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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祠

2016-07-14 20:37龍小九
北京文學(xué) 2016年7期
關(guān)鍵詞:韓家趙高趙云

不記得是什么朝代了,有這么一樁不算稀罕的趣事。

一條不大的河,上游有個村子,十幾戶都是姓趙的,可不叫趙村,得叫上趙村;下游也有個村子,十幾家姓韓的,叫韓家溝,偏不拿下字打頭。這村名怎么起的,誰也不知道,可一代代傳下來了卻是事實。

似乎從定下名字開始,兩個村子就暗暗較勁,誰也看不上誰。哪個村收的莊稼多,哪個村織的麻布好;大到生娃子,小到補鞋子,就沒有不攀比的。比來比去,終于比到了祖宗祠堂上。

那年農(nóng)閑時,韓家溝韓老公家的不肖兒子韓苗回來了。這孩子,只說要出去闖闖發(fā)點財,就把六十歲的老爹一人扔在家里,兩年不見蹤影。據(jù)看見的人說,這韓苗回來的時候也沒穿金也沒戴銀,還是那副窮樣兒,肯定少不了要挨口水的??蓱z那韓老公,老來得子,舍了媳婦才保住的孩子卻一點出息都沒有。還有人說這韓苗和韓老公似乎長得還不怎么像。唉,都是上輩子造的孽喲……又或許是韓家溝風(fēng)水不好,不然怎么能出這樣的丑事呢?這些風(fēng)言風(fēng)語,上趙村的人聽得是津津有味。

又過了四五天,韓苗的事還沒過去呢,韓家溝竟有人來上趙村遞帖子,說是翻修了祠堂,擺了幾桌酒,請十里八鄉(xiāng)都出人作個見證。

還十里八鄉(xiāng)?說得真好聽,誰不知道方圓20里內(nèi)就倆村子。再說這祠堂,早不修晚不修,偏挑這個時候,怕是要拿酒席堵別人的嘴吧!要么說韓家溝的人傻呢,嘴長在我身上,該吃就吃,想說就說,還有誰管得了?

上趙村的里正趙眼當(dāng)即點了六個青壯,跟著送信的去韓家溝吃席??罩秩ヒ膊缓线m,可事來得突然全沒準(zhǔn)備,那就拎兩袋子黃豆去隨個份子吧!臨出村,趙眼拉著領(lǐng)頭的趙二小聲囑咐道:“你們給我甩開腮幫子吃他韓家溝的,吃得最多的,回來我給發(fā)雞子兒!”

六個漢子浩浩蕩蕩地殺了出去,又搖搖晃晃地摸了回來,就著月光一看,一個個挺著肚子滿臉通紅。趙眼心說這韓家溝還真下本錢,愣是把六個酒缸飯桶給填滿了。拉了趙二來一問,才覺著上了人家的套。韓家溝的祠堂壓根兒沒修,只是在正中間添了一個牌位——“尊先祖淮陰侯韓信之位”。

今天這出是認(rèn)祖歸宗!按人家說的,韓苗往外頭跑,那是尋祖宗去啦。天南地北地跑了大半圈,最后打聽明白了,我們韓家溝人啊,都是韓信的后代!

“韓信……哪個呀?”趙眼沒讀過書,字都不認(rèn)識幾個,可這話問得卻是極有水平。誰,哪個,差別可大了。

“說是漢朝的大官,封過王的那個?!壁w二順著話解釋下來。

韓信是誰趙眼真不知道,可封王他明白,那是除了皇上以外最大的官了。難怪要請人過去“作個見證”呢,搭臺唱戲嘛。這趟就不是白吃白喝,去了就是捧臭腳的!失算,失算了呀!聽聽韓家溝那幫人的牛氣樣兒,鼻子都翹到天上去了。韓苗那小崽子,還搖頭晃腦地唱了一段什么祭文,把個韓老公給美的,牙都沒剩幾顆的人,愣是把一盤煮黃豆嚼得噼啪帶響。更可氣的是自家這幫小子,就瞧不出個好賴,還一個個吃得嘴歪肚圓的,這是給誰長臉給誰捧呢?

“眼叔,他們都沒我吃得多。那雞子兒……”

趙二沒拿著雞子兒,倒是后腦勺狠狠地挨了幾下。

這天夜里,趙眼在河邊涮了一宿的腳丫子,凍得齜牙咧嘴。迎著月光,他反復(fù)思考一個問題:我們趙家是不是也該有個做大官的祖宗呢?

老趙家盤不出個好祖宗……按理說這應(yīng)該是宋朝之前的事了吧?

倒也未必。

且不說像李逵那樣能扯著嗓子喊出“你家皇帝老兒姓宋,俺哥哥也姓宋……”連皇上姓什么都記錯了的無知小民實在太多,單一個冒認(rèn)皇親的罪名就不是誰都擔(dān)當(dāng)?shù)闷鸬?。哦,我號令天下的真龍?zhí)熳雍湍愀F山溝里苦哈哈的是一家子?不能!幾百年前都不能!

宋朝不行,宋朝之后就更不行了。你說你放著本朝的順民不做,非要弄頂前朝后裔的帽子頂在腦袋上玩,就不怕上頭覺得你要造反?要知道皇上家對待這種事向來都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一個不順眼,直接把你帽子給摘了……當(dāng)然,連腦袋一起。

所以說高攀沒什么,可不管什么時候,哪個能攀,哪個不能攀,自己必須先掂量清楚了。

趙眼就反復(fù)掂量了很久,最后想明白了——好祖宗不是想出來的,是問出來的。不然你當(dāng)韓家溝的那幫潑才真是什么大官的后人?啐……你聽那祭文里就沒幾句人話,翻來覆去就是什么野呀栽呀什么的,定是韓苗那小崽子跟著外頭的人學(xué)了幾聲好叫喚,便回鄉(xiāng)里跳著腳地賣弄,真真氣煞個人了。不就是跟外頭打聽個有臉面的本家嗎?你韓家溝去得,我堂堂上趙村如何去不得!

趙眼還是配得上“當(dāng)機立斷”這個詞語的。天還沒完全亮,他就點了村里最機靈的小子趙田,曉以大義,讓他認(rèn)識到了祖宗問題的嚴(yán)重性和緊迫性。又嘀嘀咕咕好一陣子,安排妥當(dāng)這才罷休。于是在韓家溝認(rèn)祖的第二日,上趙村的一支奇兵悄悄出發(fā),帶著村里的最高指示,往鎮(zhèn)上去尋什么“讀過書的郎君”了。

經(jīng)過了兩頓飯的等待,趙田終于帶著沉甸甸的消息回到了上趙村。趙眼、趙二、趙田這一大兩小三個爺們兒圍著一盞油燈,開始了上趙村歷史上最重要的一次談話。

“尋著了嗎?”

“尋了個教書的先生,說是總愛拉著旁人講些書上的事,有時惹得人惱了還挨打呢。”

“真是個有學(xué)問的?”

“想是錯不了,我先問他韓信是誰,他念念叨叨一大套,連個磕絆都不打?!?/p>

“那倒是不錯。哎,沒透了咱的底吧?”

“哪能呢!按眼叔您囑咐的,還問了好些旁的事情。且那先生看著精明,其實卻呆得緊,我?guī)У你~錢分文沒收不算,還讓我日后多去尋他些。就那光塞書的腦袋瓜子,咱村的事漏不了!”

“如此最好!快說說,咱到底該認(rèn)哪路先人?”

“咱趙家的大人物我總共問出了兩位來,一個叫趙云,一個叫趙高——”

“還是選叫趙高的罷!趙云那名兒聽起來娘們兒唧唧的……”

趙二剛一開口就挨了一下,訕訕地不再出聲了。要不是這趙二親耳聽了韓家溝認(rèn)祖的說辭,趙眼還真不想帶他玩,沒腦子。當(dāng)初怎么就派他去了呢?現(xiàn)如今一步錯步步錯也是沒辦法的事。

“這倆人什么來頭?比那韓信又如何?”

“那趙云是跟關(guān)公一伙的,打起仗來厲害得緊……那個趙高是宮里的大官,秦朝那會兒除了皇上數(shù)他最大……至于什么韓信,好像也沒多厲害,聽說還鉆過別人褲襠……”

趙眼閉上了眼睛,反復(fù)地比較著這兩個祖先的候選人。趙高聽著是夠高的了,可秦朝的事他真是沒怎么聽過,只知道一個什么項云項雨的摟著媳婦抹了脖子,怕是別人也沒啥興趣。趙云官好像不大,但是跟關(guān)公吃一鍋飯,說出去該是極好聽的……忽然,他想到了一個更關(guān)鍵的問題。

“這倆人的事,你哪個記得多些?”

“趙、趙云。”

那就是了。官兒再大,名兒再響,自己吹不出花兒來有個屁用?。?h3>三

趙眼這里正該算是世襲。他是老里正的獨苗兒,據(jù)說生下來就瞪著一雙大眼睛,把接生的穩(wěn)婆都嚇了個跟頭,差點把孩子摔死。老里正說“大難不死必有后福,這孩子定是個有出息的”。村里人都覺著這話有理,可誰也沒指著他趙眼中狀元,能當(dāng)個里正已經(jīng)是天大的出息啦。

趙眼這里正當(dāng)?shù)眠€算穩(wěn)當(dāng),他的執(zhí)政綱領(lǐng)就一句話:“一碗水咱得端平了。”趙眼沒兒子,婆娘挺端正,也能干活,就是不會生,連個丫頭都生不出來。趙眼也愁過,可愁著愁著就不愁了。誰知道呢,也許就是因為底下沒人,這碗水才好端平吧。趙眼覺著,當(dāng)里正不一定非要都一個樣,有自己的招牌就成。他爹老里正威嚴(yán),他趙眼公正,下一個里正呀,得找個機靈的。趙眼就瞧著趙田順眼,這次的事情若是辦好了,下個里正就定了!

趙田也能猜出點趙眼的心思,所以走在去韓家溝的路上,他的頭昂得高高的,生怕丟了堂堂上趙村的臉面。他提著一只雞,打著補送賀禮的旗號,就是要找韓苗探探底。斗歸斗,臉面還是得要的。一路上叔伯大爺叫了個遍,這才摸到韓老公家里。

韓苗接過了雞,臉色很平靜,微微地笑著。韓苗笑得冷,趙田笑得硬。兩人哼哼嘿嘿著說了幾句客套話,終于繞到正題上來了。

“前日兄弟的大風(fēng)頭某卻沒趕上,后來聽村里二哥一說,真是后悔得緊。想貴先祖韓信,可真是個英雄了得的人物。某聽人說他受過那個什么胯下之辱,硬是挺了過去,這就不是一般人的肚量??!”

韓苗又冷笑一聲,說道:“田哥兒說得對,肚量嘛!一來是大丈夫能屈能伸,二來是君子報仇十年未晚。后來韓信衣錦還鄉(xiāng),抓了那個潑屠戶,讓他在褲襠下鉆了百八十回呢!”

趙田仔細回想了一下,記得那教書先生不是這般說的,他說韓信后來回鄉(xiāng)壓根兒沒跟那屠戶計較。可趙田覺得還是韓苗的說法更可信,本來嘛,要是碰上這事怎么可能不把面子找回來?鉆百八十回還嫌少呢,得把他婆娘也睡了!

心里多想了一下,嘴上卻不能放松。趙田清了清嗓子,又問:“某聽說韓信是個領(lǐng)兵打仗的將軍,不知道他和關(guān)公、張三爺、趙云這些人比如何?”

“這些人又碰不得面,如何比得?我只知道關(guān)公他們打來打去還是三個國,韓信卻把好些個國打成一個國了!”

“幾個國是皇上的干系,不關(guān)將軍的事。我看趙云能在百萬軍中殺個七進七出,這勁頭韓信怕就比不了吧?”

“打仗不是靠蠻力的。那趙云再猛,能猛得過西楚霸王?你看那霸王,還不是讓韓信攆得到處跑,最后還抹了脖子?!?/p>

趙田沒想到韓苗知道這么些典故,跟出去之前簡直是判若兩人了。但事已至此,硬著頭皮哪怕撕破臉也得爭下去,不能弱了堂堂上趙村的名頭。

“……韓信可是當(dāng)過逃兵!要不是讓蕭老頭給揪回來,說不準(zhǔn)就回鄉(xiāng)下種地去,又要鉆別人褲襠呢?!?/p>

“你懂個啥?那叫計!沒聽說過會哭的娃子有奶吃?不跑那一下,上頭怎么知道有這號人?沒見跑了一回就封了個大將軍嘛!”

“這耍心眼的就不是什么好人,最后讓皇上他老婆砍了腦袋罷?死在女人手里,嘖嘖……不像趙云,忠得很,為了他,皇上連兒子都不要了?!?/p>

“說清楚了,誰不是好人?那呂皇后分明就是個心黑的婦人,最后差點自己當(dāng)了皇上,和謀朝篡位的賊子沒個兩樣。被她殺了說明韓信那是大好人、大忠臣。再說你那趙云,一點眼色都沒有,看著皇上摔兒子也不接住嘍,硬是給摔傻了,最后傻兒子繼承皇位才亡了國……哼,這事你也好意思提?”

“你……”

“你以為我們家韓信就是個帶兵打仗的?韓信點兵聽說過嗎?一千多兵站一塊兒,三人一排多倆人,五人一排多仨人,七人一排多倆人,你說一共有多少人?”

“我……”

“這就不會啦?韓信分油知道嗎?葫蘆歸罐罐歸簍,二人分油回家走,這是什么意思?”

“這……”

“打仗打不過,算數(shù)算不清,你那趙云拿什么和我家韓信比!”

趙田再也招架不住,奪門而逃。

趙眼沒有怪他,輕敵了,是自己輕敵了。韓苗那崽子在外頭晃了兩年,趙田只在鎮(zhèn)上待了半天,如何敵得過?這事,還得再想辦法。

當(dāng)天晚上,趙眼又跟河邊上涮了一晚上的腳丫子。這次他不是一個人,左邊坐著趙田,右邊坐著趙二。

這一夜,水花四濺,聽上去歡快得很。

趙眼進城了。后半夜就起身,摸著夜路走,快晌午才到得鎮(zhèn)子上。

畢竟歲數(shù)大了,腳程慢??蛇@趟不走不成啊。韓苗跟趙田論史,大獲全勝的消息已經(jīng)在兩個村里傳了個遍。這些天上趙村的村民發(fā)現(xiàn),韓家溝的人好像一夜之間長高了幾寸,要么就是自家抽抽了半尺,再也不是平起平坐了。好在趙田敗是敗了,嘴卻是很嚴(yán),一口咬定了是在鎮(zhèn)上聽過一回書,才跟“有見識”的韓苗聊起趙云的事,半點沒提認(rèn)祖。

幸好!幸好趙田記住了他的叮囑!幸好沒有直接把趙云認(rèn)成祖宗!幸好手頭上還有個趙高!趙眼就是靠著這一句句幸好鼓著勁,才走完了可能是這輩子最長的一段路。韓苗不是跟外頭呆了兩年變得能說會道嗎?那咱就找個更能說會道的來撐場面!這事娃子們辦不了,沒有看人的眼力。身為上趙村的頭腦,趙眼責(zé)無旁貸。

趙眼先是找到了趙田說的那個教書先生,卻是有些失望。年紀(jì)輕了些,頭腦也不靈光,透著一股迂腐勁。唯有聽說趙眼是從偏僻小村里來的,那小先生眼睛里才閃出些光芒,說讓把村里的孩子送來他這兒念書,可以只收八成的銀錢。

趙眼鞠躬言謝,心里頭可是連連搖頭。這些個錢,足夠村子里換幾頭好牛的了。再說這么遠的路,就算小孩子吃得消,家里頭也放心不下。而且那些半大的小子們,留在家里頭可能干不少的農(nóng)活,一頭是穩(wěn)穩(wěn)的勞動力,另一頭是天大的開銷,還不知道會不會打水漂。這賬,趙眼立刻就算清楚了。

不過認(rèn)祖宗的事可就不一樣了,那是一錘子買賣,費錢費力也就這么一趟,成了卻是能壓住韓家溝至少幾十年,直到趙眼閉上眼睛。于是他幾次三番地把話題往趙高上頭引,想確認(rèn)下這位先祖是不是鐵定強過韓信??蛇@教書的小先生是一點都不識情識趣,只是一個勁地講辦學(xué)念書的事,還要拉著趙眼參觀學(xué)塾。

這是挖空了心思想從自家腰包里掏出錢來呀!趙眼不想再耽誤工夫了,他找了個上茅廁的腌臜由頭,一溜小跑著逃開了。切,鎮(zhèn)子上有見識的人多了,再找個說得來的便是。

可趙眼繞著鎮(zhèn)子轉(zhuǎn)了一圈,啃光了媳婦給自己帶的兩張餅,也沒找著合適的人選。直到日頭偏西,趙眼想到一個茶棚里討口水喝,這下子可撞了大運。一個說書的坐在條凳上吐沫橫飛,一群閑漢圍坐著聽得如癡如醉。說三分,講的正是那趙云獨闖曹營七進七出,趙眼聽著,可比趙田那小子說得精彩多了。

好不容易等到散了場,閑漢們心滿意足地散了去,趙眼連忙湊到了說書人跟前。

“先生真是好學(xué)問、好口才呀!”

那說書人一愣,臉上立刻布滿了笑意。趙眼可不知道,“先生……好學(xué)問”這樣的字眼,說書人也是頭一回受用。兩個人你來我往地攀談起來,趙眼覺得這位說書的先生,比剛才的小先生學(xué)問還高些,心下便有了決斷。

“先生可知道趙高?”

“自是知道。”

“那先生可知道韓信?”

說書人又笑著點了點頭。

“那先生說來,這兩個人物哪個厲害些?”

說書人眼珠一轉(zhuǎn),笑道:“有趙高強的說法,也有韓信強的說法,看你要聽哪個了。”

結(jié)果趙眼哪個都沒聽,他也知道自己聽不明白。但趙眼認(rèn)定了,能把一件事正說反說都有理的,就肯定比韓家溝那小子強!趙眼相信自己的眼力,許了說書人不少銀錢,還有村里最肥的幾只雞,約定了日子,請他到村里來,說上一段趙高如何了不得,最好還暗帶上韓信如何比不了。

說書人欣然同意,趙眼也是滿心歡喜,出了茶棚便踏上了歸程。

說來也怪,趙眼覺得自己的腳步輕快極了,連回去的路都比來的時候好走多了,真是祖宗保佑。

上趙村終于迎來了修祠堂的大日子。比韓家溝的大!席面要比韓家溝那頓多!菜也要好,自家釀的酒全拿出來,雞也多殺幾只,不過得留下最肥的給先生帶回去。

說書人早早地來到了村里,享受著上趙村人左一口先生,右一口先生的親切招待,一碗又一碗地吃著農(nóng)家米酒,眼睛瞇成了一條縫兒。

趙眼這幾天一直忙著張羅,把村里所有的資源全都調(diào)動起來,若是哪里出了什么岔子也開始扯著嗓子罵人了,頗有點老里正上身的感覺??墒菑慕裉煸缟祥_始,趙眼連一句大聲點的話都沒說過,跟誰都是和聲細語的,指揮著大家做飯擺席更是從容不迫,有理有條,一派大將風(fēng)范。

給韓家溝的帖子昨天就送過去了,趙田是沒臉過去了,趙二自告奮勇。這孩子也真不含糊,禮數(shù)做了個十成十,但多余的話是一句沒往外說。以前見著韓家小娘就傻笑,問什么說什么的趙二,這次愣是繃著一張臉,把私下里跟他打聽消息的韓家小娘給轟了回去。

一切順利!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先生的酒吃得有點多,走起路來直打晃。不過趙眼也只是擔(dān)心了一小會兒,他發(fā)現(xiàn)那位先生喝醉以后明顯話更多了,音量也高了,每說一句話都拿著戲臺上的派頭,好看極了。這個樣子上臺講上一段,可比韓苗那小子念誰也聽不懂的酸文要有趣得多。所以趙眼非但沒勸,還給說書人又加了一甕酒……當(dāng)然,兌了一半的水。

全都準(zhǔn)備妥當(dāng)了,韓家溝的人幾乎是踩著點兒到的,韓苗那小子帶著幾個壯漢,隨禮也是兩袋子黃豆。趙眼冷冷地笑著,這都在他的預(yù)料之中。當(dāng)下就吩咐村婦把黃豆煮了放在肉菜里,看看一會兒那韓苗吃得下吃不下。

吉時已至,整個上趙村升起了一種肅穆,全村男女老少在里正趙眼的帶領(lǐng)下齊聚祖祠。紅布一揭,擺在最上頭的新牌位就露了出來——“尊先祖安武侯趙高之位”。

趙眼滿意地看到韓家溝的人一陣交頭接耳,而韓苗則一臉茫然地?fù)u了搖頭。哈,他竟不知道趙高是誰!這就對了,三歲看大七歲看老,趙眼從小看著韓苗長大,他到底是個什么苗兒,趙眼心里是有數(shù)的。游手好閑愛說大話,人倒是挺機靈,可就是一點都不踏實。出去混兩年就能學(xué)到真學(xué)問了?哼,也就是在外頭多聽了幾回書罷,許是聽了說韓信、說趙云的書,卻沒聽著說趙高的書。這一回呀,定將你韓家溝打回原形!

上趙村人在趙眼的帶領(lǐng)下大禮跪拜,完成了一整套祭祖的流程,可就是沒祭文。觀禮的韓家溝人安安靜靜,一同觀禮的說書人倒是趁這工夫打了個小盹。

祭祀完畢,上酒開席。小孩子們最是歡喜,一個個把小嘴巴塞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一旁的大人們一邊給自己孩子夾菜,一邊喝著淡酒,遠遠觀望著韓家溝那桌的動靜。當(dāng)他們看到韓苗帶來的幾個壯漢吃相比沒出閣的閨女還要文靜的時候,都開心地笑了起來。

“好戲才要開始呢,一會兒就讓你們連半口菜都咽不下去!”

趙眼親自把說書的先生叫醒,拉著他站上了事先搭好的臺子上。

“今天是咱上趙村認(rèn)祖歸宗的好日子!我特地從鎮(zhèn)上請來一位學(xué)問人,現(xiàn)在咱就聽他給說說先祖的故事!”

臺下一片歡呼,連小孩子都放下了手里的碗筷,看向臺上將將站穩(wěn)的說書人。韓家溝人也看了過來,但臉上的表情可不怎么開心。

說書人臉上的紅暈還沒褪去,身子也是搖搖晃晃,可嘴上是真不含糊。道一聲:“列位看官,今天咱們就說說,這位安武侯趙高!”

頭一句出來就是個滿堂彩。說書人精神更盛,連說帶比畫地講了下去。按照之前趙眼要求的,零碎的不用說,專講趙高怎么厲害,怎么威風(fēng)的事。那還不好辦嗎?雖然他不懂這村里的人為什么單喜歡聽趙高,但反正是付了錢的,那就說唄,管它為什么呢。

先來個指鹿為馬,滿朝廷的官兒,哪個不陪著睜眼說瞎話就全拉出去砍了。再掰著手指頭講講幾次政變,太子、丞相,甚至是皇上,看著不順眼的也一個一個都殺了。要不是因為當(dāng)了宦官,這趙高自己做皇上都沒什么問題。

村民們不懂皇宮里的這些事,只覺得自己祖先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真是個了不得的大人物。而韓家溝的幾個漢子腦袋是埋得越來越低,連菜盤子都不敢看了。韓苗倒是總想找機會插上一嘴,可猶猶豫豫地不知從哪兒開口。直到聽見說書人的最后一句話,隱隱約約記起些什么,這才猛地站了起來。

“這位先生,敢問這宦官是個什么官兒???”

“宦官就是內(nèi)侍,皇上身邊當(dāng)差的人,也叫太監(jiān)。”

“太監(jiān)?”韓苗臉上忽然爆滿了驚喜,“太監(jiān)不是、不是……割了卵子的嗎?”

“是啊,皇宮里當(dāng)差嘛,整天跟那些宮女娘娘們低頭不見抬頭見的,不割了皇上也不放心??!”說書人大笑著回答,忽然發(fā)現(xiàn)臺下剛才還手舞足蹈的村民忽然安靜下來了,以為是因為自己偏了題,趕緊又說,“這趙高呢,雖然是個宦官,卻是當(dāng)時最位高權(quán)重的人。就是三分里的十常侍也是遠遠比不過的,可以說是宦官里的頭一名??!了不得呢……”

說書人的聲音好像越飄越遠,趙眼只覺得天旋地轉(zhuǎn)?;鹿?、太監(jiān)什么的他壓根兒不懂,但割卵子他明白……這是認(rèn)了個哪門子的祖宗啊!他想沖上臺去捂住說書先生的嘴,可也許他更該捂住的是韓苗的嘴,那小子已經(jīng)開始大聲地給他帶來的幾個漢子解釋什么是宦官了。

在韓家溝人的哄笑聲中,趙眼別無選擇地暈了過去。

上趙村的人翻修祠堂,認(rèn)了個新祖宗。這事開始得轟轟烈烈,結(jié)束得卻悄無聲息。外人根本打聽不到發(fā)生了什么,只知道他們村的里正一病不起。

后來,上趙村的人把祠堂里的新牌位撤了下來,又好好地重新祭拜了一番。

沒過多久,韓家溝那邊也做了一樣的事。

又過了不知多久,趙眼死了。據(jù)說他躺在床上拉著新里正趙田的手,讓他無論如何也要把村里的孩子送去鎮(zhèn)上念書。趙田答應(yīng)了下來,但后面有沒有照做可就不知道了。

人們只知道,上趙村后來改了名,把“上”字給去了。

作者簡介

龍小九,原名孫一凡,男,1988年生,屬龍,北京人,2007年考入北京郵電大學(xué),肄業(yè)。本篇系其小說處女作。

責(zé)任編輯 黑 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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