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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家

2016-05-14 08:06馬漢
長江文藝·好小說 2016年9期
關鍵詞:瞎子強奸奧巴馬

原刊編輯薦語

薩薩是某官太太家的名犬,卻被草民家的草狗“強奸”了。官太太要閹掉草民的草狗,草民誓死不從,官太太極力騷擾,可最后,官太太卻“屈尊”去向草民求和,要與草民攀親家。

馬漢的《親家》,是一篇極富諷刺意味的批判現(xiàn)實主義力作。它讓我想起契訶夫的《變色龍》。

馬克思曾說,批判現(xiàn)實主義的小說家們的文學作品里所揭示的“政治和社會的真理”,“比一切職業(yè)政客、政論家和道學家加在一起所揭示的還要多?!痹凇队H家》里的那個“官太太”身上,我們依然可以看到與《變色龍》中的奧楚蔑洛夫一脈相承的傲慢、自私、偽善和虛弱,也依然能看到他們周圍趨炎附勢、唯唯諾諾的小人物的影子,可是,我們更看到了一種無可阻擋的變化——網(wǎng)絡信息時代給政治和社會生活帶來的顛覆性的巨變之一就是,與權力伴生的腐朽將會越來越失去它所賴以存在的環(huán)境。

白連春

薩薩被強奸了。

這是柳淑惠親口說的。她說這消息的時候,喘著氣,流著汗,眼角還流著淚,以至于淚水和汗水和在一起,分不清哪是淚水哪是汗水,聲音氣急敗壞得走了音,讓人感覺這個人不是平時大家熟識的柳淑惠。真正一個不小心,我可憐的囡囡薩薩就被強奸了。我囡囡的處女身喲……她捋了一把臉上的水,拍了一巴掌。有水珠從手指縫飛濺起來,聽她訴說的人往后仰過臉去躲避水彈。

不會吧不會吧,什么時候的事?眾人以貌似疑惑的口吻在寬慰傷心的她,又似在引導她詳細復述慘烈的一幕。

就剛剛呀,光天化日之下呀!啊呀呀,都怪我呀,要特地從老遠趕來這里的皇后理發(fā)廳做頭發(fā)!都搬出這斷命的西河頭好多年了,我就習慣到這皇后來做頭發(fā),現(xiàn)在的發(fā)廊做不像的,只有皇后還能做做頭發(fā)呀。

站著聽她訴說的人,除了一部分是路人停下腳步聽熱鬧外,大部分都是這西河頭的老街坊。雖然柳淑惠頂著一頭發(fā)卷,像電影中的包租婆,他們似乎仍是認識柳淑惠的,知道她以前就住在這西河頭219號的清水洋房中的。后來他們全家搬走了,搬到蠡湖邊房產商新開發(fā)的花園洋房中去了。雖是搬走,柳淑惠每月照例都要回到這西河頭的皇后理發(fā)廳做一次頭發(fā)。但這怎么能怪柳淑惠呢!誰叫皇后的頭發(fā)做得那么地道呢,誰叫皇后在西河頭呢!柳淑惠要回西河頭,是因為皇后理發(fā)廳在西河頭。誰會知道住了十多年,熟門熟路的西河頭也有強奸的罪惡勾當呢!

本來上個禮拜天要來做頭發(fā),哪知道上個禮拜天家里來了幾個客人,來打牌的都是我家寶根在市委、市政府的同事喲,來了這么重要的客人,我就要在家里忙著招待,所以上個禮拜天就沒來呀。要是上個禮拜天來了,也許就不會遇到這倒霉的事了。柳淑惠繼續(xù)敘說,現(xiàn)在似乎還原到本來大家熟悉的柳淑惠了。順著她的口氣,大家就能猜測到她下面應該說到哪些了,果然,她又說到皇后理發(fā)廳。

我還特地事先與許師傅電話聯(lián)系過的,你們應該知道的,我做頭發(fā)只在皇后做,在皇后只讓許師傅做。你們也知道的,走東走西,我肯定要帶著我的囡囡薩薩的。我在理發(fā)椅上坐下,許師傅給我卷發(fā)卷,聽見身后小姑娘在笑,說,死不要臉的,搞上了搞上了。我開始沒反應過來,后面又有小伙在說,喲,那個死不要臉的,騷煞了。又有人說,啊喲,貼上去了,哈呀呀,呀。許師傅正在給我卷發(fā),我不能轉頭,聽著聽著,好像在聽現(xiàn)場解說員在廣播里說球賽,再一聽,不對呀,根據(jù)現(xiàn)場解說員說的只言片語,拼湊起來——啊喲喲,我想起我的囡囡薩薩在理發(fā)廳外面的,就顧不得頭發(fā)了,跳了起來,跑到門口,隔著大玻璃就看到我的薩薩被……

青天白日的,真還有這種事?有個過路人不分青紅皂白,聽了幾句就覺得事態(tài)的嚴重,憋著勁似要打抱不平:報警啊趕緊報警!

報了哦。啊喲喲,薩薩哇,我的囡囡!柳淑惠干號了幾句,又換了個聲調說,市局分管刑事的副局長是我家寶根的小兄弟。這是注釋,注釋與正文字體與字號應該有所區(qū)別,所以聲調也就有所變化,空調家用電器都進入變頻時代了,不允許柳淑惠在敘說中變調,是沒有道理的。

這時一輛閃著警燈的警車馳過來,見這里站著一堆人,就減速???,車還沒完全停穩(wěn),先鉆出一位協(xié)警來,問:是你們報的警吧?

眾人便七張八嘴地說,是這里,來吧來吧。

警車停穩(wěn)了,警車中鉆出一位腰佩手槍和戒具的警察來,問:怎么回事???

頭上卷滿發(fā)卷、標志性很強的柳淑惠就搶上一步說,啊呀,是鐘局長那兒的警官吧,怎么稱呼你?。颗?,張警官,聽我說哦,是這樣的。這里四鄰八鄉(xiāng)都知道,我每月要回這里的皇后理發(fā)廳做頭發(fā)的,大家也都知道我和我的囡囡薩薩是寸步不離的。啊呀,哪里知道就一會兒,我那囡囡……

張警官就問:受害人是你女兒?人呢?

薩薩!薩薩!柳淑惠在人堆外尋找、叫喚,不見蹤影,也不見回音,就又柔聲細氣地叫了幾聲。就見一只純白色的羅秦犬從墻角跑過來。柳淑惠趕緊迎上去蹲下身抱起它來,你們看看,嚇壞了,一直躲著人,哪里還有臉見人??!簡直是法西斯,是摧殘!她抱著羅秦犬梳理著雪白的毛,檢查它的臀部,見白色的毛上沾著幾絲腥紅和稠膩的臟物,啊喲喲,我的囡囡處女身就這么被糟蹋了!

玩笑開大了吧?張警官問,你是在說這條狗?

張警官啊,不說這條狗是多少錢買來的,說錢就俗了,就說感情,薩薩與我家的感情,不比人差的,就是我們家庭的成員,就是我女兒。被誰家哪條斷命的草狗強奸了呀!

有人插言證實,那條草狗是瞎子來娣家的。

哈哈,我的大姐呀,如果事情是這樣的話,這事可無法受理呀!張警官是位挺帥的小伙,樂呵起來,閃現(xiàn)著兩個淺淺的酒窩。這么告訴你吧,如果是哪條狗咬了你,倒是可以受理的,但這個嘛,呵呵呵……真沒哪條法律管到狗的交配??!

哪是交配啊,交配至少是雙方你情我愿的,還得有雙方家長同意呀,這是強奸??!我家薩薩是名貴品種,你說怎么可能看得上那條雜種草狗呀!柳淑惠噴著唾沫星子,耍起官太太脾氣來了。張警官,你先給薩薩取個樣,保留強奸的證據(jù),其他我會給你們鐘局長說的。

就是鐘局長他親自來了,也不會受理呀,執(zhí)法要有法律依據(jù)的啊。張警官笑呵呵地說,狗就是狗,是畜牲,也不知道它們有沒有強奸這個概念,不能以人的行為規(guī)范去要求它呀!這個事只能你與肇事狗的主人商量著辦。

肇事狗既是瞎子來娣的,柳淑惠倒是要去找她了,過去住在西河頭時,對她并不薄,穿不了的鞋子、式樣過時的外套,還有冰箱里過了保質期的食品,哪一樣不擲給她家穿、吃的?街坊可以作證的,有過那么一兩次,捧著這些東西往來娣家走,鄰居們的嘴里嘰嘰喳喳地問,眼睛盯著柳淑惠手中。柳淑惠說得像掛在窗口的玻璃風鈴一樣,丁零當啷地從她薄薄的嘴唇里飄出來:把幾件衣服去給瞎子來娣,讓她家去穿穿。她一家日子過得不容易,能幫,就幫她家一把吧。鄰居們的回答是柳淑惠預先能估計到的:啊喲喲,你真正的菩薩心腸啊。柳淑惠的臉自然就笑成一朵綻放的秋菊。哪里啊,反正放在家也不穿,我都沒穿過幾次。這件羊毛背心還是我家寶根隨市長出訪歐洲給我買回來的,95%的澳毛,稍微蛀了幾個洞,一點看不出的。

鄰居們的目光長長短短如粉絲追明星時手執(zhí)的熒光棒,柳淑惠想象著走在熒光棒夾出的道路上,這路一直通到瞎子來娣的家門口。柳淑惠是一個很有想象力的人,又是一個時常為自己的想象而感動的人。她就這樣,不僅讓人知道她懷著一副菩薩心腸,同時也讓自己為自己懷著一副菩薩心腸而越想越要落淚。雖然,那時候西河頭還沒通管道煤氣,她每月會喚瞎子來娣的兒子建偉為她家去煤氣站換一兩次煤氣罐;雖然,她時不時會從來娣家門口的蔥攤頭順手拿幾棵蔥,這都是為圖個方便,錢是不值幾個的,況且來娣還一直和她客氣著,要她不要客氣,攤上的蔥姜盡管拿。柳淑惠想想自己這么一位官太太,不顧身份地與瞎子來娣這么有來有去,也只有自己會這樣肯放下架子,換了別人是不會有這份善心的。不說別的,光是來娣家堆滿的廢紙板、空瓶罐散發(fā)出來的撲鼻異味就會讓人卻步。但是來娣不作興這么回報她的,讓她的雜種草狗強奸自己的寶貝薩薩,真是好心沒好報。這個世道喲,難怪天氣老是陰滋滋的,讓人看什么都難舒心。

說起薩薩,她幾次去來娣家,薩薩肯定都是跟著去,不可能不一起去呀,囡囡與柳淑惠形影不離,這是誰都知道的。那幾次,瞎子來娣家的草狗見了薩薩就搖著尾巴,耷拉著舌頭,要湊攏來,被柳淑惠強行把那雜種草狗驅走的。這么說來,那狗東西蓄謀已久,早就看上薩薩,圖謀不軌之心早就有了?

聽說肇事狗是瞎子來娣家的,好多人就特別來勁,因為他們都知道瞎子來娣在西河頭是個人物。是人物,就是與眾不同的,是有與眾不同的故事的。來娣本不是盲人,她剛嫁到西河頭時,眼睛大得晃來晃去的, 讓人擔心那眼珠子會不會掉出來。結婚第二年她生了兒子建偉。有個清晨天才蒙蒙亮,來娣的丈夫就起來蹬著黃魚車去奶站取了牛奶給訂戶送奶,竟猝死在半路上。在這之前,她丈夫無征無兆,一頓飯能吃兩海碗,三四木箱玻璃瓶裝的牛奶,摞起來他一端就走,壯得像頭牛。接著,才九個多月大的建偉接連發(fā)高燒,去映山河兒童醫(yī)院看了不知多少趟,醫(yī)生也說不出名堂來。那個高燒發(fā)的,建偉不停地抽搐,眼珠子往腦殼里翻,嚇得來娣死勁擰自己胳膊上的肉。這時候,她就去南禪寺求見了算命先生。

算命先生看了她的面相,如見了外星人一樣微微一驚,說,你應該守寡不久吧?接著,算命先生沉吟半天,不吱聲了。

來娣就催促,先生你盡管說好了,不礙事的。

算命先生以扇掩嘴說,你家兒男不保哇!

來娣當時就跪下來了,說,我家老公已死無法復生,求大恩大德的先生救我兒子,保我兒子呀!

算命先生收起折扇,閉目而言:你眼眶寬大,本是吉相,奈眼珠打轉,眼白過多,成了四白眼,是大克之相哇!羊目四白,克夫克子呀!

給過酬金,來娣回到家中,抱著兒子在丈夫遺照前痛罵了老公半天。你這殺千刀的,我的羊四眼沖你倆,我不懂,你狗日的也不懂啊,怎么就不對我說呢?我瞎了眼不看你們爺兒倆不就成了嘛!她聽說河對岸工地上有人因誤喝用甲醇做的假酒而瞎了眼睛,就找來一支藿香正氣液的空瓶,托在廠里化驗室工作的鄰居要一點甲醇,說是要擦洗家具上不慎沾上的油漆。要到甲醇后,來娣把兒子抱在懷里喂飽了奶,仔細地把兒子從上到下看了不知多少遍,說,你這張臭卵卵頭,讓娘再看看你。然后把藿香正氣液瓶里的甲醇倒進了自己的口腔。雖只小小一瓶,卻是分析純的,純度較高。就這樣,亮子來娣成了瞎子來娣。兒子建偉在醫(yī)院幾天掛液,退了燒,從此也就落下了智障的毛病。

瞎子來娣是西河頭的人物,柳淑惠也曾算西河頭的人物,這兩個人物撞在一起,沒好戲看才見鬼呢!一干人等跟著懷抱薩薩的柳淑惠來到瞎子來娣的家,準確點說是在家門口。來娣家局促而雜亂,又充滿了異味,外人是踏不進去的。瞎子來娣的家門口擺放著一個小攤,也就是兩張長凳架著一塊木板,木板上排列著蔥、姜。江南魚米之鄉(xiāng),天天不是這家烹魚,就是那家吃蝦,魚蝦要靠蔥姜去腥,瞎子來娣的攤頭自然就成了鄰居們隔三岔五要光顧的場所。姜還稍好保存,蔥要碧綠生青的,就非得現(xiàn)買。街坊們圖方便,都是到來娣這里來買。往往在灶前做菜的主婦燒熱了油鍋要煎魚時,突然發(fā)現(xiàn)少了蔥,就會對一旁正在玩耍的孩子說,快去瞎子來娣那里買點蔥來。孩子拿著一元錢跑去,又擎著郁郁青青的一把蔥跑回家來。鍋里飄逸出的香氣立馬就有了新的內涵。

雖都是人物,但人物與人物之間也是有高低之別的,一個是城西高高的惠山,一個只是矮矮的土墩墩。和柳淑惠自然不能比擬,瞎子來娣不僅在生活中是卑微的,她的生意也是小得不能再小的,又是生活中不起眼卻不可缺的。她的攤位旁靠墻還站有兩只供過往電動車、自行車打氣的氣筒,是鄰居、過往行人發(fā)現(xiàn)車胎癟了后不得不來用的。賣蔥姜租用氣筒的收入是不足以養(yǎng)活母子倆的,來娣家收入的主要來源,是兒子建偉每天騎著三輪黃魚車穿街走巷收購廢舊報刊、廢包裝紙箱、飲料空瓶之類,然后將收集到的廢品賣給廢品回收公司。據(jù)說那條草狗,就是建偉在收集廢品時,在一只廢瓦楞紙箱里發(fā)現(xiàn)的。那天建偉像往常一樣把收集到的廢紙箱拆開踩平時,在一只沉甸甸的紙箱中發(fā)現(xiàn)那條才出生不久、奄奄一息的小狗。建偉就把那只紙箱連同小狗一起帶回家飼養(yǎng),給小狗喂了好長時間牛奶,保住了這條小命。從此建偉每天除了收集廢品,還多了一項事,就是到飯店的泔水桶里去找些吃剩的肉制品回家給狗吃。小狗逐漸長大,融入他們的家庭生活。他們根本沒覺得一條雜種草狗應有的卑賤,也沒考慮一條雜種草狗是否配得上高大上的名字,懷著對這條狗的寵愛和希冀,給它取了一個偉大而洋氣的名字:奧巴馬。憨頭建偉回來,每天第一樁事就是摟著迎面撲上來的奧巴馬,在地上翻滾一番,相互輕輕地咬上幾口,人與狗閃亮的口水沾連在一起。在這家,狗是建偉的寶貝,建偉是來娣的寶貝。

柳淑惠懷揣著薩薩,被七八個人簇擁著來到蔥姜攤位前時,守坐在攤前破竹椅里的瞎子來娣正在聽半導體收音機里的錫劇,梅派的《孟麗君》委婉悠柔。她突然擰低收音機,仰起頭來,警覺地辨聽著什么,似乎從好多腳步聲聚攏在面前的細微聲響中,或者是從面前陡然多出一堵人墻擋住了空氣流動的這些異常中感覺到了什么。她稍微欠了一下身體,身下的破竹椅就吱嘎吱嘎發(fā)出一陣騷動。她睜開眼皮,努力翻騰著死白的眼睛掃著天光,她在判斷降臨到面前的是什么。

柳淑惠先開腔,喲,你倒還安安穩(wěn)穩(wěn)坐得住的,你家的狗闖了禍,做了壞事,你不曉得?

唔,奧巴馬做了啥見不得人的事?瞎子來娣微低著頭,側耳細聽。

耍流氓,強奸我家薩薩!柳淑惠火氣十足地說。

哦,我還以為它咬了誰,把屎拉在誰家的飯鍋里哩。來娣嘴角扯了一下,笑了。奧巴馬大了,要討老婆嘍。

?。∧銈兇蠹衣犅?,聽聽!要咬了人才算干壞事?強奸,難道還不是壞事?

是你家狗告訴你,它不愿意,是奧巴馬硬來的?如果是這樣,我來打煞奧巴馬。這事要兩廂情愿的,人家不愿意,怎么可以霸王硬上弓呢!

我家薩薩是條純種的羅秦犬,花錢買的話就是花幾萬元都買不到的,每天給它買新鮮的雞肝吃的,它怎么會樂意與你家在屎堆里拱來拱去的雜種草狗交配?

你不會就是你家的那條狗吧,你怎么會知道你家狗不愿意呢?草狗、洋狗,都是一條命,你說貴就貴,你說賤就賤?鄰居街坊們,你們說是吧!人有草民,狗有草狗,這個世界,狗還得和人一般有高低呀!

圍觀的鄰居大多是身處社會底層的工薪階層,瞎子來娣的一番話,讓他們從草狗的身上仿佛聯(lián)想到了什么,就有人附和了幾句。這個說,也真是的,洋狗土狗,都是狗,誰弄得清它們呀!那個又說,人心隔肚皮,這個人都弄不明白那個人的,人怎么可能曉得狗愿意不愿意?

這幫看熱鬧的鄰居,本是站在柳淑惠一邊,為一條雜種草狗竟然強奸了純種洋狗而憤憤不平的,被瞎子來娣一番話,就產生了動搖,甚至有了倒戈的趨向。這讓柳淑惠嘶的一聲,吸了口冷氣,有了悲嘆世態(tài)炎涼的意思在里面。她有點氣急敗壞地說,我家薩薩還是處女身,你家的狗破了它的身,你說我這心里是什么滋味!邊說就邊在眼角掛上了亮晶晶的淚花。

眼淚是柔化心靈的溶劑。有看不得流淚的鄰居,又體會著柳淑惠內心的苦楚,就幫她的腔和稀泥。公狗母狗,男方女方,總歸是女方吃虧,男方就主動認個錯、賠個禮吧。

瞎子來娣冷笑著說,現(xiàn)在洋女人看上中國小伙子的事也不少,怎么就一定是我家奧巴馬強奸你家小母狗呢?難保不是你家小母狗看上我家奧巴馬,勾引奧巴馬呢!我家奧巴馬是正兒八經的處男。

圍觀者中有人說,這也不是沒有可能,過去只曉得開洋葷,現(xiàn)在老外到中國來開中國葷,喜歡吃中國菜、中國的口味,洋妞來中國改改口味嘗嘗中國男人的滋味也不錯哇。言者眉飛色舞的,好似自己已是被洋妞品嘗過了的一道剩菜一般。

行過云雨、咂巴著魚水之歡余味的棕黃色草狗奧巴馬在外轉悠了一圈,如背著手圍繞自家豐收的田地走了一圈的鄉(xiāng)下老漢一樣,它微張的嘴向后咧著,露出牙齒,目光柔和,鼻上蹙起皺紋,微笑著,躊躇滿志地回來了。見家門口擠了一堆人,就從人腿縫中鉆進了家里。

柳淑惠懷里的薩薩隨即就騷動起來,扭動著軀體,尖細地叫著。

奧巴馬聽得動靜,抬頭看到它,搖著尾巴,鼻子發(fā)出“呼呼”的氣息聲。它站立起來,躍躍欲試地要往薩薩身邊靠。

哎哎,你們看哇,這個流氓還想來的。柳淑惠一跺腳,朝狗的方向踢了一腳。

奧巴馬豎起渾身的毛,尾巴翹得筆直,先是發(fā)出低沉的喉音,接著向柳淑惠發(fā)出一聲響于一聲的吼叫。

大家看,這狗干了壞事還這么兇!想要吃人不成?柳淑惠問瞎子來娣,我搬走幾年,狗不認識我不說,你還聽不出我是誰?

瞎子來娣說,我曉得你是誰,正因為是你,我才給你面子,沒講難聽的話讓你下不了臺。住在西河頭幾十年了,都應該曉得我瞎子來娣是啥樣的人!敬我的人,我的手臂上可為他跑火車;欺我的人,我撒一泡尿淹死他。

金鄉(xiāng)鄰,銀親眷,我對你家多少也有過點幫助,也了解你家的家底,要讓你家拿出幾千、上萬的來賠我,不現(xiàn)實,我也不缺那個錢。柳淑惠搖著滿是發(fā)卷的頭說。但你家的草狗強奸了我家的薩薩,你總得讓我落落氣、順順心。如果薩薩沒有懷孕也就罷了,就算我家倒了八輩子霉。我要問你,如果薩薩懷上了這雜種的種,要去流產、要吃苦頭的,你要給我個說法的!

你想要個怎樣說法?你想怎樣?

柳淑惠想了一會兒說,我是講道理的,一不要你賠錢,二也不要那條狗的命。如果薩薩懷上了,為了讓這雜種受罰,也為它以后不再拈花惹草,就把它,把它閹割了!

來娣拍拍攤板,板上的蔥姜都跳了起來。我倒要看看,誰敢動我家奧巴馬一根狗毛!她向著剛才狗叫的方向叫喚,奧巴馬,奧巴馬!奧巴馬向主人身邊訕訕靠攏,它似乎知曉主人的發(fā)怒是由它引起的,溫馴地彎下身子,聳起雙肩,垂下尾巴搖來搖去。來娣一把摟住奧巴馬,有種的來哇,拿刀捅來,我和奧巴馬躲一躲,我就不是人!人血狗血要濺你狗日的一身!

柳淑惠說,天底下有公道的,不是我說了算,也不是你說了算,我們走著瞧!有主持公道的地方。

好哇,公道來呀!我天天坐在這里,等你的公道來壓死我!來娣又一巴掌拍得面前的攤板震天響,連奧巴馬也嚇得一哆嗦。

柳淑惠是受不得委屈的,被來娣這么兇巴巴地一吼,眼角又含著淚光了。她白了瞎子一眼,抱著薩薩一扭屁股就轉身走了。她說,許師傅還等著我要把頭發(fā)做完的,我才懶得理你這種人的。自有人來收拾你!

這場針尖對麥芒的吵架暫告一段落。沒幾天,瞎子來娣的門前就開始走馬燈似的不安頓了。

先是城管來,說她的蔥姜攤是無證占道設攤。來娣說,放了十幾年的攤發(fā)過證嗎?這十幾年里你們從不來查證,今天突然睡醒了,要查證了!我在家門,占什么道了?礙著誰了?日本人占著我們的釣魚島,你們去查過他們有沒有證嗎?你們不敢去碰日本鬼子,跑來欺負我一個瞎子大娘子。欺負一個瞎女人,你們生的兒子沒屁眼!

城管想想這事勉強得很,人家一個瞎女人在自己家門口,又沒礙著誰,圍來的街坊又都幫著瞎女人說話,就不了了之走了。

又過兩天,派出所的民警來了,說她家的狗沒辦狗戶籍,是黑狗。來娣到底是每天聽聽廣播的,她說,天上飛的鳥有戶口嗎?河里游的魚有戶口嗎?狗要什么戶口啊,人的戶口都要改革了。貪官包養(yǎng)二奶,生私生子,你們不管,來管我瞎女人的一條狗。一條狗哪里惹著你們、礙著你們了?張藝謀不領結婚證,生的孩子倒不是黑孩子?你們倒給他們辦戶口了!我養(yǎng)條狗,壞人來了叫上幾聲,嚇走小偷強盜,也是做治安工作呀!這狗至少也在協(xié)助你們工作,是協(xié)警啊,還沒問你們要份協(xié)警的工資呢,怎么就是黑狗啦!

一位協(xié)警聽了不舒服,說,你這話說得怎么這樣難聽呢!你指著和尚罵賊禿,說誰是狗哇!

民警按住了協(xié)警對瞎子來娣說,今天我們先是通知你,城市養(yǎng)狗必須注冊登記,黑戶的狗都得取締。給你三天時間,希望你們自己動手解決這個問題。

恰好蹬著黃魚車拉廢品回家的建偉,聽了這么說,就沖過來把狗摟得緊緊的,歪著腦袋對民警齜牙咧嘴地嗚啦嗚啦亂吼了一陣。

來娣仰臉對著天,翻著眼白說,憨頭兒子不用怕,有你瞎子娘在,誰敢動你和狗,我睜亮眼睛瞪他走霉運,我搭上我的賤命陪著他的富貴命上西天。

第二天,蔥姜攤沒開張。

市政府的大門口來了一個奇異的組合。一個呆頭呆腦的小伙蹬著黃魚車,車上坐著一個瞎女人和一條狗??辞榫?,不是來賣藝的,也不是行乞的,更不是來當志愿者幫機關大院清運垃圾的。到了門口,女人脫掉了外套,露出里面的白布衫,上書墨黑大字:當官的狗是寶,百姓的狗是草。啊,這才看明白,又是上訪的。為拆遷上訪有之,為下崗上訪有之,為欠薪上訪有之,為狗上訪倒是少有的。

保安立刻上前驅逐,吼道:睜開眼看看清,這里不是菜市場! 走開走開!

我上輩子挖了你家祖墳啦?哪有這樣欺負人的!讓我一個瞎子睜開眼看看清?啊,?。礞费鎏炻吨挥醒郯椎南寡壅f,你們欺負我一個瞎子大娘子!你們有膽的過來,過來呀!告訴你們,等我睜開了眼看你們幾眼,你們就等著倒血霉吧!

保安這才看清,面前的真是位瞎子。就覺得剛才的言語不妥,于是心一虛,心一虛底氣就不足,底氣不足就少了攻防的勢頭,對來娣猛掃過來的幾梭子子彈般的惡語,也就全無還手之力了。

來娣趁勢在市政府大門口站穩(wěn)了腳跟。一輛輛黑色的小轎車從大門口進進出出。來娣聽人說過,官越大車牌號就越小。她就關照建偉,看見兩位數(shù)車牌的小車進出就揮手叫喊。這樣重復了幾次,奧巴馬好似也看出了門道,而且迅速上手,凡見掛有兩位數(shù)車牌的小車出入,就條件反射似的汪汪叫喚。兩人一狗,這么揮舞著手臂高聲呼喊,人聲狗吠一片嘈雜,引來了幾個過往的行人看熱鬧。有人問起是寶的狗、是草的狗是怎么一回事?來娣就一五一十地從她家的狗奧巴馬怎樣聰明機靈進取好學、潔身自好意志堅定不近女色,后來局長老婆的狗,勾引了奧巴馬,又反誣奧巴馬強奸了局長家的狗。現(xiàn)在派出所要來殺狗,又不讓他們擺攤賣蔥,眼看一家人就要失了生計。

正訴說著,聞訊而來的民警趕到了現(xiàn)場,兩個民警上來要把黃魚車推走。建偉上半身伏在車龍頭上,兩手緊抓著車把不相讓,嘴里嗚哇嗚哇地叫喚。奧巴馬見此情景,就奓開渾身的毛狂吠開來,躍躍欲試地往民警身上撲。

來娣就拼命呼叫,打人啦,警察打人啦!欺負我瞎子,欺負殘疾人啊!

誰打人啦?誰打人啦?大家都看見的吧,我們只是推你們的車子,沒碰你們一根汗毛。這么一來,民警就收起手來,不敢去碰車了,說,你們不可以在這里胡鬧的,有什么可去信訪局反映。

來娣說,我一個瞎子,不認識信訪局門朝南還是朝北的。我就要找市長,市長沒管好他的手下,我就找市長。

后來,信訪局來了一位處長,和來娣好言相勸半天,說他就是市長派來的,表示要認真聽取她反映的問題,要記錄在案反映給相關領導和部門的,在這大門口不便聽、不便記。這樣來娣終于同意跟隨那個講了兩句話就要嗯哪、嗯哪的處長去信訪接待室反映問題。

基本是同一時間,網(wǎng)絡上流傳一位網(wǎng)名叫“小蔥炒雞蛋”的網(wǎng)民,發(fā)了《草民草狗是草命》的博文,還配發(fā)了奧巴馬的照片。這條名叫奧巴馬的草狗和它主人家的命運,立即引起網(wǎng)絡間的關注,跟帖上千條,還有網(wǎng)民“人肉搜索”柳淑惠以及她當官的丈夫。接待來娣的幾天后,那位處長還找到來娣的家,說她反映的問題,已經反映給有關部門,市領導都批示了,紀委也找寶根同志談過話了,讓她別再在網(wǎng)絡上炒作這話題了。

來娣翻著眼白沒弄懂是在說誰,用小蔥炒完雞蛋,又在鍋里炒了話題。她就說,蔥的批發(fā)價又漲了,市場上雞蛋也漲價了,小蔥炒雞蛋貴煞了,我家吃不起,我們才不會他娘的小蔥炒雞蛋,更不會炒啥話題,那多費油。聽了半天,她才慢慢知道,小蔥炒雞蛋是一個人的名字。但來娣確實不認識這個人。待那個處長走了后,她獨守蔥姜攤前時,才想起有個年輕人,常在她要收攤時來買蔥的,說是下面條時喜歡在面湯里多放蔥,一是以蔥香掩蓋整日吃面條的乏味,二是以青蔥替代蔬菜補充維生素。來娣總是把剩下的爛蔥葉全部以最便宜的價給他。他好像是在開發(fā)區(qū)什么企業(yè)打工,房子租在西河頭,每天乘廠車去上班。要不就是這個年輕人發(fā)的微博,他前幾天來買蔥,確實問過幾句關于狗的事。瞎子來娣想,也只有這個人了,但他怎么鬼道道地叫“小蔥炒雞蛋”這么個怪怪的名字呢?

怪怪的不僅是名字,連人也都是怪怪的了。前一陣兇巴巴地來查她無證占道設攤的城管又來過了,突然像重投了人生一樣,好說好話地問起來娣生意怎么樣?每天批發(fā)了這么多蔥,是否能全部賣掉?勒令她三天內自行處理掉狗的民警也來過了,和顏悅色地要她在一張什么表格上按指印,說是幫她把奧巴馬的證補上了。真正才幾天,人都仿佛吃了什么仙丹似的,一夜之間就變成了菩薩。

那天午后,來娣正坐在蔥攤前打盹,人正在夢里浮上沉下,突然被什么聲音驚醒了,就趕緊從沉浮模式中尋找堅實的著點,因此醒來時兩手緊緊抓著破竹椅的扶手。就連趴在地上瞌睡的奧巴馬也被驚醒了,一個激靈站立起來,精神抖擻地豎著耳朵在辨聽。

有人老遠就大聲說,啊呀,來娣你打瞌睡也不蓋條毯子,睡在風口里要傷風的呀!

來娣一聽就聽出是柳淑惠的聲音,反譏道,老百姓草民一個,命賤歸賤,但心里陽氣著哩,風吹浪打當按摩,陰風邪氣吹不開我們的汗毛孔,我們活得結實著哩!風傷不著,雨也糟蹋不了我們,讓你的希望落空了。

啊呀呀,來娣呀來娣,你把我好心當驢肝肺。柳淑惠表情夸張地比畫著手說了半天,才想起即使她的表情賽過表演藝術家,在瞎子來娣面前都是瞎忙活。她放下懷抱著的薩薩,收斂起臉部活絡的肌肉,就以簡裝版的形式說話:來娣啊,上次狗的事情是我不妥。薩薩與你家奧巴馬的事,不是你我大人可以干涉的?,F(xiàn)在子女的婚事,家長都難以作主的。

一落地的薩薩,立即如一團從雪山上滾落下來的雪球,朝奧巴馬撲去。奧巴馬一蹦而起,在地上打了一個滾,伸著舌頭去舔薩薩的屁股。薩薩似乎有幾分羞澀,一溜煙地跑開去了。奧巴馬緊追而去。

薩薩,薩薩!不要人來瘋,回來回來!柳淑惠本想攔住薩薩的,邁了兩步才發(fā)現(xiàn)根本追不上那兩條熱戀中的狗,況且她與來娣的話還沒說完。她今天重回西河頭,不是沖著皇后理發(fā)廳來做頭發(fā)的,而是專程與來娣來說話的,這是史無前例的,所以內心懷有的使命感提醒她又折了回來。啊呀,來娣哇,不是我怪你噢。你去市政府門口一鬧,領導、紀委一找我家寶根談話,就好像捅了馬蜂窩了,局外人都以為我家寶根要倒臺了,墻倒眾人推,這個舉報,那個揭發(fā),弄得巡視組當件大事。本來是一點點雞毛蒜皮的事,結果青竹竿搗屎坑,牽扯出一大堆的事來。現(xiàn)在的社會就是這樣勢利的呀,平日里搖著扇子搶著來拍馬屁的人,一眨眼就都變成了舉著石頭來落井下石的人。我家寶根現(xiàn)在還被巡視組調查著呢。啊呀,來娣啊!我們是老鄰居了,你我有點誤會、過節(jié),你有火沖我發(fā)呀,你怎么能鬧到市里去呢!我哪里不對,你說我罵我呀,來娣呀來娣!柳淑惠雖本打算以簡裝版出現(xiàn)的,說著說著,眼角倒是隆重地掛上了淚花,這樣晶瑩閃爍著就又顯得有些精裝豪華了。

對于這樣的后果,來娣沒有一點思想準備。她雖貌似一個狠巴巴的人,對一些官員并無好感,但她帶著建偉、奧巴馬去市政府門口上訪,初衷只是想保住奧巴馬,并非是要拉寶根下馬。她和中國大部分百姓一樣,只要有一口飯吃,有個棲身之處,也就不求什么了。官總得有人當,寶根不當官了,會有其他人頂上去。官就是官,張三當官,李四當官,都與她無關,她不指望從中撈到什么便宜。但這些官如果侵犯、損害她的利益,不讓她和家人活下去,她會挺身而出,奮不顧身地拼個魚死網(wǎng)破。來娣清清嗓子,口氣也緩了些許,說,我是一個靠自己雙手做做吃吃的老百姓,你家寶根戴不戴烏紗帽,不關我屁事。你還有臉怪人家?這事首先是你惹起來的。狗日的它們開心,你還不樂意,非得說我家奧巴馬強奸你家的狗,還讓人來把奧巴馬趕盡殺絕。如果我做縮頭烏龜,眼看著奧巴馬被你們滅了,我連狗都不如!

柳淑惠訕笑著說,不說了不說了,我都向你道歉了。我們也算攀上親了,也算是兒女親家呀。孩子長大了,父母作不了他們的主,我們也作不了薩薩和你家奧巴馬的主嘍,只能隨它們去了。薩薩如柳淑惠的附件,須是隨踵而行的,這是人人皆知的柳淑惠出行的標配。想起剛剛本應追住薩薩的,為了與來娣講話,而放棄了追堵薩薩?,F(xiàn)在該講的都講了,時辰也已有一會兒了,薩薩仍不見回來。她心里突然一慌,有一種不祥的預兆像雞毛撣拂灰一樣從心頭掠過,就一拍巴掌對來娣說,我去看看薩薩,不知又瘋到哪里去了。薩薩、薩薩!她叫喚著,一路小跑而去。

來娣擰開小收音機搜索電臺聽錫劇,《雙珠鳳》剛聽了沒幾句,柳淑惠就慌慌張張地跑回來。薩薩不見了,不知被你家那條斷命的狗又帶到哪里去了!我家薩薩本來是乖乖的,硬生生被你家的草狗帶壞帶瘋了。

剛才還在說結兒女親家的,一會兒又青上臉皮了,真正是狗改不了吃屎。來娣平靜地用手摸索著理理攤面上的蔥姜。四條腿的東西,不就圖個滿世界跑嗎?跑累了,自然會回來的,慌什么慌!

正說著,一輛摩托車突突響著從街面穿云裂石而過。令人詫異的是,摩托車上前后坐著兩人,后面那人肩頭如舊時掛錢搭子般地在前胸、后背搭著毛茸茸的棕黃和雪白兩塊東西,掛在背后的那塊白雪在高速運動中,還微微飄蕩著。哇,扛在那人肩頭的,竟是兩條下身緊粘在一起的狗。

柳淑惠眼尖,驚叫起來,哎喲喲,那不是薩薩和奧巴馬嘛!薩薩、薩薩!

來娣側耳聽著摩托車聲響,翻著眼白問,怎么回事?

柳淑惠就把看到的描述給來娣聽。來娣一拍大腿,叫了一聲,不好!這奧巴馬和你家薩薩又干上好事了,兩條狗恐怕是被人搶走了。

柳淑惠像一個好學上進、滿懷求知欲的女中學生一樣追問,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來娣說,狗在交配時,是棒打不散的。狗雞巴上有倒鎖骨的,要想分開也難。一定是有人趁它們在交配時,搶走了它們。

柳淑惠大哭小喊,聲調又變得陌生了。每逢情緒激動時,她就會變成另一個讓人覺得生疏的柳淑惠。這如何是好,這如何是好?在原地轉了兩圈,她掏出手機打報警電話。

這時,一個騎車人推著癟了胎的自行車走來,借了氣筒給車胎打氣。他說,你們是在說那兩條狗吧?我隔著馬路,看著兩條狗正在交配,突然來了一輛摩托,那人把兩條狗搭在肩頭坐上車就跑了。這兩條狗,恐怕是要讓人吃狗肉了。這年頭,專門有人偷了狗,賣給狗肉火鍋店的。那人邊說,邊打著氣,車胎的氣門芯發(fā)出了尖利的嘯叫聲。

柳淑惠皺眉蹙額,急速地搖擺著頭,任性女孩般地大聲發(fā)作。哎喲,吵死啦!來娣來娣,我的親家,你快說,該怎么辦?我們那兩個寶貝!不然的話,憑我家寶根出面救薩薩,大海撈針也會把它找回來的,但現(xiàn)在寶根……哎喲喲!這位官太太內心原先壘得高高的優(yōu)越感,如暴雨中的泥巴堆,頃刻崩塌了。一貫以為見識頗廣的她,一時全沒了主意,眼巴巴地望著“親家”,指望著來娣給她作主。只有在這時候,她才似乎意識到她與來娣是有共同利益的親家。

瞎子來娣穩(wěn)坐在破竹椅中,平靜地說:這是命啊!該去就得去,誰也保不住。好在它們開心了,快活了。來娣說著,忍不住笑了起來。奧巴馬這個騷貨,死也要當個風流鬼呀!

選自《北京文學》2016年第7期 原刊責編 白連春

本刊責編 朱勇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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