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韻香

家住雁鳴鎮(zhèn)的老姜頭腦活絡(luò)，他的獨生女兒姜梅也冰雪聰明。最近，姜梅的腦子里又冒出個新奇點子，要拉攏老爹當“殺手”！如果生意好，下一步還將在雁鳴鎮(zhèn)成立“殺手公司”！

姜梅所說的“殺手”，其實是“殺價高手”的意思，目標直指彩禮。當今的雁鳴鎮(zhèn)彩禮金額不斷攀升。一般行情，除了現(xiàn)金20萬外，還要有“三金”：金項鏈、金戒指、金耳環(huán)，外加“三車”：農(nóng)用車、摩托車和小轎車，這些加起來也得要個20萬。單從市場需求來說，姜梅的公司確實很有前景。

老姜聽完，樂得眉開眼笑：“這想法不賴，爹支持你?！?/p>

“謝謝爹。”姜梅喜不自禁地補充說，“我已攬了一單活兒，等策劃師一到就開工。”

“好，好！跟爹說說，這頭個要對付的是誰？”老姜問。

“鎮(zhèn)東的馮彩娥馮阿姨。”

姜梅剛報出名兒，老姜便差點驚掉下巴：“你萬不該拿馮彩娥試手啊。我太了解她了，她心眼不壞，可性子倔，一根筋。”

姜梅頓時忍俊不禁：“有爹站腳助陣，再加上闞老師的策劃，我一定能幫羅順搞定馮阿姨，打響這頭一炮！”

姜梅提到的羅順，老姜同樣知根知底。小伙子就住在這一片，相貌端正，人品也沒得挑，眼下正和馮彩娥的女兒處對象。馮彩娥在彩禮方面雖沒獅子大開口，可就算按一般行情走，羅家也承受不起。去年，羅順的母親生過一場重病，家底被掏空，至今還沒緩過勁兒來呢。

沒過多久，姜梅請的闞老師就到了。老姜一看，頓時驚呆了：對方居然是個二十幾歲的小伙子！

姜梅跟老姜介紹說，闞老師叫闞立軍，現(xiàn)就職于大型婚慶公司，是響當當?shù)慕鹋撇邉潕?。聽說姜梅另辟蹊徑要當“彩禮殺手”，他也非常感興趣。這次來不只是幫忙，如果可行，他也會入股。

“等等，你成家沒？”老姜斜睨著闞立軍問。闞立軍說：“姜叔，還沒呢。”老姜繼續(xù)刨根問底：“那你有沒有對象？”

“爸，你查戶口呢？人家闞老師早有女朋友了?！苯访Υ驁A場。

“那就好。我擔心有些人身為人師，卻不干人事?！崩辖D了頓說，“平心而論，馮彩娥的男人走得早，她一個人拉扯女兒長大，確實沒少吃苦遭罪，要點彩禮倒也不過分?！?/p>

“可她要的不是一點，是30多萬啊，都趕上賣女兒了?！标R立軍接茬道。

“少用你們城里那套來評價農(nóng)村風俗。親媽有賣親閨女的嗎？”老姜說，“將來，誰想娶我家小梅，也不能低于這個數(shù)！”

“要吧要吧，你就不怕我嫁不出去？”姜梅岔開話頭，說羅順找她，只提了一個條件，看能不能彩禮減半，去掉“三車”。事成，酬金好商量。

剛說到這兒，老姜和闞立軍就同時開了口。老姜說：“這事，不太好辦。”闞立軍卻說：“這事，不算太難?！崩辖敿磸谋强桌飮姵鲆还勺永錃猓骸澳憔痛蛋?！”

不得不承認，闞立軍這策劃師倒也有兩把刷子。此后幾日，他和姜梅暗中跟蹤，觀察到馮彩娥每天都會去鎮(zhèn)中心廣場跳健身操。途中，大約有百八十米的僻靜地段，人少，正好可以下手。事不宜遲，這天傍晚，由一老兩小搭檔的“殺手組合”出動了。

這次行動，路數(shù)簡單，旨在把馮彩娥打造成拾金不昧的典型人物。按預(yù)定方案，闞立軍負責丟錢，姜梅跟拍，老姜則負責把馮彩娥往正路上引，以防她財迷心竅往兜里揣。隨后，他們打算在微博、微信上猛火爆炒。想想看，一個不為金錢所動的人，又咋好意思計較彩禮？而此時，一切都進行得無比順利——

溜溜達達走向街心廣場的馮彩娥“上鉤”了！她盯上了闞立軍丟的那沓錢，彎腰了，伸手了！

躲于暗處的姜梅見狀，一時間激動得嗓音發(fā)顫：“爸，該你出場了，快，快……我暈，砸鍋了！”

是砸了。三人看得一清二楚，馮彩娥突然抬腳把那沓錢踢進了路旁的滲水溝，接著放聲嚷嚷道：“都是老中醫(yī)，少給我開偏方。就這丟垛子的老把戲，甭拿來忽悠你老娘！”

初戰(zhàn)告敗，金牌策劃師有些發(fā)蔫。姜梅緊皺眉頭琢磨良久，又想到一招：現(xiàn)身說法。

第二天，仍是在鎮(zhèn)東的僻靜地段，等瞄到馮彩娥拐出街巷走向廣場，闞立軍率先出馬，追了上去。

“爸，我教你的臺詞背沒背熟？這次你壓軸，一定要煽情！”姜梅壓低聲音叮囑說。老姜忙不迭點頭：“你就放心吧。關(guān)鍵時候，你爹啥時掉過鏈子？”

姜梅背起背包，往額頭上抹把礦泉水，裝作氣喘吁吁的樣子邊攆邊讓闞立軍站住。喊叫聲入耳，馮彩娥轉(zhuǎn)身，道：“這不是老姜家的小梅嗎？喂，小伙子，她喊你的吧？”

闞立軍生氣地答道：“還喊我干啥？她爸門縫里瞧人，我和她黃了?！?/p>

“黃了？你是她對象？”馮彩娥問，“那她爸為啥瞧不起你？”

闞立軍沒好氣地說：“還不是嫌棄我沒能耐，拿不出彩禮?！?/p>

說話的當兒，姜梅也“滿頭大汗”地追了上來：“大軍，就算我爸是法海，也別想拆散咱倆！我想好了，我要和你私奔，一分彩禮都不要！”

“小梅，你鬧著玩的吧？”馮彩娥直眉愣眼地問。

“我是認真的。”姜梅大聲說，“和感情比，彩禮算啥？馮阿姨，我要是你女兒，你肯定比我爸開通，不會天天把錢掛嘴上，對吧？”

接下來，老姜該登場了，當著馮彩娥的面做幡然悔悟狀，痛斥彩禮害人，好好給她上一課。誰知，不等老姜露頭，馮彩娥已硬邦邦地回了姜梅的話：“你要是我閨女，敢拿私奔唬我，信不信我打斷你的腿！還有你，沒錢有脾氣，裝啥大瓣蒜？活該娶不上媳婦！”

話說到這份上，老姜哪還敢出面？目送馮彩娥走遠，闞立軍羞臊得滿臉通紅，掉頭大步走遠。

連連輸陣，折了面子又丟份，這是要撂挑子開溜啊。老姜忙喊：“闞老師，別走啊。你這金牌策劃師，不會就這兩下子吧？”

闞立軍沒接話，越走越快，不一會兒就奔到他那輛轎車前，一屁股坐進去，揚長而去。

“閨女，闞老師咋走了？”老姜問。姜梅遲疑回道：“可能是搬救兵去了吧?！?/p>

回家的路上，姜梅收到了闞立軍發(fā)來的短信：“我過兩天就回來，這回我準備用狠招了。我要去朋友開的婚介所，找個專門秒殺中年女人的帥老頭來幫忙。哼，我就不信搞不定馮阿姨！”

一旁的老姜探頭瞅了一眼短信，接著便沒了影兒。

十幾分鐘后，老姜出現(xiàn)在了鎮(zhèn)中心廣場。老姜在跳舞的人群里找到了馮彩娥。馮彩娥瞅見了他，問道：“老姜，你咋來了？是不是他們又有啥計劃？”

沒錯，闞立軍和姜梅接連失手，皆因老姜事先偷偷給馮彩娥通風報信，說了姜梅和闞立軍的計劃。原因有二，第一，老姜能看得出，女兒姜梅很崇拜闞立軍，可這小子已有對象，決不能讓他占了便宜還賣乖。你不是金牌策劃師嗎？哼，別忘了姜還是老的辣，看我老姜如何砸了你的招牌，轟你走人。至于第二嘛——

老姜支支吾吾道：“老馮，這么多年，你想沒想過再找個伴兒？”

“你問這事干嗎？”馮彩娥打趣說，“我想起來了，是不是你有認識的帥老頭要介紹給我？”

也難怪老姜一瞥見闞立軍發(fā)的信息里有“帥老頭”三個字就激動，早在去年，他曾開玩笑問馮彩娥：“打算找個啥樣的老伴兒？”馮彩娥笑著說：“當然得是帥老頭。”

“不是，不是。”老姜吭哧半天，才小聲嘟囔道，“那你看我，我……帥嗎？”

馮彩娥先是一愣，接著邊笑邊轉(zhuǎn)了身：“老姜，你在拿我開玩笑吧？”她剛說完，接著又“媽呀”一聲驚叫，倉皇轉(zhuǎn)回，一頭扎進了老姜的懷里。

只見不遠處，木樁般立著兩個黑影，都長著一張綠幽幽的瘆人鬼臉！是姜梅和闞立軍。他們正用綠光電筒頂著下巴搗鬼呢。

必須得佩服，老姜的腦瓜轉(zhuǎn)得也真夠快，他馬上沖兩人揮了下手：趕緊消失！

次日，老姜終于恍悟，撮合他和馮彩娥梅開二度才是闞立軍的最終殺招。一開始，羅順聽聞老姜和馮彩娥私交不錯，就來找姜梅，想請她勸老爹出面幫忙殺殺價。姜梅腦中靈光一閃，萌生了當“殺手”的念頭。當她提及首先要對付馮彩娥時，老姜的反應(yīng)明白告訴她，羅順聽到的說法不虛。而此后老姜的攪局，自然也被她和闞立軍瞧進了眼里。既然如此，干脆再助把力，成全了他們吧，這叫“迂回戰(zhàn)術(shù)”。

沒多久，在闞立軍的策劃下，馮彩娥便由姜梅的阿姨晉升為后媽。母女好說話，羅順的麻煩便也不是事兒了。闞立軍跟老姜說他已有女朋友，但沒說就是姜梅。老姜嗔怒，要彩禮翻番，闞立軍和姜梅直接送了他個總經(jīng)理當，算作扯平。

沒錯，姜梅還真就在雁鳴鎮(zhèn)開起了“殺手公司”。她相信，有老爹站腳助陣，有男友策劃，這生意指定能紅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