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老爺子
城里人初到農(nóng)村,不習(xí)慣的不僅是蹲茅坑、睡熱炕,還有莫名其妙的輩分。不是城里沒有輩分,是城里的輩分太簡單、太隨便。
在城里,家里誰是爺爺誰是孫子,一看就知道。到了外邊,人和人之間的稱呼,完全可以根據(jù)年齡,靈活掌握。年齡大的就是叔叔大爺、大姨大媽,年齡相仿的就是兄弟姐妹。就是過分謙虛或者喜歡裝嫩的人,也只是把比自己小一輩的叫小弟弟、小妹妹。再謙虛、再想裝嫩,也不會給小屁孩兒叫爺爺、叫姑奶奶。可到了農(nóng)村,白發(fā)蒼蒼的老人給小屁孩兒叫爺爺甚至叫老太爺?shù)?,都一點兒也不稀奇,這是農(nóng)村人長期同住一個村,輩分不斷延續(xù)的結(jié)果。舊社會的農(nóng)村不懂得計劃生育,條件好的人家,男人娶媳婦早,女人的生育期長,一對夫妻所生的孩子,最大的和最小的可以相差20多歲,兒媳婦為婆婆伺候月子是常有的事,這樣延續(xù)上幾輩,輩分就拉開了距離。因此,條件好的人家輩分就越來越小。貧苦人家,男人娶媳婦晚,女人生育期短,輩分卻越來越大。所以,過去的地主、富農(nóng)都是孫子輩兒,貧下中農(nóng)都是祖宗輩兒。
這種顛倒年齡的輩分,不僅讓祖籍是農(nóng)村的城里人回鄉(xiāng)時不習(xí)慣,就是從小生活在農(nóng)村的人,因為嫁娶而使輩分大起大落以后,也感到十分別扭。試想,一個在本村誰見了都叫爺爺?shù)娜?,到了丈人家村見了誰都得叫爺爺,怎么叫得出口?就是反過來,恐怕也很難承受得起。
城里人到農(nóng)村來,因為輩分鬧笑話的也不少。20世紀(jì)70年代我們村來了一大群知青,有位戴眼鏡的女知青祖籍是我們村的,她家的輩分比較大,有和她歲數(shù)一般大叫她姑的,還有比她父親還大的人叫她姑奶的,叫得她美滋滋的,都不知道天高地厚了。有位常和她一起玩的姑娘跟生產(chǎn)隊的隊長叫二爺,她跟這位隊長叫二哥,她就非讓這位姑娘叫她二奶奶不可。大家都捂著嘴笑,她卻把吃虧當(dāng)便宜占了,還洋洋得意地用莊稼話說:“蘿卜雖小,長壟子背兒上了,沒辦法!”
縣檢察院有一位姓齊的副檢察長和我很熟,老家是齊莊的,顏色長得比較重,場面上大家都叫他齊檢,私下里大家叫他齊黑子。他弟弟和我是同班同學(xué),我都是隨他弟弟叫他二哥。有一次我們在一起喝酒,他聽說我父親的姨媽是他們村的,立刻提出和我重新論輩兒,他說:“你爸爸的姨夫都得管我叫表叔,你不能給我叫二哥!”我問他應(yīng)該叫什么?他卻說不上來,我也很犯愁:“我爸姨夫的表叔,就是我的太爺輩了,可你既不是我的太爺爺,也不是我太姥爺,我叫你太什么呢?我就叫你太檢察長吧,簡稱太檢!”聽到這個稱呼,全桌都笑噴了,他知道我是在惡心他,又找不到反擊的突破口,只好委屈地說:“沒法叫就還叫我二哥吧?!蔽艺f:“那可不行,我不能占你便宜,萬一哪天你因此對我提起公訴,我可受不了啊!”桌上的小哥們也都跟著起哄,嚇得這老小子一個勁兒地求饒,自罰了好幾杯酒。
從那以后,他再也不敢提論輩兒的事情了。
(摘自《濱海時報》 圖/黃煜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