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郢格
《戰(zhàn)馬》最大噱頭是馬偶的操作以及多媒體的呈現,對此我認為舞臺上并非不能應用技術和機械,只是這些不應成為創(chuàng)作者依賴的重點,技術應該幫助完成故事的講述和主題的表達、情感的宣揚,而不是僅僅作為技術本身制造視覺奇觀呈給觀眾。
林兆華導演在1992年導演的《羅慕路斯大帝》里,有一部分戲中戲是演員們作為提線木偶操偶師,在一個沙盤式臺中臺上演出;還有一部分突破戲中戲之處是真人演員與手中操作的木偶演對手戲,有時會在對話中直接切換為與該木偶代表的角色繼續(xù)對手戲,間離感極強,寓意豐富?!稇?zhàn)馬》里的操作員不是演員,不參與敘事,因而他們的出現只能打破真實幻覺,卻起不到間離的效果。他們在舞臺上作為一個龐大的團隊笨重地挪動著,除了讓人感慨技術之外,于劇情于思想都沒能增益。
歌者,是《戰(zhàn)馬》另一個比較特殊的舞臺呈現,這個人物隨時上場唱起歌來,抒情或者點評。這個角色本應是亮點,但在中文版中反而感覺有點多余,尤其是舞臺上充滿龐大的幾匹馬和大炮大車等重機械,以及響亮的槍聲時,歌手更顯得弱小無力,其發(fā)聲完全可以忽略。歌手對劇情的評論和阻斷應形成規(guī)律,這才能作為該劇的敘述法則、起間離之效,偶爾用幾次只會徒增凌亂、影響節(jié)奏。
中國現代話劇自春柳社開始,便與西方戲劇有不可分割的聯(lián)系。中國演員戴著假發(fā),拖著洋腔,表演外國故事給中國觀眾看。我們本也已經習以為常,但這種跨文化戲劇的交流所常有的問題,在《戰(zhàn)馬》中依然存在。
當我在腦中搜索《戰(zhàn)馬》的新意時,發(fā)現除了制作這么幾匹馬的技術,再無可圈可點處。而技術,究竟能否成為戲劇發(fā)展的一個新支點?假設可以,那么這個支點要撬起的又是什么呢?
很難得看完一部劇反思的不是該劇的主題意義或劇作技巧,而是我國話劇的出路。面對觀眾、面對國外、面對電影,舞臺劇應該如何做?我們的戲曲舞臺表現馬,是揚起馬鞭,做幾個程式化動作,極其寫意?,F代戲劇引進中國以來,中國話劇人努力嘗試寫實與寫意的融合,在初期也曾有在舞臺做個水池當眾游泳的自然主義表現方式,但這種照搬生活的處理早已被淘汰?,F實主義戲劇要求表現典型環(huán)境中的典型人物,這里的典型是建立在對生活進行藝術加工提煉的基礎上。然而提煉到何種程度才能使觀眾在幻覺與間離間游刃有余?如何依靠技術、以及依靠技術之外的什么來提煉藝術性?如何將世界的變?yōu)槊褡宓摹⒃賹⒚褡宓膫鲹P到世界?《戰(zhàn)馬》給我們做出了警示。或許,這是《戰(zhàn)馬》真正的意義。
(封面及本專題攝影: Ralf Brinkhoff & Birgit Mogenbu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