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報赴玉林特派記者 劉欣 ●本報駐外特約記者 王偉 青木 ●本報記者 劉洋 倪浩 白云怡 ●柳玉鵬

6月21日，在廣西玉林市的大市場內(nèi)，愛狗人士（右）試圖從商販手中買狗。本報記者李昊攝6月21日是夏至，也是近年來備受爭議的廣西玉林“荔枝狗肉節(jié)”所謂的正日子。依據(jù)當?shù)亓?xí)俗，這一天“荔枝就狗，越吃越有”，但在國內(nèi)外愛狗人士眼中，這種“不把狗狗當家人”的習(xí)俗，象征著中國的“殘忍”。與前兩年懷揣兩種理念的人“激烈對峙”相比，21日的玉林在《環(huán)球時報》記者感受中“比較平靜”，這個所謂的“節(jié)日”在許多環(huán)節(jié)上也比過去低調(diào)，但愛狗人士與當?shù)厥晨偷挠^念沖突仍然激烈，而這一切都在國際媒體的審視之中。按CNN的話說，它“在全球掀起一場有關(guān)動物福利與多文化寬容界限的辯論”。在美國，要求中國人停吃狗肉，甚至要求中國政府取締“荔枝狗肉節(jié)”的除了動物保護組織、好萊塢明星，還有愛全世界管事的國會議員。法新社此前擔心，這些外界批評會激起玉林人更多逆反，英國攝影師兼作家朱立安·巴吉尼20日也撰文提醒，所謂“西方壓力”在華往往會有反效果。在他看來，激烈抨擊吃狗肉與不許別人抨擊吃狗肉，在思維上都是一種懶惰。

“中國最具爭議城市”

玉林一年一度的“狗戰(zhàn)爭”有兩條前線，一條在位于白石橋南路的“大市場”，這里是玉林人及附近農(nóng)民賣活狗的地方。一條在江濱路，數(shù)十家狗肉館聚集于此，組成遠近聞名的“狗肉一條街”。從《環(huán)球時報》記者抵達玉林的18日起，每天下午不到6時，街上的店鋪已開始準備食材，攤主把掛著狗肉的攤位推到街上，流動的小販叫賣著荔枝，食客們拎著荔枝在桌前坐下，大排檔便開市了。

“中國西南部的玉林原本是平平無奇的地方，本周二卻成為中國最具爭議的城市”，西班牙《國際報》21日如此形容，只因這天是當?shù)?ldquo;荔枝狗肉節(jié)”所謂的正日子。“荔枝狗肉節(jié)”并非真正的節(jié)日，在當?shù)厝丝磥?，它類?ldquo;光棍節(jié)”，更像是商家炒作而成的“人工節(jié)日”。在西方文化中，狗是家人，吃狗是罪，而“殘忍的”中國人竟還為吃狗設(shè)節(jié)。玉林當?shù)厝藙t認為，荔枝與狗肉都是熱性食物，兩者合起來吃可以“以熱攻熱”，而食補的最好時機，便是夏至。

在中國，愛狗人士往往忽略掉“荔枝”，直接抨擊“玉林狗肉節(jié)”，在中國社會，“狗肉節(jié)”引發(fā)的爭議同樣越來越大。近幾年的夏至，像天津動物保護者楊曉云一樣的愛狗人士會趕到玉林的大市場買狗，“能救一條是一條”。過去兩年，他們中情緒比較激烈的人與情緒同樣激烈的當?shù)厥晨瓦€發(fā)生過肢體沖突。

21日上午，楊曉云又一次出現(xiàn)在“大市場”，向幾位熟識的賣狗人詢問今年的價格，有人回答，800元一條。《環(huán)球時報》記者此前問到的價格則是：15元一斤，一條兩歲左右的狗大約20斤?？吹接浾吣弥鄼C，附近一些年輕人說，“唉，你不是愛狗人士嗎？怎么不親親狗？”

這一天，玉林忙碌著3種人：來自重慶、廣州和加拿大的愛狗人士忙著買狗，然后把它們用車運到安置點；賣狗與吃狗的當?shù)厝嗣χ?ldquo;過節(jié)”；第三種看熱鬧的人，則忙著用手機拍愛狗人士，拍記者，拍雙方的沖突。中午12時40分許，“大市場”附近出現(xiàn)一輛汽車，車頭上貼著“愛狗人士邪教”字樣，迅速引發(fā)大量圍觀。在一些賣狗肉熟食的市場，面對記者是否能拍照的提問，許多攤主都沒有好氣，“走開啦，要買狗肉賣給你們，但這里不歡迎你們”。記者看到，這一天，為防止雙方?jīng)_突，當?shù)夭渴鹆瞬簧倬υ?ldquo;大市場”和“狗肉一條街”維持秩序。

玉林人與愛狗人的“對峙”進入高潮前，好萊塢影星馬特·達蒙、MaggieQ(李美琪)和其他多位好萊塢明星錄制的視頻已在互聯(lián)網(wǎng)上流傳，視頻主題是替不能開口的狗狗，懇求包括中國在內(nèi)的亞洲多國人士停止虐殺狗。本月早些時候，據(jù)《紐約時報》等國際媒體報道，動物保護組織“國際人道協(xié)會”向在倫敦的中國大使館遞交了一封有超過1100萬人簽名的請愿書，要求中國政府叫停“玉林狗肉節(jié)”。“美國之音”21日說，今年5月，美國佛羅里達州民主黨眾議員黑斯廷斯提出提案，譴責中國的“玉林狗肉節(jié)”，并敦促中國執(zhí)行食品安全規(guī)定，通過禁止虐待動物的法律。黑斯廷斯說，“玉林狗肉節(jié)”中對動物極其殘酷的行為不僅極不人道，而且對玉林的公共衛(wèi)生造成威脅，“美國對此不能保持沉默”。

“象征著殘忍、疾病傳播的風(fēng)向，還有不受監(jiān)管的行業(yè)”，美聯(lián)社21日用這句話形容“玉林荔枝狗肉節(jié)”。文章說，“節(jié)日期間”，大約1萬條狗會被屠殺，但因爭議巨大，當?shù)卣严拗?ldquo;節(jié)日”活動的規(guī)模，關(guān)閉了一些狗市場，此外，當?shù)卣€極力與此活動保持距離。

對于玉林的低調(diào)，《環(huán)球時報》記者感同身受。江濱路上，許多餐館招牌上已看不到“狗”，代之以“脆皮肉”。一些小商鋪也把招牌上的“狗”字遮住。《環(huán)球時報》記者21日致電玉林市委辦公室，得到的回復(fù)是“不知道該哪個部門回復(fù)”。

“如果哪天被他感化，那是我們的事情，你不能硬來啊”

在當?shù)厝丝磥?，外媒報道中也?ldquo;失真”的部分。比如CNN稱，玉林人中流傳著一種說法，狗死的時候越痛苦，吃起來越美味，對食客越健康；還有媒體說，許多被販賣的狗是偷來的，它們被活活煮死，甚至被活著剝皮。“國際人道協(xié)會”在其網(wǎng)站上稱，玉林的狗被囚禁在擁擠的籠中，沒有吃的也沒有水。該組織上周成功救下了34條狗，20日又救了20條。網(wǎng)站向愛狗人士募集捐款，以“對抗玉林狗肉節(jié)”，捐款35美元起，最高金額不限。

“我們哪里有那么殘忍？”聽到《環(huán)球時報》記者轉(zhuǎn)述的外媒報道，江濱路上多位餐廳老板說。當?shù)厝酥v，殺狗與殺雞差不多，都是先敲暈，再殺，這樣最有效率，沒聽說過“虐殺會更好吃”。記者21日在玉林沒有看到屠殺狗的場景。聽當?shù)厝苏f，前兩年在“大市場”附近有露天殺狗的地方，今年已經(jīng)沒有。

“2015年（對峙）達到高潮，今年你也看到了，我們不給他們（愛狗人士）攻擊我們了，賣狗的少了”，21日在“大市場”，當?shù)厝怂蜗壬鎸γ襟w鏡頭對愛狗人士表達不滿。他同時批評媒體報道不夠公正客觀真實理性。面對如何與愛狗人士和平共處的提問，宋先生說，“如果哪天被他感化了，那是我們的事情，但不能硬來啊。”

“愛，而不是吃”，德國《每日鏡報》21日說，狗肉節(jié)不僅損害動物權(quán)利，也讓中國人被罩上野蠻的形象。德國N24電視臺說，中國每年屠殺20萬條狗，絕非一個成熟而文明的國家所為。在同樣因吃狗肉被西方指責的韓國，《國民日報》21日說，圍繞玉林狗肉節(jié)，吃狗與護狗人士之間不可開交的吵鬧，已是中國一景。

不過韓國自己因為吃狗肉也和西方較過勁，1988年漢城奧運會險些因此被抵制，2002年韓日世界杯前也屢受西方聲討?，F(xiàn)在韓國雖然仍很容易就能吃到狗肉，但名稱變成“補身湯”或“四季湯”，且老年食客多于年輕人。

21日外交部例行記者會上，有外媒記者詢問國際上有動物保護組織與個人要求中國停辦“玉林狗肉節(jié)”，中國政府是否支持該活動。華春瑩說，據(jù)地方政府介紹，在中國農(nóng)歷夏至節(jié)氣食用荔枝和狗肉，是玉林市民間的一種飲食行為，屬個人飲食偏好。不存在以食用狗肉為名的節(jié)慶活動。玉林市當?shù)卣矎膩頉]有支持、組織、舉辦過所謂的“玉林狗肉節(jié)”。

“惰性思維”

“在西方，（對玉林狗肉節(jié)的）反應(yīng)分兩種：激烈譴責狗肉節(jié)以及抨擊譴責狗肉節(jié)是用我們的價值觀評判中國的文化帝國主義”，在寫給CNN的文章中，英國攝影師兼作家朱立安·巴吉尼說，他認為兩種反應(yīng)都是半對半不對，也都屬于惰性思維。巴吉尼說，那些抱怨狗被關(guān)被殺的人如果是素食者，那無可厚非，如果是高高興興吃豬肉的肉食動物，則顯得偽善；那些批評文化帝國主義的人也不對，尊重不同文化也要有底線，“我不認識任何一個以尊重文化多樣性為名義認同伊斯蘭國殘忍行徑的人”。

巴吉尼說，西方互聯(lián)網(wǎng)上甚至有人因“玉林狗肉節(jié)”批評“落后的亞洲人”，以及“所有韓國人都是惡魔”，這種言論帶有種族主義情緒?？吹揭欢稳舜蚬返囊曨l，足以讓你去譴責整個狗肉節(jié)，就像西方個別屠宰場虐待動物，你不能去指責整個行業(yè)。而且批評者需要去核實，他們了解的情況是否屬實，表達不滿也該用正確的方式，尤其這個事本質(zhì)上是中國人自己的問題，通常來說，任何“西方壓力”都會有反作用。

中國央視財經(jīng)頻道評論員劉戈21日對《環(huán)球時報》說，在以前的農(nóng)業(yè)社會里，只有農(nóng)民才養(yǎng)狗，養(yǎng)狗的原因是看家護院，但是現(xiàn)在經(jīng)過工業(yè)化的洗禮，人們很大程度上不需要狗去看家護院了，也遠離豬牛馬羊了，在城市化的推進過程中，越來越多的人是把狗關(guān)在家里當寵物養(yǎng)，那狗就是一個家庭成員，所以把吃狗肉視同于多少有些類似于吃人肉的行為是這部分人內(nèi)心的一種情感。

劉戈說，這個事情不是文化上的矛盾，而是城市化進程里的一個自然發(fā)生的變化。韓國人以前嘗試用文化差異的邏輯去解釋吃狗肉的傳統(tǒng)，但現(xiàn)在韓國人自發(fā)吃狗肉也越來越少了?，F(xiàn)在越來越多的中國人對此的理解和西方人也一樣了，以后中國人吃狗肉的肯定會越來越少。不過要求政府去干涉商業(yè)自由是不對的。至于外國人，他們表達關(guān)切可以理解，但要求一個國家的地方政府去做什么事情，那就是有些無理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