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大鶴
啟功先生以教書為生,但卻以書法知名,有人評價他的字“外若飛仙,飄逸灑脫;內(nèi)似硬漢,鋼筋鐵骨”。面對他的書作,總似有一股揮灑不盡的朝霞之氣撲面而來,令人神清氣爽,塵雜俱滅。問先生是如何練就這一手超凡脫俗的書法,他總會笑著講起年少時的一樁尷尬往事,正是那猶如被人打耳光般的火辣辣的疼痛,改變了他的命運。
自幼時起,啟功便迷上了繪畫。那是受到了祖父的影響,他經(jīng)常看到祖父拿著筆蘸上墨彩,在扇面上涂抹幾筆,就勾勒出活靈活現(xiàn)的花鳥竹石,羨慕得不得了,萌生了學(xué)習(xí)畫畫的愿望,于是也拿起了筆。爾后在祖父的引導(dǎo)下,他師承賈羲民、吳鏡汀學(xué)習(xí)畫畫,且漸漸有了起色。首先在親友圈子里得到了贊許,有了一些小名氣,漸漸發(fā)展到有人肯上門求畫。嶄露頭角的啟功憑著一股子少年心性,被一種飄飄欲仙的興奮感和滿足感充盈著,對于求畫者自是有求必應(yīng)。
有一天,又有一位親戚登門請啟功畫一幅花鳥,說他新裝修的住房,想把畫裝裱懸掛在客廳。啟功非常興奮,雀躍著鋪好了紙,正準(zhǔn)備揮毫潑墨,沒想到親戚又叮嚀了一句:“畫好后千萬不要題字,我要請別人代筆完成?!?/p>
啟功愣了一下,這意思很明白,就是看不上他的字。啟功是一種什么感覺呢?先是似有一盆冷水兜頭潑了下來,心都跟著冷卻了,繼而臉上又火燒火燎的,像被人打了一記耳光。對他來說,這不啻為莫大的恥辱。當(dāng)他再提筆時,便覺得這支毛筆竟然沉重得不能運動。這件事給年少的啟功以極大的傷害,但也正因此,他暗自下決心,一定要學(xué)好字,練好字。后來經(jīng)過鐵硯磨穿般的勤奮努力,啟功終于成為一代書法大家。這個成功,啟功總是將之歸功于那位無心傷害他的親戚。
臺灣《常春藤解析英語》的創(chuàng)辦人賴世雄小時候英語成績很差,然而讓所有人始料不及的是他日后卻走上了以傳授英語為業(yè)的道路,使他發(fā)憤的不是父親的責(zé)罵,而是一次讓他顏面掃地,內(nèi)心受到強烈傷害的經(jīng)歷。
賴世雄生在一個不太富裕的家庭,作為家中的長子,賴世雄時常東跑西顛,幫父親做些小生意。因為分擔(dān)了家務(wù),他的學(xué)習(xí)受到了嚴(yán)重影響,成績不好難免有種抬不起頭的感覺,可時間久了,他也就覺得沒什么了,不再在乎別人的眼光。左鄰右舍給他取了個外號叫“賴疤”,意思是什么都不會,只知道鬼混。有一天放學(xué)回家,母親要他幫忙送面。他扛著面來到那家門口,按了門鈴,等了好久,出來一個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看見他很驚訝:“怎么是你送面?不錯,不錯,這么小就會幫家里的忙??爝M來,讓我女兒見見你!”
賴世雄認(rèn)識這戶人家的女兒,她是?;?,頗讓男孩們仰慕,自己在心里也曾暗戀著她,在這樣的場合遇見她感覺很尷尬。正胡思亂想間,女孩出來了,連她的姐姐也跟了出來。正在他無地自容之際,那個剛才還笑容滿面的男子忽然板起面孔,以一種十分不屑的神情指著賴世雄,教育他的女兒說:“你們看到?jīng)]有?要是不好好讀書,將來就跟賴家老大一樣去賣面!”顏面盡失的賴世雄不知道是如何離開那戶人家的,這個從來不掉眼淚的“賴疤”居然哭了,而且哭得很傷心。從那一刻起他立下誓言,一定要力爭上游,做個人上人。
由此,賴世雄選擇了最差的英語作為突破口,他心無旁騖,每天讀英文都在10小時以上,甚至晚上熄燈就寢后還爬起來,躲進學(xué)校的豬圈,無視群豬的騷動,大聲朗讀。他抓住一切與人用英語對話的機會,從不在乎別人對他蹩腳發(fā)音的嘲笑,也從不顧及別人輕視的眼光,因為和那次所受到的傷害相比,這些嘲笑和輕視實在算不了什么。后來賴世雄把他學(xué)習(xí)英語的體會加以系統(tǒng)總結(jié),創(chuàng)辦了《常春藤解析英語》雜志,帶領(lǐng)無數(shù)人破除了學(xué)習(xí)英語的魔障,他也走上了一條成功之路。
要讓一個人從茫然無知中醒來,靠的不都是贊美,有時需要猛擊一掌。過去禪師們教弟子開悟,有一種棒喝的手法,就是對懵懂冥頑的小和尚,禪師要用一把戒尺或折扇之類的東西,突然暴打在小和尚的頭上,小和尚摸著被打痛的頭,在眼里噙滿委屈淚水的同時,忽然眼前一亮,猶如醍醐灌頂,瞬時便進入一個豁然開朗的境界。
遭遇羞辱是人生難以避免的事情,而比羞辱本身更重要的是心態(tài),即使是孔子也不認(rèn)為每個人都會擁有成功的一生。那些在羞辱面前自慚形穢、顧影自憐的人,只能歸之于朽木不可雕的弱者隊伍;而那些在羞辱面前知恥后勇、愈挫愈強的人,才可以進入孺子可教的強者行列。所以當(dāng)羞辱的耳光打來,別忙著詛咒和抱怨,倘若這樣的疼痛使你警醒和頓悟,那個無心或有意傷害你的人,其實正是手持戒尺的禪師,你該感謝他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