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里德 郝平萍
當(dāng)我愛上十六歲的英格時,我正好十七歲。我們是在游泳池里認識的,然而,我們的友誼當(dāng)時只限在冷飲店里。
每當(dāng)我想英格的時候(我每天要想她上百次),就興奮地等待和她再次見面,可當(dāng)她真的又來到我身邊時,我事先準(zhǔn)備好的許多美麗動人的句子卻又不翼而飛了。我膽怯、拘謹(jǐn)?shù)刈谒磉厱r,英格肯定會察覺到我是她的保護人。
事情進展順利,直到有一天英格告訴我,她對去冷飲店已感到厭倦了,那是小孩子去的地方。她要正正經(jīng)經(jīng)地出去一趟,像她姐姐那樣去喝一杯香檳酒。
起初我裝著什么也沒聽見,但我的耳朵里卻不停地重復(fù)著“香檳酒”這幾個字。我僅有的零錢幾乎都花完了。盡管如此,我仍不露聲色,用漫不經(jīng)心的口氣說道:“香檳酒好呀,為什么不去喝一杯呢!”我的話似乎在表明,喝這種飲料對我來講很平常。熱戀中什么事都能裝出來。
錢終于存夠了。我?guī)е鵁釕僦械娜藖淼匠抢镒詈玫囊蛔瓢?。這里富麗堂皇,婉轉(zhuǎn)動人的輕柔音樂圍繞在我們身邊,侍者們悄沒聲息地走動、忙碌著。
我們在一張小桌旁就座后,我不得不集中精力,以免我和英格在大庭廣眾之下出丑。我把侍者喚來,激動之中盡可能用無所謂的口氣要了一瓶香檳酒。侍者上了年紀(jì),兩邊鬢角已經(jīng)灰白,有一雙可愛的、親切的眼睛。
他默默地彎下腰,認真地重復(fù)著我的話:“一瓶香檳酒,趕快?!?/p>
他是尊重我們的,他的臉上沒有一絲諷刺的笑容??磥砦掖┥弦虌屗徒o我的西服,系上新的紅領(lǐng)帶是對的,我今年已經(jīng)十七歲了。英格穿著她姐姐的漂亮的黑色連衣裙。
侍者回來了。他用熟練的動作打開了用一塊雪白的餐巾裹著的酒瓶,然后把冒著珍珠般泡沫的飲料倒進杯子里,我們仿佛置身在另一個世界里。
“為了我們的愛情干杯!”我說道,并舉起杯子和英格碰杯。我們喝著香檳酒,喝第二杯時,我撫摸著英格的手,她不再抽回去了;喝第三杯時,她甚至允許我偷偷地吻她一下。香檳酒散發(fā)著誘人的清香,太棒了??上?,此時酒已喝完了,我們還能再要一瓶嗎?我偷偷地望了一眼酒的價格表,哦,不行了。
“快一點來算賬,經(jīng)理先生?!蔽掖舐暤睾暗?。還是那個鬢角灰白的侍者來了。他把賬單放在一個銀盤子里,默默地將賬單挪到桌上。他轉(zhuǎn)身走后,我拿過賬單讀道:“一瓶礦泉水加服務(wù)費共1.10馬克?!毕旅孢€有一行字:“原諒我,孩子。你們尚未成年,不能喝酒。我擅自給你們換了礦泉水。你們的侍者?!?/p>
我的英格至今也不知道她喝的第一瓶香檳酒竟是礦泉水。
[鑒賞]表象是寫了一對少男少女初戀的故事。全篇圍繞第一瓶香檳酒展開,我們的思維定勢可能會沿著這條線索游動:為何去喝?怎么喝?喝出了什么效果?但是,作者跟我們的思維定勢開了個玩笑。
結(jié)尾處那位侍者對所謂的“第一瓶香檳酒”的說明,將故事引入另一番境界:酒店規(guī)矩,即未成年人不能喝酒。侍者作為成人,面對未成年的少男少女,沉著地遵循和堅守了他的職業(yè)道德。這表現(xiàn)了他對純真的少男少女的守護。在充滿商業(yè)氣息的酒吧里,侍者的形象閃出了熠熠的光彩,而且,是平凡中的光彩。從他的行為中我們可以看到,那確實是城里最好的一座酒吧。文明就體現(xiàn)在細節(jié)之中,我們不禁會對侍者的職業(yè)道德肅然起敬。
微型小說的作者,在寫作時如何打破習(xí)慣思維,帶領(lǐng)讀者進入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境界,而絕不生硬做作,那便是考驗。同時,又考驗了人物,第一次戀愛、第一瓶香檳酒,是這對少男少女潛意識中的成人儀式,但是,酒店的侍者卻嚴(yán)格遵守了未成年人不能喝酒的規(guī)矩。起碼,他(她)認識了成人世界的秘密,這不也是完成了一次成人儀式嗎?
(謝志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