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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塘夜色

2016-05-31 13:14孫明華
啄木鳥 2016年6期
關(guān)鍵詞:水族館劉濤丹丹

孫明華

荷塘鎮(zhèn)派出所副所長陳福堂被人給告了,告他的是鎮(zhèn)上最大的洗浴城——水族館的小姐何美美。

昨天晚上,何美美遭陳福堂的線人阿丘舉報,被抓進了荷塘鎮(zhèn)派出所,罰了三千塊。何美美不服,一大早就跑到派出所,說陳福堂徇私枉法亂罰款,非讓他退錢不可。

那天罰完款,陳福堂就請假進城去瞧病,他的痔瘡犯了,再不醫(yī)治怕是要肛瘺了。偏到了醫(yī)院他的手機又不小心掉進了廁所,想換新的已經(jīng)來不及了,所以并不知道何美美找他退錢的事。

何美美找不到陳福堂,就讓派出所退錢,程所長當晚不值班,并不知道詳情。何美美去了幾趟也沒人給解決這個問題,便認為派出所故意推諉,干脆搬把椅子坐在派出所門口不走了。

當時陳福堂剛做完手術(shù),正躺在病床上休養(yǎng),猛聽說何美美告他的事,差點兒從病床上摔下來,被紗布封住的傷口撕裂一樣疼了起來。

荷塘鎮(zhèn)原本是個小鎮(zhèn),距離縣城不足五公里。鎮(zhèn)四周是一片廣袤的湖泊,湖泊里長滿天然的蓮藕和一些叫不上名的水草。水下更是物產(chǎn)豐富,各種魚蝦應(yīng)有盡有,整個荷塘鎮(zhèn)的村民都是以捕魚挖藕為生,過著祥和的生活。曾幾何時,城市擴建的觸角開始伸向這處湖泊灘地,很多水域被填平,建起了高樓大廈和工廠,變成了現(xiàn)代化商業(yè)氣息濃郁的經(jīng)濟開發(fā)區(qū),服務(wù)業(yè)也緊跟城市的步伐,浴池、洗腳城、洗頭屋等林立。

水族館是荷塘鎮(zhèn)最高檔的洗浴中心,與派出所隔了兩條街,駕車三分鐘就能到。陳福堂帶人沖進去,按照阿丘提供的線索,在三樓包間抓了兩對涉嫌賣淫嫖娼的男女。陳福堂覺得這次掃黃行動十分成功?;氐剿铮蜆O其認真地進行訊問。

對這類事件,陳福堂訊問很有一套,只幾個回合,一對就很快承認了涉嫌賣淫嫖娼的事實。但在訊問另一對時,卻卡了殼,兩人均不承認有賣淫嫖娼的行為,尤其是何美美,始終擺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陳福堂十分清楚地記得問她時的情景。

“姓名?”

“何美美?!?/p>

“戶籍是何巧玲咋成了何美美?”

“我改名了?!?/p>

“家住哪里?”

“清揚鎮(zhèn)風水村?!?/p>

“知道為啥把你帶到派出所嗎?”

“不知道?!?/p>

“嗯?”

陳福堂不由抬頭看了何美美一眼,發(fā)現(xiàn)她除了穿著打扮像個小姐,說話的口氣和清純的面容一點兒都不像。這樣的女孩咋做了小姐呢?他很為何美美感到惋惜,但他還是一拍桌子:“你老實點!”

“我老實著呀?!焙蚊烂酪稽c兒也不悚陳福堂,瞪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顯得很無辜。

“那男的都承認了,你還狡辯?”

“他承認什么啦?說我跟他做了那事?簡直是胡扯。你把他叫過來,我當面和他對質(zhì)?!?/p>

“既然你沒跟他做那事,為何進包間?”

“進包間就非得干那事?我給他做按摩。”

陳福堂知道,水族館做按摩有專門的區(qū)域,便冷笑一聲說:“做按摩不在大廳,非得進包間?”

“客人要求去包間,我有什么辦法?”

……

那天陳福堂訊問到很晚,何美美始終不承認自己有賣淫行為。那個一同被帶來的男人也不承認,陳福堂之所以對何美美說他承認了,純粹是訊問技巧。陳福堂認識那個男人,他是鎮(zhèn)上興隆廢品收購點的祝老三。

祝老三是本鎮(zhèn)人。他原先是漁民,自從荷塘鎮(zhèn)成了經(jīng)濟開發(fā)區(qū),荷塘湖大半被填平,沒被填平的也受到了廢水的污染,湖里的生物幾乎絕跡,他無漁可打,就用自己的房子辦起了廢品收購點。他老婆給他當下手,一干就是十幾年。他還有個優(yōu)秀的兒子,聽說考上了名牌大學。但很不幸,四年前,他老婆和兒子不知什么原因相繼過世,祝老三成了孤家寡人。

祝老三是個生活在社會底層的人,他突然在水族館這樣高檔的洗浴場所出現(xiàn),還找小姐,這讓陳福堂感到不可思議。但既然祝老三和何美美都不承認有賣淫嫖娼行為,他又沒抓到現(xiàn)行,便打算把他們放了。偏在這時,水族館的老板梁紅旗滿頭大汗地沖進訊問室,見著陳福堂就拱手作揖,要陳福堂高抬貴手,他甘愿受罰。

陳福堂沒想到,梁紅旗會主動登門認罰,他不但如數(shù)交了水族館容留賣淫的罰款,還替那個叫黃丹丹的賣淫女和何美美交了罰款。見梁紅旗態(tài)度良好,陳福堂便電話請示了程所長,程所長考慮了一下說,那就不拘留了吧。于是,陳福堂就把黃丹丹和何美美給放了。臨放之前,陳福堂明確告訴梁紅旗,何美美并無賣淫行為,罰款可以不交。梁紅旗笑著說,不就三千塊錢嗎,全當他贊助了。陳福堂萬沒想到,自己離所看病幾天,何美美居然過來討要,還鬧出這么大動靜,這讓他十分惱火。

陳福堂去找程所長,讓他把何美美那三千塊錢罰款給退了。程所長十分為難,說那筆錢已經(jīng)交到了縣局賬上,尚未返還。他一聽便急了:“那咋辦?這公家的事,不能讓我個人掏腰包吧?”

程所長很無奈地說:“只能你先替所里墊著……”

這些天,阿丘一直在躲著陳福堂。

阿丘是土生土長的荷塘鎮(zhèn)人,父母都是漁民。但在他十四歲那年,家里出了變故,阿丘成了孤兒。當時阿丘正讀初二,他被小姨接到清揚鎮(zhèn)中學讀初中,但初中未畢業(yè)便輟學了,他又回到荷塘鎮(zhèn),也不和人交往,整日泡網(wǎng)吧。但好景不長,他已身無分文,被網(wǎng)吧老板給轟了出來。為了吃飯和上網(wǎng),在一個風雪交加的夜晚,他鋌而走險,持刀搶劫了鎮(zhèn)上一家金店,并且砍傷了人,搶劫的金銀首飾尚未出手,就被警方抓獲。搶劫和傷人都是重罰,但考慮到他作案時尚未成年,法院作了輕判,獲刑七年。

出獄后,荷塘鎮(zhèn)翻天覆地的變化讓他瞠目結(jié)舌,最讓他頭疼的是,居然沒能找到自己的家,他原來居住的地方已經(jīng)被一個新建的皮革廠占據(jù)。他找到居委會,居委會的工作人員告訴他,當年拆遷的時候,他家的拆遷款全部被他小姨領(lǐng)走了。他去清揚鎮(zhèn)找小姨,小姨卻已經(jīng)舉家搬去了縣城,具體住在縣城什么地方,小姨村上的人都諱莫如深,三緘其口。找不到小姨,他真正成了一個無家可歸的人。

重返荷塘鎮(zhèn),他直接去了派出所,把刑滿釋放證明拿出來交給他們。派出所出面接待他的就是陳福堂。他記得很清楚,當年抓他進監(jiān)獄的也是這個其貌不揚的民警,只是那時不知道陳福堂的名字,只記得陳福堂十分兇狠,訊問的時候他都差點兒嚇尿了褲子。

這些年陳福堂似乎沒多大變化,只是腦門上的頭發(fā)稀疏了不少,快成禿瓢了。陳福堂給他倒了一杯水遞過來,招呼他在對面沙發(fā)上坐下,說:“出來了就好!”沒一點兒昔日兇狠的樣子,并交代他出來后一定要好好做人,絕不能再做犯法的事。生活上有什么困難也可以找陳福堂,因為陳福堂是他的監(jiān)管對象,陳福堂和藹得就像他的親人。

出了派出所,阿丘才真正意識到自己無處可去,便沿街詢問哪里能找到工作。荷塘鎮(zhèn)新建工廠很多,招工也很多,工種各異,但無一不要學歷和身份證件,偏這兩樣他都沒有。他把荷塘鎮(zhèn)需要招工的地方都走遍了,沒一家工廠愿意接收他。

就在阿丘走投無路的時候,迎頭碰上了陳福堂。

“聽說你正在找工作?”陳福堂說。

阿丘點點頭。

陳福堂問:“找到了沒有?”

阿丘垂著頭,默不作聲。

見阿丘久不言聲,陳福堂說:“沒找到是吧?我這里有個活兒不知你愿不愿意干?”

阿丘滿臉狐疑,問道:“啥活兒?”

“線人?!?/p>

“啥,線人?有錢賺嗎?”

陳福堂笑瞇瞇地望著他,說:“當然。”

阿丘問:“能給多少?”

陳福堂說:“這就要看你的工作成績了,你提供的破案線索多,工資就高?!?/p>

阿丘想了想說:“有底薪嗎?”

陳福堂猶豫了一下,說:“有,你要是愿意,我現(xiàn)在就給你。”

“多少?”

“五百?!标惛L蒙斐鲆粋€手掌。

阿丘已經(jīng)步入絕境,對這天上掉餡餅的好事怎能拒絕,便說:“我干?!?/p>

可是,已經(jīng)兩個月過去了,他連一條有用的線索都沒提供。陳福堂不但按月準時給他五百塊錢,還給他買了一部手機,說是方便聯(lián)絡(luò)。最讓他感動的是,陳福堂還把他介紹給水族館一個手藝高超的修腳師傅。

阿丘用陳福堂給的錢租了一間十平方米左右的房子,房間雖然很小,但他很知足。他雖曾經(jīng)對陳福堂有過憎恨,但現(xiàn)在心中只有感激,這是他出獄后獲得的唯一的一絲溫暖。

陳福堂沒有交給他具體任務(wù),只讓他在水族館一邊好好工作,一邊注意那里小姐和客人的舉動,一旦發(fā)現(xiàn)什么違法行為,及時向他匯報。同時陳福堂還特別交代,為了安全起見,他要阿丘嚴格保密自己的線人身份,絕不能露出馬腳或者告訴他人。

從罪犯一下變成線人,成為一個對警方有用的人,阿丘既激動又興奮。“人活著總得為社會創(chuàng)造一點兒價值,做一個對社會有用的人。”這話不是阿丘想出來的,而是監(jiān)獄那些獄警們常對犯人講的?,F(xiàn)在,阿丘決定做一個對社會有用的人。

何美美賣淫是阿丘提供給陳福堂唯一的一條有用的線索。

水族館位于荷塘鎮(zhèn)不太顯眼的位置,從表面看,它就是一座普通的三層小樓,但里面卻裝飾得富麗堂皇,仿佛步入到天堂。一樓主要是浴池和吧臺;二樓是大廳,羅列著一排排寬大的沙發(fā),是供客人休閑的地方;三樓是一個個包間,包間里除了一張床和一盞燈,什么都沒有。二樓是阿丘工作的地方,那里除了洗浴過后來這里休閑的男女賓客,還有十多個按摩、捏腳、賣淫的小姐。

舉報何美美那晚大概是在十點,阿丘正在給一個肥胖的男人修腳,肥胖男人喝了不少酒,剛躺下沒多會兒就呼呼大睡。阿丘沒忘記自己的使命,見肥胖男人這種狀況,他就減慢了修腳速度,一邊漫不經(jīng)心地修,一邊不時朝四處張望,正巧就看見一個小姐正領(lǐng)著一個五十多歲的男人上樓。由于離得遠,燈光晦暗,他沒看清兩人長得啥模樣,便拿出手機給陳福堂發(fā)了條短信。后來還不放心,又跑進廁所給陳福堂打了電話。

陳福堂大概三分鐘后就趕到了。阿丘看見陳福堂帶著人沖上三樓,很快揪下來兩對男女,其中一個女的阿丘認識,她是小姐中的領(lǐng)班黃丹丹,另一個小姐看著也很面熟,卻一時想不起在哪兒見過,她是昨天新來的。

何美美向陳福堂討要罰款的事,阿丘是從小姐們私下議論中得知的。何美美在派出所門口靜坐那兩天,他也親自去驗證過,弄清了來龍去脈,阿丘覺得很對不起陳福堂。他恨自己,同時更恨那個何美美。他決定一定要找機會報復這個何美美,誰讓她使自己第一次提供線索就出了丑呢?更為重要的是,通過觀察,他驚詫地發(fā)現(xiàn),這個自稱何美美的人他認識,并且曾經(jīng)給他帶來過極大的傷害。不過,那時她不叫何美美,而叫何巧靈。

陳福堂還梁紅旗錢那天,何美美很早就請病假回家了。但她并沒有生病。

半夜,黃丹丹下班回來后關(guān)心地問她:“還在生梁老板的氣?”

何美美說:“誰讓他自作主張?zhí)嫖医涣P款的,害我費這么大周折才把錢要回來,丟死人了?!?/p>

黃丹丹說:“梁老板這樣做也是為你好。光靠按摩能掙幾個錢,你家的賬啥時候能還上?”

何美美沉默了。

何美美原本有個幸福美滿的家庭,雖然父母都是農(nóng)民,卻也衣食無憂。只是在她讀初三那年,父親見四處都在搞開發(fā),急需建材,便傾其所有建起了一個小型磚廠,本指望發(fā)一筆財,可人算不如天算,第一窯磚就出了事故。父親的磚廠剛停,要債的人便蜂擁而至,逼父親還錢。他們見父親實在拿不出錢,就將何美美家里洗劫一空。那天,父親不知從哪兒弄了瓶酒,將自己灌了個爛醉,然后用一根繩子結(jié)束了自己還不到四十歲的生命。

父親死后,母親就成了眾矢之的。他們要母親還錢,否則就將僅剩下的三間平房也給扒了。母親本身就有心臟病,哪見過這個陣勢,于是悲痛欲絕地跪了下去。碰巧,何美美從學?;貋恚匆娏四且荒?,她扔下書包,飛快地跑到眾人面前,大聲說:“你們不要逼我媽,欠下的錢,我來還。”

那天,剛滿十五歲的何美美給每個討債的人都寫了還款計劃,然后義無反顧地輟學進了城。

何美美最初在縣城一個很小的飯店做服務(wù)員,每天起早貪黑辛苦不說,還賺不了幾個錢,眼看著還款日期越來越近,她心急如焚。飯店對門有個金海岸洗浴城,洗浴城里有個按摩小姐,經(jīng)常半夜到飯店來吃飯,一來二去她就跟何美美熟了。這位按摩小姐就是黃丹丹。一天,心里正為還債的事著急上火的何美美對黃丹丹說:“聽說干你們那行挺賺錢,讓我跟你學按摩吧。”

黃丹丹不置可否地吐了個煙圈說:“是比你當服務(wù)員錢好賺些。不過,那些臭男人都好色,喜歡占女人便宜,他們在你身上亂摸,你能行嗎?”

何美美紅了臉,磨蹭半晌說:“只要能賺錢,我想是能行的?!?/p>

于是,在黃丹丹的引薦下,何美美去了金海岸。這個圈子讓何美美既生畏又好奇。來這里洗澡按摩的都是些有錢的男人,他們進來并不完全是為了洗澡和按摩,而好像專門是為了這些小姐而來的。開始的時候,她并不清楚這些,她跟黃丹丹學了三天按摩,黃丹丹直夸比她的技術(shù)還好。何美美也很仔細地留意起身邊的小姐來,很快她就發(fā)現(xiàn),這里的小姐分為三類:一類是小姐根本無需按摩,客人看中了就帶進一個包廂,完事后按單付賬就行,這是純粹的賣淫女;另一類是在按摩時,她們不在乎男人撫摸她們的身體,但她們的隱私處是她們堅守的最后一道防線,那是她們的圣地;第三類是既按摩又做賣淫小姐,這樣做的小姐多是農(nóng)村出身,目的也只有一個,就是趁著年輕多賺些錢,然后寄回家中,解決實際問題。

掌握了這些情況后,何美美決定做第二類小姐,并把原先的名字何巧靈改成了何美美。

有了黃丹丹的言傳身教,何美美在金海岸做得如魚得水。眼瞅著自己掙的錢越來越多,何美美甭提多高興,她將大部分錢寄給了清揚鎮(zhèn)的母親,用來還債。

就在何美美認為生活逐漸好起來的時候,金海岸突然被警方查封,她們?nèi)勘或?qū)散了。多年來,何美美跟著黃丹丹又轉(zhuǎn)戰(zhàn)了很多城市數(shù)十家洗浴場所,干的時間有長有短,最后來到荷塘鎮(zhèn)水族館,她還是第一次被抓進派出所。

那晚,來了一個五十多歲的男人。男人既黑又瘦,舉止猥瑣,一看就不像是個有錢的主兒。去了幾個小姐他還不愿搭理,惹得幾個小姐背過身去就罵娘。何美美見狀,便主動請纓說她去試試。于是,她來到男人身旁,柔聲細語地說:“先生按摩嗎?”

那男人抬起頭,眼睛明顯亮了一下,但很快又暗淡下去了,說道:“不按?!?/p>

何美美坐在男人腿上,發(fā)嗲說:“先生按一下嘛,沒多少錢的?!?/p>

果然,那男人動心了,問:“按一下多少錢?”

何美美笑著說:“全按二百,捏腳、捶腿、揉肚各五十。”

男人說:“那就捶腿吧。最近老下雨,我風寒病犯了,腿總是痛?!?/p>

何美美翻身從男人腿上下來,手上很賣力地幫男人捶腿。剛捶了幾下,男人便朝四周望了望,說:“能上樓嗎?”

何美美頭也沒抬便說:“我不干那個事?!?/p>

男人說:“我不是那意思。我是怕被熟人瞧見,說我老不正經(jīng)?!?/p>

何美美“撲哧”一下笑出了聲:“你是本地人?”

男人害羞似的點點頭。

“不就捶個腿嗎,有啥好害怕的?”

“讓人瞧見,總歸是不好的。要是不上樓,我就不捶了。”

要是其他按摩小姐,早甩臉不干了??墒悄翘?,何美美沒有絲毫猶豫,直截了當?shù)卣f:“好吧,咱們上樓。”

何美美之所以這么爽快,是因為通過多年的打拼,她家的債已經(jīng)所剩無幾,再努力一把很快就能徹底還清了。再加上最近小姐們的生意普遍不好,錢雖少,總比不掙強,何美美不想放跑這單生意。只是她并不知道,她領(lǐng)男人上樓引起了修腳工阿丘的注意,并且報了警。

警察踹開包間門沖進來的時候,何美美和那個男人除了正常的捶腿,其他什么也沒做,但他們還是被警察帶進了派出所。

既然沒干違法的事,當然不能甘愿被罰款,且是那樣一筆不小的數(shù)字。誰知梁紅旗冒出來英雄救美,這讓何美美很生氣。梁紅旗這么做,何美美心知肚明,就是想將她再度拉下水。她不愿再干這種事,才找陳福堂要錢還給梁紅旗。

想到這兒,何美美的嘴唇嚅動了幾下,對黃丹丹說:“我現(xiàn)在不想靠出賣肉體賺錢了?!?/p>

黃丹丹一甩滿頭絢麗的黃發(fā)說:“你再清純,在世人眼里你也和我一樣,都是小姐。再說,你又不是沒賣過!”

何美美說:“現(xiàn)在和以往不同,我有男朋友了。要是再出賣肉體,我總覺著對不起他?!?/p>

黃丹丹很驚訝:“什么,你交男朋友我怎么不知道?哪兒的,我認不認識?”

何美美搖頭說:“你不認識,他是我老家的,在部隊當兵,前些日子在家我們已經(jīng)定過親了。只是一來就出了事,還沒來得及跟你說?!?/p>

最近,陳福堂有些煩。

惹他煩惱的不僅是水族館的小姐告了他,最主要的是他的女兒陳小小。

三天前,學校的張老師給他打來電話,說陳小小未履行任何請假手續(xù),已經(jīng)一周沒去上課了。陳福堂當時頭就大了,邀上前妻蔣寒露找了很久,結(jié)果連個人影也沒找著,這由不得陳福堂不著急上火。

提起女兒陳小小,陳福堂是既愛又恨。出現(xiàn)這種感覺,陳福堂把它歸咎于自己失敗的婚姻。

陳福堂和前妻蔣寒露是經(jīng)人介紹認識的,那時陳福堂剛到荷塘鎮(zhèn)派出所工作沒多久。他第一次見到蔣寒露就被她超然脫俗的外貌吸引了。那時的蔣寒露,皮膚白皙,身材高挑,像極了影視明星范冰冰。再看陳福堂,不足一米七的個頭,小眼禿頂啤酒肚,年紀輕輕的就未老先衰,要是能娶上這樣漂亮的女人做老婆,他自然一百個愿意。初次見面,蔣寒露對陳福堂似乎有些抵觸,但兩人逛了幾次馬路,看了幾場電影后,蔣寒露對他也沒再表現(xiàn)出反感,于是兩人在相識半年后就步入了婚姻的殿堂。

婚后,陳福堂沉浸在幸福的喜悅中。但是很快,他發(fā)現(xiàn)蔣寒露的心思根本就不在這個家上。蔣寒露家務(wù)不做不說,還經(jīng)常借口出去直到半夜才回來,有時回來臉上還帶著未擦干的淚痕,這讓陳福堂疑心重重。一天,他終于沒忍住開始調(diào)查蔣寒露,這才發(fā)現(xiàn)一個驚人的秘密。

原來,在沒跟陳福堂交往之前,蔣寒露就有男朋友,可由于他只是一個打工仔,便遭到她家人的一致反對,她家人便通過熟人把她介紹給了陳福堂,活生生拆開了這對鴛鴦。其實陳福堂也明白,像蔣寒露這樣貌美如花的女人愿意嫁給他,自然是如她家人所愿,看上的是他警察這個特殊的身份。

那個男人陳福堂偷偷調(diào)查了,是個叫劉濤的人,在鎮(zhèn)上一家酒店當廚師。蔣寒露曾在那家酒店當過服務(wù)員,兩人是在那個時候好上的,后來被蔣寒露的父母發(fā)現(xiàn)了,她父母因嫌棄對方家庭無錢無勢,就不讓蔣寒露在那家酒店干了,為防兩人再度交往,整天派蔣寒露的妹妹跟著。和陳福堂結(jié)婚后,陳福堂托了關(guān)系,在鎮(zhèn)糧站給蔣寒露找了份驗收的工作。驗收只春秋兩季忙些,其余的時間都很輕閑,但蔣寒露似乎并無半點兒感激,對待工作也不是十分珍惜,上班總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wǎng)。這些對于陳福堂來說都沒什么,只是他沒想到,自己真心對待蔣寒露,她竟然心里裝著別的男人。當然這也沒有什么,誰能沒有過往,但既然結(jié)了婚,只要安分守己踏踏實實過日子,也不是個事??墒Y寒露千不該萬不該,還經(jīng)常背著自己去找那個男人,還偷情,這讓陳福堂十分懊惱和不可諒解。

于是,陳福堂提出了離婚。面對陳福堂調(diào)查的結(jié)果,蔣寒露很冷靜。她開誠布公地對陳福堂說,她是沒愛過陳福堂,的確是因為陳福堂的警察身份才讓她嫁給了他。她說要離婚她不反對,但要等一段時間,因為她懷孕了,分不清這孩子是陳福堂的還是劉濤的。她說她曾為劉濤多次流產(chǎn),醫(yī)生告訴她,如果再流就不能再生了,她想生下這個孩子,再去做親子鑒定。

陳福堂雖然很窩火,但見蔣寒露還算坦誠,就答應(yīng)了她的請求。但是孩子剛出生還沒去做親子鑒定,劉濤就失蹤了。沒人知道他的去向,蔣寒露抱著尚在襁褓中的孩子找了許久,也沒能找到他,她曾一度懷疑劉濤被陳福堂給殺了。

劉濤失蹤得不明不白,他的家人報了案。警方調(diào)查了最后跟劉濤接觸的人,搜查了他的住所,都沒有找到有用的信息。那時候荷塘鎮(zhèn)不像現(xiàn)在這么繁華,街上沒有監(jiān)控探頭,不能尋蹤覓跡,所以只能按失蹤人口處理。

找不到劉濤,蔣寒露把氣都撒在了陳福堂身上。她找到荷塘鎮(zhèn)派出所領(lǐng)導,說要是劉濤出了什么意外,肯定跟陳福堂有關(guān)系,因為在劉濤失蹤之前,陳福堂曾經(jīng)去找過劉濤的麻煩,派出所領(lǐng)導相當重視,對陳福堂進行了詢問。陳福堂承認為挽留住自己的婚姻,他曾經(jīng)去找過劉濤,但兩人只是見了一面,談了一次也沒有肢體上的沖突,之后劉濤仍繼續(xù)上班,至于劉濤后來為什么失蹤,他也不知道原因。蔣寒露索性破罐子破摔,把劉濤有可能被陳福堂給殺了的猜測說了出來。但派出所一調(diào)查,劉濤失蹤當晚,陳福堂全天都在派出所值班,全所人都可以作證。雖然陳福堂有殺人動機,卻沒有殺人的條件,蔣寒露的猜測不攻自破。

陳福堂再次提出離婚,但這次蔣寒露卻不愿離了。她說要離婚可以,陳福堂必須凈身出戶,女兒甭管是誰的都得叫他爸爸,在未滿十八歲之前他必須得出撫養(yǎng)費。蔣寒露這樣做顯然是想挽留他的心,可陳福堂卻鐵了心要離婚,居然答應(yīng)了蔣寒露的全部要求,這讓蔣寒露深感意外。她知道是自己讓陳福堂寒了心,過錯在自己,再無理由挽留這名存實亡的婚姻,只好跟隨陳福堂去了民政局。

離婚后,蔣寒露又找了劉濤一段時間,仍就杳無音信,也就死了心,帶著女兒獨自生活。她為了能與陳福堂再度復合,為女兒取名陳小小,女兒的大小事情都找陳福堂,搞得陳福堂身心俱疲。但對于陳小小,他卻生不出半點兒恨意。畢竟陳小小生下來一年多,他才和蔣寒露離婚。養(yǎng)了一年多,朝夕相處,已經(jīng)有了很深的感情,不是說割舍就能割舍掉的。

如今,陳小小十五歲了,在鎮(zhèn)中學上初三。這姑娘遺傳了她媽的基因,高挑漂亮也很會打扮自己。雖然至今也沒弄清陳小小是不是自己的親生女兒,但陳福堂一直把她當作親生女兒看待,陳小小需要什么他都盡量滿足。陳福堂知道,在學校,陳小小有些叛逆,學習成績也不好,還經(jīng)常帶頭打架鬧事,但玩失蹤還是頭一回。于是,他發(fā)動了許多人去找,結(jié)果還真找到了,地點是水族館,當時她正在幽暗的大廳里給一個男人做按摩。

何美美在出租屋休整了兩天,又來水族館上班了。她想起被抓絕不是偶然,便懷疑是出了內(nèi)鬼,就格外警惕起來。最終她發(fā)現(xiàn),那個內(nèi)鬼就是修腳工阿丘。于是,在一個晚上,她給一個男人按摩完后徑直來到阿丘身旁,怒氣沖沖地問:“你總盯著我干嗎?”

阿丘慌亂地避開對方的鋒芒:“我哪兒有?”

何美美說:“你還不承認!前幾天抓我進派出所,是你舉報的吧?”

“咱到一個沒人的地方說好嗎?”

何美美遲疑了片刻,擰了一下水蛇腰,說:“去就去,誰怕誰?”

阿丘把何美美領(lǐng)到一個沒人的地方,指著一把躺椅說:“你坐?!?/p>

何美美沒坐,瞪著一雙大眼睛警惕地望著阿丘,不知他葫蘆里賣的什么藥?!坝性捑驼f,有屁就放?!彼拄?shù)卣f了一句。

阿丘用一種異樣的目光打量著她,說:“你不記得我了嗎?咱們是同學呀。”

何美美困惑地盯著阿丘,在腦子里搜索了半天也沒想起在哪兒見過他,便說:“你不是修腳工阿丘嗎?我啥時候有你這樣的同學?”

阿丘說:“我是修腳工阿丘沒錯,但在八年前的清揚鎮(zhèn)中學,我們的確是同學,那時候我不叫阿丘,我叫張小丘,阿丘是我的小名。你也不叫何美美,而叫何巧靈?!?/p>

一聽到“何巧靈”這個名字,何美美渾身就像觸了電。她又仔仔細細上下打量著阿丘。

在清揚鎮(zhèn)中學初三(1)班,阿丘是唯一的插班生,所以何美美還是有印象的。只是那時的阿丘既矮又小,就像一棵未長開的嫩豆芽,哪像現(xiàn)在,既高又帥,何況阿丘插班時間不長,就莫名其妙地從班里消失了,何美美哪會記著那么清楚。只是現(xiàn)在,何美美做夢也沒想到,會在水族館碰到他。

阿丘能認出何美美也屬巧合。如果不是何美美去找陳福堂的麻煩,阿丘也不可能認出她來。

那時的何美美,家庭還沒有敗落,人長得很漂亮,追求她的人趨之若鶩。阿丘也喜歡何美美,只是阿丘初來乍到,不敢與他人競爭,更不敢向何美美表白。他把那種喜歡深深地埋在心里。那年元旦,阿丘買了一張精致的賀卡,把對何美美的傾慕寫在了卡片上,然后趁班里沒人的時候塞進了何美美的書包,可讓他始料不及的是,何美美發(fā)現(xiàn)那張賀卡后,竟當著全班同學的面,把卡片撕得粉碎,摔在他臉上說:“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在同學們的哄笑聲中,阿丘猶如墜入了地獄,屈辱得恨不得馬上去死。他發(fā)瘋似的跑出教室,來到鎮(zhèn)外一條寬闊的河邊,幾次想跳進去但都被理智克制住。自此,他再沒回過學校。

如今想起往事,阿丘仍感到渾身戰(zhàn)栗,胸口疼痛。他發(fā)誓要讓何美美為她當年的行為付出代價。何況現(xiàn)在她還毀滅了陳福堂對自己的信任,僅憑這兩點,他就不能讓她好過。可何美美雖然想起了阿丘,卻沒能想起曾經(jīng)帶給他的傷害。何況在這種地方,她怎么能輕易表露自己的身份呢,要是傳言出去,自己以后還怎么在荷塘鎮(zhèn)待!想到這兒,何美美說:“你認錯人了,我們怎么可能是同學呢?”

何美美不承認,在阿丘的意料之中,他說:“你不承認也沒關(guān)系,但周光你總認識吧?聽說你們在談戀愛?”

何美美像碰見了鬼一樣,打了個冷噤說:“你怎么知道?”

阿丘故弄玄虛地沖何美美曖昧地微笑著,一臉蔑視的神情:“以前我和周光是鄰居。”

阿丘沒有說謊,他的確和周光是鄰居,并且一起長大。重回荷塘鎮(zhèn),阿丘沒有任何親人和朋友,自然會想起周光。他找到已搬到渡口鎮(zhèn)居住的周光家,獲知周光高中畢業(yè)就到西藏當兵去了,他向周光父母要了電話,聯(lián)系上了周光。周光告訴他自己談戀愛了,并發(fā)來女孩的照片讓他分享自己的喜悅。一看到女孩的照片,阿丘當即就愣住了,這不是何美美嗎?為了確認,他問了女孩確切的名字,果然就是何美美了,這都是近幾天發(fā)生的事。

何美美見無法抵賴,卻也不好承認,說:“你想怎樣?”

阿丘嬉皮笑臉地說:“我能怎樣。你不是小姐嗎?我就想跟你睡一覺?!闭f著,他的手開始在何美美身上亂摸。

何美美氣憤地說道:“我雖然是小姐,卻不做那個事??丛谀愫椭芄馐桥笥训姆萆希痛蛳@個念頭吧?!?/p>

阿丘說:“你終于承認是何巧靈了。我雖然跟周光是朋友,但我也喜歡你呀!你忘了當年我喜歡你的事了?”

“當年?你喜歡過我嗎?”何美美一臉茫然。

阿丘嘿嘿冷笑道:“你要是不同意,那就等著瞧好吧?!?/p>

何美美一把推開阿丘:“你容我好好想想?!?/p>

阿丘朝四處瞧了瞧,說:“好吧,我給你三天時間考慮,到時候你要是不答應(yīng),后果嘛……”

阿丘洋洋自得地走了,何美美一屁股坐在冰涼的地上,半天沒起來。她覺得今天真是遇見鬼了。

自從鎮(zhèn)上建立了公家的廢品收購站,祝老三的私人廢品收購點生意就一日不如一日,最后實在經(jīng)營不下去,只好關(guān)門歇業(yè)了。無事可做的祝老三又開始騎著破三輪車挨家挨戶收購廢品了。

這天黃昏,天霧蒙蒙的,仿佛要下雨。祝老三騎著載滿廢品的破三輪車正急急忙忙朝家趕,經(jīng)過荷塘鎮(zhèn)中學附近的時候,看見水族館的賣淫小姐黃丹丹鬼鬼祟祟地領(lǐng)著一個學生模樣的姑娘正在路邊攔出租車。祝老三停下車,扭頭仔細看了看,認出這姑娘竟然是陳福堂的女兒陳小小。起初,他沒弄明白陳小小放學不回家咋跟黃丹丹混在一起。后來他看陳小小和黃丹丹有說有笑地上了一輛出租車,便嘖嘖嘴,細一琢磨,突然就弄明白了,黃丹丹是想拉陳小小下水。瞬間他產(chǎn)生了一個惡毒的想法,像黃丹丹這樣的女人留在世上干什么,弄死算了,反正七月七日快要到了,他總要殺死一個小姐的。于是,他在那天晚上撥通了黃丹丹的手機。

接到祝老三打來的電話黃丹丹有些驚訝,但又不想放過這個賺錢的機會,于是談好價錢,讓對方報出地址,說她馬上就到。對方?jīng)]告訴她地址,而是說了一個街口的名字,然后說他會在那里等。黃丹丹猶豫了片刻,還是答應(yīng)了。

其實,這幾天黃丹丹也很苦惱。一是因為她的男朋友倪大鵬在三個月前卷走了她全部的錢,逃之夭夭了;二是因為老板梁紅旗。自從上次陳福堂帶人抓了黃丹丹和何美美,幾乎每隔幾天就有派出所的人來搞突擊檢查,弄得水族館的小姐和嫖客都人心惶惶,生意每況愈下。梁紅旗跟小姐們開會時說,派出所來搗亂的事他會想辦法擺平,讓當領(lǐng)班的黃丹丹盡快為水族館補充新鮮血液,并獻計獻策說,最好是在校學生。隨后,黃丹丹就按照梁紅旗的指示,給每名小姐分派了任務(wù),且多者獎勵。但小姐們覺得拉學生下水太缺德,都不愿意干這事,可黃丹丹不能不干,因為她是領(lǐng)班,得身先士卒。

荷塘鎮(zhèn)沒有大學,只有兩所高中和一所初中,當然還有小學。她選擇了兩所高中和那所初中。高中有門衛(wèi),進出都要學生證,進不去學校,無奈之下她只好來到鎮(zhèn)上唯一的初中,結(jié)果在學校門口不遠的一個臺球室,她一眼就相中了正在跟幾個男孩打臺球的陳小小。

陳小小雖然歲數(shù)不大,卻長得相當成熟,一點兒也不像個十五六歲的女孩子。當然,黃丹丹也不知道陳小小是陳福堂的女兒。

黃丹丹是以水族館招聘女服務(wù)員的名義與陳小小搭上訕的。陳小小問黃丹丹:“在水族館當服務(wù)員都干啥?”

黃丹丹說:“收銀、客服、按摩,干啥都行?!?/p>

陳小小打小跟蔣寒露過,天生不愛讀書,便問黃丹丹:“哪樣最賺錢?”

黃丹丹沒有直接告訴陳小小,怕會嚇著她,于是說道:“按摩?!?/p>

陳小小又問:“按摩難學嗎?”

黃丹丹說:“一點兒也不難?!?/p>

在黃丹丹的花言巧語下,陳小小動了心,答應(yīng)跟她到水族館去看看。

這一去,陳小小立即被這個迷離的世界所吸引,便答應(yīng)留在水族館。

陳小小失蹤后,陳福堂發(fā)了瘋似的尋找。阿丘羞于見到陳福堂,直到兩天后才把水族館來了個小姑娘的事用短信通知了陳福堂,陳福堂馬上跑過來一瞧,果然是他的女兒陳小小,便灰著臉把梁紅旗找來質(zhì)問。梁紅旗滿臉茫然,就用眼去瞥黃丹丹。黃丹丹嚇壞了,正不知如何回答,好在陳小小夠仗義,說來水族館學按摩完全是自己的主意,跟別人無關(guān),黃丹丹才僥幸逃過一劫。

陳小小被陳福堂帶走后,梁紅旗將黃丹丹好一陣數(shù)落,斥責她什么人不好找,偏找警察的女兒,這不是在太歲爺頭上動土嗎!

當天晚上由于黃丹丹心情不好,得罪了幾個客人,結(jié)果沒接到一單生意,正心灰意冷,突然接到一個陌生的電話,說讓她上門服務(wù),她便去了。

新街口是荷塘鎮(zhèn)最偏僻的路口,由于周圍的樓群還沒有完全建起來,便顯得空曠寂寥。尤其到了晚上,因為還沒安裝路燈,幾乎與黑漆漆的莊稼地連成一片。

黃丹丹打車趕到那里,下車后并沒發(fā)現(xiàn)有人影,打?qū)Ψ绞謾C也是關(guān)著的,想著是不是被人給騙了,正準備罵娘,突然從路邊的草叢里猛地躥出個人影,嚇了她一跳。

“別怕,是我?!睂Ψ秸f。

黃丹丹說:“你是誰?”

對方說:“我是祝老三?!?/p>

黃丹丹長出一口氣,用手拍拍怦怦直跳的胸口說:“怎么是你?我以為遇到壞人了呢?!?/p>

祝老三說:“在荷塘鎮(zhèn)誰不認識我,我怎么可能是壞人呢?!?/p>

黃丹丹問:“電話是你打的?”

祝老三說:“沒錯,咋,嫌我老了?”

黃丹丹急忙賠笑說:“哪兒呀,做這一行的,哪由得了我們。”

祝老三說:“知道就好,跟我走吧。”

黃丹丹望了望四周:“咱們到哪兒去,開賓館嗎?”

祝老三說:“我哪開得起賓館,跟我回家?!?/p>

黃丹丹蹙了蹙眉,說:“你家不是在北邊嗎?咋約我到了東邊?”

祝老三訕笑著說:“我不是怕被人發(fā)現(xiàn)嘛,做這種事還是小心點兒好?!?/p>

黃丹丹想想也是,便說:“到你家還有好遠的路呢,咋走?”

祝老三說:“我有專車。”說著,他就從路邊一摞磚堆后面推出他平時用來收破爛的三輪車,然后拍著車座說,“上來,我拉你。”

黃丹丹知道,這輛破三輪車什么臟東西都拉過,難道今天她也要被人當破爛一樣拉一回,心里便一陣厭煩,說:“就你這破車,我不坐?!?/p>

祝老三說:“你別看這車破,我騎得穩(wěn)當著呢。不過,這車我不讓你白坐,我再給你加一百塊。”

黃丹丹看在一百塊錢的份上,便忍住了說:“我坐你的三輪車回你家,不是還會讓人看見嗎?”

祝老三說:“要想不讓人看見還不簡單?!闭f著,他從三輪車車廂里拿出一件破雨衣,“我早準備好了,穿上這個就沒人認出你來了?!?/p>

“啥?這大熱的天,你讓我穿雨衣?”

“穿雨衣怎么啦?為了保險起見嘛?!?/p>

“我不穿?!?/p>

祝老三抖著雨衣走過來,說:“乖,聽話,只要你穿上雨衣,我再給你追加一百塊。”

黃丹丹覺著祝老三神情怪異,后退著說:“你再加一千塊我也不穿。我們小姐也是人,不是誰想怎樣就怎樣的?!?/p>

“你真不穿?”祝老三突然面目猙獰起來,一步步向黃丹丹逼近。

“不穿!”黃丹丹說。

她雖然害怕,心里卻沒把祝老三當回事。但讓黃丹丹沒想到的是,祝老三猛然抖開雨衣,迅速罩住她的頭部,她只覺眼前一黑,就被祝老三猛地摁倒在地,緊接著她的脖子被祝老三死死卡住。她想喊叫卻叫不出聲,她想掙脫卻使不上勁兒,一種死亡的恐懼和令人抓狂的窒息瞬間襲來,她拼命掙扎了幾下,很快失去了意識……

黃丹丹出事的那晚,何美美也遭遇到了她有生以來最大的麻煩。

自從阿丘認出她后,她就一直躲著阿丘,可阿丘并沒罷休,時不時從哪兒冒出來,擠眉弄眼地對她進行騷擾。這晚是阿丘留給她的最后期限,要么陪他睡一覺,要么阿丘就把她當小姐的事告訴周光。

其實,在未與周光定親之前,何美美也是賣淫小姐。

何美美的第一次是給了一個不知名的男人。

那天,何美美接到母親的電話。母親哭了,說討債的又追上門來了,要何美美務(wù)必在十天之內(nèi)弄到兩萬塊錢,否則他們就真把房子給扒了,如果被扒了房,她也就沒臉再活了。何美美安慰母親后,便走上了妓女生涯……

自此,她將自己打扮得性感而迷人,讓那些臭男人們饞涎欲滴。與此同時,她也很快學會了與男人們調(diào)侃和討價還價。

何美美不愿意回憶這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她真的想忘記,就在她努力忘記的時候,在荷塘鎮(zhèn),一個叫阿丘的修腳工,突然跳出來說:“你不記得我了嗎?你是妓女,我認識你……不光認識你,還認識你正準備嫁的那個不知你底細的男人。”難道世界上還有比這更讓人感到恐懼的事情嗎?

何美美認識周光是鄰家二嬸給介紹的。前段時間回家,鄰家二嬸到她家里串門,問她找對象沒有。她搖頭說還沒考慮這事。于是,鄰家二嬸征得何美美同意后,沒過兩天就給她介紹了一個對象。男方是五里外渡口鎮(zhèn)上的,叫周光。二嬸告訴何美美,周光是她一個遠房表哥的獨子,剛滿二十二歲,在西藏當兵,這幾天剛好回家探親,鼓動何美美去見一見。

聽說是個當兵的,何美美的心就劇烈地跳動了起來,為了不讓二嬸小瞧自己,她假裝很平靜地說:“既然二嬸說了,那就見見唄?!?/p>

當周光由二嬸領(lǐng)著出現(xiàn)在何美美的視野中時,何美美的眼睛如充了電,猛地一亮。周光個兒高,肩寬,嶄新的軍裝穿在身上,倍兒精神。美中不足的是臉黑了點兒,年齡稍顯大些。何美美想,這可能是長期在高山雪原生活的結(jié)果。

這次見面很成功,彼此都留下了很好的印象。按當?shù)仫L俗,男女雙方一旦相中,就要舉行訂婚儀式,何況周光這次探親,不知下次何時才能回來。于是,三天后,何美美與周光兩個原本素不相識的人,正式確立了戀愛關(guān)系。

女人一旦有了愛情,心中便有了牽念。周光回部隊后,何美美因母親病了,在家伺候了小兩個月才又重新回到水族館上班。這期間,阿丘進水族館根本就沒見過她。只是何美美再不愿干賣淫的事,她認為自己跟那些完全靠身體賺錢的小姐們不同,她是良家婦女,要不是家里出了事,打死她也不會出來當小姐?,F(xiàn)在,自己既然定了親,就不能隨意踐踏自己,她要對得起周光。

那晚,何美美剛下夜班,阿丘就湊上來約她到出租屋見面。她故意裝糊涂,問有什么事?阿丘說你自己明白,然后吹著口哨大搖大擺地走了,走到門口他又回頭說了一句:“我在外面等著你呦?!?

何美美望著阿丘瘦長的背影,好一陣發(fā)呆。她躲在換衣間里,往事及阿丘的樣子不停地在她眼前晃蕩,她不禁眼圈發(fā)紅,心酸不已,磨蹭了許久才換好衣服。收拾利落后,何美美下意識地將一把水果刀放進包里,然后鼓足勇氣出了門。

那晚是初十,天上本該是有月亮的,只是時間已過凌晨,月亮早不知去了哪里,只在天空涂上了一層乳膠般淺淺的霧霾。

來到街上,沒走多遠,何美美猛覺一個黑影從她身后撲上來,把她緊緊抱住。不用回頭,何美美也知道抱她的是誰。她奮力掙扎了幾下,想擺脫出去,可那人不但沒松開,反而將她摟得更緊。何美美很是惱火,她低下頭,在那人不安分的手上狠狠咬了一口,才徹底得以解脫。

阿丘齜牙咧嘴甩著手說:“親愛的,你咋咬人呢?”

何美美正色說:“誰是你親愛的,請你說話放尊重些。”

阿丘不屑地說道:“一個做雞的,還想讓人尊重,簡直是天大的笑話!”

何美美盯著阿丘那張得意得有幾分猙獰的臉,冷冷地說:“我是做過雞,可那是過去,我現(xiàn)在不做了?!?/p>

阿丘故作驚訝地說:“喲,不做了?從良了是吧,錢掙足了是吧,還想找個好男人將自己嫁了是吧?”

何美美滿臉痛苦地說:“你究竟想怎樣?”

阿丘輕咳一聲說:“我還能怎樣?想法只有一個,就是想讓你做我老婆?!?/p>

何美美愕然道:“你原來不是想跟我睡一覺嗎?咋現(xiàn)在又讓我給你做老婆?”

阿丘說:“彼一時此一時,我原先是想跟你睡一覺,但是我現(xiàn)在改變主意了。”

何美美只覺頭“嗡”地響了一下,說:“我已經(jīng)訂過婚了?!?/p>

阿丘說:“我知道,訂了可以退嘛。說實話,論長相和家庭條件,我是比周光差點兒,可我是真心真意喜歡你的呀。”

何美美喉嚨直泛酸,一陣惡心,說:“那又怎樣,要想讓我和你好,絕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我說讓你做我老婆誰也阻擋不住。否則,我就將你在外面做過的丑事宣揚出去,讓誰也娶不了你?!卑⑶饜汉莺莸卣f。

何美美說:“你和周光不是兄弟嗎?俗話說,朋友妻不可欺,你這樣做對得起周光嗎?”

阿丘說:“我跟周光是兄弟,但那是過去。”

何美美失望了。本來她這次出來是想跟阿丘好好談?wù)?,讓他放棄這種不切實際的想法。為了與以前的事情徹底畫上一個句號,她甚至準備了一千塊錢來封他的嘴。可沒想到,阿丘竟然異想天開,想娶她做老婆,且把話說得如此絕,這大大出乎何美美的意料。雖然她跟周光相處的時間不長,可她已經(jīng)愛上了這個陽剛的男人,周光給了她一種對美好生活的向往,以及對家庭溫暖的渴望。這樣一個喚起她良知的男人,她能輕易放棄嗎?何美美痙攣似的蹲在了地上。

見何美美久久沒言聲,阿丘變得有恃無恐,洋洋自得地說:“想清楚沒有?如果想好了,明天就跟周光說拜拜,然后跟我過?!?/p>

何美美重又振作精神,哀求道:“阿丘,我求求你,放過我吧。我這里有些錢,你拿去……”

阿丘眼睛一亮,將錢接在手上數(shù)了數(shù),隨后往何美美臉上一摔說:“這么點兒錢就想收買我,你太小瞧我了。實話告訴你,要想讓我改變主意,除非太陽打西邊出來?!?/p>

何美美最后一絲希望破滅了。她蹲在地上,瑟瑟發(fā)抖,不知該怎樣應(yīng)對這個無賴。偏在這時,阿丘俯下身子,迫不及待地摟住她。何美美掙了幾下身子,沒能掙開,手卻碰到了斜挎著包里的水果刀,她想也沒想就拿出來朝阿丘刺去。那一刀刺得既準又狠,仿佛經(jīng)過訓練似的,一下扎進了阿丘的右肩,阿丘“哎呀”一聲驚叫,立即松開了手,然后一把捂住傷口說:“怎么,你動真格的呀?”

何美美渾身顫抖,沒有吱聲,那把鋒利的水果刀依然在她手里緊緊地攥著,滴著血……

黃丹丹失蹤了。報案人是前些日子來派出所“討債”的何美美。

這是荷塘鎮(zhèn)連續(xù)三年來發(fā)生的第三起小姐失蹤案。第一起失蹤案發(fā)生在兩年前的七月七日,是水族館一個名叫張?zhí)m蘭的賣淫小姐;第二起失蹤案發(fā)生在一年前的七月七日,是鎮(zhèn)上另一家洗浴城一個名叫劉花花的賣淫小姐;今年失蹤的是黃丹丹,是水族館當前的領(lǐng)班,也是名賣淫小姐,時間是六月二十二日。時間雖然相差半個月,不排除犯罪分子故意為之。何況前兩起案件一直沒有眉目,現(xiàn)在又發(fā)生第三起,難道這是一種巧合?陳福堂即刻將這一情況反映給程所長。程所長也覺著蹊蹺,便讓陳福堂專門負責調(diào)查荷塘鎮(zhèn)賣淫小姐失蹤案。

陳福堂去水族館調(diào)查情況,梁紅旗熱情接待了他。

陳福堂跟著梁紅旗來到一個小型會議室,小姐們打扮得花枝招展,來得還真不少?;蛟S是陳福堂穿了警服的緣故,剛進門時小姐們還有的大聲喧嘩,有的竊竊私語,但見了他和梁紅旗瞬間鴉雀無聲。陳福堂在小姐們對面的一把椅子上坐下,用目光環(huán)顧了一圈,居然沒有看到何美美,便問:“誰是你們的領(lǐng)班?”

小姐們面面相覷,過了一會兒終于有人發(fā)話說:“陳所長一上來就找我們領(lǐng)班,是不是跟我們領(lǐng)班很熟呀?”

這話大有深意,瞬間在小姐們中引起一陣爆笑。陳福堂拍了拍桌子,厲聲喝道:“嚴肅點兒,我到這兒是來調(diào)查案件的,不是來跟你們耍笑的。”

小姐們又都鴉雀無聲。

陳福堂說:“問你們話呢,咋不說話?”

這時有人告訴陳福堂,水族館暫時沒有領(lǐng)班,原先的領(lǐng)班就是黃丹丹,不過現(xiàn)在不知去哪兒了。

陳福堂問:“她是什么時間離開水族館的?”

那個小姐說:“六月二十二日晚上,至于幾點我也不清楚,當時我正在接客,沒留神?!?/p>

陳福堂說:“其他人有知道她幾點離開的嗎?”

“大概十二點左右吧?!币幻〗阏f,“不過我也記不大清楚。最清楚的應(yīng)該是何美美,因為黃丹丹走時曾經(jīng)跟她打過招呼?!?

陳福堂又朝人群中看了一眼問:“何美美呢?案不是她報的嗎,咋這會兒不見人影了?”

一名小姐回答:“聽說她這兩天肚子疼,一直沒來上班。”

陳福堂說:“有這么巧的事?”

另一名小姐說:“她哪是肚子疼,我看她這些天與阿丘在一起總是神經(jīng)兮兮的。阿丘請假不來上班,她便說自己肚子疼,也請假不來了?!?/p>

陳福堂忙問:“哪個阿丘?他怎么了?”

剛才講話的小姐說:“就是那個修腳工阿丘呀。自從黃丹丹那晚失蹤后,阿丘就沒來上班,假還是何美美給請的。”

陳福堂很驚訝,難道黃丹丹的失蹤跟阿丘有關(guān)?可從下面與小姐的談話當中,他很快又將阿丘排除了。據(jù)小姐們反映,黃丹丹失蹤那晚,是接了一個電話才走的,并且在水族館門口打了一輛出租車,而那時阿丘和何美美都還在水族館上班,但兩人的神情都怪怪的,不知發(fā)生了什么事。黃丹丹走后沒多久,這兩人也都相繼下班了,第二天晚上來上班的只有何美美,黃丹丹和阿丘再沒有在水族館出現(xiàn)。

對陳福堂來說,當務(wù)之急就是找到阿丘和何美美,或許能從他們那兒獲知點兒什么。

阿丘住的出租屋陳福堂去過,到了地方卻見房門緊鎖。他向房東一打聽,才知阿丘受傷住院了。好端端的怎么會受傷?陳福堂急匆匆趕到醫(yī)院,看見阿丘靠在病床上,肩上斜縛著一塊紗布,耳朵上掛著耳機,正悠閑地聽著歌。

阿丘看見陳福堂進來,嚇了一跳,慌忙拽掉耳機,起身下床,說:“您怎么來了?”

陳福堂急步上前,按住他說:“你怎么啦?咋受的傷?”

阿丘臉一紅,他怎么敢跟陳福堂講實情呢,要是陳福堂知道他敲詐何美美,非把他抓起來不可,于是便撒謊說:“遇見個小偷,我上前抓他,結(jié)果被捅了一刀……”

“有這種事?”陳福堂盯著阿丘,“你不會是又做違法的事情了吧?”

“沒有,絕對沒有。”阿丘說著,用手朝陳福堂背后一指,“不信您問她?!?/p>

一陣皮鞋敲擊地板的聲音從背后傳來,陳福堂回頭一瞧,竟然是何美美,便愕然問道:“你怎么也會在這里?”

何美美沒有化妝,也沒有穿暴露的衣服,顯得樸素了許多。她手里拎著飯盒,像是給阿丘送飯的樣子,說:“誰稀罕來這里?!?/p>

那晚,何美美刺了阿丘一刀,看著搖搖晃晃要倒的阿丘,她嚇壞了。沒想到阿丘用手捂住傷口說:“快攔一輛出租車,送我去醫(yī)院。”

何美美這才反應(yīng)過來,扔了手中的刀,沖上馬路攔了一輛出租車火速把阿丘送到就近的醫(yī)院。醫(yī)生經(jīng)過緊急處理,阿丘的傷并無大礙,但需住院養(yǎng)傷,于是阿丘就在醫(yī)院住了下來。為了不引起別人的懷疑,阿丘讓何美美幫他請假,并要何美美照顧他,一直到出院。何美美雖然一萬個不情愿,但想想阿丘的傷是自己造成的,要是這家伙兒有個三長兩短,非賴在自己身上不可,便勉強答應(yīng)了。

阿福堂不明就里,心想這對年輕人可能在談戀愛。他再看阿丘,自從出獄后一直表現(xiàn)不錯,不像是說謊的樣子,就打消了疑慮。他還責怪他們?yōu)楹尾患皶r報案,或許那樣就能抓住小偷了。

為防陳福堂問多了露出馬腳,阿丘急忙岔開話題,問陳福堂找他們究竟有什么事,不會是專程來看他的吧?陳福堂說看他是一方面,但主要是找何美美核實黃丹丹失蹤的情況,沒想到卻在這兒碰上了。

被小偷捅傷全是阿丘的主意,何美美也不想把這種事宣揚出去。于是她告訴陳福堂,在她和阿丘碰到小偷的那天晚上,黃丹丹提前從水族館離開了,可三天過去了,黃丹丹再也沒回來,手機也打不通,她擔心黃丹丹出事,就報了警。

陳福堂說:“會不會是她家里或是朋友有什么事把她叫出去了呢?至于手機,會不會是弄丟了?”

何美美說:“這不可能,那晚她是接了生意才出去的?!?/p>

陳福堂說:“什么生意要這么晚去與人見面?”

何美美自知說漏了嘴,急忙往回收說:“反正是生意嘛,你明白的?!?/p>

黃丹丹的尸體是在湖泊里找到的。剛下過一場暴雨,河水猛漲,湖面驟然寬闊了許多,一群剛放暑假的孩子到湖里游泳,在離岸不遠的蘆葦蕩里發(fā)現(xiàn)了一具女尸。這時,距離黃美美失蹤已經(jīng)一周了。

接到報警,陳福堂第一個趕到現(xiàn)場,盡管女尸已經(jīng)浮腫得不成樣子,但他還是一眼就認出那是黃丹丹。將黃丹丹的尸體打撈上岸時,縣局刑警大隊的人也趕到了。經(jīng)過尸檢,可以判斷出黃丹丹的死亡時間在一周以上,在她的脖頸處,有明顯的掐痕。法醫(yī)說,掐痕不是造成黃丹丹死亡的直接原因,她是溺水窒息而亡。也就是說,黃丹丹在溺水之前,曾被人掐昏。嫌疑人可能認為她已經(jīng)死亡便棄尸湖泊。只是嫌疑人沒有想到,黃丹丹依然活著,但她不會游泳,便造成了二次被害。陳福堂通過大量調(diào)查走訪,證實了法醫(yī)的說法,黃丹丹的確不會游泳,很小的時候,還曾經(jīng)因為失足落水,差點兒被淹死,所以一度怕到河邊去。

結(jié)合黃丹丹失蹤前的情況,縣局刑警大隊的人初步認為,這極有可能是一起有預謀的故意殺人案件。至于嫌疑人的殺人動機,尚且不明。于是,縣局刑警大隊與荷塘鎮(zhèn)派出所聯(lián)合,迅速成立專案組。

其實,在未獲知黃丹丹死亡之前,陳福堂已經(jīng)調(diào)取了水族館門前及沿街的監(jiān)控錄像,發(fā)現(xiàn)黃丹丹那晚是乘一輛紅色出租車離開的,開了沒多遠過了兩個街口便沒了蹤影。陳福堂找到了開那輛車的出租車司機,出租車司機記得很清楚,說那晚他是在水族館門前拉了一個小姐,但到了新街口她就下車了。陳福堂讓出租車司機拉他到新街口,親自到黃丹丹下車的地方查看了一番,由于剛下過暴雨,結(jié)果一無所獲。

黃丹丹的手機號是移動號,陳福堂跑到移動公司去調(diào)取黃丹丹最后的通話記錄,結(jié)果又是無功而返,因為對方用的是街邊卡,根本無蹤可尋。

后來,陳福堂又想到了卷走黃丹丹錢的倪大鵬,他決定去找倪大鵬。

倪大鵬居無定所,要想找到他很難。后來,陳福堂想到了一個便捷的辦法,在公安網(wǎng)上查詢賓館入住客人的信息。陳福堂清楚,像倪大鵬這樣無正當職業(yè)的人,住賓館是家常便飯,這一查,果然就查著了。陳福堂查看了倪大鵬最后入住賓館的時間,發(fā)現(xiàn)倪大鵬還沒有退房,且就住在縣城的一家賓館里。于是陳福堂馬不停蹄駕車進城,幾乎沒費什么勁就將倪大鵬堵個正著。

經(jīng)過訊問,倪大鵬對于黃丹丹失蹤的事居然一無所知。但是倪大鵬見到警察顯得很緊張,頭上冷汗直冒。憑著多年的辦案經(jīng)驗,陳福堂覺著倪大鵬身上肯定有事。就地一審,倪大鵬竟然是個軟蛋,竹筒倒豆子,把自己那點兒雞鳴狗盜的事交代個一干二凈。其中,他講一次跟隨表哥劉濤去偷祝老三家的一件文物,引起了陳福堂的高度關(guān)注,便問:“你說的劉濤可是在荷塘鎮(zhèn)白云酒店干過廚師?”

倪大鵬嘿嘿一笑,說:“沒錯,聽說那時候他還跟你搶老婆呢?!?/p>

陳福堂的腦袋“嗡”的一下就大了,忙問:“他現(xiàn)在人在哪里?”

倪大鵬說:“我也不知道,自從那次去偷祝老三的文物后,我就再也沒見過他?!?/p>

據(jù)倪大鵬交代,那時他剛滿十六歲,由于天生不愛學習,便主動輟學了。聽說表哥劉濤在荷塘鎮(zhèn)白云酒店打工,就投奔他來了,在酒店當了一名服務(wù)員。一天,酒店內(nèi)進行大掃除,清理出大量的廢品,酒店老板讓劉濤和倪大鵬騎三輪車到祝老三的廢品收購點去賣。到了廢品收購點,劉濤意外發(fā)現(xiàn)祝老三家的窗臺上擺放著一個灰不溜秋的器皿,頓時兩眼放光。

返回的路上,劉濤掩飾不住自己的激動,告訴倪大鵬,說那個器皿是漢代的一個九龍鑲金玉樽,價格怎么也得值上百萬,要是能把它弄到手,兩人就再也不用打工了。劉濤沒到酒店當廚師之前,曾在一家古玩店當過小工,對收藏有些研究,倪大鵬對他說的話深信不疑。一夜暴富的夢想沖昏了兩人的頭腦,于是兩人決定晚上去偷。

當天晚上十點,兩人偷偷潛伏在祝老三家的院墻外,乘著月色他們看見那個玉樽依然在外面的窗臺上。于是劉濤翻墻跳了進去,直奔那個玉樽?;蛟S是劉濤落地的聲音過大,驚醒了屋內(nèi)正在睡覺的祝老三,他大喝一聲:“誰?”接著馬上就沖了出來。劉濤見狀,拿著玉樽轉(zhuǎn)身就踩著院里堆積如山的廢品跳墻出來,神情慌張地對倪大鵬說:“快跑!”

這是倪大鵬第一次偷東西,他比劉濤還緊張,撒開腳丫子就跑,而劉濤被祝老三追趕著朝另一個方向跑去了。后來,倪大鵬就再沒見過劉濤。據(jù)他分析,劉濤失蹤有兩個可能:一是劉濤拿著玉樽跑了,因怕與他分贓,所以不敢露面;二是劉濤被祝老三給害了。倪大鵬怕暴露自己,他也不敢找祝老三問個明白。一晃過去這么多年,他逐漸就把這件事給忘了,要不是陳福堂來找他,他就是爛在肚子里也不敢向別人提起。

本來是調(diào)查黃丹丹被殺的案子,現(xiàn)在又牽出劉濤失蹤的事,陳福堂有些頭大。

陳福堂第一個盯上的就是祝老三。原因很簡單,排查了很多人,案件沒有任何進展,而祝老三跟黃丹丹也認識。那天祝老三雖然沒有嫖娼,但被抓進派出所時,他在留置室與黃丹丹聊得火熱,不排除他將黃丹丹約出來嫖娼的可能。劉濤的失蹤跟他也有關(guān)系,陳福堂想弄個水落石出。

祝老三家位于鎮(zhèn)子最北端,孤門獨院就三間瓦房,外加一個破舊的院子。屋后面是未被填平的荷塘湖,湖面漂著綠瑩瑩的水草,散發(fā)著死魚的味道。這天下午一下班,陳福堂就早早來到祝老三家。祝老三家大門緊鎖,他不在家,陳福堂便繞到他家院后,居然發(fā)現(xiàn)一條破舊的小船拴在岸邊的樹上,陳福堂走過去檢查了一番,發(fā)現(xiàn)岸邊有踩踏的新鮮腳印,小船也像是剛被使用過。湖里幾乎沒魚了,他用這船干什么?陳福堂不禁警覺起來。

陳福堂順著船尾的方向朝湖面望,竟然發(fā)現(xiàn)一座黑漆漆的小島在暮色中若隱若現(xiàn)。陳福堂在荷塘鎮(zhèn)待了十多年,鎮(zhèn)上的一草一木他幾乎都熟悉,但湖面啥時候出現(xiàn)的小島卻毫無印象,他深感好奇。正詫異間,他忽聽背后傳來陰森森的聲音:“你到我船上干什么?”

陳福堂嚇了一跳,扭頭一瞧,是祝老三,便微笑著說:“來找你呀,見你不在,就隨便轉(zhuǎn)轉(zhuǎn)。”

“找……找我?”祝老三大概沒想到會是陳福堂,同樣吃了一驚說,“找我干什么?”

陳福堂慢慢悠悠地下了船,來到祝老三身邊說:“向你核實點兒事情,你不會介意吧?”

祝老三馬上彎下腰,卑微地訕笑著說:“你是警察,想問什么盡管問,我怎么會介意呢。不過,這里不是講話的地方,有事咱們到家里說?!?/p>

“也好。”陳福堂又忍不住朝小島方向看了一眼,便跟著祝老三來到前院。

祝老三瞥了他一眼,問道:“找我什么事?”

陳福堂不想和他兜圈子,開門見山地說:“前幾天這湖里死了個女人,你聽說了嗎?”

祝老三說:“聽說了,都說是水族館的賣淫女,不知是真是假?”

陳福堂說:“對,你認識,她叫黃丹丹?!?/p>

祝老三說:“是嗎?這個女人我聽說過,是水族館的頭牌小姐?!?/p>

陳福堂見他還算坦誠,話鋒一轉(zhuǎn),又說:“六月二十二日晚上你在干什么?”

祝老三胸口倏地抽搐了一下,瞪著陳福堂說:“你問這干什么?難道你懷疑是我干的?”

陳福堂沒想到祝老三平時見誰都唯唯諾諾,今天卻一點兒也不悚他,簡直判若兩人,但他臉上微妙的變化沒能逃脫陳福堂的眼睛。于是,陳福堂說:“我不過是例行公事,見誰都這樣問的?!?/p>

“這么久的事,我哪想得起來?!?/p>

“久嗎?這不過十多天的事,你能想不起來?”

祝老三猛地一拍自己的腦袋,說:“想起來了,我在睡覺。”

陳福堂見他的動作十分夸張,便不動聲色地說:“誰能證明?”

“我孤家寡人一個,沒人能夠證明?!?/p>

“我看發(fā)現(xiàn)尸體的地方離你這兒不遠,黃丹丹失蹤的那晚你就沒聽到什么動靜?”

“我這人睡覺死,天上打雷也聽不見?!?/p>

“既然這樣,我再問你一個跟案件無關(guān)的問題。剛才我看見你屋后停著一條小船,現(xiàn)在湖里都沒魚了,你還留著那船干什么?”

“做個念想唄?!?/p>

“我看那船挺舊的,能在水上行走嗎?”

“能。我有時候悶了,還經(jīng)常劃著它到湖上轉(zhuǎn)轉(zhuǎn)呢?!?/p>

“是嗎?你真有雅興呀。”陳福堂轉(zhuǎn)身走到房門口,問道,“我能進去看看嗎?”

祝老三愣了愣神,說:“屋里有什么好看的,一股霉氣味。”

陳福堂說:“哪兒都一樣,都怪這梅雨的季節(jié)?!比缓蟛坏茸@先獗氵M了屋。

祝老三家院里到處都是廢品,顯得很凌亂,但屋里卻異常的整潔,瞧不出哪兒有什么不妥。陳福堂在屋里轉(zhuǎn)了一圈,突然在屋中間站住,問:“聽說你家里有個挺值錢的九龍玉樽,能否讓我見識見識?”

祝老三吃了一驚,說:“我哪有那玩意兒,要是有,早發(fā)財了,哪還用得著滿街辛苦地收破爛?!?/p>

“我怎么就聽說你家有呢?”

“別聽人瞎說,我哪有那福氣?!?/p>

“果真沒有?”

“沒有?!?/p>

“沒有就沒有吧,我也是道聽途說。要是真有,我能幫你鑒定一下真?zhèn)文??!?/p>

“你也懂收藏?”

“我不懂,不過我有個同學在省文物部門工作,是這方面的專家,他能辨別真?zhèn)??!?/p>

“是嗎……”祝老三陷入沉思。

見祝老三這樣,陳福堂心中已經(jīng)有數(shù),便告辭說:“你再仔細想想,家里有沒有那個玩意,要是有,及時通知我,我好幫你聯(lián)系我那位同學?!?/p>

從祝老三家出來,陳福堂直接去找阿丘。阿丘傷得并不重,在醫(yī)院輸了兩天液就出院了。陳福堂告訴他,這幾天啥也不用做,盯緊祝老三。

阿丘問:“你懷疑黃丹丹是被他殺的?”

陳福堂說:“不該問的別問,你盯緊他就是了,一旦發(fā)現(xiàn)他有異常,立即向我匯報?!?/p>

阿丘已經(jīng)做了一段時間的線人,比以前成熟多了,說:“明白。”

十一

陳福堂走后,祝老三如坐針氈。

祝老三在腦海里一遍遍地回憶殺害黃丹丹的過程,是在哪兒露了馬腳?但思來想去也沒能理出個頭緒,他不由得害怕起來。

那晚,殺死黃丹丹后,祝老三手腳麻利地把她抱上三輪車,然后用雨衣將她遮蓋住,騎著三輪車直奔他家屋后的那條小船,隨后將黃丹丹轉(zhuǎn)移到船上,搖著船直奔湖心的那座小島。

那座小島是近些年荷塘鎮(zhèn)搞經(jīng)濟開發(fā),湖面水位下降才凸現(xiàn)出來的,是祝老三最先發(fā)現(xiàn)的,那時候他老婆和兒子還都沒有死。有一次,他心癢了,劃船到湖上轉(zhuǎn)悠,便發(fā)現(xiàn)了這座小島,后來這座小島越來越大,樹木雜草也在瘋長,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但除了祝老三,從來沒人上去過。一是沒船,二是湖面長滿水草,即使有船也過不去。祝老三把他家屋后那段通往小島的水草清除了,正好能行開一條小船。每隔一段時間,祝老三總要搖船到島上坐一坐,因為那島上有他的老婆和兒子。

祝老三的老婆是在荷塘鎮(zhèn)開發(fā)的第三個年頭死掉的。她患了癌癥,從發(fā)現(xiàn)到死亡不到兩個月的時間。那時,荷塘鎮(zhèn)為了尋求經(jīng)濟發(fā)展,政府通過招商引進了十幾家皮革廠和造紙廠,從此,荷塘鎮(zhèn)徹底改變了模樣。原本以打魚種藕為生的村民歡天喜地地走進了工廠,他們腰袋子逐漸鼓了,但他們居住的環(huán)境卻徹底改變了。他們身上的疾病也越來越多了,特別是癌癥患者,很多人還沒等把他們掙到的錢享用完,就一命歸西了,祝老三的老婆就是在那場災難中死亡的。后來,政府部門意識到了是環(huán)境污染造成的,就忍痛割愛關(guān)閉了一些污染特別嚴重的企業(yè),加強了環(huán)境治理,但依然沒能讓荷塘鎮(zhèn)恢復到以前碧水藍天的模樣。后來,隨著房地產(chǎn)業(yè)的興起,他們又把目光盯向了荷塘湖,于是,他們大刀闊斧地開始填湖,一幢幢高樓大廈拔地而起,而荷塘湖的面積卻越來越小,最后變成了一個數(shù)百平方米的月牙。

那年,祝老三的兒子剛滿十八歲,考上了省城一所著名的大學。祝老三的兒子自幼聰穎,勤奮好學,一直被祝老三引以為豪。但就在祝老三老婆去世的次年,他兒子竟然被傳染上了艾滋病。病源來自鎮(zhèn)上突然冒出的各色小姐。那年暑假,祝老三的兒子沒能經(jīng)住誘惑,被一個站街女勾引上了床,患上了這種世界上最難治愈的病,不到半年,就去世了。

身邊兩位最親的人相繼離去,這讓快走上暮年的祝老三怎能接受!于是,他開始仇視這個社會。他把老婆和兒子的死歸罪于政府毫無節(jié)制地開發(fā),如果政府不引進那些污染企業(yè),老婆就不會因病而亡。如果街上沒那么多賣淫女,兒子就不會學壞,更不會因此而喪命。他的心靈開始變得扭曲,為了發(fā)泄心中的憤懣,在兒子生日那天,他殺死了一個賣淫小姐。第二年,他如法炮制,又殺死了一個賣淫小姐。在他簡單的思維里,既然兒子這么喜歡賣淫小姐,那就讓這些賣淫小姐陪葬,并且他還下定決心,每年要殺死一個,他要讓兒子在陰間妻妾成群,為老祝家傳宗接代。

其實,在未殺死賣淫小姐之前,祝老三已經(jīng)殺過人,那就是劉濤。

那晚,劉濤帶著倪大鵬去祝老三家偷九龍玉樽,祝老三并不知道他們偷走的是那個他收回來的破爛,他以為劉濤偷了他家別的東西,所以拼命地追趕劉濤。劉濤被追趕得如喪家之犬,慌不擇路竟然跑進了荷塘湖里的一片沼澤,半個身子陷了進去,動彈不得。

當時祝老三近在咫尺,問他偷了什么東西?性命攸關(guān)之際,劉濤只好拿出玉樽雙手奉上,實話實說,乞求祝老三能夠救他一命。祝老三一聽說自己收購的這個玩意兒竟然是個文物,且價格不菲,頓時兩眼放光,貪婪的欲望瞬間膨脹。要是救起劉濤,他要求跟自己平分怎么辦?要是把劉濤干掉,豈不沒人知道他擁有如此寶物,那樣不是更好。想到這兒,祝老三便沒有救劉濤,而是搬起一塊大石頭狠狠朝他腦袋上砸去,直到劉濤徹底消失在沼澤深處。

殺了劉濤,祝老三擔驚受怕了許久。但十分慶幸的是,一晃十多年過去了,鎮(zhèn)上人只知道劉濤莫名其妙失蹤了,卻沒人知道是他殺了劉濤。

有了殺人經(jīng)驗,祝老三在殺這些小姐的時候,變得不再害怕,反而有種莫名的興奮,在手法上也愈發(fā)嫻熟和殘忍。只是,在殺黃丹丹的時候,卻出現(xiàn)了一點兒小意外。

其實,黃丹丹并沒有被祝老三當場掐死,而只是昏厥了過去。當祝老三把黃丹丹轉(zhuǎn)移到船上,黃丹丹已經(jīng)蘇醒了過來,見離岸沒有多遠,她第一個念頭就是趕快逃跑,脫離祝老三的魔掌。當她掙扎著坐起來時,祝老三也發(fā)現(xiàn)她活了過來,便急忙撲向她想把她控制住,但黃丹丹畢竟年輕,手腳靈活,沒等祝老三撲到跟前,就縱身跳進了湖中。只是她忘了,自己是不會游泳的,盡管湖水不深,她還是掙扎了幾下就沒了影蹤。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祝老三猝不及防,他嚇壞了。他想把黃丹丹的尸體打撈上來,可由于天太黑,他不敢貿(mào)然下水,怕被水草纏住,同樣要了自己的性命。幸好天上下起了瓢潑大雨,轉(zhuǎn)瞬就把黃丹丹的尸體沖走了。祝老三這才長出一口氣,把船重新劃回岸邊。

這些天,祝老三一直惶恐不安。他知道黃丹丹的尸體遲早會被人發(fā)現(xiàn)的,只是他沒想到陳福堂會這么快就懷疑到了他,尤其陳福堂提到那個九龍鑲金玉樽,更讓他膽戰(zhàn)心驚。

自從殺了劉濤,重新奪回玉樽,祝老三再沒敢在荷塘鎮(zhèn)將玉樽示人。只是有幾次他帶玉樽進城找玩家辨別真?zhèn)?。玩家見他衣著破爛,舉止猥瑣,沒一個給他講實話,有的說是真的,有的說是假的,有一次還差點兒被人調(diào)了包,弄得祝老三一頭霧水,再不敢拿玉樽去鑒定。

現(xiàn)在回想起來,自己進城都是偷偷摸摸去的,陳福堂是怎么知道他家這個寶貝的,這讓祝老三百思不得其解。

陳福堂是警察,被警察盯上是件十分危險的事情,何況自己已經(jīng)殺死了四個人。只是,七月七日馬上就要到了,他曾在兒子墳前發(fā)過誓,每年這個時間都要給兒子帶來一名小姐陪葬。本來,他提前殺了黃丹丹,也算是了了今年的心愿,可是由于意外,他沒能將黃丹丹的尸體帶到島上,這讓他遺憾不已。按說,現(xiàn)在他應(yīng)該收手,可隨著七月七日的臨近,他身體里似有一個魔鬼在橫沖直撞,讓他欲罷不能……

十二

自從黃丹丹被害后,警察走馬燈似的在水族館穿梭。水族館的生意一落千丈。不光是水族館,鎮(zhèn)上所有涉黃的洗浴場所都被警察清理了一遍。自從洗心革面,何美美就不再做賣淫小姐了,是可以到水族館正常上班的。但黃丹丹死后,由于她是黃丹丹最好的姐妹,警察找她了解情況的次數(shù)便最多。梁紅旗怕警察來得多了影響生意,就放她假了。

何美美把自己關(guān)在屋里,想想自己及黃丹丹的命運,總?cè)滩蛔÷錅I。

何美美是個閑不住的人,為打發(fā)時間和寂寞,她開始收拾房間,先是自己的,后是黃丹丹的。直到天黑,何美美才把兩間屋子徹底打掃干凈。望著清理出來的一堆雜物,正不知如何處置,忽聽樓下有喊收破爛的聲音,她大喜過望,急忙喊那人上來。

那人衣著破舊,頭戴一頂半新的草帽,佝僂著腰,渾身散發(fā)著一股難聞的氣味。起初,何美美并沒看清他的長相。那人走到近前,摘下帽子,說道:“何美美小姐,還認識我嗎?”

何美美一愣,這才仔細打量這個收破爛的,只是覺得眼熟,卻一時想不起在哪兒見過,就遲疑地問:“你是……”

那人說:“怎么,不認識了?我是祝老三,前些日子你給我按摩,被抓進派出所的那個?!?/p>

“是你?原來你是個收破爛的?”何美美只覺一陣惡心。

“收破爛的怎么啦?難道我給你的錢還能分出高低貴賤?”祝老三毫不客氣地反駁道。

何美美畢竟是專職的小姐,察言觀色是她們的本領(lǐng),她聽出了祝老三話里的不滿,急忙賠著笑臉說:“我不是那意思,只是覺得在這兒碰到你有些意外?!?/p>

祝老三說:“這有什么好意外的,你剛來荷塘鎮(zhèn)沒有多久,對我不熟悉也在情理之中,我不怪你?!?/p>

說話間,祝老三已經(jīng)把那堆雜物整理成捆,過了稱。付錢的時候,他忽然掏出一把零碎錢說:“壞了,我?guī)У腻X不夠,你看怎么辦?”

何美美問:“你那里是多少?要是少個塊兒八角的就算了?!?/p>

祝老三把手里全部的錢遞給何美美,說:“你數(shù)數(shù)?!?/p>

何美美接過錢,不用數(shù)就知道離自己賣廢品的錢差多了,便說:“那怎么辦?”

祝老三盯著何美美的眼睛,小心翼翼地說:“要不,煩勞你走一趟,跟我到家取去?!?/p>

何美美看了一眼已經(jīng)黑下來的天,說:“算了,你明天要是有空,就給我送來吧。”

祝老三說:“你就不怕我賴賬?”

何美美說:“不就幾十塊錢嗎,有什么好賴的。我相信你,你明天送來吧?!?/p>

祝老三說:“明天……也行。不過,我的腿病又犯了,想找你再按摩按摩。你現(xiàn)在如果有時間,就去一趟吧。當然,除了廢品錢,按摩費用不會少你一分的?!?/p>

何美美正愁無事可做,一聽有這樣的好事,頓時來了精神,說:“那行吧,不過你家在哪里,遠嗎?”

祝老三告訴了何美美他家的地址,何美美說:“那你先走,我去沖個澡,隨后就到。”

祝老三臉上閃過一股狡詐的微笑,說:“一言為定,我在家等你?!?/p>

回到家中,祝老三怕引起何美美的懷疑,快速地在院里洗了個澡,換了一身干凈衣服,然后坐屋門口等著她。這是他預謀已久的,他盯上何美美不止一天了。

何美美比約定的時間早到了十分鐘,她將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的。

祝老三見她來了,頓時心花怒放。他并沒急著讓何美美給他按摩,而是遞給何美美一瓶水果飲料,說:“熱壞了吧,快喝點兒飲料,解解渴?!?/p>

何美美想也沒想便接過飲料,擰開蓋子喝了幾口,說:“現(xiàn)在開始吧。”

祝老三說:“不急不急,待我喝了這杯茶。”

何美美正準備坐下等他一會兒,突然覺得天旋地轉(zhuǎn),頭重腳輕,一下就摔倒在了地上,然后不省人事。

望著癱倒在地的何美美,祝老三嘿嘿冷笑了兩聲,然后彎腰抱起何美美,把她放進屋后的小船,隨即快速地搖櫓,朝荷塘湖深處劃去。

只是,祝老三不知道,他所做的這一切始終沒逃脫一個人的眼睛,那就是阿丘。

十三

自從接受陳福堂安排的任務(wù),阿丘一點兒也不敢馬虎,一直暗中監(jiān)視著祝老三。只是今晚他稍慢了一步,當他沖過來想營救何美美時,祝老三已經(jīng)把她抱上船劃走了。

可這難不住阿丘。他自小在水邊長大,練就了一身鳧水的本領(lǐng),水性極好。他悄悄下水,跟著祝老三劃動的小船,一直來到湖心的島上。

島是荒島,上面長滿雜樹和野草。阿丘看見祝老三抱著何美美,三晃兩晃便沒了影蹤,他在島上找了半天,愣是沒有找到。正在納悶時,他驟然發(fā)現(xiàn)從一個石縫里露出一道微弱的亮光。他將眼睛貼近石縫朝下看,原來亮光來自一個很深的山洞。他又找了半天,才在一簇茂密的蒿草旁邊找到了洞口,然后摸索著順著亮光的方向一路走下去,直到看見一個石室才停下。

為了不被祝老三發(fā)現(xiàn),阿丘稍作調(diào)息,后背緊貼石壁,側(cè)著臉朝石室觀看。

石室挺大,足有十多平方米,石壁有明顯被雕琢的痕跡。令阿丘毛骨悚然的是,在石室的正中央,擺著一張方桌,桌上竟然并排放著兩個骨灰盒,看上面的照片,分別是祝老三的老婆和兒子。在方桌的下面,擺著一堆供品,還有一個香爐和燃燒的油燈。祝老三燃了三炷香,朝兩張遺像拜了拜,然后來到何美美身邊。

此時何美美已經(jīng)清醒了,但她的雙手被反綁在背后,嘴里也被塞了毛巾。在祝老三祭拜的時候,何美美一直蜷縮在陰暗處,從阿丘站立的角度看,她如果不動,根本就發(fā)現(xiàn)不了她。

祝老三把何美美從陰暗處拖出來,又從方桌后面拎出一個大號的白色塑料桶來到何美美身邊,說:“姑娘,別害怕,我是一個講道理的人,你死我要讓你死個明白,不是我想殺你,而是我的兒子需要你。他生前最喜歡你們這些小姐了,現(xiàn)在他死了,還經(jīng)常托夢給我,讓我?guī)退嗳讉€老婆,我這也是沒有辦法?!?/p>

何美美在地上拼命掙扎,嘴里發(fā)出嗚嗚的聲音。她的衣服和頭發(fā)已經(jīng)凌亂,像一只蠕動的蟲子。

祝老三一邊說著,一邊擰開塑料桶蓋,把桶里的汽油一點點地澆在何美美身上。阿丘馬上聞到一股濃烈的汽油味。他大吃一驚,祝老三這是干什么,難道他要活活燒死何美美?

何美美當然也聞到了汽油味,掙扎得更激烈了,最后居然吐掉了嘴里的毛巾,大聲哀求著說:“求求你,別殺我?!?/p>

祝老三并沒再把她的嘴堵上,而是停止了澆油。他俯下身,盯著何美美,說:“你這姑娘長得實在是俊,殺了是有點兒可惜??墒悄闫鍪裁葱〗悖移缴詈薜木褪悄銈冞@種人。”

何美美側(cè)身躺著,眼里涌出淚水:“我這也是沒辦法,只要有一線活路,我也不會走這條路?!?/p>

“這么說你是被逼的嘍?”祝老三突然臉一寒,火了道,“你們這些小姐真是虛偽!”

何美美急忙說:“我沒有說謊。你知道的,我只按摩,不提供性服務(wù)。”

祝老三說:“是嗎?這么說你還是處女?”

何美美把頭朝胸前埋了埋,說:“我不是?!?/p>

祝老三說:“那你拿什么來證明你沒賣過?”

何美美說:“不信你可以問水族館的那些小姐妹,她們可以證明。”

“哈哈?!弊@先鲱^狂笑一聲,“你讓我去找人證明?不必了,你最好的姐妹黃丹丹就能證明。她曾告訴過我,你以前也是賣過的,只是現(xiàn)在有了男朋友,想改邪歸正,對吧?”

“黃丹丹跟你這么說的?不過,她已經(jīng)被害了呀,難道……是你殺了她?”何美美滿臉恐懼。

“沒錯,是我殺了她。不光她一個,以前還殺了兩人?!?/p>

兩個小姐失蹤的事,何美美聽說過,卻沒想到都是被祝老三給殺了。于是,她抖作一團,更加害怕,哆嗦著嘴唇說:“你為什么殺她們,她們跟你無冤無仇……”

“為什么?”祝老三又仰天大笑一聲,“就因為你們是小姐,你們害死了我兒子!”

何美美沒明白祝老三說的是啥意思,她以為祝老三瘋了,此刻不是追究他殺人動機的時候,而是想辦法逃命。于是,她趁祝老三忘形的時候猛地坐起來,沖著洞口高聲喊:“救命??!殺人啦!”

祝老三一愣,隨機又哈哈大笑著說:“你喊吧,就是喊破喉嚨也不會有人聽見?!闭f著,他又拎起汽油桶朝何美美身上潑去。

阿丘在石室外看得一清二楚,如果他此時再不出現(xiàn),只要祝老三弄出一點兒火星,瞬間就能將何美美變成火人,那時再救可就來不及了。想到這兒,他決定鋌而走險,引蛇出洞。于是,他沖著石室裝了一聲貓叫,嚇得祝老三一哆嗦,停止了潑油,喝問道:“誰?”

阿丘沒搭話,轉(zhuǎn)身就朝洞口方向跑去。祝老三嚇得不輕,丟下汽油桶,差點兒沒摔倒在地上。阿丘跑了幾步,一個躍身,鉆進了一個事先看好的凹進去的石墻里,屏住呼吸,一動不動。

祝老三怎么也沒想到,在這荒無人煙的地方還會有其他人,尤其是在這陰森森的山洞里。借著燈光,他看見有個人影在石室門前一晃,便不見了。他下意識地追出來,可人卻不見了影蹤。他從口袋里摸出一只手電筒,左照右照,朝洞口走去。阿丘趁機跳出來,直奔石室。絕望中的何美美一聲驚叫:“怎么是你?”

阿丘三下兩下解開何美美身上的繩子,說:“少廢話,趕快跟我走?!?/p>

眼前一片漆黑,兩人手拉著手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走。突然,祝老三不知從哪兒跳了出來,用手電筒照著兩人:“哪里走?”

阿丘說:“祝老三,你究竟想干什么?為啥要害人?”

祝老三沒認出阿丘,而阿丘卻認出他,這讓祝老三驚恐不已,說:“你是誰?為什么要管我的閑事?”

“這是閑事嗎?你這是作孽。實不相瞞,我是警方的線人阿丘,早盯上你了,你要是識相,馬上束手就擒,跟我去自首?!?/p>

“警方的線人?阿丘……是陳福堂派你跟蹤我的?”

“沒錯。你趕快舉手投降吧,他帶人隨后就到?!?/p>

祝老三下意識地扭頭朝洞口瞧了瞧,然后問阿丘:“你是怎么到島上來的?”

阿丘畢竟年輕,不知祝老三問這話是何用意,就老實回答:“游泳上來的,怎么了?”

祝老三不相信,說:“離岸這么遠你能游上來?”

阿丘說:“這點兒距離算什么,當年打魚時,我不光游得快,還能在水里憋氣十分鐘,上來連粗氣都不喘。”

祝老三忽然一拍腦袋,說:“我想起來了,你是張家的阿丘吧?我和你爹娘可是老熟人了。要說游泳,你小子的確是個人才。不過我聽說你曾經(jīng)因為搶劫金店被判刑了,啥時候放出來的?咋還成了警方的線人……”

阿丘最討厭別人提他搶劫金店的事,尤其是在他喜歡的何美美面前,這等于揭他的傷疤,于是就有些不耐煩地說:“這你不用管,反正你今天涉嫌殺人的事已經(jīng)暴露,你還是乖乖跟我們?nèi)プ允住!?/p>

“是嗎?”祝老三猛然從懷里掏出一把匕首,嘿嘿冷笑兩聲,“我要是把你們?nèi)慷細⒘耍€有誰知道這個秘密呢?”

阿丘說:“你的記性真差,剛才我不是說過了嗎,陳福堂帶人馬上就到,你休想耍什么花招?!?/p>

祝老三說:“是你?;ㄕ胁艑?,你說陳福堂帶人馬上就到,他們怎么上島呢?據(jù)我所知,整個鎮(zhèn)上就我家一條小船,還必須得從我家屋后才能到達島上,你是想讓他們飛過來嗎?”

阿丘沒想到祝老三這么狡猾,自己只不過是借陳福堂虛張聲勢,不料卻被他戳穿了,難怪他問自己是怎么上島的,原來他早識破了自己的計謀。還有更要命的,阿丘下水時手機不小心掉進了湖里,根本無法與陳福堂聯(lián)系,所以陳福堂并不知道他在島上,更不知道他和何美美所面臨的處境??纯瓷l(fā)抖的何美美,阿丘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一定要把何美美救出去,哪怕犧牲自己。

此刻,祝老三沒耐心了,他手持匕首一步步朝阿丘和何美美走近,氣氛剎那間緊張起來。就在祝老三快到他們眼前的時候,阿丘突然一個猛撲,將祝老三撲倒在地,然后沖何美美高喊:“快跑,岸邊有船?!?/p>

何美美被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傻了,她沒想到阿丘會犧牲自己讓她逃生,她慌亂地沖兩個扭打在一起的黑影喊:“你怎么辦?”

“不用管我,快去找陳福堂救援?!?/p>

這是何美美聽到的阿丘留下的最后的聲音。

何美美跌跌撞撞地跑出山洞,卻慌不擇路走錯了方向,待她好不容易找到那條小船,剛爬上去,就見祝老三連滾帶爬朝她追來。何美美心里一驚,阿丘呢,難道他已經(jīng)遭遇了不測?但此時已經(jīng)容不得她多想,拼命地把船搖向?qū)Π?。不知劃了多久,她終于看見了岸邊的景物。更讓她激動的是,借著朦朧的月光,她一眼就發(fā)現(xiàn)正在岸邊徘徊的陳福堂。何美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就像見到了久別的親人,失聲高喊了一句“陳所長……”便癱倒在了船上。

十四

祝老三被抓獲了。經(jīng)過訊問,他交代了殺死劉濤及三名小姐并用迷藥將何美美迷暈殺人未遂的犯罪事實。按說,這應(yīng)該是陳福堂最高興的時候,荷塘鎮(zhèn)多起離奇失蹤殺人案,在他的不懈努力下,終于真相大白??伤麉s高興不起來,因為阿丘在醫(yī)院重癥監(jiān)護室還沒有醒來。

阿丘被祝老三連捅數(shù)刀,直至流血過多昏迷過去才松開祝老三,這為何美美脫身和案件的及時偵破贏得了寶貴的時間。

鑒于案情重大,案件的后續(xù)工作被縣局刑警大隊的民警接手了,陳福堂便有了充裕的時間陪著阿丘。醫(yī)生告訴他,阿丘傷勢過重,醒不醒得來還很難說。同時在醫(yī)院陪著阿丘的還有何美美。一天,她問陳福堂:“這個小無賴不會真的醒不過來了吧?”

陳福堂很詫異:“你怎么喊他小無賴?”

何美美突然臉一紅,說道:“我喊他什么關(guān)你啥事?我就喊他小無賴,咋了?”

陳福堂突然發(fā)現(xiàn)何美美不再像個小姐,而更像一個有點兒任性的小媳婦兒。他心想,這個小姐不會真的喜歡上阿丘了吧?

兩人正說著話,突然蔣寒露猛地推開病房門沖了進來。

自從獲知劉濤的失蹤跟陳福堂沒丁點兒關(guān)系,蔣寒露突然又對陳福堂熱情起來,找陳福堂好幾回了,要求復婚。她的理由很充分,就是不能讓女兒失去父愛。陳福堂當然不想失去女兒,只是面對蔣寒露,他已經(jīng)沒了和她繼續(xù)生活下去的勇氣??蛇@次蔣寒露找陳福堂并不是談復婚的事,而是告訴他,陳小小又離校出走了。

陳小小讓同學轉(zhuǎn)交給爸媽一封信,信上說,她很小就知道父母不同尋常的關(guān)系,一直生活在一個巨大的陰影里,活得很不開心。她讓他們不要勞心費力地找她,現(xiàn)在她長大了,可以自食其力了……

不久,陳福堂接到一個同行打來的電話,說陳小小因涉嫌賣淫被行政拘留了。

責任編輯/季 偉

文字編輯/李 敏

繪圖/王 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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