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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夢

2016-08-24 15:32岳初陽
飛魔幻B 2016年8期
關鍵詞:陸家師父小姑娘

岳初陽

陸言再次光顧祈愿居時,老板娘正忙著招選奉茶侍女。

不大的院子里擠滿應選者,然而,一杯杯色澤溫潤的香茶被端至老板娘眼前,她皆是稍抿一口,便皺眉搖頭。

無數(shù)人碰了釘子,垂頭喪氣地走了,只有一個紅衣襤褸的小姑娘,不服輸?shù)匾淮未螌⒉璧沟簦淮未沃嘏荨?/p>

陸言沒有上前,只是靜靜地等著。

老板娘瞧見門外有人,撇下面前站了一排的姑娘們,過去打了一聲招呼:“陸公子今次前來,所為何事?”

陸言抬起頭:“沒什么,我只是想讓您幫我實現(xiàn)一樁心愿。”

老板娘挑了挑眉,道:“你當知道,我是開門做生意的。我予客人心愿,客人予我酬勞。只是,這酬勞非金非銀,而是你的余生壽數(shù)。換言之,你心愿達成的瞬間,便是你生命消亡的時刻。所以,你若想在我這里求得仙道佛緣,皆是不可能,哪怕我有能力給你,你也無福消受。”

陸言搖搖頭:“你知道我所求的不是這些。”

老板娘瞧了一眼陸言火紅色的眸子,終于盈盈笑了:“你既已有覺悟,那么便說說吧,到底是什么樣的心愿,值得你一個靈族付出千萬年的壽數(shù)?!?/p>

陸言沒有說話,他抬起頭,六月的驕陽如火似燒,許多手捧香茶、彎腰頷首的姑娘,一個個都支撐不住,摔了茶盞,惡狠狠地盯著這廂一邊打著蒲扇一邊悠閑聊天的老板娘。唯獨那個紅衣襤褸的小姑娘,依然硬撐著,似不得到這份工作不罷休。

她汗如雨下,目光卻無比執(zhí)著。

陸言看著她,覺著那倔強的模樣像極了當年的越之之。有風撩起他額前碎發(fā),一些隔了很久的往事如走馬燈般一一浮現(xiàn)。

陸言第二次見到越之之,是在一個萬物復蘇的春天。

彼年,越之之十五歲,陸言十九歲,距離他們初次邂逅已經(jīng)相隔了十年,而越之之早已忘了她的小哥哥。

那天,陸言和管家一起到勞力集市給自家藥鋪挑選抓藥伙計。

勞力集市在一條幽深、陰暗的巷子里,陸言不喜歡這種地方,便買了三個肉包子,一邊吃一邊等管家出來。

可直到三個大肉包下肚,還不見管家的影子,陸言有些擔心,便硬著頭皮往巷子里走去。

他剛踏進巷子一步,貧窮、骯臟、黑暗,那些人間最丑陋的東西便展現(xiàn)在面前。他努力克制自己不去回憶過去,可往事如一只巨手,拉扯住他,往旋渦深處拽去。

就在他即將淪陷的時候,一聲哀求將他拉回了現(xiàn)實:“求求您,我真的什么都能做,您就選我吧。”

陸言循聲望去,只見一個面黃肌瘦的小姑娘正扒著管家的胳膊,苦苦哀求。

瞬間,他全身的血液仿佛凝滯,他僵在當場,望著小姑娘。四周沉寂,靜得能令他聽見自己的心跳聲,一下一下,那般強烈,那般痛楚,那般歡喜。

她竟然還活著!

他驚喜極了,卻笑不出,只能大步上前,對管家說一句:“就她吧?!?/p>

管家猶豫著,她是個女孩,如今十五歲卻面黃肌瘦,不及十歲孩童,別說爬上爬下、抓藥干活,有沒有病還是未知。

她連忙上躥下跳幾下,解釋道:“別看我長得瘦小,身子骨可壯了。”

陸言低頭看她,小姑娘一塵不染的倔強清眸,便猶如春天里的第一縷春光,穿越嚴冬,暖暖地照進他心里。

陸言最終堅持把她帶回了藥鋪。

如管家所料,她根本勝任不了抓藥的工作。她不認識藥材也就罷了,竟然大字不識,無奈之下,管家只好將她調(diào)到后院,她便成了陸言的貼身丫鬟。

她被帶到陸言面前,被問起名字時,顫聲道:“越之之。”

陸言見她有些怕,朝她伸出一只手去,卻被她躲開了。

他轉過身,望向鏡中的自己,心想,再好看的眉眼放在一張不會笑的臉上,總歸令人避而遠之。

笑容,是生靈傳達善意最淺顯、明了的方式,陸言不會笑,但他相信一定有其他方式能夠讓她感受到自己的善意。

他開始自己洗漱、自己穿衣、自己疊被,這對他來說不是難事,他不是生來就過著少爺?shù)纳?,這些事情他早在十年前就已經(jīng)學會了。

他包攬了她的一切工作,她卻不開心。起初他不明白,后來,他看見她躲在屋子里一邊數(shù)著銅錢一邊掉眼淚,才明白了一切。

他告訴她“就算你不干活,我也照付工錢”時,她哽咽著問他,是不是真的。

他點點頭,將一串銅錢鄭重地放在她手心,于是,她第一次咧開嘴,笑著向他眨眨眼。

她坦然接受了他的好意后,他以為她終于能輕松輕松,修養(yǎng)修養(yǎng)身子,卻沒想到,第二天她就接來了新活。

越之之來陸家的時間不長,看起來又十分缺錢,下人們便紛紛廉價將她收服了。

有時候,別人不過給她一個銅板,她就愿意幫人家洗一天的衣服,久而久之,挑水、洗衣、燒柴……幾乎整個陸家的活,都被她一個人干了。

不僅如此,她還把每天節(jié)省下來的時間用來認字。她希望趕緊把藥名認全,這樣就可以回到藥鋪,賺更多的錢。

陸言遠遠站著,每天望著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回到丫鬟寢屋,又坐在窗前挑燈夜讀滿眼血絲的她,就心疼不已。

為此,他找了一個機會準備了雞鴨魚肉一大桌好菜,然后把她叫進了房間。

比起幾個月前,她變了許多,她穿得更干凈、整潔了,身子卻瘦了一圈,唯有一雙倔強的眼眸,一如初見。

他招呼她坐下,給她盛了一碗飯,又夾了一些肉。

她誤以為陸言要趕她走,這才叫她來吃一頓“散伙飯”,嚇得一下子跪在地上大哭起來:“我再也不白要你的工錢了,你別趕我走!”

陸言連忙搖頭,說:“我只是想告訴你,錢財乃身外之物,你不必看得那樣重?!?/p>

越之之使勁擺手,道:“不行,我得趕緊攢夠路費去到祈愿居,聽說那里可以實現(xiàn)人們的任何心愿?!?/p>

出乎意料的回答讓陸言忍不住好奇、探尋起來。

越之之斂了神色,目光堅定道:“我要找回師父?!?/p>

越之之把有關師父的事情告訴了陸言。

她說,如果沒有師父,她十年前就死了。

她從五歲起就跟著師父。他帶她走過很多地方,涉過許多河流,踏過許多小橋。她牽著他的手,從一個稚嫩孩童長成一個乖巧姑娘。

他常給她講故事,教她唱歌謠,在她開心的時候陪伴著她,在她難過的時候安慰著她,不知不覺中,她對他的感情早已超過師徒情誼。

她以為,他們會這樣一直相伴相隨,直到自己再也走不動路,滿面皺紋老死在他懷里??砂肽昵?,她一覺醒來,卻發(fā)現(xiàn)師父不見了。

不久前,她聽說巽國有個叫祈愿居的所在,那兒可以實現(xiàn)人們?nèi)魏涡脑?。她想去,可是路費太貴了,這才想著多賺點錢。

夕陽透過窗戶斜射進來,陸言安靜地聽著她的故事。

他問她:“你可知你師父是哪里人?”

她茫然搖頭。相處十年,她對師父知之甚少,甚至不知他的名字。不過,她知道,她的師父是個靈族人。

陸言恍然大悟。當年她傷得那樣重,尋常人又怎么救得了她?他嘆了一口氣,心里一陣失落。早知會這般難受,當初他再害怕也不會逃走。他多么希望和她相伴十年的人是自己。

可惜,世上沒有回頭路。

陸言知曉了越之之的執(zhí)念。他知道,總有一天,她會離他而去,他阻止不了,只能在她還在的每一天里,默默看著她。

日子一天天過去,越之之的錢越來越多,就在她即將攢夠路費可以離開陸家的時候,意外發(fā)生了。

她在洗衣服的時候,不小心摔碎了陸家家主的玉佩。據(jù)說,那玉佩是乾國第一玉雕師的遺作,天下無第二枚,是無價之寶。

越之之嚇壞了,她被拖進柴房杖責三十的時候,死死捂著腰間的錢袋,咬著牙,一聲也不出。

陸言從藥鋪回來,得知消息時,越之之已被打得渾身是傷。他心疼她的同時,卻也有一絲雀躍,他想,那枚玉佩那么貴,她怕是一輩子都要留在陸家償還了。

他一邊想著,一邊朝柴房走去,卻不期然身子一痛,再一回神,那熟悉的明眸便映入眼簾。

越之之死死抱著懷里的包袱,一張小臉煞白如紙。

她跪在地上,一下一下朝他磕頭,她求他放過她,她要去祈愿居,她要去找?guī)煾浮?/p>

陸言愣在那兒,他從未見過這樣的她,眼里流著淚,哭得毫無聲息,絕望如死。他俯下身,感到一股鉆心剜骨的痛。

不知過了多久,他朝她伸出一只手,幽幽道:“我陪你去祈愿居?!?/p>

那晚,他帶她回到自己房間,給她講了一個故事。

她坐在昏黃的燈光下,猶如數(shù)月前的他安靜地聽她講自己的故事一樣,也安靜地聽著。

他說,他的母親是靈族人。

十幾年前,他的母親曾和一名靈族少年相愛。那時,他們一起隱居于人間鬧市,每天過著柴米油鹽的生活,無憂無慮。直到有一天,母親遇見了年輕風流的陸家家主,后者一發(fā)不可收拾地愛上了她。

后來,陸家家主用計殺了她深愛的少年,又逼迫她和自己成親。

一年后,她有了身孕,卻再也受不了這個牢籠。于是,在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她逃了出去。

再半年后,她生下一對男孩,一個是陸言,一個是他的弟弟陸夢。

之后幾年,母親開始帶著他們四處乞討,吃盡了苦頭。那時,陸言做夢都想要一個完整的家。

上天似聽到他的禱告。一日清晨,一身綾羅綢緞的陸家家主便出現(xiàn)在他面前,抱起他,寵溺道:“走,跟爹回家?!?/p>

后來,陸夢失蹤,他成了陸家最得寵的少爺;而他的母親,被陸家家主帶回來后,被打斷了雙腿,鎖進了陸家最奢華的院落。

陸家家主的殘忍因此得名,但只有陸言知道,父親多么愛母親。

他見過父親幾日不吃不喝,照顧得風寒的母親;他還見過父親因為母親一句想吃瓜,便不惜寒冬臘月跑到極南之地,天價運回新鮮的瓜。

他想,這就是愛吧,只是他太小了,還不懂。

第二天清晨,陸言帶越之之來到父親面前。

他說他愿意和越之之一起前往祈愿居,等她實現(xiàn)心愿,就把她帶回來,到時候再清算摔壞玉佩的賬。

陸家主看了他一眼,問:“你愛她嗎?”

他垂了頭,淡淡一笑。

陸家主目光一凜,望了一眼陸言母親的小院,說:“那么,就用盡一切辦法,留住她吧?!?/p>

陸言驀然一怔,抬起頭將目光投向焦急不安地等在外面的越之之。這樣就是愛一個人嗎?他不確定。

拜別了陸家家主,備好了馬車,兩人便出發(fā)了。陸言聽人說過,祈愿居在巽國都城。此去千里,兩人白天趕路,夜晚找客棧休息。

一天傍晚,兩人進了一座小城,隨意找了一家客棧休息。陸言的房間和越之之的房間僅有一墻之隔。

那晚,他睡得極不安穩(wěn),總感覺到有人在黑暗中看著他,可舉目四望,除了模糊的桌椅輪廓,什么都沒發(fā)現(xiàn)。

第二天,他被一聲凄厲的哭聲驚醒,來不及穿衣,披了外衫就沖進越之之的房間。

此時,越之之正抱著膝蓋蜷縮在床上,指著窗戶對面的酒樓,道:“我做了個夢,夢見對面的酒樓起了大火,好多人困在里面出不來,那其中,好像有師父?!?/p>

陸言安慰她說,不要害怕,那只是個夢。

可是,就在這時,對面酒樓突然響起一聲尖叫,緊接著,濃煙散出,火舌伸向天際,無情的大火瞬間燃燒起來。

見此情形,越之之不顧一切朝大火沖去。

他攔下她,將她抱在懷里,任她撕咬。他告訴她,這只是巧合,若因此丟了性命,她就再也見不到師父了。

她癱軟在他懷里,哭得梨花帶雨。

她沒有告訴他,這已經(jīng)不是她第一次在夢中預測到要發(fā)生的事情了。她不敢說,因為,未卜先知,哪怕在靈族中亦是超乎常理之事。

那場大火中,共有七十人喪生,其中,七人的尸體損傷嚴重,但越之之確定那其中沒有她的師父。

經(jīng)此一遭,越之之變得焦慮不安,身體也虛弱起來。陸言不敢耽誤,催促車夫快馬加鞭,終于在七日后抵達巽國。

找到祈愿居那刻,越之之興奮極了,一掃多日陰霾,神采煥發(fā)。她想,她終于能見到師父了。

然而,與老板娘交談過后,她再次白了臉。

因為,按照祈愿居的規(guī)矩,她要找到師父,須以余生壽數(shù)為代價??墒?,她尋找?guī)煾傅哪康氖菫榱撕退谝黄穑闼麕资?,最后老死在他懷里。這不是她想要的。

于是,那單生意,老板娘最終沒有做成。

陸言見越之之心情低落,加之她身體尚虛弱,便擅自做主,在城外村子里租了一間小院,讓她靜心修養(yǎng)。她本想拒絕,卻被陸言強硬的態(tài)度壓了回去。

半月間,陸言想盡了辦法哄她開心。

白天,他帶她到花紅柳綠的湖岸折柳條、放風箏、劃小船;夜晚,他帶她到燈火通明的夜市聽大戲、砸罐子、吃地攤。

她不傻,當然能感覺出陸言對她的絲絲情意。

他不會笑,可他說的每句話都在努力讓她發(fā)笑。有時,她會想,如果沒有師父,或許她早就被感動了。

可惜,沒有如果。

春天快結束的時候,越之之開始頻繁地做預知夢,身子也跟著虛弱起來。這件事很快就被陸言發(fā)現(xiàn)了。

他莫名問起她師父的相貌。

她仔細想想,發(fā)現(xiàn)師父的容貌竟和陸言有幾分像,不一樣的是,她的師父會笑,笑得那樣燦爛,可陸言不會。

陸言若有所思一會兒,而后說:“你好好養(yǎng)病,我要離開幾天。”

越之之有種不好的預感,拉住他的衣袖,道:“以余生壽數(shù)換一個心愿,不值!如果有一天我病死了,你千萬別去換。你有那么長的時間,一定能遇見一個真心待你的姑娘?!?/p>

那是她第一次繞開師父同他說那么多話,他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微微一怔,而后才說:“好?!?/p>

陸言離開七天后,帶回了一株藥草。

他告訴越之之,她之所以身體虛弱,是因為做了預知夢。這夢枕草,分三次吃下,之后就可以不再做夢。

起初,她是拒絕的。就在不久前,鄰村發(fā)生礦洞塌陷,其中,數(shù)十人因為她的預知夢死里逃生。她是個善良的姑娘,她想救更多人。

可是,如果繼續(xù)這樣下去,她的身體會越來越糟糕,總有一天會危及性命,那時,她就真的見不到師父了。

權衡之下,她接受了陸言的藥草。

然而,當陸言把夢枕草拿到她眼前時,她有些驚訝。

她發(fā)現(xiàn),這夢枕草和師父某本圖志中的一株植物長得一模一樣。師父說過,這種藥草十分珍貴,如今這世上已經(jīng)很難尋得了。

她問他從何處得來如此珍貴的藥草,他說沒什么,不過一樁交易罷了。聞言,她吃了一驚,幾乎從床上跳起來。

他搖搖頭,說:“放心吧,我沒有去祈愿居。”

說到這兒,他便沒有往下說。

其實,這世間,不論你想得到什么東西,都要付出一定的代價。而他,便是利用這七天去了一趟天闕山,以自己珍貴的東西為代價和山神做了一個交易,換來了這株夢枕草。

越之之問他是不是有事情瞞著自己時,陸言沒有回答,只淡淡道:“我去煎藥?!?/p>

半個時辰后,陸言端著煎好的藥進來。藥很苦,他很細心地放了幾顆冰糖,然后,盯著她把藥喝完。

之后,他接過空碗,出其不意地說了一句話:“之之,你若不嫌棄,我也可以牽著你的手一生一世,等你老了,我便抱著你,你就睡在我懷里。”

他說這話的時候一直努力翹著嘴角,想對她露出一個好看的笑容,卻終究沒有成功。

越之之微微一愣。

她怎么會嫌棄他呢?他只是不會笑而已。他生得那樣好看,還會說那么美的情話,哪個姑娘不喜歡呢?可惜,她先遇到了師父,于是,她對陸言縱有千言萬語,也只剩一句:對不起。

陸言垂下了頭。

她不愛他,也許這是最好的結果吧。他一遍遍告訴自己:沒關系,不要在意,不是已經(jīng)打算好了嗎,不求回報,只求能靜靜地陪在她身邊??墒?,為什么,他的心還是那么痛?

他突然想起和父親的對話。

“你愛她嗎?”

“那么,就用盡一切辦法,留住她吧?!?/p>

他想,他有一點理解父親的做法了。

越之之的師父是在三天后出現(xiàn)的。

彼時,越之之已經(jīng)服食兩次夢枕草,一夜無夢。第二天,她精神不錯,和陸言一起到河邊放風箏。

風箏是陸言親手做的,很漂亮。暮春的天空很藍,陽光很暖,而她笑得很開。

他想,那大概是他一生中最美好的一天,以至于后來回想起來,心里還是會和吃了蜜一樣甜。

可惜,這美好太過短暫。

傍晚時分,他們回到家,發(fā)現(xiàn)院門外站了一名笑容燦爛的男子。

越之之詫異片刻,旋即如一只小鳥般飛過去,摟住他的脖子,朗聲道:“師父!”

陸言沒有覺得驚訝,只是默默站在原地,望著欣喜若狂的姑娘,莫名傷感。他們的重逢明明在他預料之中,可那,銀鈴般的笑聲還是刺痛了他的心。

他深深吸了一口,而后緩步上前,淡淡道:“弟弟,好久不見。”

越之之無論如何都沒想到,她的師父竟然就是陸言失蹤十年的弟弟,陸夢。

那晚,越之之特意為師父設下了接風宴。

酒至半酣,陸言說:“之之,只要明天再服食最后一次夢枕草,你就可以徹底擺脫夢的束縛,余生的每一天都可以一覺睡到大天亮了?!?/p>

越之之笑著說:“嗯?!?/p>

只是,這第三次的藥尚未入鍋,村子里就發(fā)生了一件大事。

第二天,越之之被一陣喧鬧聲吵醒。

她披衣起床,和陸言找遍了整個小院,卻怎么也不見師父的蹤影。

兩人走出家門,看見村頭圍了許多人,仔細詢問才知,昨晚,一名癔癥病人闖入村子,不僅殺害了數(shù)名村民,還刺傷了一名外鄉(xiāng)人。

越之之聞言身子一顫,緩緩移動視線——那古樹下渾身血淋淋的男子,不是她的師父,又是誰?

大夫說,師父雖未傷及要害,卻不知何故,脈象微弱,兇多吉少。

她悔青了腸子。她知道師父有酒后散步的習慣,早知如此,她就不該張羅什么接風宴。

陸言安慰她道:“這是他的劫數(shù),不怪你?!?/p>

她想起什么,抓住他的胳膊,道:“對了!靈族之心可醫(yī)百病、救百傷,對靈族人同樣有效吧!”

陸言目光溫柔,道:“可是,如果我把心給了你師父,我就活不成了呀?!?/p>

越之之沉默下去,房間內(nèi)陷入一片死寂。時間一點點流逝,她抬起頭,落淚道:“阿言,我不想要師父死?!?/p>

他微微一怔。那是她第一次喚他阿言,宛如仙樂繞梁,那般動聽,那般誘人,他險些就答應了,卻最終狠心轉身。

越之之拉住他,揚聲道:“如果不是你給我吃夢枕草,我也不會失去做預知夢的能力,那樣我或許就能預知到這場劫難,師父也不會性命垂危!”

什么?她說這話什么意思?她是在怪他,還是在逼他?

陸言有些難過。

越之之意識到自己說了過分的話,蹲在地上,抱膝而泣:“對不起,我只是太害怕了,太害怕了……”

她怎么能不怕呢?從小到大,她喜因師父,悲因師父,她不知道,如果師父死了,她活著還有什么意義。

想到這兒,她如魔怔了一般,拔下頭上的發(fā)簪,刺向毫無防備的陸言。

鮮血飛濺的瞬間,她終于回過神,捂著嘴一步步后退。天哪,她做了什么?她竟然能為了師父妄圖殺害一個無辜的人!

陸言回過頭,捂著肩頭的傷口,靜靜凝視著她。對她,他好像只有這一種姿態(tài)——凝視,凝視,再凝視。

可即便如此,她的眼里也只有別人。她從來不知道,他為她付出過多少;她從來不知道,他有多么愛她。

念及此,他猶如吞下一枚刀片,那么心痛,那么心酸。

他又回想起父親的話——“如果你愛一個人,就要用盡一切辦法留住她?!?/p>

這一次,他終于徹底理解了父親。

于是,他揚起右手,一掌劈在她的后頸,喃喃道:“之之,我愛你,比這世上的任何一人都愛你。”

越之之睜開眼,發(fā)現(xiàn)自己被人綁在了一張靠椅上。

房間四閉,砂鍋里煎著夢枕草,整個屋子里彌漫著一股草藥的苦澀味道。

陸言坐在一旁靜靜瞧著她,她被對方眼中的癡狂嚇到了。她拼命掙扎,卻動彈不得。

陸言又看了她一會兒,這才起身去處理那早已滾燙的湯藥。他耐著性子一遍遍過濾,直到藥汁中再找不到一粒渣滓,才端至她面前。

越之之別過頭去。

他料到她不會再接受這湯藥,他知她再不想失去這做預知夢的能力,他知她已不再信任他。

可是,他要怎么跟她解釋呢?他該怎么告訴她,早在十年前他們就見過面?他又該怎么告訴她,她如今異于常人的能力是來自于他的一滴眼淚呢?

他沒法解釋,那么,只有狠心一把了。他端起藥碗,強行往她口中灌去。她被嗆得一陣咳嗽,他卻不給她絲毫喘息的余地。

他看見她喉間滾動,聽到湯藥入腹的聲音時,心底涌起一絲愉悅。

然而,就在這時,房門被人一腳踹開,越之之的師父驚慌地沖進來,大叫一聲:“之之!”

他望著此刻前襟濕透、面相狼狽的徒兒時,紅著眼惡狠狠地盯著陸言,一字一句道:“你當真還同十年前一樣狠心!”

越之之聽不懂他們的話,更不知為何本該重傷不醒的師父此刻會站在這里,她只看見陸言沉默著拔出鋒利的匕首,一刀刺入師父的心口。

那么準,那么深,那么用力。

“不要!”她驚叫著,連人帶椅子摔在地上。

但是,她毫不在意,她只望著師父胸口漸微漸弱的起伏,怕得要命。不知過了多久,她聽見師父微弱的聲音:“之之,我愛你?!?/p>

那一瞬間,她淚眼模糊,一臉癡笑。

師父說,他愛她呢!剎那間,師父燦爛的笑容如走馬燈般一張張浮現(xiàn)在她的眼前,她開心極了。

可是,當她再度抬眼,師父死灰般的面容映入眼簾時,她所有的歡喜片刻間便化為極致的恨,深入眉眼。

她仰起頭,狠狠地盯著陸言,說:“我恨你!”

陸言沒有說話,只是將她緊緊抱在懷里。

塵埃落定,一切仿佛又回到了最初。

越之之回了陸家,開始更加拼命地掙錢。

下人們只當她想趕緊還清因摔碎玉佩而欠下的巨債,卻沒有人知道,她掙這么多錢,只是希望有朝一日能請得起這世間最好的殺手,手刃仇人。

陸言回來的第二天,母親便病了。又過了兩個月,母親就去世了。

他記得,那天是個難得的晴天,陽光從云層里鉆出來,帶走小院多年來的潮氣。他一身白衣走進母親的獨門別院時,父親就那么抱著母親,不聲不響。

他突然覺著父親很可憐。

父親卻笑了:“我有什么可憐的?我愛了她那么多年,付出了那么多,你看,直到死,她都是死在我懷里的,這世上還有比我更幸福的人嗎?”

陸言眼前浮現(xiàn)出越之之熟悉的眉眼。

從頭到尾,他都沒有告訴越之之,十年前,他們就見過了。

她所謂“預知未來”的能力是他給的。那時,他的眼淚落入了她口中,于是,她擁有了和他一樣的靈力。只是,這種靈力并不是用來預知未來的。

傳說,每一種靈族都有一種特殊的靈力。他是夢靈,他的特殊靈力是能通過語言把夢到的事情變成現(xiàn)實。

夢靈一族常常以雙生子的形式孕育于母體中,強大的一方會在母體中吸收足夠的養(yǎng)分,來到這個世界;而弱小的一方,便會死于腹中。

但是,陸言和陸夢這對兄弟,是特例。

他們都來到了這個世上。陸言是強大的一方,與其他夢靈無甚差別,擁有言夢成真的能力;而陸夢是弱小的一個,無法獨立生存,必須依靠吞食負面情緒為生。

陸夢沒有陸言言夢成真的能力,卻有另外一種特殊的靈力,他能夠控制陸言的夢境和語言。所以,他常常控制陸言去做一些噩夢,如礦難、火災;然后,他控制陸言把這些夢境用語言表達出來,將它們變成現(xiàn)實;最后,他會在災難發(fā)生時,將人們的絕望化為食糧吃掉。

陸言并不覺得自己比陸夢好過多少,尤其是在隨母親乞討的日子里,他常常說一些不吉利卻又每每成真的話,惹人討厭。

有一次,一個小姑娘遞給他一個包子。

他抬起頭,望著這個只有五歲卻面黃肌瘦小姑娘,迅速收回了手。

他冷笑,這種伎倆早對他不管用了。

上一次,有個小男孩也是這樣,笑著遞給他一個饅頭,卻又在他伸手去接的時候哇哇大哭,之后就傳來施舍者的謾罵聲和其他乞丐的大笑聲。

不知從何時起,欺負他成了整條巷子里的人唯一的樂事。

所以,這一次他學聰明了。他盯著不過五歲的小姑娘,冷冷道:“我昨晚夢到你和巷子里的這些人都死了呢……”

那是他第一次這么痛快地說出一個噩夢。

然后,大地抖動,房屋坍塌。

他看見小姑娘驚恐的表情,以及整個鎮(zhèn)子的無措,無數(shù)人推搡、跌倒,踩踏。直到一切恢復平靜,他才再度走到小姑娘面前,低頭瞧她。

小姑娘躺在地上,渾身是血,卻在看見他的瞬間眼睛一亮,用力從身下抽出手,拼命舉起,說:“小哥哥,這個包子是肉餡的,很好吃的?!?/p>

他眨眨眼,大顆大顆的眼淚落入她口中。

小姑娘抿了抿唇,說:“是苦的呢?!?/p>

那一瞬間,他突然就害怕極了,拔腿逃離了那條鮮血遍布的小巷。

三天后,他去了天闕山,以自己珍貴的東西為代價與山神交換了一株夢枕草吃下去。

從此以后,他再也沒有做過噩夢,也再也沒見過陸夢。

他一直以為當年的小姑娘早就死了,直到不久前在巷子里邂逅越之之,認出那雙眼睛,他才知道,那個小姑娘竟然活了下來,而且,救下她的師父就是本該饑餓而亡的陸夢。

于是,他看破了陸夢的計劃。

陸夢之所以救下越之之,是因為他知道她擁有了陸言的靈力,他可以通過她繼續(xù)吸食人類的負面情緒。

可在這個過程中,陸夢發(fā)現(xiàn)越之之人類之軀不足以承受陸言的靈力,唯一的方法便是再吞下陸言的靈心。

于是,陸夢一路設計,甚至假裝被癔癥病人刺成重傷,為的是騙取陸言的靈心。

這些,就是真相。

她那么善良,那么喜歡她的師父,他怎么敢告訴她?

他所能做的,不過是幫越之之脫離陸夢的束縛;他甚至還狠下心,幫她最愛慕的師父在沒有饑餓痛苦的情形下離開人世。

他理解父親,卻不認同。

他說:“那般強勢的占有才不是愛。愛一個人是將她看在眼里,放在心里。哪怕她愛著別人,你也能靜靜地祝福著她,沒有怨恨,沒有忌妒。”

陸言再次光顧祈愿居時,老板娘正忙著招選奉茶侍女。

此時,距離越之之對他說出那句“我恨你”已有十年,而距離越之之嫁給白清水,也已五年有余。

白清水是七年前成為陸家挑夫的。

他很能干,和越之之也十分談得來,兩人一起跪在陸家家主面前請求結為夫妻時,陸言就站在屏風后面。

他們成親后,陸言給了白清水一大筆錢,讓二人離開陸家,去外面做個小生意,以后好好過日子。

后來,兩人在城中開了一家包子鋪,生意還不錯。陸言托人買過,肉餡的,很香,很好吃。

再后來,越之之為白清明生了一個女兒,有著靈巧的小嘴,十分討人喜歡。

一年又一年,他一直在暗中看著她。他不會笑,總是一副平靜的面容。他以為,只要她過得幸福,他就能淡然至極了。

直到二十年后的今天,他還是忍不住踏進了祈愿居。

他說:“我想用余生壽數(shù)換一個笑容?!?/p>

于是,老板娘信手一揮,再睜開眼,他們已是在越之之家后院門口。

老板娘指指里面,說:“去吧,她就在里面?!?/p>

芙蓉花開的六月,香滿庭院,越之之穿一身輕紗,正陪女兒在樹下乘涼。

他癡癡望著她,一步步上前,仿佛每一步都耗盡了他一生的愛。

他喚她:“之之?!?/p>

五歲的女兒聽聞動靜,率先回頭,如兔子般跑到他跟前,仰頭瞧了一會兒,而后說:“哥哥,你長得真好看?!?/p>

陸言怔了怔,而后矮下身子,突然抱住眼前的小姑娘,失聲痛哭。

他終于明白,當他深愛的姑娘愛上別人時,他根本不可能做到淡然、不怨恨、不忌妒。不過,還好,他馬上就要死了。

“請問……”越之之走上前,卻在和他四目相接的瞬間茫然無措,這般熟悉的面容,她卻是怎么也想不起來了。

她斟酌半天,問了一句:“這位公子是遇到了難事嗎?”

陸言搖搖頭,流著淚看她:“沒有,我只是想買幾個包子?!?/p>

她松了一口氣,指指前屋忙著招呼客人的丈夫,笑著說:“買包子的話,走前門吧?!?/p>

陸言沒有說話,只望著她,微微笑了。

她呆了呆。她已經(jīng)很久沒見過這般美好的笑容了,不比師父的燦爛,卻更溫柔、更沉寂,令人愉悅,令人心安。

不知為何,那一瞬間,她恍然大悟,她對師父的感情其實不是愛情,而是一種超乎尋常的依戀。

她似乎還為這般荒謬的想法傷害過一個人呢。她該去找他道歉的??墒牵钦l呢?她想不起來了。

她當然想不起來。

這一生,除了祈愿居,陸言還和天闕山神做過兩次交易。

那是個善于玩弄人心的山神。

第一次,是在他九歲那年,他向天闕山神求了一株夢枕草,代價是這一生他都不會再笑;第二次,是在他十九歲那年,他又向天闕山神求了一株夢枕草,代價是她會漸漸忘記他。

老板娘問他:“感覺值嗎?”

是呀,值嗎?他的生命那么長,他明明可以等她的,不是嗎?

其實,他曾不止一次下決心,這一生安安靜靜地看著她,等下輩子,她沒了師父,沒了白清水,他再去找到她,和她重新遇見。

只是,他害怕了。他怕錯過了今生,就再也遇不見她了。

他這一生,所有的交易、所有的記憶,似乎都同她有關。他不知道,若有一天她真的不在了,他該怎么活下去。

何況……

夕陽西下,他最后一次抬眼,望向那個他愛了一輩子的姑娘,喃喃道:“之之,我答應你的事情,我做到了。”

五十年后。

彼時,越之之已經(jīng)老得走不動路。

陽光明媚的午后,她躺在藤椅上,一邊曬著太陽,一邊想起從來不做夢的她,昨夜似乎做了個好夢。

其實,她也分不清,那到底是夢,還是真實的記憶,只是朦朦朧朧看見了這樣的一些畫面——

臟亂不堪的小巷里,一個臟兮兮的小姑娘,一邊遞出去一個包子,一邊笑嘻嘻道:“小哥哥,我給你個大肉包,你笑一笑給我看吧?!?/p>

之后,畫面陡轉。

那是在一片狼藉的巷子口,她自己躺在血污中,艱難地開口道:“小哥哥,你長得那么好看,笑起來一定更好看。下輩子如果我們還能遇見,你就笑一笑給我看,好不好?”

……

天光云影,樹葉婆娑。

一旁聽故事的小外孫好奇地湊過腦袋,問:“咦?一開始不是個小姑娘嗎?怎么后來又變成外婆您了呢?”

越之之愣了半晌,而后笑著摸摸小外孫的頭,說:“看來那真是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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