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鳳翚
關(guān)注緣由
關(guān)注許粵華女士的原因,是她和黃源結(jié)婚后,留有兩男兩女,女孩一死,一找不到下落。存世僅為兩個兒子。長子黃伊凡,是我多年同事和朋友,又住前后院,是近鄰,多有往來。
黃伊凡做人低調(diào),極少談及家庭。問及其父黃源時,往往淡然一笑了之,更絕少談到母親許粵華女士。
我在閱讀中,從魯迅、巴金諸多文學(xué)巨匠乃至東北作家群作家二蕭的文字里,常常遇到許粵華名字和行止,多為片段,語焉不詳,難以串聯(lián)在一起。伊凡贈書《黃源文集》(1-7),《魯迅致黃源書信手跡》《黃源影集》《黃源回憶錄》,仔細(xì)閱讀,反復(fù)琢磨,又參照巴金等人文字,許粵華一生曲折跌宕的經(jīng)歷,便不時縈繞腦際,其人生遭際,也是時代的折射,歷史的照影。
2010年伊凡從美國發(fā)回郵件說,此次專程赴美,看望母親,還傳來幾幅照片,留下他們母子相聚的幸福微笑。次年許粵華女士即告別人世。從1911年出生, 到2011年5月16日逝世,恰好走過人生一百年。百年稱為“人瑞”,已經(jīng)難得。對已過八旬的伊凡來說,仍然悲痛不已,他對異父同母的妹妹黎慰之說:“驚悉媽媽去世了。媽媽百歲高齡,有你們在跟前,她是帶著歡笑、無憂無慮地走的。我這次來美,有幸看到了她的笑容,聽到了她的歌聲和對我的呼喚,有幸在今年的母親節(jié)發(fā)了最后一個賀卡,我發(fā)賀卡的時候就曾想,媽媽還能收到我?guī)讉€這樣的賀卡呀…… 才幾天,她真的平靜安然地走了?,F(xiàn)在我沒有媽媽了!”我仿佛看到伊凡凄苦的面孔!
2013年一個夏日晚上,伊凡送來《黃源樓適夷通信集》上下冊,我們隨即交談起來,我又問及伊凡母親,那天伊凡談興甚佳,印象最深刻者,是伊凡強調(diào),母親信教,是為精神安寧,心靈平靜。這或許可以解讀許粵華后半生。
送走伊凡,我在燈下反復(fù)思索,許粵華已經(jīng)走進歷史。雖然沒有黃源和黎烈文那樣聲名顯赫,且早早淡出文壇,皈依宗教,希望被忘記??墒?,當(dāng)翻開二十世紀(jì)波瀾壯闊歷史,那位曾經(jīng)馳騁文壇多年,王西彥贊譽為“性格上溫柔,為人通達,言談風(fēng)趣,人們都喜歡和她接近,她是那種贏得別人善意和好感的婦女”,這位編輯、散文家、翻譯家,影像依稀可辨,她不應(yīng)該被遺忘。
魯迅贊譽
許粵華,筆名雨田,浙江海鹽人。她是著名英美文學(xué)翻譯家許天虹胞妹,也是一位編輯、翻譯家、散文家。
黃源(筆名河清)和許天虹同學(xué),常到許家,有機會與許粵華相識。1926年,許粵華畢業(yè)于嘉興秀州女中,在海鹽城隍廟女子高等小學(xué)教書。黃、許因相識而相戀。經(jīng)許父母認(rèn)同,于1929年夏結(jié)婚。這是一對志同道合,自我選擇的美滿婚姻。他們的寫作也進入最佳時期。
為攻讀日語,許粵華1935年夏到次年8月,去日本留學(xué)一年。回國后,在吳朗西、巴金、伍禪、陸蠡等人創(chuàng)辦的上海文化生活出版社,參加《少年讀物》(半月刊)編輯、校對工作。
此間,許粵華發(fā)表譯作有:日本鹿地亙的《魯迅的回憶》,內(nèi)山完造的《魯迅先生》,秋田雨雀的《高爾基之死》,高爾基的《海燕》等等。
因為黃源和魯迅關(guān)系密切,許粵華也和黃源一樣尊敬魯迅,熱愛魯迅,來往較多。
魯迅先生生前不止一次提及許粵華,稱頌同為翻譯家的雨田甘為夫君黃源“作嫁衣裳”的賢妻之舉——為代魯迅主編《譯文》雜志的黃源先生夜以繼日謄抄稿件。魯迅還說:“雨田的字比你(河清)的要好!”翻閱《魯迅日記》:1935年7月11日,1936年3月22日,4月7日和24日,9月2日,五次提及“雨田”。
《魯迅書信集》有致許粵華信件。那時她在日本留學(xué),1936年魯迅曾寫信托她代購想要的書刊:
粵華先生:
頃收到來信并《世界文學(xué)全集》一本。我并非要研究霍氏作品,不過為了解釋幾幅繪畫,必須看一看《織工》,所以有這一本已經(jīng)敷用,不要原文全集,也不要別種譯本了。
英譯《昆蟲記》并非急需,不必特地搜尋,只要便中看見時買下就好。德譯本未曾見過,大約也是全部十本,如每本不過三四元,請代購得寄下,并隨時留心缺本,有則購寄為荷。
專此布復(fù),并頌
時綏
魯迅
三月二十一日
魯迅葬禮
1936年10月19日凌晨,偉大魯迅逝世?!饵S源回憶錄》記載,清早,內(nèi)山書店的伙計送來魯迅逝世的噩耗后,黃源即偕同妻子許粵華急速起身,坐上報喪汽車,順路帶上蕭軍,趕往大陸新飾的魯迅家中,直奔二樓,魯迅先生已閉著眼睛躺在床上。此時宋慶齡、馮雪峰、周建人、許廣平正在三樓商議治喪委員會名單。當(dāng)天下午,魯迅先生的遺體移至萬國殯儀館。三整夜都由胡風(fēng)、黃源、許粵華和蕭軍在殯儀館值夜守靈。
胡風(fēng)《關(guān)于魯迅的喪事情況——我所經(jīng)歷的》說:只剩下我和黃源、雨田(許粵華筆名)、蕭軍四人負(fù)責(zé)照料守夜,就在遺體前面地毯上打地鋪睡……治喪處事實上由我負(fù)責(zé),但并沒有任何名義。工作人員,只有黃源、雨田和蕭軍在殯儀館經(jīng)常在一起,但沒有任何的名義……我領(lǐng)的一包錢是當(dāng)作零用支出,由雨田記賬。黃源、許粵華、蕭軍等同為“魯迅先生治喪辦事處”三十多名成員之一,許粵華參加魯迅喪事的全過程。
黃源說:“魯迅遺體從家里移到殯儀館后,蕭軍跪在殯儀館里的時候,我和夫人許粵華,蕭軍,還有胡風(fēng),四個人。第一夜在殯儀館里可能還有周文。”
《痛別魯迅》記載,送別魯迅那一刻,許多人在許廣平和海嬰后面沉默而悲哀地送行,“雨田的哭泣聲打破了沉默,忍不住的悲痛襲上心來,送行人哭成一團……”
在編輯《魯迅紀(jì)念集》時,許粵華負(fù)責(zé)“函電的選錄、簽名、喪儀等統(tǒng)計”工作。
許粵華是為魯迅守夜、送別乃至編輯紀(jì)念集的少有的女性之一。
中途分手
戰(zhàn)亂,給黃源和許粵華婚姻帶來不幸。除去離別與逃難外,還有道路的選擇,終至婚姻破裂,最后分手。
魯迅逝世后,黃與許本來計劃到乍浦,閉門譯作。中途卻遇到麻煩。送別他們的蕭乾,贈給許粵華一本《抗日歌曲集》,竟為當(dāng)?shù)厮?,一再盤查追問。他們無法在那樣環(huán)境下工作,再次回上海,仍想繼續(xù)閉門譯書。
此時,“七七事變”,戰(zhàn)事爆發(fā),許粵華回老家海鹽。又逢黃源父親逝世,也回老家辦理喪事。戰(zhàn)火步步緊逼,一家七口(老祖母,母親,妻子,三個孩子,最小女兒海倫剛剛?cè)龤q),需要遷往鄉(xiāng)下,黃源先把家眷送到祖母娘家——吳家浜。從此,他們一家開始漫長逃難生活。
先和姨家、舅家共三十多口人轉(zhuǎn)移到蕭山,黃源母親提出:“一家人分兩塊好,你,粵華和伊凡三個人走。我和一個孫子,一個孫女留蕭山?!?/p>
黃源和許粵華帶著伊凡,經(jīng)南昌到長沙。在那里生一女嬰,因無力撫養(yǎng),四天后送給育嬰堂(解放后也沒有找到)。他們又商定,許粵華和伊凡留在長沙。黃源再回蕭山,尋找母親。
黃源沒有找到家人,妹妹也失去聯(lián)系。黃源遂走上抗日前線。1937年11月10日在《赴火線去——臨別給親友家族》說:“粵,你最了解我,我不必絮絮多說。我只希望你產(chǎn)后休息一時,也能上前線來?!?/p>
黃源去前線,無力顧及家事。許粵華1938年去廣州,在文化生活出版社廣州分社工作,當(dāng)時,巴金、章靳以也在那里。廣州連遭日機轟炸,秋天,許粵華帶著伊凡從香港去上海,留在上海文化生活出版社工作,伊凡念小學(xué)。
1939年4月,閩西北萬山叢中小城永安,涌現(xiàn)一批新聞出版機構(gòu),其中佼佼者便是改進出版社,黎烈文應(yīng)省長陳儀之約,主編綜合性政論刊物《改進》,吸引大批有名望的學(xué)者、作家、記者如郭沫若、巴金、老舍、艾青、朱自清、馮雪峰、何其芳、馬寅初、胡愈之、戈寶權(quán)、章乃器、宋之的、蕭乾、范長江等等,《改進》還刊登譯文,出版“蘇聯(lián)建設(shè)介紹專號”等。
1940年春,許粵華致信黎烈文,要求參加改進出版社工作,得到贊同。她把伊凡送到浙江嵊縣農(nóng)村祖母處,安頓好即南下,去永安,找到黎烈文,參加改進出版社,出任《現(xiàn)代兒童》(月刊)主編。
1941年1月“皖南事變”,黃源經(jīng)過九死一生,終于突圍。 1941年4月中旬,黃源到上海等待安排去蘇北時,收到已在福建的許粵華來信說:我們離別已數(shù)年,各自找到生活的所在,今后彼此分離各走各的路吧,永別了吧。
黃源收到信后,也發(fā)一回信:你的宣告分離的永別信收到了,我永遠感激你。我們曾有過十年春天的幸福,但幸福被戰(zhàn)亂打碎,被迫分離,現(xiàn)在我只能尊重你的自由。我邀你同去的地方,并不是現(xiàn)存的福地,需要艱苦的創(chuàng)業(yè),你不去也就罷了。我唯一可告慰的是魯迅逝世后,國難又當(dāng)頭,我終于找到了那條正確的道路,我將繼續(xù)地走下去。永別了。
許粵華的兩個兒子,在離亂中,由祖母和姑姑照料,備嘗艱辛,讀完大學(xué),他們的姑母為撫養(yǎng)他們,終生未婚。
我想,處于戰(zhàn)亂年代,關(guān)山阻隔,長久分離,他們分手或許是一種無奈選擇,今天的人們會理解。
遠走臺灣
黎烈文(1904-1972)是二十世紀(jì)三四十年代著名的作家、翻譯家,曾主編《申報》 “自由談”,得到魯迅、巴金等著名作家大力支持。魯迅的《偽自由書》《準(zhǔn)風(fēng)月談》《花邊文學(xué)》所有文章,皆經(jīng)黎烈文手刊出。
黎烈文原配夫人嚴(yán)冰之生黎念之后病逝,八年后和許粵華結(jié)合。
1946年春,黎烈文應(yīng)臺灣省長陳儀之邀,去臺灣,曾擔(dān)任臺灣省編譯館編纂,《臺灣新生報》副社長,臺灣省訓(xùn)練團高級班國文講師等職,執(zhí)教二十余年。
許粵華隨黎到臺灣,繼續(xù)從事翻譯和文學(xué)創(chuàng)作。翻譯有日文版《“臺灣”鄉(xiāng)鎮(zhèn)之研究》、《十七世紀(jì)荷蘭人在臺灣的探金事業(yè)》等,并在《公論報》副刊《日月潭》等刊物發(fā)表散文。
巴金《懷念烈文》否定黎烈文是“反動文人”一說,也涉及許粵華。1947年初夏,巴金“到過臺北,去過黎家”,“我同他閑談半天,雨田(黎夫人)也參加我們的談話,他并未發(fā)表過反動的意見”。文中還說:“雨田也搞點翻譯,偶爾寫一兩篇小說,我離開臺北回到上海后,烈文、雨田常有信來?!?/p>
旅臺三十年,黎烈文雖多次受到政治牽連,為當(dāng)局傳訊、審查,但他始終保持著一個愛國知識分子的良知、節(jié)操。
當(dāng)年有一份報道說:“晚報報道黎先生臥病的消息以后,曾經(jīng)有些機關(guān)派人前往送錢,深知黎先生為人的黎太太怎樣說也不接受?!矣X得這正是黎先生‘不多取一分不屬于自己的東西的風(fēng)范。”這里透露出許粵華的人格與操守。
黎烈文于臺灣逝世后,許粵華隨兩子一女到美國定居。從此淡出中國文壇。
許粵華悉心照料嚴(yán)冰之留下長子黎念之,還有親生的女兒黎慰之,次子黎忍之。她精心培養(yǎng)三個孩子。
長子黎念之,是化工分離專家。他是膜科學(xué)的主要奠基人之一。1990年當(dāng)選美國工程院院士。1996年當(dāng)選臺灣中央研究院院士。1998年當(dāng)選中國科學(xué)院外籍院士。2000年獲得被譽為化學(xué)工業(yè)界諾貝爾獎的普金獎?wù)?,他是迄今為止全球唯一獲此殊榮的華人。2001年榮獲世界化工大會授予的終身成就獎。1998年中國政府授予外國專家友誼獎。黎念之一直銘記父母飲水思源教誨,有強烈民族自尊心,關(guān)心國內(nèi)科技事業(yè)的發(fā)展。
黎慰之,黎忍之也在美國讀書,獲博士學(xué)位,可謂學(xué)有所成。
皈依宗教
五十年代初,許粵華皈依耶穌教。
從她的自述及信件里,可知她是一位虔誠的教徒。她多次說:開始信主以來,不但確知我將來的去處,而且日常生活中也有平安喜樂。
1986年4月11日信里說:真是逝水年華,你我都已是望八老人了。兄已七十有九,大概孩子們一番孝心,邀請二老去北京度八十大壽吧?我年輕時多病,自忖活不到四十,信耶穌后很少憂慮,今年也已活到七十五,而且精神還相當(dāng)好,可以和年輕人一樣地上街購物并擠公共汽車。
1992年1月16日信中說:我雖未改換名字,但過去的我早已與基督同釘同埋,如今已不再是我,乃是基督在我里面活。我的青年時代是因偏行己路而非常痛苦的,實在不堪回首! 若不是五十年代起信了耶穌,若不是因信獲得她復(fù)活的生命而成了新造的人,我早已不在人間了。我與“過去”已完全斷絕關(guān)系,請恕我不再談那些傷心事。
許粵華一生,飽經(jīng)戰(zhàn)禍,家人離散,與兒女生離死別,感情折磨,精神傷害,人世冷暖,種種煎熬,作為感情豐富的女性,怎樣擺脫?正如伊凡所說,她皈依宗教,無非擺脫精神痛苦,以求心理平衡。
世紀(jì)聚首
許粵華雖然篤信宗教,卻依然懷念故國以及親人與故舊。
1989年,許粵華攜女兒黎慰之,回國訪親探友。這時許粵華離開大陸已近半個世紀(jì)。
黃源沒有忘記許粵華,《黃源文集》多次提及。1981年3月9日,致巴金信中說:“粵華已有信給伊林,我還沒有給她寫信……”
這一年的6月17日,黃源給匡達人信中說:“你去美國,能會到許粵華,我非常高興,感謝。我們只是因戰(zhàn)事而分離的。我想托你帶一點兒龍井茶葉給她。月底前設(shè)法送到你處?!?/p>
6月24日再次寫信說:“托我女婿送上二罐龍井茶,煩請你帶給許粵華”,“請你多問候她。我們只因戰(zhàn)爭(我去新四軍了)而分離的,現(xiàn)在雖則各自成家,但誰也沒有負(fù)誰。請你多了解她在美的一些情況,你回國后,我專誠(程)去看你,了解她的情況。致粵華短簡,請面交?!?/p>
6月26日又寫信說:“托我女婿周赫雄送上信和茶葉,諒已收到吧。茲將許粵華地址抄奉,如不遠,有便請走一趟,萬分感激?!?/p>
9月28日再次寫信:“首先謝謝你為我效勞,雖沒有會見粵華,但已將她的近況告知,非常感謝。我也不敢再打擾她。她給我一信,托巴金轉(zhuǎn)交的,也是這個意思,只要她生活和健康都很好,我掛著的心,也就放下了?!?/p>
許粵華回國后,有兩次集會,值得一說。
一次是和巴金相會。黃源和黎烈文,都是巴金摯友,許粵華又在巴金辦的出版社有共事之緣,自然也是巴金的好友。許粵華1989年到上海,會見巴金。黃源回憶說:“杭州正是春夏之交,藍天碧水,翠柳飄舞,百花齊放。我的前妻許粵華由女兒黎慰之陪同,回到闊別半個世紀(jì)之久的祖國,看望兒子和旅游?!彼麄兿鹊饺A東醫(yī)院看望老巴金。巴金和他們一起參加了魯迅的喪事。老朋友重逢,氣氛非常熱烈,許粵華的幾個子女也在場。當(dāng)時除了聊天、談往事之外,許粵華還很想說服老巴金皈依到“主”的腳下。她懇切地說:“老朋友,你看你現(xiàn)在什么都有了,就是還缺一樣,你沒有主;有了主,一切就都完美了……”老巴金始終笑著,卻沒有答應(yīng)。
后來巴金給許粵華一封信說:“我想得到,你不滿意我,不肯伏倒在‘主的面前,向他求救,我甚至不相信神的存在!對,你不能說服我,但是我不會同你辯論,我尊敬你,因此我也尊敬你的信仰。我愿意受苦,是因為我愿意通過受苦來凈化心靈,卻不需要誰賜給我幸福。事實上這幸??恳笫堑貌坏降摹U喾?,我若能把自己僅有的一點點美好的東西獻出來,獻給別人,我就會得到幸福。”最后說:“我有我的‘主,那就是人民,那就是人類?!?/p>
一次是和黃源夫婦見面?!饵S源回憶錄》說:“她們的到來,我們?nèi)叶己芨吲d,大家熱情接待”,“在杭州住了幾天,我和一熔給她們送花,請她們吃飯,和她們談天,慰之還到我家中來看藏書。我給她們提供一些黎烈文的資料?!薄拔液突浫A彼此都進入高齡,我們把她作為老朋友,向她們介紹新中國的許多情況,幫助她們了解國情。大家共同度過了一周難得的愉快時間。她看了新中國,看到兩個兒子也都大學(xué)畢業(yè)有了工作,有美滿的家庭,也放心了,高高興興地回去?!?/p>
這里還有一段插曲。為了迎接分別近半個世紀(jì)的母親,伊凡請假從哈爾濱到上海同弟弟伊林一起去機場去接她。當(dāng)時正遭遇“六四”,陪同她在上海拜訪巴金、吳朗西夫婦等老朋友后,費盡心機,買了三套車票,歷經(jīng)艱險才到杭州;原本她還打算同伊凡一起北上,來哈爾濱看看他的家,也只好作罷,不得不改道從杭州經(jīng)香港直接回美。
那次見面他們母子的感情波瀾、內(nèi)心的激蕩,不言而喻。許粵華返回美國后,寫信給陳瑜清說:“只是此番我和慰之回來為期太短,實在不勝遺憾!”在這些遺憾里,肯定包括哈爾濱沒有成行,和兒子相處時間不夠。
遺 著
許粵華出版的書籍:
譯作《書的故事》(新生命書局出版, 1931年12月),《十誡》(上海文化生活出版社, 1940年3月),短篇集《罪》(福建永安改進出版社, 1941年11月)。
戰(zhàn)前在上?!蹲g文》上發(fā)表有日本鹿地亙作《魯迅的回憶》和內(nèi)山完造作《魯迅先生》(新二卷,第一期, 1936年9月);秋田雨雀作《高爾基之死》和蘇聯(lián)M·高爾基作《海燕》(新一卷,第一期, 1936年6月);昇曙夢作《普式庚與拜倫主義》和中條百合子作《瑪克沁·高爾基的一生》(新二卷,第二期)等。
她在福建永安翻譯出版謝德林寓言《誠實的野兔》,蓋達爾《白季迦的秘密》多種。
她的散文成就較大,如《母親》《雨》和追念陸蠡的散文《期待著你回來》等,大多描寫自然景物,傾訴心靈樂曲。她以細(xì)微妍麗的文筆追溯自己的童年生活,反芻人生,她善于運用景色和氛圍烘托寂寥及懷念的心情,文筆工整精致,富有節(jié)奏感,同抒情旋律相適應(yīng)。
去臺灣后,也翻譯了有關(guān)日文版《臺灣鄉(xiāng)鎮(zhèn)之研究》《十七世紀(jì)荷蘭人在臺灣的探金事業(yè)》等文章,并在《公論報》副刊《日月潭》等刊物上發(fā)表過許多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