。

當沈玉東的目光掃來，盧碧榮意識到了不妥。沈玉東沒有說話，望著她燒得溝壑縱橫的身體，淚流滿面。那些眼淚，那樣真切，沒有半絲摻假。盧碧榮突然悲從中來，她轉(zhuǎn)過身去，眼淚也噗噗而下。沈玉東伸出手，輕輕碰觸著她后背的傷疤：“阿榮，你遭了太多罪。不要再折騰自己好嗎？”

那天晚上，沈玉東對盧碧榮道出了自己的隱痛：

沈玉東出生在廣東省一個高級知識分子家庭，1歲時母親去世，他由爺爺奶奶養(yǎng)大。26歲那年，他離婚了，女兒歸他撫養(yǎng)。之后，他去英國工作多年?；貒螅Y(jié)識了第二任妻子。妻子當時是廣州小有名氣的舞蹈家，沈玉東非常愛她?；楹螅拮佑稚铝艘粋€女孩。此后，妻子忙于全國各地演出，因忙于事業(yè)，夫妻間的感情日漸淡漠。沈玉東曾試圖挽救，想盡辦法，甚至帶她去看過心理醫(yī)生。后來妻子直接告訴他：自己是迫于父親壓力才嫁給沈玉東。生下女兒后，她認為自己盡了做妻子的責(zé)任。為了孩子，她不會離婚，她會格守一個妻子的本分，但夫妻間的狀態(tài)只能如此。對妻子荒謬的提法，沈玉東并不以為然。他堅信只要有心，終有一天，妻子會愛上他。

從那以后，沈玉東更加努力修復(fù)著和妻子的關(guān)系。然而，妻子卻將精力都用在了事業(yè)上。除了女兒的教育，不和丈夫做任何交流。沈玉東是個潔身自好的人，在痛苦的婚姻中，他盡可能地壓制著自己的欲望。漸漸地，他竟失去了性沖動和性能力，也徹底失去了和妻子修復(fù)關(guān)系的勇氣和信心。這一個表面和諧的家，就這樣一直維系了下來。

然而，沒人知道，沈玉東在其中承受了多少無法言說的絕望。2004年，他患上了嚴重的抑郁癥。一度，他也和盧碧榮一樣，想自殺結(jié)束一切。為了自救，沈玉東開始自學(xué)心理學(xué)。反反復(fù)復(fù)五六年，他經(jīng)歷了無數(shù)折磨，最終治愈了自己，還成為了專業(yè)心理咨詢師，將這些知識運用到了公益事業(yè)上。

盧碧榮的兩個女兒

最莊嚴的承諾，那是兩個苦命人的相互救贖

聽完沈玉東的講述，盧碧榮十分震驚。她此時才明白：風(fēng)度翩翩、事業(yè)有成的沈玉東竟也這般隱痛。比起自己的不幸，他承受的有過之而無不及。

那晚，在沈玉東的耐心疏導(dǎo)下，盧碧榮情緒平復(fù)下來。她打開心結(jié)，對沈玉東敞開了心扉。為了幫盧碧榮找回自我價值，沈玉東鼓勵盧碧榮在網(wǎng)上做起了小商品生意，沈玉東一有時間，就在網(wǎng)上幫她做“店小二”，網(wǎng)店漸漸開始盈利。

毀容后，盧碧榮一直自怨自艾，遇人追債不是躲就是賴，與朋友和親戚也鬧僵了。盧碧榮在沈玉東的鼓勵下上門跟親友道歉，每到月底，她都會將幾百元不等的錢打到債主的卡里。她的誠意終于打動了親友們。這失而復(fù)得的溫暖關(guān)系，讓盧碧榮心情舒展，做生意也更有動力了。

對一個女人來說，能正?；钤趧e人的目光里，才有起碼的尊嚴。于是，在做其它公益活動時，沈玉東一次次聯(lián)系整容專家，給盧碧榮做整容會診。在沈玉東和廣州其他志愿者的奔走下，盧碧榮先后又做了四次修復(fù)手術(shù)。盡管痛苦無比，有沈玉東的鼓勵，她咬牙挺了過來。看著臉上的疤痕一點點消退，盧碧榮的自信在一點點恢復(fù)，人也開朗了起來。

在彼此心靈相對，靈魂碰觸的過程中，盧碧榮身上迸發(fā)的頑強的生命活力，也在感染著沈玉東。有一次，沈玉東來看望盧碧榮，她剛好接了一個大單子，特意請沈玉東吃飯。在西餐廳里，盧碧榮用一條絲巾修飾著臉下顎，一點也看不出是個毀過容的人，她動情地說：“沈大哥，連我這樣的人你都救過來了，你為什么不離婚重新開始？我?guī)湍阕稍兞藢＜?，你的情況是長期缺乏女人所致?！鄙蛴駯|點了點頭：“阿榮，我最近也在想這個問題。謝謝你！”

第二天，沈玉東在盧碧榮家的院子里栽上了一棵桂花樹，他在樹下跟盧碧榮和孩子們約定：“沈伯伯今年特別忙，有很多項目要完成。等明年我不忙了，我?guī)銈兂鋈ヂ糜??！北R碧榮的兩個女兒都歡喜雀躍。沈玉東返回廣州后，一邊和妻子商議離婚，一邊繼續(xù)在網(wǎng)上幫盧碧榮打理生意。有了他的鼓勵和支持，盧碧榮的心理再有波動，總能平穩(wěn)度過。

2016年年初，廣州正是最冷的時候，有一天，盧碧榮在和沈玉東打電話時，聽到他的聲音直發(fā)抖，連聲追問他怎么了。沈玉東回答說沒什么，有點小感冒。盧碧榮放心不下，堅持要和他視頻。當打開視頻，盧碧榮才發(fā)現(xiàn)，沈玉東所謂的家，就是一個單間，一張狹窄的沙發(fā)床，外加一個柜子，其它什么都沒有。盧碧榮連聲問在廣州到底發(fā)生了什么。沈玉東關(guān)閉了視頻，說那是朋友的住所，他暫時住一下。盧碧榮放心不下，去商場給沈玉東買了一床厚羊毛毯，托朋友捎了過去。沈玉東非常開心，把自己蓋著毛毯躺在床上的照片發(fā)給她看。盧碧榮看到他狀態(tài)不錯，這才放心了。其間，沈玉東每個月都到清遠看望盧碧榮和孩子們。

2016年4月，盧碧榮的欠債還得差不多了，開始著手裝修房子。她把自己設(shè)計的房屋裝修圖紙發(fā)給了沈玉東：“沈大哥，等再賺了錢，我就把房屋裝飾一新。到時候，你是第一個客人?！甭牭侥穷^爽朗的笑聲，沈玉東欣慰不已，也笑得非常開心。

2016年五一前夕，沈玉東打電話給盧碧榮，語氣十分興奮，說他經(jīng)過治療，堅持鍛煉，他的身體已經(jīng)恢復(fù)了。他還有更好的消息：他已經(jīng)消除一切阻力，等5月底，妻子從國外講學(xué)回來，兩人就去離婚。他開玩笑說：“等離婚了，我找一個會做飯的女人娶回家。我做了一輩子飯，實在做夠了。如果找不到，阿榮你負責(zé)幫我找?。　北R碧榮脫口而出：“如果你找不到，我給你做一輩子飯?！边@是盧碧榮的心里話。她早拿定了主意，只要沈玉東離婚，不管他的身體是否恢復(fù)，她都會照顧他一輩子。

沈玉東當玩笑哈哈大笑。那段時間，兩個人通話，都是那樣輕松。有一次，盧碧榮認真地問他：“你離婚后會喜歡我嗎？”沈玉東認真地說：“我現(xiàn)在沒有資格回答你。阿榮，等我離婚了，再考慮這個問題好嗎？”那份尊重，總是讓盧碧榮一陣動容。

2016年5月19日下午，盧碧榮突然在一個公益群里看到沈玉東因心梗突然去世的消息。她難以置信，就在當天早上，兩人還通了電話！盧碧榮強按著內(nèi)心的慌亂，撥打著沈玉東的電話。然而，電話卻再也打不通了。隨后，盧碧榮打電話從廣州志愿者協(xié)會確定了沈玉東的死訊。放下電話，盧碧榮瘋了一樣趕往廣州。適逢大雨，幾個小時的車程，她的眼淚也如窗外的暴雨一樣，腦海里，他們交往的一幕幕，傾盆而下。

然而，當盧碧榮趕到后，她卻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不知道沈玉東在哪里。那天晚上，她在廣州街頭的雨中走了一夜，也哭了一夜。第二天，在當?shù)刂驹刚叩膸椭拢R碧榮以受助者的身份，送了沈玉東最后一程。悼念會場上，看到沈玉東安詳?shù)靥稍谀抢?，盧碧榮多想撲上去放聲大哭一場啊。但眾目睽睽下，她只有眼含熱淚，盡可能走慢點，在能看到沈玉東的視線范圍內(nèi)，再多看他一眼……

從廣州回來，盧碧榮大病一場。大女兒一個勁地問：“媽，沈伯伯怎么沒打電話來？我要不要告訴他你病了？”盧碧榮淚流滿面：她的兩個女兒從小缺乏父愛，是沈玉東父親一般的愛，彌補了她們的缺失。兩個孩子早已視他為父親，他去世了，她們有權(quán)利知道。盧碧榮含淚告訴了兩個孩子真相，兩個孩子痛哭一場。她們在院子里的桂花樹下，疊了99只小白兔，祭奠他。

病好后，盧碧榮登錄了沈玉東的QQ空間。在沈玉東去世的前幾天，他留下了這樣的一段話：“在成年人的世界里，兩個人在一起很容易。我費盡周折，就是要光明正大跟你在一起。我只想告訴你，你那么美好，值得世界上任何一個男人為你鄭重其事。”

隨后，盧碧榮翻閱了沈玉東的獨白：“這段時間，身體好了很多。那天去醫(yī)院做檢查，醫(yī)生老宋問我：你心里有了別的女人？認識老宋這么多年，我的身體和家事他都了解。我罵他胡說，可心里一抖，難道他說的是真的？我告誡自己現(xiàn)在沒資格……”

“今天終于又成為一個男人了，我第一時間打電話給她。她開玩笑說要照顧我一輩子，我裝作沒明白。我現(xiàn)在不是自由之身，當我結(jié)束婚姻，我會給她一個光明磊落的答案……”盧碧榮淚如雨下，那一刻，她懂得了沈玉東善良的自持和良苦用心。在沈玉東去世后，她通過他的朋友，了解到他離婚的艱難。各種阻力和壓力，加上他整天忙累，身體每況愈下，才突然去世，留下只言片語就走了。

盧碧榮看著繁茂的桂花樹，仰望天空：她和沈玉東還沒來得及開始，就結(jié)束了。她必須好好活著，重新變成一個漂亮的女人，活出珍寶般的閃亮和光芒。她的新生，是一個男人，用生命完成的救贖。

編輯/陳寶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