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 李新月

對于誰是東北民眾最早奮起抗戰(zhàn)的人，在史學界爭議頗多。筆者新近發(fā)掘了一份史料，經(jīng)過對該史料深入地研究與考證，發(fā)現(xiàn)抗日民族英雄、東北國民救國軍總司令高鵬振在九一八事變的當天就率部進行了抗擊日軍侵略的戰(zhàn)斗。這是目前發(fā)現(xiàn)史料中對東北民眾抗戰(zhàn)最早的記載。因此，高鵬振才是真正意義上打響東北民眾抗戰(zhàn)第一槍的人。

《軍事雜志》由國民黨元老林森題寫書名，是由當時國民黨中央軍事委員會主辦的重要刊物。這份史料就在這份雜志的第五十六期（出版時間為1933年）“戰(zhàn)爭史料·抗日血史”欄目的“高鵬振血戰(zhàn)倭敵”一文中。該文章主要介紹高鵬振身世及抗日的有關(guān)情況。據(jù)該文記載：“九一八事變后，（高鵬振）即在沈陽集合部屬14人，擊死日兵3名，得大槍12支，手槍9支，子彈2000發(fā)，送到新民柳河溝一帶附近，招集舊部，迨有3000余人……”由于史料記載的時間距離事件發(fā)生的時間比較近，又是出自官方，故此情況應(yīng)該是真實可信的。

下面，我們不妨分析一下這份重要史料。首先看其中的“九一八事變后，即在沈陽集合部屬14人”這句重要的話。關(guān)鍵是這個“即在沈陽集合部屬14人”的“即”字。從其語境來看，這個“即”字，可表示在很短時間內(nèi)，也可以是前后事情緊接著，有馬上、立刻之意。關(guān)鍵是“九一八事變后”的“后”字，是表示事變發(fā)生了多長時間。是表示當天，還是幾天內(nèi)。當然，其具體時間單單僅靠這份史料尚無法確定。但綜合“（將所繳獲槍支彈藥）送到新民柳河溝一帶附近，招集舊，迨有3000余人”情況來看，高鵬振在戰(zhàn)斗之后就離開了沈陽，返回了遼西，開始籌建抗日義勇軍工作。這也為我們進一步考證這件事所發(fā)生的具體時間提供了重要依據(jù)。

那么，這件事具體發(fā)生在九一八事變后的什么時間呢？見于上述分析，我們不難看出，只要確定了高鵬振離開沈陽的具體時間，這個問題就可迎刃而解。下面，我們就通過當時的史料記載，高鵬振的親友回憶，以及有關(guān)史志記載情況來具體確定一下這一時間。

從當時的史料記載情況來看。當年，東北民眾抗日救國會的特派員王立川于1933年所發(fā)表的《血戰(zhàn)歸來——關(guān)外義勇軍抗日紀實》一文中，透露出高鵬振當時離開沈陽返回遼西的重要信息。

要弄明白這個問題，首先要搞清楚王立川與朋友金同志見面的時間。從文中“三、進關(guān)后的失望”中記載得知，在“九一八”事變后的第3天，即1931年9月21日，王立川就乘火車跑到了北平。然而，他在北平住了一周，看到“除了學校開會，發(fā)表些不著實際的言論外，政府方面惟有報告國聯(lián)這一途，別的辦法連一點都沒有?！本褪胤祷亓诉|寧沈陽去找朋友金同志（金同志為高鵬振的中學老師，與其關(guān)系非常密切），想通過金同志找到高鵬振，然后再“去在勞苦的群眾中建立我理想中的民族勢力”。所以，王立川最早到沈陽的時間，應(yīng)該是9月28日。但考慮當時的復(fù)雜形勢，實際上可能要比這一時間要晚，但至少可以用其做一下時間參考上限。據(jù)王立川家人的回憶：“1931年9月底，張永興（即王立川）到沈陽找到‘金某，尋找抗日力量?！?，又據(jù)文中“五、出發(fā)前的準備”記載，他于10月1日（由于此段文字中有“擬定第二天早晨乘北寧火車向新立屯出發(fā)”，而“六、途中”的開頭又有“十月二日早八時由皇姑屯上車”，故可確定當時為此時間）已經(jīng)拿到了金同志的為他寫的介紹信，又找人領(lǐng)著到沈陽賣舊衣的西門臉購買了化裝出行的服裝，并托朋友開了路引的情況進行綜合分析，他最晚于9月30日返回沈陽，故其回到沈陽的大致時間段為9月28至30日之間。

據(jù)文中“四、民間英雄”記載：“到了遼寧之后，我便去見我的一個朋友金同志?！庇纱丝芍趿⒋ǖ搅松蜿柧土⒓辞巴鹜镜募??？梢?，他見到金同志的時間即為返回沈陽的時間，故也在9月28至30日這一時間段之內(nèi)。

王立川見到金同志后，金同志即向他介紹了當時高鵬振的相關(guān)情況：

“（高鵬振）事變后才出院，傷口沒有完全好。出院時曾來見我，對暴日之侵略，及東北當局之不抵抗，異常憤慨！決心重回遼西聯(lián)絡(luò)舊部，號召綠林兄弟實行抗日救國。計其離沈已有十幾天了。日前，有人來此，謂彼已組織成軍，人數(shù)不多，約二百人，惟抗日救國之志甚堅，頗得地方同情，現(xiàn)駐黑山一帶，收集槍馬，擴充人數(shù)?！?/p>

從這段文字來看，盡管傷口還沒有完全好，可高鵬振在九一八事變后就出了院，并回到遼西，考慮王立川見到金同志的時間在9月28日至30日之間。由于高鵬振是“事變后才出院”的，再考慮文中有“計其（指高鵬振）離沈已有十幾天了”來具體分析一下高鵬振離開沈陽的大致時間范圍。如果高鵬振于9月18日離開沈陽，依其上限9月28日來算，為第11天，依其下限9月30日為13天。顯然符合這一要求。同樣，若高鵬振于9月19日，9月20日離開沈陽，也符合其要求，而9月21日離開沈陽卻不合其要求。我們從中雖不能確定高鵬振具體離開沈陽的時間，但可以知道高鵬振是在九一八事變發(fā)生后三天內(nèi)離開沈陽的。特別是從其語境來看，9月18日顯得最為合理。

從高鵬振的親友回憶情況來看。高鵬振的兒子張汝、外甥張影及孫女張素艷等家人及親友均反映高鵬振九一八事變發(fā)生后就離開沈陽回到了家鄉(xiāng)。張素艷曾告訴筆者，她聽跟隨過爺爺?shù)睦先藗冎v，日本人占領(lǐng)沈陽城，爺爺傷也不治了就回來了，當時爺爺還在沈陽打過鬼子。從這些高鵬振的親友回憶情況來看，九一八事變后，高鵬振不僅迅速返回家鄉(xiāng)，而且確實在沈陽進行過抵抗日軍的侵略行動。這些回憶雖不能幫助我們確定具體時間，但可知九一八事變后，高鵬振并未在沈陽過多逗留，就離開了沈陽。

從遼寧省官方編纂的史志所記載的情況來看。下面是幾部具有代表性的官方所編纂著作中對高鵬振在九一八事變發(fā)生后返回遼西相關(guān)事實記載的情況。據(jù)潘喜廷、卡直甫、趙長碧、王秉忠所著《東北抗日義勇軍史》記載：“九一八事變的當夜，他從沈陽返回遼西，召集綠林舊部，……”據(jù)《遼寧英烈》（第四輯）中王駒《輕騎縱橫震遼西——記抗日志士高鵬振》記載：“九一八事變爆發(fā)時，正在沈陽養(yǎng)傷的高鵬振，立即帶病還鄉(xiāng)，……”據(jù)遼寧省中共黨史人物研究會、中共遼寧省委黨史研究室編纂《遼寧黨史人物傳》（10）劉興士、曉石《高鵬振》一文載：“事變發(fā)生后，高鵬振即看穿了日本的侵略陰謀，毅然返回故里，……”據(jù)張弘主編《東北抗日義勇軍·遼寧卷》（下）“人物列傳”《高鵬振》載：“九一八事變后，高正在沈陽養(yǎng)傷，聞訊后立即帶病還鄉(xiāng)，……”還有譚譯主編《東北抗日義勇軍人物志》中也云：“九一八夜晚的炮聲，使他再也呆不下去了?！活檪谔弁?，星夜趕回遼西。”通過對這些記載進行綜合分析，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官方這些史志眾口一詞，即高鵬振在事變當天就返回了故里。

尤其需要指出的是，這些由官方組織編寫的史志，其態(tài)度是非?？茖W嚴謹?shù)?。誠如譚譯主編《東北抗日義勇軍人物志》的“后記”所說：“在編寫過程中，我們得到了中央和全國各地的圖書室、檔案館、博物館提供的大量有關(guān)圖書、檔案和文物資料；

遼寧、吉林、黑龍江三省暨各市地的黨史征集辦公室、地方志編纂辦公室以及宣傳、民政等部門，為我們搜集、調(diào)查、核實資料等項工作給予了熱情的支持，許多年逾古稀的老義勇軍戰(zhàn)士和有關(guān)英雄家屬、生前友好等，都以極為負責任的態(tài)度向我們介紹情況，提供資料，并為我們編寫的初稿提供了許多中肯的修改意見?！睆闹胁浑y看出，其材料來源的真實性與權(quán)威性。

從上述考證情況不難看出，當時的史料與高家親友的回憶及官方史志的記載相互驗證，足見高鵬振在九一八事變發(fā)生的當天就離開沈陽，返回了故里的真實可信性。由此可以斷定，高鵬振招集部屬投入抗擊日軍的戰(zhàn)斗是在九一八事變發(fā)生的當天?？梢姡妨现小凹丛谏蜿柤喜繉?4人”的“即”字，是表示前后事情緊接著之意。即九一八事變發(fā)生后，高鵬振立即招集人馬投入了戰(zhàn)斗。

1930年3月，高鵬振因與東北軍沖突而負傷，便一直在沈陽南滿醫(yī)院療傷。九一八事變前夕，日本特務(wù)借助他與東北軍的矛盾，以金錢相利誘，想讓其做九一八事變的導(dǎo)火索，結(jié)果被其拒絕。之后，他就離開醫(yī)院隱藏到文官屯陳姓同學家。由于其居住地與北大營距離較近，故九一八事變發(fā)生后，他第一時間得知了日軍襲擊北大營的暴行及東北軍受命不抵抗的消息。此時，他憤懣滿胸，怒火中燒，便不顧傷未痊愈，立刻招集部下14人，進行了英勇抗擊。戰(zhàn)斗中，他率部擊斃3名日軍，并繳獲了一批武器彈藥。隨后，他辦了出院手續(xù)，并來到恩師金老師家中，談了自己回鄉(xiāng)組織民眾抗日的想法，得到了金老師的支持。于是，他連夜返回了遼西，并于9月27日在家鄉(xiāng)創(chuàng)建了中國第一支抗日義勇軍——“鎮(zhèn)北軍”。

綜上所述，這段史料不僅揭示一段歷史真相，而且讓我們真正認識到高鵬振特殊的歷史地位——東北民眾最早奮起抗擊日軍侵略的民族英雄。這次戰(zhàn)斗雖然成果不是那么顯著，只打死了3名日軍，但意義非凡。因為其與北大營官兵的反抗是不同的。北大營里面的反抗是軍人的反抗，而這種反抗是被動的。但高鵬振的反抗則完全不同，是民眾的反抗，而且是自發(fā)的、自覺的，更能體現(xiàn)“用我們的血肉筑成我們新的長城”國歌精神，是中華民族不屈外侮的精神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