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楓
余秀華的詩有一種特別的狠勁,很容易就打動你。在一篇博文中,她稱自己的偶像是信,對,沒錯,就是唱《死了都要愛》的信樂團(tuán)前主唱蘇見信。
余秀華離婚了,就在這風(fēng)口浪尖上,她跑來上海言幾又書店辦她的新書讀者見面會,她的新詩集也出版了,而且,全是情詩。
在言幾又書店見到她,和照片上沒什么區(qū)別,因為早年的腦癱,她的說話真的很難聽懂,但這并不妨礙讀者的熱情。
余秀華紅了,準(zhǔn)確地說,應(yīng)該是火了!在微信上讀到余秀華的詩歌之前,我從來沒聽到過她的名字??墒牵?jīng)過微信病毒式傳播,在極短的時間里,這個腦癱的農(nóng)婦,一夜之間成為家喻戶曉的明星。去年1月底,她的第一本書《月光落在左手上》上市,熱銷,為20年來國內(nèi)詩人作品銷量最高,比北島、海子的詩集銷量都高,同時,她被網(wǎng)易評為“2015年十大女性獎”之首,當(dāng)年就成為了香港書展的嘉賓。這變化也太快了吧!
余秀華的詩有一種特別的狠勁,很容易就打動你。在一篇博文中,她稱自己的偶像是信,對,沒錯,就是唱《死了都要愛》的信樂團(tuán)前主唱蘇見信。雖然寫法上不同,但是那種高調(diào)抒情的熱情,對于極端化字眼和情緒的追求都如出一轍。也許是因為殘疾的緣故,因為“在非自由戀愛下結(jié)婚”,她內(nèi)心壓抑了太多太久的愛意甚至欲望,才讓她寫出那么多渴望愛情的詩篇。
那是長期壓抑在她心里的情感在詩歌中得到抒發(fā),因為她的殘疾。她好像找到了精神的寄托,在現(xiàn)實中無法獲得的,就要在詩歌中去成就。
所以,是她,而不是其他的任何一個激進(jìn)的女詩人寫出了這樣驚世駭俗的詩歌標(biāo)題:“穿過大半個中國去睡你?!边@首詩沒有收在她的第一、第二本詩集里,也終于沒有收在她的第三本詩集中。為什么?因為在一般中庸保守的審稿者看來,“穿過大半個中國去睡你”顯然是太過不雅了。而對于余秀華來說,這是她安身立命之文,是她的生命之火燃下的灰燼,是火中取栗的舍身飼愛。她的詩,和狄金森、耶麥,都不同,更直接的痛苦,針刺般的直接。
讓我最吃驚的還不是她對痛苦驚心動魄的描寫,而是她流露出來的對于土地、他人近乎宗教性的強(qiáng)烈的愛,這是我在莫言、蕭紅、巴別爾這些以描寫殘忍而著稱的作家那里都看不到的。在一些詩作中,她不是像常人那樣抱怨命運不公,居然是責(zé)備自己愛得不夠:
我懷疑我在這個世界作惡多端
對開過的花朵惡語相向。我懷疑我鐘情于黑夜
輕視了清晨
這些,我羞于啟齒:我真的對他們
愛得不夠
——《我以疼痛取悅這個人世》
我也有過欲望的盛年
有過身心俱裂的許多夜晚
但是我從未放逐過自己
我要我的身體和心一樣干凈
盡管這樣,并不是為了見到你
——《給你》
好一句:“并不是為了見到你”。她的詩,還有一些峰回路轉(zhuǎn)的冷寂,這是最讓人覺得匪夷所思的。她有不同于初學(xué)者的那種對于詩歌的駕馭能力,會煽情,也會控制,怎么可能是一個受教育程度不高的農(nóng)婦呢?在言又幾書店見到余秀華,你很難將眼前這個40歲的中年婦女,和這些純粹的詩歌聯(lián)系在一起。
可是,可是,我怎么解釋這一切呢?一個家里只有50多本書的腦癱農(nóng)婦,詩藝的純熟簡直匪夷所思。我真不知道將她怎么歸類,也許真的有上帝為她人生的苦難所感動,賜予她寫詩的天分,給予她人生的轉(zhuǎn)機(jī)。
我不知道這一切是怎么造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