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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木塵香

2016-06-29 23:49:02張靜
四川文學(xué) 2016年6期
關(guān)鍵詞:太婆大理苜蓿

張靜

大理菊

小暑中,太陽像一團(tuán)火球似的,在頭頂上不知疲倦地掛著。風(fēng)是熱的,地是燙的,出門,只一小會兒,準(zhǔn)保渾身上下里里外外幾下就濕透了。

那日,燥熱難耐,一家人驅(qū)車向著秦嶺深處,去尋覓一份清涼。路過一片又一片的村莊時,又看到這滿眼熟悉的花兒了。大紅色的,一層一層,似菊瓣一樣包裹著,顏色從花瓣由外向里越來越艷麗。陽光越炙熱,它開得越燦爛。

少不更事時,常聽母親念叨,這花是外婆的最愛,卻也是她的憂傷。起初,我不大懂得,待漸漸長大后,才知道母親這樣說,是有很多緣由的。

外婆的娘家在東坡的溝底,門前的小韋河流水常年不絕。外婆是家里唯一的女兒,上面有七個哥哥,自然深得太婆太爺和兄長們的寵愛。地里的農(nóng)活很少做,多數(shù)時候只待在家里做些諸如納鞋底、繡枕套、縫衣裳、掃院子的零碎活。該煮飯了,不用人指派,外婆很自覺地下到廚房給一家人做可口的飯菜,再加上她識得幾個字,模樣俊俏,嘴巴甜,誰見了都心疼和歡喜。

外婆還有一個喜好,喜歡養(yǎng)花。她娘家的院子里,一年四季都有花兒。尤其是夏天的大理菊,從窯洞的窗戶下開始,一直順著墻角平鋪過去,一簇簇像燃燒的晚霞,大老遠(yuǎn)都能聞見香氣呢!

后來,外婆嫁給外爺,離開她娘家溝底的幾眼破窯洞,離開門前的小韋河,來到體面光鮮又熱鬧的鎮(zhèn)上,同時,也離開了那一院子清香宜人的花兒。

起初,外婆有很多不習(xí)慣。首先是門口的汽車聲、騾馬聲,以及趕集人的嘈雜聲,不絕于耳;其次是每到夏天來臨院子里光禿禿的青石板被曬得滾燙,房頂上落下的太陽明晃晃的,刺得人睜不開眼;最后就是住在鎮(zhèn)子上的人家,院落不但擁擠逼仄,樹蔭也稀稀落落少得可憐,更別說花花草草了。偶爾,后院的豬糞,羊糞,雞糞臭得熏人。打小在花草和溪水沐浴下的外婆哪里受得了。那一年的初冬,外婆乘著回娘家的間隙,剪了幾株大理菊的枝杈帶回來,插在外爺家前院門口僅有的一棵老槐樹下,隨意用一塊塑料布篷起來。第二年的春天,幾場雨后,枝杈發(fā)芽,生葉,出條,長得快極了,不久,便熱熱鬧鬧地開花了。

外婆對這幾株大理菊很上心,打理得也甚為仔細(xì),修剪施肥澆水一點都不馬虎。大理菊不但長得快,連同根系蔓延也快,沒有多久,槐樹四周的空地上,便一簇簇生滿了這種花樹。起先是一條根系生出很多枝杈來,之后滿地都是。盛夏時分,滿院子的大理菊或嫣紅,或粉白,或絢紫,開得沸沸揚揚,儼然一派生機(jī)勃勃的喜人景象。

不久,外婆懷孕了,因為是頭一胎,比較受優(yōu)待,下地少了一些。通常收拾完家里零碎活后,她坐在院子的大理菊花叢旁做針線,聽風(fēng)聲,看月亮,打發(fā)一段又一段長長的村婦日子。

頭胎生的是大姨,太婆雖然有些失落,但面子上還算過得去。可等生了二姨、三姨,太婆就沒那么好說話了,只要看見外婆,臉馬上就拉下來足有二尺長。月子前十天,太婆隨手將一碗飯放在窗臺上,隔著窗子,冷冷地喊一聲,吃飯了。喊完,愛理不理,轉(zhuǎn)身就走。十天過后,外婆吃一口飯,喝一口水,都得自己下廚房了。身體虛弱的外婆自知沒能給老王家添個男丁,理虧,也不敢說什么,只好偷偷將淚水往肚子里吞咽

屋漏偏逢連陰雨。之后的幾年里,外婆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又接連生了四姨和母親,這下厄運來了。老祖母自然很生氣,開始對外婆指桑罵槐,嘴里出來的話要多難聽有多難聽,什么祖墳冒氣了,娶了這么個掃把星,就算下一窩子豬也能碰上個帶把的。

生不出兒子,面對太婆的出口傷人和惡言臟語四濺,外婆只有忍氣吞聲的分,哪里還敢頂嘴一句。那些日子,外婆吞下的淚水比湯飯還要多。每日里,公雞剛第一聲打鳴,太婆便在外婆的窗戶外面吆喝開罵,什么生不出兒子鉆在男人被窩里不嫌丟人等。外婆嚇得大氣也不敢出,提起褲子就出了房門,開始掃院子,做飯,喂豬,洗尿布,一直忙到月亮躲進(jìn)云層里,家家戶戶關(guān)門的咯吱聲,和滿村子的狗叫聲,外婆這才想起來,還沒有給太婆提尿盆呢?又趕緊一路小跑到后院,把尿盆提到房門口,不敢進(jìn),也不敢走。先怯生生地問一聲,娘,尿盆是提進(jìn)去還是放在門口?太婆隔著門吼一聲,這么冷的天不提進(jìn)來,你要凍死我老太婆呀,真是蠢豬一個!

春天來了,草木蘇醒了,老王家當(dāng)然不能無后,這一點,太婆和外婆都非常清楚。母親說,她只吃了外婆四個月清湯寡水的奶便開始被太婆塞進(jìn)幾根木頭棍子用釘子釘成的木車子里喂白水泡饃了。接下來,太婆開始張羅著,要請?zhí)锛覟硰R里的神婆來家里驅(qū)驅(qū)晦氣,好讓外婆早些懷個兒子出來。

一日,一身土黃色長袍的神婆來了。四處燒香,四處叩拜,嘴里念念有詞,滿院子倒騰后,將緣由歸于那一叢大理菊。在那一叢大理菊前轉(zhuǎn)了好幾圈,然后,瞇著眼睛,神色平靜地告訴太婆,這大理菊的,血紅色過于妖嬈,會攀附在女人身上,不讓男子的精氣入體,所以,外婆才生不出來男孩。之后,太婆惡狠狠地將院子里所有的大理菊全砍掉了,一棵都不留。第二年,外婆果真生了大舅,舉家歡喜,太婆鐵青的臉終于有了喜色。又過了兩年,外婆又有了小舅。兩個帶把的頂門柱活蹦亂跳,這下子,不用說,外婆大可以抬起頭,挺起胸膛做人了,母親說,那陣子外婆像換了個人似的,腳步輕快了,身板伸直了,連說話聲音也清脆悅耳。不過,偶爾,外婆清掃院子或坐在院子里歇腳時,會朝著院子里唯一的那棵棗樹周圍張望,棗樹粗壯了,葉子更茂密了,周圍光禿禿的,什么都沒有。外婆眉間和唇角的悵然只一閃,便消失殆盡了。

此后的幾十年里,外婆不提大理菊一字半句,直到她老人家入了黃土歸了天。

可我一直在想,在外婆的世界里,一定會有一簇簇的大理菊,與繁盛的夏日,抵達(dá)她的魂魄,怒放至酴醾。

苜蓿·父親與牲口

印象里,父親很少笑。即便我手捧紅艷艷的獎狀從學(xué)校一路狂奔回家,他也只是淡淡看幾眼。然后,又兀自忙自己的事情了。

父親生于解放前,識的字很有限。在父親眼里,念書上學(xué)是我的事情,種地打糧是他的事情,互不相干。

父親要忙的事情很多。比如每天早起第一件事情便是拾掇牛圈和豬圈,其中以清理牛糞和豬的屎尿為主。每當(dāng)這個時候,父親板著臉,一邊用掃帚清掃,一邊用鐵锨鏟,嘴里罵罵咧咧,罵的話粗糙又難聽。偶爾還會生氣,用掃帚在牛脊背或者豬屁股抽幾下,以示對牲畜沒有將排泄物拉到指定角落的一種嚴(yán)厲警告。當(dāng)然,那動作不會太大,最多意思一下。

父親的右手背打糠機(jī)傷了之后,在生產(chǎn)隊的菜地和飼養(yǎng)室里都干過。菜地比較遠(yuǎn),加之父親忠厚善良,擔(dān)心我們?nèi)チ?,即便沒有摘吃黃瓜和西紅柿,也要落人閑話和口舌。所以,村里的菜地,父親堅決不允許我們姊妹仨去的。倒是飼養(yǎng)室,可以盡管去轉(zhuǎn)轉(zhuǎn)。畢竟,那里除了牛馬和騾子,就是一堆又一堆的青草。

我發(fā)現(xiàn)了一個奇怪的現(xiàn)象。那就是飼養(yǎng)室的牛從村子南邊的坡地或者西邊那一大片低洼處犁地回來,父親親昵地為牛梳理尾巴,清掃塵土,從頭到腳,一絲不茍。完了,趕緊張羅著給牛喂清清的水,吃干凈的草。擔(dān)心牛被曬著,他牽著牛繩子到處找樹蔭涼。有一次,他蹲下身子給牛剔除蹄子上磨出的老繭時,牛一雙溫和的、受用的眼神盯著父親。父親當(dāng)然感知到了,他笑著拍拍牛腦袋,和牛說著稀奇古怪的話。而我從學(xué)會走路,學(xué)會吃飯,父親從來沒有管過我的吃喝。這一點,我很有意見。還有一回,那頭黑色的騾子去二十里鋪拉磚時不小心滑進(jìn)路邊的水渠里蹭破了腿關(guān)節(jié)的一塊肉,父親很細(xì)心地用鹽水擦洗、上藥、包扎,連續(xù)幾日,吃不好飯睡不好覺,一副焦灼疼惜的樣子讓我很嫉妒飼養(yǎng)室里那幾只牛馬和騾子。

除此之外,父親喂飼養(yǎng)室的這些牲畜很有一套經(jīng)驗。他知道苜蓿、打碗花、冉冉草,咪咪毛等牛兒馬兒喜歡吃的草什么時候最柔綿,什么時候最茂盛,沾了太多的露水怎么處理,甚至天涼了,儲備的干草須用鍘刀將枝節(jié)鍘得越短越細(xì)碎,牛吃了不會嗝在胃里消化不良,總而言之,父親像這幾頭牲畜的衣食父母一樣,經(jīng)管它們的吃喝拉撒睡,一絲不茍,任勞任怨。

喂牲畜,苜蓿是最佳飼料。村里的苜蓿地最遠(yuǎn),在靠近河灣的半坡上。通常父親會起個大早,駕著馬車去割草。他出飼養(yǎng)室院子的時候,隔壁四娘家后院的大紅公雞正準(zhǔn)備將脖子伸出柵欄打鳴,靜靜的村莊還在沉睡著。偶爾,勤快人家的煙筒里冒出幾縷淡藍(lán)色的炊煙。父親的背影落在一片晨光里,牛蹄子的踢踏聲回響在疙里疙瘩的土路上,襯著天邊緩緩升起的太陽,像極了一幅水墨油畫。

父親和他的牛車出了村子,往河灣方向去了。一路上,一串串晶瑩剔透的露珠在綠油油的玉米葉子上打著滾兒,車前草被深深地壓在車轍下,綠色的汁水被擠出來,沾滿了車轱轆。下了兩架坡,老遠(yuǎn)看見半坡上的苜蓿地罩在一層薄霧里,風(fēng)兒吹來,感覺那云霧在半坡上飄來蕩去,連坐在馬車上的父親也像坐在云霧里似的,他的發(fā)梢濕了,鞋子也濕了,陳舊的衣裳也濕了,可他顧不上,他的眼睛落在翠綠的苜蓿地,那汪洋一般的綠色,足以點燃父親被貧瘠日子壓得喘不過氣來的沉重和愁苦。

清晨的苜蓿地一片靜謐。沒有風(fēng),只有層層的清霧若隱若現(xiàn)。父親蹲下去,拿出鐮刀割苜蓿。牛兒自己在一邊吃著苜蓿,它的嘴角抽動著,咀嚼的聲音清晰可見。那牛兒吃飽了,很是愜意地從鼻翼間冒出哞---哞—哞----的幾聲。這聲音拉得老長,長得像鄉(xiāng)村深處的詠嘆調(diào)。

父親割苜蓿的動作也很輕。他左手輕輕將一撮苜蓿攬到身子跟前,右手用鐮刀從根部輕輕割下來,絕對不會胡亂使勁亂砍或者隨意亂拽。割過的新茬口,也是整整齊齊,平平展展。因為父親知道,這一片苜蓿地在半坡上,灌溉渠里的水澆不上,只能靠天生長,長成目前的態(tài)勢實屬不易,更不能在他手里被毀掉。何況,春天里,麥田剛起身,菜地剛下種,家家戶戶須得分一些苜蓿菜,用以度過青黃不接的困苦日子,怎能不小心翼翼呢?

偶爾,下午放學(xué)后,村里的男孩子會跑到這一片苜蓿地里玩耍。他們跑著,躺著,打斗嬉鬧,甚至驢打滾似地胡亂踢騰,只要他們出沒的地方,準(zhǔn)會有一大片的苜蓿被糟蹋。父親又急又氣,大聲吼著,攆著,孩子們東躲西藏,搞得父親精疲力盡。當(dāng)然了,這幫毛孩子終究跑不過長腿大腳板的父親,不一會兒,便被父親捉住了,一個個灰溜溜的。被折騰得氣喘吁吁的父親用寬大的身子堵住他們,橫眉豎眼,揚起巴掌,卻最終沒有落在孩子們身上。他瞪著眼睛,嘴里罵道,狗日的,還不快走,下次讓我逮住了,絕對不饒恕你們。父親罵完,彎下腰,將孩子們匍匐倒的苜蓿割下來,若有被踩松動的苜蓿根,父親用新的土填平壓夯實,方才罷手。待那牛兒吃飽歇息好了,父親駕著他的牛車走出苜蓿地。牛車上,高高一摞子苜蓿被碼得齊整有序,半坡的盡頭,天邊火紅的夕陽、父親長長的影子、以及他臉上滿意的微笑,被瞬間凝固。

蒲公英的春天

鄉(xiāng)下的春天來得晚。已經(jīng)是三月天了,村子里的槐樹和梧桐樹上,才慢騰騰地鉆出一寸一寸的綠色,倒是那些雞呀,狗呀,羊呀,什么的,迫不及待地從圍得結(jié)實的圈里探出腦袋,舒展著整個冬天里蜷縮得有些僵硬的腿腳。當(dāng)然,還有一些人家的屋檐下,燕子欣然歸來,嘰嘰喳喳地在屋檐下叫個不停。

村頭的老柳樹上,飽滿膨脹的柳芽嫩綠綠的,只待一場春雨,自會垂下萬千條翠綠的簾子;果園里,粉的桃花,白的梨花,熱熱鬧鬧地擠在枝頭,綻開笑臉;幾棵鉆天楊樹,也綴滿了一指長的、毛茸茸的葉桃,在春風(fēng)里悠然蕩著秋千。

哦,春天來了,和風(fēng)習(xí)習(xí),陽光煦暖,村莊在經(jīng)歷了一個荒蕪冗長的冬季之后,漸漸蘇醒了。和村莊一起蘇醒的,是被青青麥苗覆蓋的田野,一望無際地綿延著,起伏著,將春風(fēng)大把大把地攬進(jìn)懷里,像極了我的父輩們敞開胸膛,伺弄莊稼時流淌出來的那份虔誠與敦厚。

寫下上面一段話的時候,我正身居繁華喧囂的城市,人生已過不惑,鄉(xiāng)下離我越來越遠(yuǎn),但我依然想起,那些貧瘠窘迫的童年時光里,我和伙伴們在廣袤的田園里,煞費苦心地尋找粗糲簡單的童趣。比如說春天來了,順著長滿野草的土坡打滾;夏天來了,摸到溝底小韋河鳧水;待冬天時,又一群群圍在落雪的柴禾堆里打雪仗,捉迷藏,直到炊煙四起,母親和嬸子們倚著門楣聲聲喚歸。

其實,在春天里,我最喜歡的莫過于埋沒在一簇簇順地攀爬的蒲公英里。曾經(jīng),那一朵朵黃燦燦的花瓣,啟蒙過我對數(shù)字最初的概念。慢慢長大時,卻更貪戀暮春時分在田野深處隨著風(fēng)兒到處輕揚的蒲公英。你瞧,一頂細(xì)細(xì)的桿,托著圓球狀的、潔白的花絮,在春風(fēng)里搖啊搖。我小心翼翼把它們摘下來,掬在手心里,對著太陽,對著藍(lán)天,對著云朵,對著清風(fēng),用力吹,吹成無數(shù)個甜美的夢想,飄向空中,飄向遠(yuǎn)方。這蒲公英一般的夢想,成為我后來挑燈苦讀,想走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有多精彩的無窮動力。

后來,我果真從那片村莊走出來了。我走過很多地方,在“一枕暗香聽擼聲,尋夢無痕到江南”的水鄉(xiāng)、在“天蒼蒼,野茫茫,風(fēng)吹草低見牛羊”的大草原,亦會見到隨風(fēng)飄搖的蒲公英羸弱而細(xì)碎的身影。那一瞬,我總在想,是不是我在小村莊里吹落的那一朵飛絮飄落至此?

每年春天,在我校園,草坪里,花壇里,青石板的縫隙里,見到很多蒲公英,它們來自何方?我在詢問,詢問南來的、北往的風(fēng)兒。風(fēng)兒告訴我,河?xùn)|河西,山南水北,云里云外,都有。于是,我明白了,原來,這蒲公英一如我,某日,扯斷了故鄉(xiāng)的衣襟,便有了散落天涯的夢,傾一生,去懷戀,去追逐。

不知從什么時候起,當(dāng)我在春天回到鄉(xiāng)下的時候,田野里,麥子即將起身,綠汪汪的,不見了燕麥,不見了薺菜,不見了胖娃菜,不見了車前子,更不見了拔草的鄉(xiāng)親們漾起的歌聲,吼起的秦腔。父親說,除草劑真的管用,家里的鋤頭、鏟子再也用不上了,人閑得不踏實,連前街的玉秀嬸子想尋一些蒲公英給倉叔看病下藥,都得去韓家灣的山嶺,或者下到溝壕,才能挖幾株回來。

倉叔怎么了?我問。

“胃癌,沒錢治,活不了多久了?!备赣H淡淡說。

“不是有合療報銷嗎?”

“合療能報銷多少?你倉叔的兩個兒子在建筑工地干土工,靠力氣吃飯,這兩年剛蓋了新房,又分別供著一個大學(xué)生,掙回來的錢像長了腿似的,進(jìn)來一個,出去兩個。再說了,這富貴病,哪里是咱鄉(xiāng)下一般百姓人家生得起、看得起的呢?”

“難不成倉叔就這樣等死,他自己知道嗎?”我又問父親。

父親說,開始不知道,玉秀嬸子瞞著。后來,倉叔自己可能覺得難受,不停吆喝,讓帶他到西安的大醫(yī)院瞅瞅到底咋了,脾氣也越來越壞,動不動在家里摔碗摔碟子。一日,玉秀嬸子終于熬不住了,索性扯開嗓子說明白了。倉叔先是愣了幾下,然后一個人蹲在墻角,抱著頭,抽了幾桿悶煙,之后再也不提看病的事了。

父親又說,人真奇怪,面對大病大災(zāi),反倒想開了。就拿你倉叔來說,以前之所以窮,也是因為懶散,可自從知道自己患了癌癥后,一下子變得勤快了,從早到晚在兩個兒子的果園里忙活著,除草,打藥,套果袋,一點都不馬虎。而且,隔三差五去鎮(zhèn)上吃碗羊肉泡饃,聽?wèi)?,喝茶,日子過得有條不紊呢!

春天里,我再次回到鄉(xiāng)里,倉叔除胃癌之外,又患上了白血病,瘦弱嶙峋,痛苦不堪。玉秀嬸子討來一個中藥方子,和蒲公英有關(guān)。我不懂那方子,只聽說是用蒲公英作藥引子,得與蒲公英大涼的藥性。平日里,玉秀嬸子做涼拌蒲公英,蒲公英紅豆糯米粥,蒲公英豬肝湯等,不厭其煩地做,希望多少可以緩解倉叔的病痛。

那日,我隨母親去了地里,老遠(yuǎn)看見玉秀嬸子一個人在村子南邊的墳地里。母親說,準(zhǔn)是在尋找蒲公英。如今,家家戶戶都在用除草劑,雜草很少,蒲公英也不多見。為了尋到更多的蒲公英,玉秀嬸子幾乎踏遍了周圍幾個村子所有的墳地,溝壕,坡坡嶺嶺,那些旮旯角落里,沒有除草劑,草兒茂盛,一簇簇蒲公英長得更喜人。她家院子里,窗臺上,任何時候進(jìn)去,都有幾撮干癟的蒲公英晾曬著,連她從人身旁走過時,一股蒲公英的味道,在風(fēng)中散落。

母親話一落,我朝墳地望過去。陽光下,玉秀嬸子正蹲在荒蕪孤寂的墳前,用鏟子挖一株蒲公英。她的動作很輕,唯恐傷了蒲公英的葉子,花絮或者根莖。因為下單子的中醫(yī)大夫交代過,蒲公英全身都能當(dāng)藥用,可不能馬虎。而她的臉上,有細(xì)密的汗珠滾落,連那一撮濕漉漉的劉海,也從她的額頭一直遮蔽到眼睛,似乎要將倉叔的痛苦遮擋到塵世之外。我再朝她的籠子望去,幾株蒲公英安靜睡著,葉子翠綠厚實,莖稈粗壯清透。顯然,那形狀如傘一般潔白素凈的花團(tuán),若與平地里的蒲公英相比,開得更肥碩飽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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