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本刊記者 曹舒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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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劉公島到海洋島
———探訪北海艦隊海疆名島
文/本刊記者 曹舒雅
這是記者第一次到海軍采訪。興奮與忐忑皆因陌生。興奮的是終于和海軍有了第一次親密接觸,忐忑的是我這個“海軍小白”如何才能完成好這次為時不短的采訪任務。八天八次輾轉于五地,人民海軍的形象從一身帥氣的白衣,豐滿為一支忠誠勇武、好學上進、開放自信、甘于奉獻的先進群體。
海軍公所,甲午故地,水兵搖籃。采訪的第一站,我們登上了位于威海灣內的劉公島,走進北海艦隊某訓練基地學兵四大隊。
“把海軍的新兵訓練基地建在劉公島真是太有意義了!”同行記者高聲感嘆。
劉公島,中國近代第一支海軍——北洋水師的誕生地和覆沒地,近代中國的強國強軍夢曾在這里短暫上演。甲午一敗,大國夢碎,成為百余年后全體中國人心中仍然無法痊愈的傷口。劉公島曾親睹國殤,從此“圖強”更成為這片土地的精神與脊梁。1949年4月23日,中國人民解放軍海軍成立;1953年,第三海軍學校在劉公島成立,歷經數次調整變化為今日的北海艦隊某訓練基地學兵四大隊,向全海軍培養(yǎng)并輸送合格水兵,成為名副其實的水兵搖籃。由此,這個曾經的大國夢破滅之地,如今早已成為新時代海軍強軍夢的筑造之地。
劉公島的新兵,上的第一堂政治教育課是 《銘記甲午恥走好軍旅路》,看的第一部電影是《甲午大海戰(zhàn)》,參加的第一次見學是參觀甲午戰(zhàn)爭遺址。大隊還在新兵中開展在北洋將士忠魂碑進行一次祭奠,在甲午戰(zhàn)爭博物館組織一次簽名,在水師廣場組織一次升旗,在古炮臺組織一次宣誓;組織一次實戰(zhàn)化背景下的環(huán)島拉練,舉行一次“毋忘國殤、獻身海防”主題演講,參觀一次海權文化館等系列活動,使新戰(zhàn)士入甲午地、知甲午事,用甲午文化鑄魂,把忠誠之根、從軍之志扎在海軍新戰(zhàn)士的心中。
來到綜合訓練場,“炮聲”隆隆,煙霧彌漫。學兵15隊隊長張克生正在帶領學兵訓練水兵400米特色障礙。記者走近,只見兩名學兵手抓牽引繩沖上第一個波浪坡頂,下至坡谷,再以慣性沖上第二個波浪坡頂,迅速降低重心,一只手推了一把坡面,像是滑下也像是蹦向地面。定格在記者鏡頭里的畫面,猶如一對滑板少年,酷炫而自信。張隊長介紹說,目前他們設立的障礙考核標準是2分45秒,有相當部分的學兵都能在1分50秒完成,最快的甚至能達到1分半鐘。
水兵特色400米障礙于2015年9月開始在全海軍推廣,它以400米渡海登島障礙為基礎,針對的是艦艇內的活動特點,如晃動不定,以及艦艇上的活動內容,如上下舷梯、攀爬軟梯上直升機甚至人員逃生等,鍛煉學兵的心理素質和各方面身體機能,成為實戰(zhàn)化訓練的重要內容。每次訓練,大隊都用音響播放戰(zhàn)場音效并制造戰(zhàn)場煙霧,只為模擬出真實戰(zhàn)場環(huán)境。
在綜合訓練場的另一邊,有學兵正在進行滅火、繩結、合力沖擊、戰(zhàn)傷救護、無照明條件下槍支分解與結合等訓練。
在海邊的沙灘上,學兵們高呼著加油觀摩戰(zhàn)友“PK”搬運輪胎和原木;大喊著“1、2、3、4……”在海水中進行俯臥撐練習,此時北方的海水依舊冰涼。
“格斗準備!”“哈!”這是在搏擊訓練室發(fā)出的鳴響。
“15——16——”這是室內體能訓練室里舉杠鈴的學兵發(fā)出的掙扎;還有仰臥起坐輔助器上向自己發(fā)起的挑戰(zhàn):“48、49、50!”……
這是該大隊抓實戰(zhàn)化訓練的若干片段,作為新增訓練內容的“用戶”,2015年新兵的“用戶體驗”如何?新兵杜威龍說:“磨煉了意志,煉出了血性!”
走出訓練場,來到學兵十四隊宿舍樓。宿舍樓被改造成模擬艦艇的結構,通向大門的臺階被最多可以兩人通過的舷梯替代,其余部分的臺階四周則圍繞了一圈護欄,護欄上還系有救生圈。
走上舷梯,哨兵身前一個半身高的臺子上寫著“501艦”。走進宿舍樓,宿舍的門都做成了艦艇里的艙門的樣子。隨意走進一間,不見熟悉的“豆腐塊”,而是鋪展開的被子和蓋在被子上依然被捏出棱角的毛毯,以及藍色的枕頭。這是完全按照艦艇內務要求確立的擺放秩序。進門右手邊掛著體溫檢測登記本和紫外線消毒登記本,這是因為在艦艇封閉環(huán)境內要格外注意疾病防治和殺菌消毒。
突然廣播里發(fā)出集合指令,學兵以班為單位跑步帶出。原來這是為記者演示艦艇禮儀和艦艇上升降軍旗?!班健卑殡S哨音,海軍旗升起。海軍旗升起后,學兵上下舷梯路過必須立定敬禮。這一禮儀的莊重感,讓許多記者再次上下舷梯時,都自覺立定向海軍旗行禮。
新兵經過3個月的訓練,將有大部分同志繼續(xù)留在基地學習專業(yè)知識。在大隊教學樓內,記者看到幾乎所有教室都是按武器專業(yè)如導彈型號劃分。據教員介紹,這個劃分每年還會有變化,具體開什么專業(yè),完全緊貼部隊實裝。走進教室,小班教學特色明顯,從教員講授到學兵填寫學習任務書再到學兵通過模擬示教系統完成導彈發(fā)射、魚水雷發(fā)射等操作,這一流程便是大隊“教學做一體化”教學過程,它與實戰(zhàn)化訓練、艦艇化管理一起,成為大隊培養(yǎng)合格水兵的“三駕馬車”。
采訪第二天,能夠得以和島上的官兵們坐下聊聊,有一個小水兵讓我印象格外深刻。見到單堅時,他全副武裝,頭上的鋼盔沿磨破了,胸前的子彈帶也磨出了一個倒三角形,露出了里面的彈夾。提及為什么當海軍,這個“95后”頭腦清晰:海軍發(fā)展前景好;海軍特別酷;他的爸爸是海軍,因而有一種海軍情結他:“如果有一天戰(zhàn)爭爆發(fā),你愿意參戰(zhàn)嗎?”“愿意!”我還沒有問完我的問題,他就給出了堅定的回答。
晚風徐來,與白天訓練場上的沸騰、島上到處是游人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劉公島的夜,特別安靜,不用太靠近海就能聽到它的歌唱:
軍港的夜啊,靜悄悄,海浪把戰(zhàn)艦輕輕地搖。年輕的水兵,頭枕著鋼槍,強軍夢中露出勝利的微笑。
凌晨3點,我們從威海抵達大連港口,來不及看一眼大連,就趕往旅順,因為在旅順東港,停泊著某輕型護衛(wèi)艦大隊的一艘輕護艦——撫順艦,我們要趕在9點前登上撫順艦,參加它的試航訓練。
“左進1,右退2……”大隊長梁春暉站在艦上對駕駛室發(fā)出指令。在相鄰艦艇的配合下,撫順艦緩緩駛出港口。兩艘艦上的水兵成跨立姿勢,像是他們之間獨特的相送告別。
能在艦上服役,是許多水兵的夢想,但只有在訓練基地經過3個月的軍政素質訓練,和6個月的初級預選士官培訓,并且考核合格后的水兵才有資格上艦。上艦不易,上新列裝的艦更不易。
在撫順艦上,記者遇到了從劉公島學兵四大隊走出的李佳。2012年12月入伍的李佳,于2013年8月被分配到該輕護艦大隊。當時大隊正面臨由獵潛艇大隊到輕型護衛(wèi)艦大隊的轉型,李佳便與戰(zhàn)友一起,作為第二批接裝人員接裝撫順艦。
大隊長梁春暉告訴記者,大隊新入列的輕護艦,都必須經歷艦裝培訓大隊的理論學習和實操訓練;在規(guī)定時間內進行多次試航才能正式入列。接著在訓練中心駐訓后,達到全訓考核全訓合格的“一類能戰(zhàn)標準”,才真正轉入日常訓練,即實戰(zhàn)化訓練和各級組織的聯演聯訓和編組訓練。
為了不斷提高實戰(zhàn)化水平,該大隊一刻也不為松懈。在李佳的印象里,訓練強度越來越大,操演越來越頻繁,考試也越來越多,過去一年考不了幾次變成了周周考月月考。新上艦的水兵李佳,雖然所在戰(zhàn)位與在學兵四大隊學習的魚水雷專業(yè)相關,但是他仍深深感到“想學要學的東西太多了”。
這是平日里記者聽到出現頻次最高的一句話。學兵李佳、張世權這樣說,劉公島上的教員王鵬、張丁這樣說,輕護艦上的老班長王春華、夏學超也這樣說。特別有學習的勁頭、特別愛鉆研愛琢磨,也成了記者眼中海軍群體最集中的特點。
大同艦電工班班長王春華在一次演習中遇到一滴水滴進溫度傳感器,導致保護性停車,王春華當時按照操作規(guī)范使得艦艇在2分鐘內恢復動力。不論是操作還是處理問題時間都完全符合規(guī)定,但王春華卻不滿足于這樣解決問題。實戰(zhàn)中分秒決定成敗,更要保持艦艇機動,能不能更快恢復動力?王春華通過逐個插拔電源發(fā)現,傳感器故障并非主機故障,他當時完全可以把溫度傳感器先拔掉,在5秒鐘內就可以解決問題?!耙嘁稽c假設”,這是威海艦航海班班長呂獻明在實戰(zhàn)應急處置中也不肯放松的鉆勁兒。
與從獵潛艇到輕護艦一樣,邱藝菲也實現了他自己的華麗轉身——從炊事員到雷達班班長。對于炊事員轉型,他毫無壓力,“換裝后任何人都是從零起步”;對于當好雷達班班長,他很有壓力,做夢都在想,隨便站在艦上一個位置,它的上面是什么下面是什么。為了弄明白新型雷達,他把說明書逐字逐句地去過,把設備廠家問得不敢上船。雖然在部隊干得不錯,但當老家人問他在部隊做什么時,他都哈哈一笑:“待著唄!”因為他知道雷達是艦船上的敏感部位。
當天晚上,我們得以采訪到上午指揮撫順艦試航訓練和各項操演的艦長趙永信。趙艦長在艦上的房間位于駕駛室下面,作戰(zhàn)指揮室上面,都有樓梯直通。房間內配備有全艦的鈴音系統可以發(fā)布指令,以及航行態(tài)勢顯示儀,還有可以和每個戰(zhàn)位溝通的電話系統,由此可見一艦之長的責任之重。但他以自己的魄力和魅力,帶出了一支凝聚力強、戰(zhàn)斗力過硬的隊伍,在某演練中第一次實射對海、對空導彈各1枚,兩發(fā)均命中,其中對空導彈為海軍首發(fā)命中。同時該艦還接待過新加坡國防部長、海軍總長,韓國的艦隊副司令。因為這樣的經歷,趙永信帶著一種自信與開闊的氣場,猶如水兵在海天之間挺立的英姿,帶著駛向深藍的豪邁,面朝明媚燦爛的陽光。這是以趙永信為代表的艦長群體的氣質,也是人民海軍的強大氣場。
離開旅順,我們在大連登艦前往海洋島。
海洋島,是黃海北路距離大陸最遠的一個島,與朝鮮半島遙遙相望,被稱為“黃海第一哨”。在旅順港已有交集的輕護艦大隊就駐守在這里。該大隊也是全軍唯一一支駐守海島的艦艇部隊。
安全登島后,同行海軍官兵都說,記者們運氣好,5個多小時的航行沒有遇到大風浪。據統計,海洋島上全年平均7級以上大風130多天,大霧40多天,遇上大風寒流,一個月都不能通船。
因為停航,士官陳磊錯過了孩子的出生;教導員王文旭等5人為了按期歸隊搭乘貨船上島,貨船主機壞在半路,在海上等了9個小時,才恢復動力,情形相當危險;一位大隊領導的妻女在島上過完春節(jié)要離開時也遇到大風,只能坐貨船離島,一路大幅顛簸,妻女便吐了一路,路過獐子島時,女兒哭著說:“爸爸,我們就在這兒下船吧,我哪兒也不去了!”提及此,那位領導沉默了許久。
不能通船,除了人無法登島離島,還意味著肉蛋蔬果沒法運送到島上。這個問題怎么解決?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從10年艦艇兵到守菜地20年,老兵朱成敏和他的戰(zhàn)友從6分地耕耘出了5畝大棚和13畝巴掌地。從獵潛艇到生產基地的戰(zhàn)位轉換,朱成敏依舊拿出了肯學猛鉆實做的勁頭。托老家人買種植的光盤寄給他,把種菜的書抄寫一遍,向當地農民請教,如今早已成為專家?,F在大隊農副業(yè)生產基地一年能產7萬多斤蔬菜、3萬多斤肉禽,基本實現自給。
海島雖遠,人口雖少,但創(chuàng)造力不小。在這個島上,有8家軍警民小散遠單位。早在2008年,大隊就牽頭8家單位開創(chuàng)了“重要信息聯通、重大活動聯動、突發(fā)事件聯處、互涉案件聯辦、全島治安聯防、平安建設聯創(chuàng)”的“六聯機制”。
在海洋島雷達站,大學生入伍的偵察班長陳磊想捕捉某戰(zhàn)機的雷達參數,無奈總也發(fā)現不了。他知道陸軍某單位有項技術或許能幫上忙,便主動找到該單位領導表達了他的想法,并約定了暗號。后來在兩方協同下,終于捕獲到陳磊想要的參數。應該說,不論是軍民融合發(fā)展之路,還是多軍兵種協同聯合,海洋島上的官兵都在主動作為、積極探索。而這與艦艇官兵表現出的善于學習、善于思考的精神是近乎一致的。
大隊一位領導在講到海洋島烈士陵園時顯得很動情,他和戰(zhàn)友們時常散步到那里,“如果要是打仗,我們肯定是第一批上戰(zhàn)場的,我們都做好了準備,我就希望到時在這個陵園里有我的名字就好。就是王維《少年游》那兩句詩里描寫的:孰知不向邊庭苦,縱死猶聞俠骨香。”與心疼家人忍住的淚光不同,這時他的眼里有一道堅毅的光,詮釋著“守島不怕苦、打仗不怕死”的大隊之魂。
北海之行難離甲午,甲午之敗有人評價說:雖有其心,難有其力,是尷尬;雖有其力,難有其心,是悲哀。第一次與海軍同行,記者看到一支有其心,有其力的人民海軍,更望海軍強大,祝福人民海軍?!?/p>
責任編輯:方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