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一朗

白雪轉(zhuǎn)學來之前，我的成績在年級是墊底的。

老班一看見我就頭疼，我和班上的同學也沒什么交情，每天都是一個人來來去去。

我不愛學習。老師講課枯燥無味，考試更是件無趣的事。我根本沒把考試分數(shù)當回事，高低都一樣，反正父母從不會過問。

我的父母都只有初中學歷，但會掙錢的他們處處受人尊重。在我父母身上，我得出這樣一個結(jié)論：會掙錢才是硬道理。既然父母都給我創(chuàng)造好條件了，我還愁什么？大把的青春歲月，我就要好好享受，盡情揮霍。

我沒想到，初二下學期，我一個人獨占的領(lǐng)域突然被人侵入了。一個剛轉(zhuǎn)學來的女生成了我的同桌。那女生就是白雪。挺諷刺的，皮膚不白，還挺胖的女生，居然叫白雪。

我倒吸了一口涼氣，這老班太狠了吧？居然讓一個小胖妞看管我。我不屑地撇嘴，瞟了她一眼，然后惱怒地對她扮鬼臉。她倒好，微笑說：“請多關(guān)照，我叫白雪。”然后一屁股坐下去，把我嚴嚴實實地塞在角落。

我倒數(shù)第一的生涯自從白雪來后就開始變成“倒數(shù)第二”了。

剛開始，我竊喜，可接連幾次考試，努力學習的白雪依舊排名在我后面。看著她把頭低到了塵埃里，我為她難過，寧愿最后一名是我。

班上的同學很討厭她，自她來后，我們班的平均分被拉得更低了。她努力地融入班集體，但大家像躲瘟神一樣躲她，沒有人愿意和她說話。

漸漸地，白雪在班上形單影只了。我注意到那段時間，她的臉上失去了那傻傻的卻真誠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憂傷。

我依舊如故，上課看課外書，聽歌，有時也逃課去網(wǎng)吧，但有一天自習課，我正趴著睡覺時，白雪推醒了我。這之前，我們很少說話。

“鄒強，你教我解這題吧，我想不出來?！?/p>

“我哪會呀？你去問別人吧?！蔽乙荒槻荒蜔?，討厭她驚擾了我的美夢。

“沒有人肯教我，可我想不出來?！彼煅手f。

我瞥見她濡濕的眼角。她哭了？突然間想起別人說的，白雪小時候生過一場大病，病好后，人就有點傻傻的。怪不得，看她每天上課正襟危坐，聽得聚精會神，但一考試，分數(shù)居然比我的分數(shù)還低。

望著她期待的眼神，我不忍再拒絕，信手接過她遞來的作業(yè)本，看了一下題目，我也不會?？晌艺f不出口我不會，怕她難過，以為我跟其他同學一樣不愿意教她。

白雪望著我，眼中滿是渴求。

她見我不停地撓著頭把題目看了一遍又一遍都沒作聲，低聲問：“你是不是也不會？”

那一刻，我的臉倏地漲紅，難為情地說：“對不起！”心里卻突然涌起一股強烈的學習欲望。

“你那么拼命學習干嘛？反正都考最后一名！”熟悉后，我問她。

白雪不答，卻反問我：“鄒強，你看起來挺聰明的，但為什么我來之前，你也總考最后一名呢？”

聽著白雪的話，我臉紅了，于是不理她?？伤灰啦粨希骸班u強，你聰明，你以后能不能認真點，你學會了就能教我。”

我知道班上的同學都排斥她，也親眼看見過別人拒絕她時冷漠的表情，于是肯定地說：“我盡力，如果我會了，就一定教你?！?/p>

面對這個一臉傻笑的胖女生，面對她的真誠，我不忍拒絕。雖然上天并不眷顧她，但她始終沒有放棄自己。

自答應(yīng)白雪的請求后，這丫頭還真開始較勁了。每次我一趴在桌子上想睡覺，她就會捅我的腰，或是捏我的鼻子；我想聽歌時，她就一把搶走MP3；看課外書也不可；逃課更不行，她會跟去網(wǎng)吧，讓我被人笑話。

我惱怒了，對她嚷嚷。她卻認真地說：“鄒強，你是男子漢，你答應(yīng)過我的，你得兌現(xiàn)。你不認真學習，怎么能教我呢？我需要你的幫助。”

這個一根筋的傻丫頭，真拿她沒辦法，我又不忍傷害她，于是只好順水推舟，每天在她的監(jiān)督下認真聽課。

我以前只是不想讀書，并非笨，自從被白雪看管后，成績漸漸好起來。其實我也在心里一次次地告訴自己：認真點吧，鄒強，你有責任幫助白雪擺脫倒數(shù)第一的厄運。

一天中午，我剛到教室就聽見楊鋼在大聲喧嚷：“鄒強這小子，口味還真重，連白雪這樣的弱智小胖妞也不放過，兩個人整天打得火熱……”

哄笑聲四起時，我氣急敗壞地沖進教室，對著楊鋼的腦袋狠狠揍了一拳。楊鋼不甘示弱，一邊回擊，一邊嚷：“全班誰不知道呀？你和那小弱智真是天造地設(shè)的一對?！?/p>

“你放屁！你和她才相配?！蔽医辛R著，和他扭打在一起。

圍觀的同學很多，交戰(zhàn)一陣后我們就被大家拉開。我的鼻子出血了，楊鋼的眼角也被我打得一片瘀青。他不停地叫囂，我也奮力和他唇槍舌劍。

我們都沒有注意到，不知何時，白雪已經(jīng)進教室了，她應(yīng)該聽見了我和楊鋼對罵時講的那些難聽的話。

那段時間里，白雪對誰都不再說一句話。她低著頭走路，眼神寂寂地望著黑板，臉上單純的笑容再也沒有了?？匆娝@樣，我心里難過，試探性地想與她搭腔，她不理。

“你到底要我怎么樣呀？白雪。”我蠻橫無理地問她，“再不說話，我就生氣了，以后也不要再來管我?！闭f著，我找出擱置已久的MP3。剛按下播放鍵，白雪就伸過手來，一把扯下我的耳麥，說：“你答應(yīng)過我認真聽課的?！?/p>

看見白雪終于說話了，我的心情頓時好起來。

白雪又快樂起來了，她一如既往地看管著我，而且也沒記恨楊鋼，路上遇見時，還會主動打聲招呼。

白雪的寬容和單純漸漸地贏得了班上同學的好感，雖然她笨點，但她心眼好，對誰都友善。其實白雪并非一無是處，相處久了，大家才知道，白雪手巧，她可以變廢為寶，用各種廢棄的紙盒做模型；用果殼、火柴梗、蘆葦粘貼成五彩斑斕的工藝畫。她設(shè)計的布貼畫早在小學時代就曾獲過獎……

班上的同學都愿意幫助白雪了，但我更希望自己幫助她。她讓我明白，讀書不是為了父母；她讓我知道，寬容待人，自己也會快樂；她還激起了我對讀書的欲望和樂趣，燃起了我曾經(jīng)的夢想。

幫助白雪其實也是在幫助我自己。她永遠不會知道，她的出現(xiàn)，她的善良，她白雪般晶瑩剔透的心，裝點了我的青春我的夢。

黑旗袍摘自《初中生之友》2015/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